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必谨遵陛下旨意。”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后, 建安帝休息了好一会儿, 接着又道:“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兵部尚书立马抬起头回话。
“近来需……密切注意西境和…北疆的动静, 同时向两地各增兵两成,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
“户部……三年内不得变更任何或增加任何赋税款项,特殊情况下若必须改动需得……需得九卿中六人以上同意,咳咳咳……方可执行。”
每说一完段话,建安的喘息声又更重了些。
“微臣领旨。”
其余各部也分别被建安帝一一皆嘱托了一遍,接着是内阁,越说到后面建安帝的声音越小。
房内气氛凝重无比,建安帝休息了好一会儿,到了后来连睁开眼皮都变得极度费力起来,强撑着再度开口:“朕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宣布,新帝继位后,任穆以沣,何为安同为辅政大臣,请诸卿同心协力,共筑魏国千秋大业,护百姓安稳。”
众臣目光不免看向穆以沣和何为安二人,而后又齐声回:“臣等万死不辞,谨遵陛下圣谕。”
外面的天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交代完后建安帝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独留下了何为安。
“何爱卿,你是樘儿的老师,以后樘儿的事,就拜托你多担待着点了。”建安帝此时的呼吸声已变得浑浊无比了。
“陛下厚爱,微臣必尽心竭力。”何为安恭谨回道。
“有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建安帝动了一下从身侧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颤抖着手递给他:“留你下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这件事朕只信任你,打开看看。”
何为安忙双手接过那道圣旨,待看见里面的内容后神色一震,:“陛下,这是……”
“这道密旨天下仅你我知道,你无需多问,待朕驾崩后,你带着毒酒去见皇后…皇后会明白朕的意思的,密旨随皇后一同下葬,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你可明白?”建安帝沉声嘱咐道。
“微臣接旨。”何为安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
若无之前的事,他或许还真会以为这是建安帝信任他,所以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可是如今前有穆以沣,后又让他去做这件得罪冯家的事,建安帝既防备着他,但偏偏无可奈何还得用他,也真是难为他病成这样还得这样煞费苦心找各种人来牵制他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叫太子进来。”建安帝闭眼靠在床上休息,不再看他。
将密旨收好藏在袖中,何为安退了出去。
一出去看着满眼心急不安守在门外的太子,何为安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而后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刚才的一众大臣们此刻也都还守在殿外,这样的情形谁也不敢走。
太子这一进去在里面待了有近一个时辰左右。
夜里子时刚到不久后,从承乾殿内传出一声哀痛万分的“父皇。”
承乾殿外所有人顿时皆伏跪在地,以徐贵妃为首的后妃们,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建安三十七年冬,建安帝崩于承乾殿。
何为安一夜未归,第二日上京城中全程戒严,家家户户挂上了缟素,上京城附近所有的寺庙那一日皆响起了浑厚的击钟之声,足足四十五声。
翌日清晨何为安出宫前想起手中的那道密旨,转身又去了凤梧宫。
因建安帝的驾崩,凤梧宫门前的守卫被抽调走,此时的凤梧宫门前仅有一个还在打着哈欠的宫侍,懒洋洋的站在门口,远远的见到有人走来了,待那宫侍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后立马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乖乖哟,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如今圣上去了,太子殿下登基后那他可就是帝师了,只是这圣上刚驾崩,他这百忙之中怎么来了这几年无人问津的中宫?
莫非圣上留遗旨给娘娘?想到这儿宫侍本就不大的的眼睛霎时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线了,看来他可算是要熬出头了。
看着那紧闭着的宫门,何为安看了眼宫侍,“把门打开吧!”
宫侍愣了一会儿,而后欣喜的猛然点头,忙不迭的打开了关闭已久的宫门。
何为安走了进去,看着院中的杂草他垂了垂眼眸,堂堂一国之后的寝殿竟落败成这个样子,这位冯皇后此时的日子怕也是十分难熬了。
寝殿内不见宫女内侍,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散发坐在梳妆镜前呆呆的似出了神。
殿内湿冷的外面没有区别,偌大的宫殿内竟无一盆碳火。
“皇后娘娘。”何为安立在门口喊了一声。
镜子前的人慢慢的转头看向他,那是一张憔悴尽显老态的脸,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能看出五官精致。
冯皇后看见他身上的官袍后,笑着问他:“大人是来传旨的吧!”
她如今这中宫是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了,他一个正三品官员这时出现在这里,不用想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娘娘聪慧。”何为安见她明白,走近了些。
“聪慧?”冯皇后突然大笑了起来,问他:“你见过那个聪慧之人过成我这般的?”
“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冯皇后看着空着手的何为安突然皱起来眉:“他竟这么厌恶我,连根白绫也不愿赐了吗?”
何为安笑了,“娘娘误会了,下官是来传旨的,只是这选择权在娘娘您的手中。”
“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冯皇后眉头紧蹙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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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久居深宫,此前又未见过下官,却能依然能准确的猜出下官是谁,娘娘对朝中之事依旧放不下,或者说娘娘放不下的是冯家。”何为安看着她,面上的笑意不减。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皇后谨慎的问。
“陛下的确如娘娘所料,给您留了毒酒,只是结果如何全看娘娘自己选择,娘娘若是不想活,下官不会拦着,娘娘若是不想喝,下官亦不会强求,这凤梧宫今日起也不需再闭宫,新帝上位后您就是太后,是去是留皆看娘娘的意思。”
冯皇后疑惑不解的看向他:“你为何要帮我?”还是冒着抗旨的风险,他的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能是下官不想再做一颗听话的棋子了,亦或是觉得这皇宫太大了,多些人总归热闹些不是吗?”
何为安笑着问她,面上满是真诚。
冯皇后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他的话确实很让自己心动,困了这么几年她听说冯家的如今在朝中举步维艰,且做太后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为何要让,反正到今日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如此,那本宫就在这儿先谢过何大人了。”
她不能死 ,她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为的就是保住冯家,只要她还在就绝不会让冯家轻易的倒下去。
“娘娘果然是聪慧之人。”
得到回复后的何为安,很快出了凤梧宫,他只是想做一个听话的权臣罢了,奈何陛下就是不肯信他,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他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
回到家中,见妻儿还在床上睡着,何为安脱去外氅,在炭盆边烤暖了身子后也挤了上去。
才轻轻掀开被子,明蓁就被惊醒了,见是他回了,惊喜的正要开口,何为安把食指放在嘴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睡在最内侧的儿子。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明蓁小声的问他,准备起身去给他安排吃的,昨天他走的时候还未用晚膳,宫内一夜必是没有好好吃东西的。
何为安看着她摇了摇头,把她按了下去,轻轻躺在她边上,明蓁怕他地方不够刚想往里挪一些就被他伸手抱住了,他把头搭在她肩上,闻着她发间的馨香,心绪顿时舒缓了许多。
前天他本就忙到半夜才睡,昨儿又熬了一宿,抱着怀中馨香的人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陪我再睡一会儿,我待会还得出去。”何为安抱着妻子迷迷糊糊的说完这话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74章
明蓁安静的不再动,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自已也慢慢又闭上了眼睛。
何为安这一觉并未睡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了, 床上的明蓁正在哄着珩儿,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下了床穿上衣服, 看了儿子一眼后对着妻子道:“我今夜应该也是要很晚才归了, 你先睡别等我。”
“吃些东西再走吧。”
见他又急着出去的样子, 明蓁叫住了他。
此时的何为安已快走到门边, 他回过头来笑着回她:“不了,我待会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我先走了。”说完人就走了。
如今圣上去了, 太子又还未登基需在灵前守孝, 朝中诸事皆由内阁处置,内阁忙不停歇。
国不可一日无君, 钦天监选出了三个日子, 经内阁和议禀过太子后,将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六。
新帝登基后, 穆以沣和何为安作为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 穆以沣加中极殿大学士一职,位居内阁首辅之位, 何为安进建极殿大学士,居次辅, 新帝继位后何为安也顺利接替吏部尚书一职。
新帝国号定为天启, 自年后正式启用, 新帝登基后, 关于立太后一事在朝中争论了起来。
先帝皇后仍在, 此前虽因前太子之事闭宫三年不理后宫之事, 但因先帝驾崩凤梧宫的宫门重新开启,冯皇后为先帝发妻原配,新帝的嫡母自当该尊为太后,但徐贵妃作为新帝生母为尊孝道亦该立为太后,经多日讨论,最终认为两位娘娘该同被尊为太后,只是冯皇后毕竟是先帝之妻,自当为尊,冯皇后为皇太后居懿安宫,而徐贵妃为太后居慈安宫。
因陛下年幼尚未大婚,掌管后宫之权落在了此前掌管后宫多年的皇太后手中。
只是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一宫内两个太后也大抵如此,年后不久慈安宫的宫人就和懿安宫的宫人起了争执,二人在御膳房内大打出手,此事闹到了皇太后那里,冯太后在清楚事情原委后当即带着人亲自去了慈安宫赔罪。
徐太后面上大度的推辞了一番,但在看到冯太后让人挡着她的面掌掴懿安宫那名动手的宫女时却并未阻止,且自始至终也没提前过慈安宫那名动手的宫女。
出了慈安宫,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看着脸被扇肿的那名宫人,不平道:“娘娘,明明是慈安宫的人欺人太甚,您为何要一再忍让?”
那日在御膳房明明就是慈安宫的人出言不逊在先,且先动手打人的也是慈安宫的人,为何反而要她们来认错?
冯皇后看了身边的宫女良久,而后慢慢开口:“你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应当也明白这宫中从来就不是分对错的地方,交代下去吧,以后看见慈安宫的人都避着些,凡事多忍耐。”
这宫里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她虽为皇太后执掌后宫,但宫中各司每次送东西时那次不是先进的慈安宫,随后来的才是她懿安宫,尊贵又如何?做皇帝的又不是她的儿子。
即便冯太后早就交代过,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宫之间的大小摩擦仍旧不断,后宫关于两宫太后不合的消息甚至还传到了朝中。
三月初,冯太后带着人又来了慈安宫。
看着桌上的东西,徐太后故作不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冯皇后笑了笑,“妹妹也知我如今年老体弱,近来更是常感乏力,今日前来便是想将这凤印托付给妹妹。”
“姐姐说笑了,这妹妹可不敢收。”徐太后把东西退还给她。
“你我二人同为太后,且妹妹是陛下生母,这凤印交由妹妹是最合适不过了,都怪哀家这上了年纪身体就不行了,管理后宫劳心费神,哀家实在是没这个精力了,还请妹妹体谅体谅你这老姐姐吧!”冯皇后言辞恳切,说话间还一直咳嗽。
见她并无勉强之色,徐太后又看了眼那凤印面带为难道:“姐姐都这般说了,妹妹也好再推辞,那这凤印妹妹就先代姐姐掌管,姐姐何时身体好些了,自管再来妹妹这慈安宫取回便是。”
冯太后似松了一口气,又连咳了好几下。
二人又闲聊了一番后,冯太后借故先走了。
待人走后,徐太后取出盒内的凤印放在手中仔细观察着,这么多年了这后宫终于也要轮到她来做主了!
此前她虽为贵妃但掌宫之权在淑妃那里,那个时候她不敢也没底气和纪淑妃争,如今她的儿子是天子,她冯氏便是皇太后又怎么样,这凤印只要她想要,还不是乖乖给她送来了,她就是要让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后宫内的真正太后。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她们徐家成为这魏国第一世家,看以后谁还敢嘲笑她的出身。
翌日萧樘来给徐太后请安时,听母后说起了冯太后主动来送凤印的事,听闻冯太后是因身体不堪胜任的事,萧樘也没说什么,对于这个嫡母他此前也没见过几回 ,谈不上亲不亲近,且当时太子和楚王斗的最凶的那几年,他和母后在后宫之中过的并不好。
母子二人说着,徐太后问起家中之事,“樘儿,我之前和你说的让你外祖父和舅舅进京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母后,儿子才刚登基如此快就扶持自己母族之人,恐遭人非议。”萧樘犹豫道,面上满是纠结之色。
听到这儿,徐太后顿时怒道:“你如今是天子,谁敢非议你。”
而后徐太后看着儿子又劝着:“陛下,就是因为你刚登基,才更需要自己人,先帝虽给你留了辅政大臣,但那到底是外人,你祖父和舅舅才是我们自己人,有他们在朝中帮你,母后也能更安心些。”
徐太后的话让萧樘想到了些什么,他不语沉思了许久,才回母后的话,“儿子知道了,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母后再等等吧。”
“我……”徐太后正想再说,但见儿子已经做了决定的样子,也知不可逼的太急,又忍了下来。
……
天启元年,待一切慢慢步入正轨后,河东徐家被召入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