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挑了下眉。
“师尊既然问,我也不同师尊绕弯子了。”鹿见溪老实回到,“我这次出门囤了一批药材,应当很快就可以炼制出一批‘清液’来。师尊担心中央大陆会起祸事,那么咱们只需要将此药以匿名的身份大批量地投入市场,不分对象,不限身份,任其凭本事竞争获得,便可以暂缓西龄之乱的发生。”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而世人的欲念无穷。皇室与世家明知西龄果有弊端,依旧执着于‘破镜丹’的好处,且他们不知,引人性情大变,嗜杀如狂只是最轻的症状。西龄果内的污染是会在人体内叠加累及的,若是具化来说,临师兄体内污染数值不过十余,若是积攒到几十,上百,那人会怎样且还难说呢。”
鹿见溪叹了口气,“可见这场祸乱严重程度远超咱们所料想,且无可避免。既如此咱们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先和大型商会合作,以给他们渠道垄断为条件,换来破境丹的丹方。等到师尊师兄们接连突破,咱们闲意山羽翼渐丰,有了自保之力,再登高一呼,做彻底清算西龄之乱的打算。这么,话语权好歹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师尊以为呢?”
白季听得皱起眉来。
确实,皇室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选择了放任自由,与世家各自为政。
帝后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这点他再清楚不过。就算鹿见溪同她禀明实情,恐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让她替皇族相关的势力解除困顿。再抓住此良机,狠狠打压立场对立的世家。
寻常时候,勾心斗角也就罢了,祸事起时还为立场内斗。
火一旦烧起来,再想要灭就难了,苦的终究是普通百姓。
白季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辞去国师一职,何尝不是因为疲倦了皇族之内无休止的内斗消耗呢?
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低头轻嗅了一口。
沉吟片刻道,“‘清液’药方的用料不算珍贵,若是流传到市场上,必然会被人广泛研究,反复试验。中央大陆奇人能士甚多,反向推导出你的药方是迟早的事。两厢比对,破境丹丹方可珍贵多了,怎会有人肯换?你这第一步棋恐就不好走啊。”
鹿见溪摇了摇头道:“‘清 液’主料虽然是低阶的药草,可辅料之中有加入西龄树的树叶。且还得是净化完全的西龄树才可,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我这儿有,推出了丹方又有何意义?这是垄断的买卖,咱们本着救世的原则不开高价,却也不愁销路。期间受益用来发展自身,怎么都比给人卖命要强。”
白季垂下眸,隐隐被说动了。
他本不参与这些纠葛,一来是不忍天下祸乱无人阻止,二来则是见昔日好友深陷困顿,有意帮衬一二。
若能劝说鹿见溪归顺皇族,不说旁的,他从前的好友身在高位者居多,帮扶照应总是能有的,机遇总归大于危险。
如今看来,孩子另有成算,有心救济天下。不爱束缚,也不愿屈居人下,这倒与他性子相合。
他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小辈乐意折腾就由得她折腾去。最差最差,此路不通,他还可以将人捞回去第一条路上。
保不住天下人,至少还能保全她。
让孩子去闯闯也无妨。
白季想定,将一枚玉牌交给她,摆摆手:“此为调令闲意山公库的令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有事同临云逸商议就行。”
鹿见溪傻眼了。
她说了一堆,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将人说动了,结果人就是答应下来,显然准备甩手不管了。
“师父不插手此事么?”
“你叫我什么?”
“师、师尊。”
白季横她一眼。
鹿见溪乖巧:“……师父。”
白季咧了下嘴,莫名觉着这声喊得熨帖,比她从前恭敬又疏离,像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模样好多了。
他好心情地满嘴应下来,“往后就喊这个吧,你若想要我相帮,自可来找我就是。”顿了顿,又嫌麻烦地补充,“别整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就行。”
鹿见溪喜滋滋:“是,师父~不会的。”
原是起身想要告辞,一眼望见竹楼二楼未熄灭的灯火,又停了下来,殷勤地转身给师父剥了两片橙子递上去。
白季不解:“还有事?”
鹿见溪搓了搓手,讪笑,“公事说完了,还想同师父说说私事。”
说起这个,铃雪也不困了,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
被两位长辈一齐盯着,鹿见溪下了一定决心才将话说出口:“我想问问您【盈月之体】的事。若是日常之中有什么须得注意的,我届时也好有分寸……”
铃雪叼着自个的爪爪,“嗤”地笑出声来,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白季笑得意味深长。
“分寸?科科科,你温柔些不就好了,还想生吃了他不成?”
“打听这个,是选好日子要成婚了吗?”
鹿见溪:???
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25章 。。。。
与【盈月之体】双修的好处, 白季没有多提,只给了她一本古书,让她自个去看。
又特地强调温竹的体质,若是受伤, 恢复会比寻常人慢上不少;未与人缔结同心契之前, 极其善魅, 可乱人心;血液有催/情 之效, 效用时间长短不一, 至少须得三到七天才能完全消散。
鹿见溪一一仔细记下, 谢别白季之后, 走到竹屋门口立了一会儿。
摸摸鼻子, 又转头去了炼药房。
还是干活吧,
省得想些有的没的。
……
清晨, 鹿见溪从练药房中出来。
手里攒下了二十瓶清液,每瓶之中分放十滴, 可消除一点污染点。
一人手工制药的效率还是太差了些,比她使用【净化】技能快不了多少。
鹿见溪脚步匆匆, 先回竹屋看过温竹, 见他正凝神调息,且气色尚可便没打扰。转而去找临云逸,同他商量提炼清液之事。
……
闲意山是初建方几十余载的小门派,门内这些年陆陆续续收了些出身穷苦的弟子,核计起来约有三千的数目。
这些弟子穷苦是一方面,本身也得是资质过得去,否则多半放去外头负责财务采买等等的事务,并不会留在门派之内。
且因白季是有名的药师,收弟子也偏向于找在这方面有慧根的。师尊他性子闲懒, 不爱争强好胜,无谓权势。上行下效,闲意山整体风气上就是个种田养老的闲散门派。门内药师颇多,药田也多,一派怡然。
鹿见溪走到临云逸的启云峰,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嗅到清冽的药香。想来是恰好遇见了他在给弟子们授课,开了一炉新丹。
行至授课课堂,室内坐满了弟子,她不好上前打扰,靠在院外的墙角等人。
回首不经意一瞥,透过雕花的窗栏,看见临云逸姿态随意地坐在最上端。一身雪衣,药香袅袅之间,淡然宁静。
闲适的眉眼,有让人舒心的力量。
知心人:临云逸为良配。
鹿见溪缓缓收回目光,深以为然。
……
散了课,鹿见溪没避着人,径直迎上去寻他。
低阶弟子见了她纷纷脸色大变,唯恐避之不及,绕着道走。
等她到了临云逸身边,却又有人先一步,截住了她的去路。
鹿见溪一愣,侧目望去。
那是个样貌不俗的姑娘,连统一制式的弟子服穿在她身上也有股子别样的清纯天真。
她仿佛并没瞧见她,只瞧着临云逸。低着脑袋,眼眶子里含着泪,委屈道:“方才的那炉丹药毁了,我却不知差错出在哪,都是弟子无用。还请师尊责罚,替我指点迷津。”
临云逸从手中书卷上抬起头来,视线先是越过女弟子的肩头,扫了满脸写着看好戏的鹿见溪一眼。
唇角不禁携了一丝笑意,对女弟子道:“凝心静神,心无旁骛即可。”
女弟子一窒。
鹿见溪差些没笑出声。
……
“师兄,咱们修仙界难道不忌讳师徒恋吗?”
鹿见溪随着临云逸一道往院外走,心里好奇,多问了一嘴。
她前世听说仙界师徒恋大抵很虐,怎么着也得纠结身份纠结个十集八集的。到了临云逸这,心存小心思且敢直接冒头的,光她见着的就有两个了,真是胆大包天。
临云逸:“……”
鹿见溪没听到他的回答,偏过头又尾调上扬,略带疑问的啊了一声,以示追问。
“……帝后和先帝君,就是师徒。”
“……”
鹿见溪想到那位虞贵妃,嘶了一声。
剧情一下就合理了起来:师徒恋果然很悲,也难怪大家这么敢。
……
鹿见溪带着白季给的玉牌而来,临云逸本想将她领到议事的正殿,召集几位管事好一起商议。鹿见溪却不让他召集外人,转去了他的书房。
临云逸原就疑惑,鹿见溪往日同他并不亲近,什么话需要单和他说?还是借着公事的由头。
等她进了门,反手将书房门关上,扣死,就更迷惑了。
脸上的风轻云淡裂出了一道痕,
甚至有点儿想要喊人。
鹿见溪没察觉出他的慌张,转身笑眯眯同人道:“我来是想请师兄找些人,帮我提纯一些药材。”
临云逸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能从容起来:“好。”
鹿见溪给他写了张单子,大部分是“清液”所需提纯的药材,届时她再用这些提纯制好的药液按丹药比例兑入,再经行一次合练即可成药,能省去中间不少简单重复的提纯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少部分则是其余普通丹药所需的药材,主要是为了混人耳目,避免“清液”丹方过早地流出。
“自然,这些我都会支付报酬的,毕竟量大嘛。”
临云逸不解:“你要这么多药材提纯物做什么?”
鹿见溪便将先前同师尊说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师尊不管此事,点明了让她有事找临云逸。
这不就给了她大量同她未来CP相处的时间吗?正好省去了她费心机找机会,瞌睡送枕头呀!
鹿见溪求之不得,主动一一与他商讨细节。
临云逸越听心下越惊,连鹿见溪何时从他对面,挪腾坐到了他身侧也不曾发觉。
他与白季不同,因为自小被白季收留,在闲意山长大,现下又坐上了掌门的位置,真正将这当做自己的家。
若往后真有危难,闲意山一朝被人吞并,他也会是在白季之后,最后一个舍弃闲意山的人。
因着这份责任感,临云逸对此事的态度明显比白季要上心许多。
两人一直闭门,商议到了傍晚。
萧明空在书房外急得满头包,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女方还是臭名昭著的小师叔,人家还是有道侣的,这要是传出去,得要出乱子的呀……
他着急忙慌地,拦住端茶从旁边经过的,侍奉白季起居的弟子,询问道:“师尊今日传饭了吗?”
临云逸这样高阶的修行者本已辟谷,但大多数人都保留了早前的用餐习性,若非闭关。日常里会食用些谷内种植的灵谷灵草,一日一餐。
弟子比他更着急,端着盘子直跺脚:“没有哇!这房门关着一整天了,也没听见个响动……”
萧明空双手攥在一起,冲人翻白眼,“她若是想,还能叫你听见响动?”
再说,听见了 他们还能活吗?
弟子听出潜台词,双眼发直:“那我还送茶进去吗?明空师兄,其实我有点怕……”若真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以小师叔那个魔王的性子,他还能好吗?
萧明空看他犹豫了这么一天,没送一盏茶进去,晓得他应该是怂了,连师尊的“清白”也不顾了。
咬牙接过托盘:“罢了罢了,我去就是!”
弟子脸上回光返照般涌上欣喜,连连称谢,交了托盘,脚底抹油地溜了。
萧明空端着盘子站在临云逸的书房门口,提起勇气,正欲敲门。
门扉唰地一下,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萧明空对上那双清灵的眸,攥着托盘的手指猛然缩紧,
像是被吓到了,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垂下脑袋:“小、小师叔。”
鹿见溪嗯了声,尾调落得轻,似乎心情不错:“我今日要在这里用饭,记得添我一双筷子。”
他像是忘了来意,得了令,迟迟哦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鹿见溪叫住他,“嗳,茶水留下。”
萧明空又慌里慌张地回过头,从她身侧进门去,将托盘放在茶几中央。
他走得急,
广袖带起些许清风,吹起了旁近书案上的纸张,引得他下意识往旁看了一眼。
鹿见溪看似随意地上前一步,
恰巧拦住了他的视线,缓声问:“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是指上次他险些被暴走的临云逸一剑劈了,最终受了些小伤的事。
“啊?”萧明空心神牵回,飞快收敛住目光,“好、好全了。”又语不成句地补充,“师尊给了我丹药。谢小师叔关怀。”
鹿见溪似模似样地点点头:“那就好。”
萧明空脸颊泛红,低着脑袋退下去。
等屋门再次关上了,临云逸才开口:“不是说‘清液’的丹方,流传出去也无妨?”
鹿见溪笑道:“外头人怎么传都行,我只是不想丹方从咱们闲意山内部传出去。人心复杂,若非必要,何需考验测试?大家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人背叛咱们,才好。”
临云逸静了下,深深看她一眼:“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