一个正在职业上升期的经纪人，是不可能满足于这样的现状的。
丁夕遥肯定会留意年轻一辈的演员，想要挖一个潜力股，在暗蓝做出些成绩来。
锁定了目标，任处安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资料整理好，规规整整地发到了丁夕遥的邮箱。
可一等就是一个星期，始终没有消息。
经纪人过合同走账一类，正规公司一定是要求留邮箱记录的。
身为暗蓝的经纪人，丁夕遥绝不可能一连好几天不看邮箱，唯一的解释就是，丁夕遥看了她的邮件却没在意，或者根本是直接删了她的邮件。
一个星期都没有信，任处安坐不住了。
她抬眼一看表，正是上午上班的时候，想都没想，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直接出门。
去公司找人她又损失不了什么，更何况，她不觉得毛遂自荐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来到暗蓝影视的大门口，任处安反倒是紧张了点。
她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两次，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问前台道：“小姐姐，请问丁夕遥遥姐今天在公司吗？”
前台觉得任处安有些眼熟，也没怠慢，态度很好，“遥姐刚到公司时间不长……”
她正说着，就听到一旁的走廊中传来声音，“峥嵘哥！”
前台的话像是被掐在了嗓子眼里，立刻就没声了，只用眼神望了任处安一眼。
任处安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丁夕遥了。
她循声去看，只见一个梳着利落短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一旁比他矮了一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一路紧跟着，“峥嵘哥，她已经被提名过一次最佳配角……”
段峥嵘和丁夕遥。
就算丁夕遥没有直接叫出段峥嵘的名字，任处安也认识他，暗蓝影视经纪部总监，带了季澜十年的人，也是最出圈的经纪人，没有之一。
段峥嵘直接否定了丁夕遥的提报，他低头看一眼时间，指了指旁边的阶梯会议室，说道：“我马上跟季澜有事情要谈，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说完，他看见直看向他们这边的任处安，歪了歪头，问：“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认出了这个跟方羽一起上了一整天热搜的姑娘，为了推动热搜，还带上了季澜。
前台介绍道：“她正好是来找夕遥姐的。”
丁夕遥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不是没看见任处安那毛遂自荐的邮件，可她压根儿就没当一回事。
可段峥嵘在她身边，她没敢直接撂下否定的话，只是扬起了一个假笑，“带她到小会议室等我吧。”
前台知道任处安不认识地方，很贴心地带她去了小会议室。
走廊上，前台冲着来人打了招呼，“老板好。”
任处安看见她未来老板，心中一喜，嘴上一秃噜，也跟着喊道：“老板好。”立刻获得了前台诧异的眼神一枚。
前台也是在暗蓝五六年的老人了，季澜认得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没有给任处安单独的眼神。
跟在季澜身旁的小宋迎面看到任处安走来，一开始只觉得眼熟，几秒之后他猛然惊觉——这就是前些天拉着季澜上热搜的两位主角之一啊！
他当时像个在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到撑。
没想到在在暗蓝里面见到活的了！
第十二章
暗蓝的主楼呈回形，中间是一个小院子，东侧是一排单间的小会议室，每间小会议室里有两张沙发，一个圆桌，适合3-5人开小会；西侧则是阶梯会议室，有电脑和幕布，能容下五六十人一起开会复盘，平时见一些重要客户谈合作，也会在阶梯会议室中。
任处安坐在小会议室里，隔着玻璃和中间的小院子，看到段峥嵘走进了阶梯会议室，而丁夕遥则往她这边走来。
从刚才丁夕遥和段峥嵘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听出，丁夕遥是在提报意中的演员。
幸运的是段峥嵘否定了。
如果她用这个机会说服丁夕遥，那就离签到暗蓝更近了一步。
在看到丁夕遥那眼神的瞬间，任处安就知道对方并不待见自己。
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笑打了招呼，“夕遥姐你好，我是演员任处安，之前有发过邮件给你。”
“没收到回复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丁夕遥连坐都没坐，双手抱胸站在沙发一侧。
目光在任处安的脸上来回看了几眼，她心道这模样确实还不错，只是……靠着跟方羽的烂事才有了那么点转瞬即逝的热度，这样的小演员，暗蓝不可能看得上，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人。
任处安用自己极好的演技掩饰掉了尴尬，脸上始终都是得体的笑意。
她道：“或许见一面，就能改变夕遥姐的想法，也说不定啊。”
丁夕遥哼笑一声，拿出了自己打印的资料翻阅着，摇摇头，“你演过什么？有被人耳熟能详的角色吗？”
任处安语噎，她明白大夸其词是没有用的。
都是业内的人，经纪人甚至比她要更懂这个圈子，谁都不是傻子。
顿了顿，她只能道：“目前还没有。”
“我劝你不要在纠结于暗蓝了，就连演了六七年戏，被提名好几次的演员都被否了，你觉得你能行？”丁夕遥扫了任处安一眼，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耐烦，“别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知道因为季澜自身是老板，所以很注重演技！”
任处安太高了音量，往前追了两步，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丁夕遥，“我认为我的演技在青年演员里一定是顶尖的水平，夕遥姐可以随便考验我，希望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丁夕遥笑了，还有点儿嘲讽，似乎是在笑任处安的自不量力。
“多历练两年再说吧，没见过什么世面，还真觉得自己是旷世奇才？”
她撂下话，再也没有给任处安追上来的机会。
任处安站在原地，垂在一侧的手紧了紧。
她能看得出来，丁夕遥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她准备的台词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种被人小看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抬起头，她故作无事发生地往四周看了一圈，透过玻璃和院子，跟段峥嵘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她一愣，礼貌性地冲着段峥嵘点了点头。
……
季兴感觉，自己又一次被人抛弃了。
说被人抛弃，似乎并不太准确——或许是他亲手推走了那从未现身过的神仙也说不定。
厨房那边已经有一天多，没有出现热乎的饭菜了。
他坐在桌前，破旧的木桌上放着那几本已经被烧毁了一角的习题册。火烧的边缘有些发黑，册子上还沾着在灭火时踩上去的鞋印，不仅丑陋，还昭示着他的粗俗不堪。
之前可怜他，给他送饭、换新衣的神仙，这回也该对他失望了吧。
再也不会可怜他，对他有一丝丝好了吧。
人总是会冲动，在做了错事之后，再拿时间去悔恨。
季兴也不例外。
往常他自暴自弃、憎恶父母，却是第一次在心里出现“后悔”这样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可胃里的饥饿感还是提醒着他——你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站在你的身边、帮助你。
多么……可笑的期待啊。
任处安为了跟暗蓝搭上边，自己忙乎了一个星期，没顾得上玩游戏。
时隔好几天，被丁夕遥给拒绝了，她才有时间登录。
一打开游戏，就看到季兴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无悲无喜。
她把游戏画面拉近，季兴那张小脸占据了一半的屏幕。
唔……这张小脸，似乎是，稍微胖了一点儿？
才几天没见，小脸竟然就肉乎了不少，让她忽然萌生出一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轻声地笑了一下。
现在已经到了5级，可以和崽崽用文字沟通了，从今天开始，要劝崽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咕噜。”
耳机里忽然传出了肚子的叫声，让任处安一愣。
崽崽这是……饿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才忽然意识到，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流逝不相同，几天没上线，为季兴准备的饭菜可能已经耗尽了。
她迅速点了签到，获得了一个金币，为季兴买了一天的饭菜。
画面中的少年像是意识到了饭菜的存在，忽然扬起头四处看了看。
屏幕上忽然有“好感度+1”闪过，任处安一喜，如果给季兴崽崽饭菜就能增长好感度的话，她现在的好感度岂不是应该很高了？
打开了人物的详情页面，好感度那一栏，明晃晃地显示着——好感度：- 18。
任处安：？？？
她直接愣在了原地，嘴里“哈？”了一声。
简直是黑人问号脸。
给崽崽收拾房间、买饭、买衣服、买棉被、买习题册，总体的好感度竟然降到了负数？
也就是说，之前她做了什么事情，让季兴对她的好感度一下子下降了20。
回想以前，她除了买买买，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点了一下右下角的对话框，键盘在视线中弹出。
刚想要直白地问季兴，为什么不喜欢她，却发现季兴站起了身，同时屏幕上闪过了几个字。
「是你回来了吗？」
第十三章
回来。
这可能是季兴全然无意识的用词，或者说只是游戏的一个台词设定。
任处安天生对话语和情绪很是敏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样一句话的背后，少年季兴那一闪而过的细腻心思——他渴望有人陪在他的身边。
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经历过再多不好的事情，比起同龄人来说成熟再多，他的内心也绝不会是全然阴暗和封闭的，和大部分孩子，都希望有人可以陪伴自己。
……
对于房间中忽然出现的饭香，季兴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明明已经饿得腹痛，他却没有立刻去吃饭，而是下意识地扬了扬头，往四周看去。
紧跟着，他站了起来，张了张口，问道：“是你回来了吗？”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是神是鬼。
他只知道，自己以往的问话，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答。
可他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心中那隐隐的兴奋有多么可笑。
他乖乖巧巧的什么都不做，亲生母亲都会选择将他抛弃，更何况他这次烧了习题册，对方还是一个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的、神通广大的神仙。
他这样的人，生活在阴沟里，对于那些美好的期待都是可笑的。
但是他……还是会期待啊。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他觉得“烧习题册”这件事情是做错了的，可他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去问什么“你能原谅我”这种话。
有这样的心思，说这样的话，不就是把他的弱点和惧怕全都展现出来了吗？
思及此，季兴微动的表情又恢复了阴沉沉的状态。
他道：“我告诉你，不管你为我做什么，我都是不会领情的。”
这样一条文字从屏幕上方划过，叫任处安微怔一下。
结合崽崽之前的行为，让她有一种……崽崽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感觉。
因为自己一个人过得辛苦，季兴期待有人能对自己好；可又因为自己一个人过得辛苦，对外界的一切都有所防备。
季兴会流露出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任处安用键盘打字，写道：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这么句话，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但在任处安看来，面对季兴，是绝不能一上来就用一种很亲切的语调去亲近他、对他好的。
崽崽心防重，一上来就对他很亲切，那多半会适得其反，让崽崽对她的存在更加防备。
任处安将内容发送出去之后，就见到页面上有了提示。
「首次使用文字沟通功能，金币+50。」
金币数量瞬间上涨，叫她心中一喜，可下一秒，却见季兴身上有“好感度-1”的字样划过。
任处安：？？？
为什么好感度会降低？
崽崽觉得她那么说话太冷冰冰了？她应该一上来就很亲切么？
那这个游戏的设定就有问题呀，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季兴，怎么可能会是个容易对他人敞开心扉的人呢？
更何况，她在季兴眼里应该只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
……
听到空气中的声音，季兴一愣。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像是机械一般，没有丝毫的感情。
季兴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真实声音。
能看到他的生活，甚至能随意进出他家，却连真正的声音都不愿意让他听到。
想到这，让他的心情莫名阴郁了一下。
但总归是回复他的话了。
于是他问道：“你为什么用假声说话？”
对方沉默了很久，季兴才听到对方回答，「我不清楚在你那边我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我也没有办法。」
季兴嗤笑了一声，心里想着，都是借口。
已经神通广大到让自己隐去了身形，随意出入他家中，还能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吗？
对方又沉默了一阵，忽而，季兴听到耳旁传来那机械的声音。
「习题册为什么这样了？」
那声音冰凉、刺耳，像是有尖刺一下子穿透了季兴的身体，在身体上留了一个洞，门缝中吹来的寒风从洞中穿过，寒冷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