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安牵着珩儿站在她身后,珩儿看雨雪姑姑哭的那么伤心,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起来,一张小脸哭得泪眼朦胧的。
看着这满地死去的人,何为安袖中的手指紧的发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夜已渐深,但事情还没完。
何为安带着人回了怀远街,却见妻子站在门口,此番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之前怕她担心已经派了人回来报平安。
知道她是担心,何为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道:“我和珩儿都没事,进去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在见到他确实安然无恙后,明蓁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松了下来。
回房的路上他默默扶着妻子,一句话也无,进了房中在烛火的照耀下,明蓁才看见他衣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开口,何为安已先回了她:“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年年,我要进宫一趟。”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上满是肃杀之气,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夜里发生的事,明蓁刚刚也都知道了,没有劝他,她只是缓缓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看着他柔声道:“那你小心些。”
“好。”
他浅笑着答应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而后转身快步离去了。
……
静悄悄的皇宫内,承乾殿内的烛台上滴满了蜡油,烛火无声的摇曳着。
久未等到消息的萧樘心越来越慌,正欲再唤元忠进来询问,殿门突然开了,夜风吹进,满室的烛火被吹的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在看清进来那人后,萧樘瞳孔顿时惊恐的扩散开,“老……老师,你…是人还是鬼啊!”
何为安的衣袍上满是血,站在幽暗的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萧樘被吓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何为安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冷的看着他,才一抬步准备进来,萧樘立即害怕制止道:“你别进来!”
何为安恍若未闻仍进了承乾殿内,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臣没死。”
萧樘看见地上那个影子后,强撑着扯着嘴角颤声道:“方才是朕失言了,何大人这么晚进宫是有何事啊?”
“陛下深夜未睡,不正是在等臣吗?”何为安平静看着他。
“何大人你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萧樘慌张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只是可惜,陛下等到的不是臣的死讯。”
何为安冷眼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缓缓开口:“陛下看到臣衣服上的血了吗?这些都是被陛下害死的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一笑,“对了,这其中还有宁远候的呢。”
“宁远候怎么了?”萧樘惊骇的问道。
“宁远候带领禁军意图谋害臣,已被臣当场诛杀了。”
何为安说着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萧樘被逼的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咽了下口水,强挤出笑意来,“何大人在开玩笑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陛下的禁军也是误会吗?”何为安嗤笑道。
“朕…朕,你把宁远候交给朕,朕定会查明白此事的。”
何为安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宁远候已死,不劳烦陛下了。”
见他不似说谎的样子,萧樘不敢置信,“你竟…竟,即便你说宁远候谋害你,未经三司审理,你怎可动手私杀朝中重臣。”
“这不是和陛下您学的吗?半年前臣城外遇刺那次也是陛下动的手吧?”
听到这儿的萧樘面色越来越难堪,他竟早就知道了,事已至此,他也知自己瞒不住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何为安苦笑道:“臣此前只是猜测一直不愿相信,可今日出了这事臣也不得不信了。”
“老师,你信朕,朕真的是有苦衷的,朕是皇帝可每日却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样,朕只是想亲政。”
萧樘为自己辩解道,朝政几乎把持在何为安一人手中,他作为皇帝只是想亲政而已,何错之有?
“陛下只认为是臣不愿让权,可陛下您任人唯亲,朝臣们反对之时,臣可有制止过您一次?你觉得您连批折子内阁都要干预,可经您批复的折子内阁可有那一次是更改过的?傀儡?陛下见过那个傀儡有您这般大的权利的。”
若不是萧樘任人唯亲,行事草率,又极易受边上人的干预,他又何至于不敢放手。
“你以为是朕不愿信你吗?朕也是不得已才这样的。”萧樘突然激动道。
何为安看着这个自己苦心教了多年的学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陛下说的不得已,是先帝遗命吧?”
萧樘的眼皮忽地狂跳,他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父皇临去之前,曾再三交代他,日后时机成熟时定要除去何为安,说他野心勃勃,弄权夺利,不是良善之人,日后定会危极萧氏江山,不能容他坐大。
是以在穆老将军去后,当朝中再无人可压制住何为安时,萧樘慌了,担心之余他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所以才有了半年前的那场刺杀。
“陛下只知道先帝让您除我,可您知道先帝为何要除我吗?”
自先帝去后,萧樘便开始慢慢对他有了戒备,事事再无向从前那样依赖于他,也是自那时何为安便猜测定是建安帝和他交代了什么?只是却始终对他抱有期盼。
楚王谋逆时,他让人及时救出穆以沣不可能不引先帝怀疑,只是那时先帝已时日无多,他费了楚王,便就只能立七皇子了,所以即便知道他和楚王谋逆的事有瓜葛,先帝也没有动他,因为那时候七皇子还需要他。
萧樘看向他不出声,父皇交代他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因为您的这个皇位,是臣从楚王手中抢过来的,先帝一开始想立的太子是楚王,并不是您。”何为安冷漠的看着他。
“你胡说,楚王谋逆父皇怎会再立他!”萧樘倏地从椅中站了起来,当年父皇明明最喜爱看中的是自己。
“楚王谋逆?好端端楚王为何要谋逆?是臣设计了楚王,逼他走上了绝路,臣坏了先帝的计划,自也能猜到先帝不会轻易放过臣。”
“只是有一点,先帝确实没错,陛下您的确不是适合这皇位之人。”何为安看着萧樘一字一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樘谨慎的看向他,余光瞥向门口,见外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时,心慌不已。
“这个错既是臣犯的,自然也要由臣来纠正。”何为安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臣能扶您上位,自也可以立别人。”
“你放肆,你这是谋逆!”萧樘大骇斥道。
“既然你们父子二人都不愿相信臣,认为我就是奸臣,那这奸臣我何为安便是做了又何妨!”何为安怒视着他。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多少功臣被帝王的疑心逼死,只可惜他何为安从来就不是迂腐的忠臣,君既要臣死,那他就只能换个君了,反正那帮宗室朝臣在乎的只是这个位置是不是由姓萧的来坐,至于是不是他萧樘又有几人会真的在乎。
“元忠元忠。”萧樘惊恐朝外高呼着,“来人,快来人!”
只是可惜外面依旧一片寂静,无一人应他。
“陛下的那条狗臣已经帮你处理掉了,陛下不用再喊了,这承乾殿如今里里外外如今都是臣的人。”
“老师……老师,是朕错了,朕以后都相信你,那宁远候你杀便杀了,朕保证绝不追究了。”
萧樘害怕的朝后一步一步的退着,手控制不住的不停抖着。
“事到如今,陛下又何苦再骗臣了,陛下身负先帝遗命,与臣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何为安没有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陛下也知臣的妻子如今正怀有身孕,臣有妻子,儿子,还有即将出生孩子,臣舍不得死。”
“臣想活着,就只能委屈陛下您了。”
第80章
何为安说完朝外轻唤了声:“进来吧!”
门口子善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嵌金龙纹饰的玉制托盘。
萧樘看见那托盘上的东西后,不住的摇头,厉声喊道:“何为安, 你敢,朕是天子。”
“从你动手的那刻起, 便是我们师生恩断君臣义绝时, 本来是可以让你做个废王的, 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夜被你害死的那些人, 你得为他们偿命。”
何为安无比冷漠的看着他, 而后转过身去了, 背对着他。
看着子善一步步走进,萧樘慌慌张张的想朝外跑,却被椅脚拌倒了,跌坐在地的双腿被吓得无力再爬起来,只能撑着手往后挪着, 打着哆嗦怒斥着子善, “大胆奴才,朕要抄你们的全族, 你们别过来!”
子善看着此刻还摆帝王威风的人, 冷笑出了声,使了个眼神,让人死死按住了萧樘后,他拿起托盘内的那杯毒酒,不顾他的挣扎捏开了他的嘴的强硬的灌了进去。
“奴才也觉得还是小些的更听话。”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帕子, 子善擦了擦手。
这边被灌了毒酒的萧樘拼了命的咳嗽, 想把刚才入了喉的酒咳出来, 但嘴角咳出的却是腥红的血。
“大人,慈安宫那边也处理妥当了。”子善站在何为安身边低声道。
听见着身后渐渐没了动静的人,何为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大步出了承乾殿的门。
今夜过后,他将再无顾忌,既担了这骂名,若不真做点什么,岂非对不住自己。
鸡飞狗跳的皇宫内,灯火通明的懿安宫等来了它的客人。
“何大人果然还是来了。”
深夜穿戴整齐的冯太后端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来人。
“娘娘厚爱,臣不敢辜负。”何为安朝她行礼道。
“当年何大人救了哀家一命,今日不过是还何大人个恩情罢了,何大人这深夜前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来谢哀家的吧!”冯太后浅笑着道。
“娘娘洞察秋毫,臣来是想和娘娘谈笔买卖,关于九皇子,或者说是新帝。”
见冯太后点明了,何为安也不和她绕圈子了。
“陛下突然暴毙,臣觉得九皇子乃堪当大位之人,臣希望新帝继位的诏书是由娘娘来宣读。”
冯太后是先帝嫡妻,皇太后之尊,由她来宣布下一任继位者,名正言顺。
“小九?”冯太后面上的笑意更浓,这九皇子如今还不到七岁,字怕是都认不全确实好摆布。
“何大人慧眼如炬。”冯太后点头认同道,“只是即是买卖,这于哀家又有何好处呢?”
“九殿下生母只是一宫人,且母族皆亡,无依无靠,赵美人性子怯懦即便当了太后也不敢对娘娘有半分不敬,此为其一,二便是臣可给娘娘一个保证,将来即便娘娘不在了,只要冯家不主动与臣为敌,臣在一日,冯家永远会是今日的冯家。”
冯太后如此殚精竭虑,为的就是冯家不倒,何为安自也会让她如愿。
冯太后年纪大了,怕的便是自己去了后,冯家再无依靠,如今有了何为安的保证,她也不再推辞,笑道:“哀家也觉得小九不错。”
此时还尚在睡梦中的九皇子萧睿还不知自己的以后的人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半被外面喧闹声惊醒的赵美人,担惊害怕的小心从门缝处往外偷看,她记得上一次宫里这么乱还是先帝驾崩的时候,今夜也不知发生何大事了?看着竟比四年前还要乱些。
夜半的风尤其大,慈安宫的火势根本无法扑灭,在那照亮夜空的火光中,何为安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皇宫。
到了家中,见妻子果然还未睡,此时的明蓁正坐在桌旁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见门口的脚步声顿时醒了过来。
夜色里二人对视着,何为安朝她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年年,我们应该要换一座府邸了。”
他的嗓音中满带着怅然无力的感觉,明蓁知道他此时心中定不好受,静静的回抱住他,轻轻地道:“好。”
从她没有阻拦他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与他生死与共的准备,无论怎样她都愿意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
天启四年七月,帝暴毙于承乾殿,徐太后悲痛难当,于慈安宫自焚自绝同去。
何为安以雷霆之势迅速清理了所有与徐家相关的人,朝中无人再敢言。
同年七月底,新帝登基,加封何为安为摄政亲王,共理朝政。
至此朝政大权彻底掌握在何为安一人手中,而他也成为魏国第一位异性亲王。
三个月后,永兴街的王府内,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在外焦急等候了多时的何为安一把推开产房的门疾步走了进去,房内才刚把婴儿包起的接生嬷嬷被吓得一惊,看到是王爷后,忙不迭的朝他道喜:“恭喜王爷,是位千金。”
何为安敷衍的朝她点头,朝妻子走去,待看到床上额发全湿的妻子笑着看向他时,方才在门外那颗提到喉间的心才慢慢落下,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看着抱着孩子的接生嬷嬷迟疑的问:“你刚才说是什么?”
“恭喜王爷王妃,是位漂亮的千金。”接生嬷嬷忙回道。
“快,给本王看看。”
何为安喜不自胜的忙接过那还在细细啼哭的婴儿,抱到妻子面前,激动道:“年年,你快看咱们有女儿了。”
明蓁微喘的看着襁褓中此刻全身皮肤通红的小孩,亦是笑得眉眼弯弯。
“赏,你们通通都有赏,待会每人各去账房那里五十两银子。”何为安仔细的看着女儿眼睛一眨不眨的吩咐道。
接生嬷嬷们皆笑得开了花,一个劲的说着道贺的话。
雨雪带着珩儿也走了进来,珩儿踮着脚想看父亲怀中的妹妹,奈何何为安此刻一心只关注着刚出的女儿,还是明蓁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看到儿子那已经好奇到不行的小模样。
何为安把女儿放在妻子的边上,珩儿立刻凑过去小小心翼翼的看着妹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