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秋欣然脑袋磕在柜门上,“咚”的一声,疼得她眼里涌起一层泪花。紧接着听见掐着她脖子的男人压抑着低喘问她:“谁派你来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秋欣然努力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将眼里的泪花压下去:“世子……”
她话音刚落,掐着她的人手上劲道一松,诧异道:“是你?”对方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你怎么会来?”
秋欣然猛地咳嗽起来,摸着脖子解释道:“我在外头遇见了七公主,她说你酒后身体不适,她去找人帮忙,叫我过来看看。”
听说是李晗如叫她过来的,黑暗中抵在她身前的人似乎低声咒骂了一句。秋欣然摸着脖子宽慰道:“她应该很快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夏修言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你怎么知道?”
对方不做声,秋欣然终于察觉出几分异样。两人堵在柜子前,隔着衣袍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高得不正常的体温以及黑暗里他略带压抑的喘息声。
“你怎么了?”两人靠得太近,秋欣然抬手将他格开些想看清他的模样。谁知刚抬手,又叫他一把握住了。他掌心像有一把火,刚触到她手腕的皮肤又立即触电一般甩开去,夏修言晃了晃身子,站不住似的一下撑在了柜门上。
“扶我过去。”黑暗里,男子压低了声音指使道。他一手架在秋欣然肩上,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过来,秋欣然手忙脚乱地揽着他的腰,跌跌撞撞地咬牙将他拖回床边。结果将人放下时,反被他带着倒在了床上。
夏修言闷哼一声,秋欣然兔子似的一下蹦跶起来,立即认错:“我不小心的。”
床铺上的人没回她,秋欣然又小心翼翼地摸黑走到桌边,这次总算顺利点上了烛台。她关上房门,折回来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倒先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夏修言此时的样子同李晗如先前所说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模样可谓大相径庭。只见他鬓发凌乱,几缕碎发垂在眼前,从来苍白的面色透着可疑的薄红,唇色如血,额间还沁着一层细汗。那双平日里冷冰冰的眸子也像是被春水洗过一般,眼尾微微发红。他一手撑着身子正坐起来,脸上的汗珠便顺着颊边一路往下,沿着喉结没入了拉开的领口。
察觉到她的目光,夏修言抬眼看过来,嘶哑着声音冷声道:“你往哪儿看?”
秋欣然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世子可是误食了什么?”
“融梨香。”
秋欣然一听他中了融梨香,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退后一小步。后宫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少,融梨香也算是其中一种。这药下在酒中有催情的功效,用后身上会有淡淡的梨花香气。可惜这药还有个副作用,便是容易激发人的凶性,前朝曾有妃嫔用它邀宠,结果第二天一早叫人发现死在龙床上。从那以后,这药才在宫中渐渐绝迹。
为什么会有人给夏修言下这种药?
秋欣然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而见夏修言半靠着墙冲她抬手过来,冷冷吩咐道:“扶我起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扶上了他的手。谁知刚碰到他,对方用力一拉,反将她扯了过来。秋欣然短促地惊呼一声,回过神已紧挨着墙,叫他困在了床铺里头。
第41章 忌信谣 秋欣然迟疑了一下:“他说我蠢……
夏修言笼在她身上, 半个身子压下来紧紧挨着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离得这么近,秋欣然果真从他身上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梨花清香:“世、世子这是干什么……”她勉力装出一副镇定模样。就听靠在她肩上的人问:“你知道李晗如让你过来是干什么?”
“不、不知道。”秋欣然不小心打了个结巴。
夏修言似乎轻笑了一声, 他侧一下头, 滚烫的鼻息便落到她耳后的皮肤上:“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融梨香, 又扶我到这素蕉宫休息。转头七公主也一个人来到这偏殿,你说安排这些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用意?”
秋欣然答不出, 事实上她现在耳畔嗡嗡作响, 压根什么也没听清。夏修言还在继续说:“李晗如自己是个蠢货被骗来,你如今是连她都不如了?”
这句话秋欣然倒是听清了, 她眉头一皱还知道生气:“我不是叫她诓来的。我是怕你一个人在这屋里出事。”
靠在她身上的人一顿,刻薄道:“我出事你不高兴吗?”
秋欣然莫名其妙:“你出事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如今宫中都在说你得罪了我,我若当真出了什么事, 你不必担心我日后再报复你, 难道不值得高兴?”
秋欣然闻言竟当真认真想了一想,叹一口气:“世子毕竟救过我几次,我还是盼着世子好的。”
夏修言哼笑一声:“你倒是不记仇。” 他扶在她背上的手撑不住似的缓缓往下,最后落在她的腰后的床榻上, 人又往她身上贴近了些, 那声音在耳边像是吐着信子的蛇缠在她身上。秋欣然的脸“腾”地红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你——”
那药效似乎又上来了,夏修言捂着胸口低喘了一声, 吓得她又立刻一动不敢动。屋子似乎有些闷热, 融梨香的味道散出来带着些甜腻的热气。秋欣然刚从观星台下来, 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夏修言一手扶上她的肩,力道大得像是能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小道童咬着牙没出声, 大约知道他也是在努力保持清醒,就怎么是靠掐她哪?
夏修言下颔线绷成一条利落的线,有冷汗沿着脸颊落下来,刺进眼睛里烧出一层雾气,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只看见昏黄的烛光下身前人一段雪白的脖颈,靠近衣领的位置有一颗朱红小痣。他颊边的冷汗“啪嗒”落在那上头,像是火星溅进了雪里,烙出一个印子。
身下的人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夏修言目光幽暗,似是用了极大的耐力才抿着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舌尖。
秋欣然浑然不觉,她只觉得夏修言再掐得用力些,她就能“嗷”地一嗓子嚎出来,于是眼里包着一泡泪花,小心翼翼地问:“要么我去找人帮忙?”
夏修言冷笑一声:“放心,他们比你着急。”
他撑着身子同她拉开些距离,在床榻上摩挲了一会儿,半晌将一个冷冰冰的硬物塞到她手里。秋欣然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放在床上的玉枕头。
“?”
“等人来了要怎么说,还要我教你吗?”
那玉枕挺沉,拿在手上颇有些分量。秋欣然不大确定他的意思,试探道:“世子的意思是?”
夏修言微微笑道:“你因我罚了一年俸禄,心中想必记恨得紧,今天给你个还回来的机会,你可得好好珍惜。”
“世子言重了,那回世子也是为我解围,我哪儿敢记恨。”话是这么说,秋欣然还是忍不住舔舔嘴唇,口是心非道,“再说世子千金之躯,出此下策恐怕不妥……”
夏修言抬手打散了自己的发髻,懒懒道:“既是千金之躯,你可得找准了打。”
秋欣然掂了掂手上的玉枕,忍不住又同他确认一次:“但此事关乎世子的清白……”
夏修言瞥她一眼,心中好笑,不由凑近了低声道:“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清白吧——”殿中床帏低垂,烛火昏黄,秋欣然心跳平白漏了一拍,不由又往墙面紧挨了些,今日的夏修言与平时相差甚远,像是揭下了素日里装模作样的面具,露出里头三分轻佻的风流模样。
外头隐隐传来些动静,看样子是人来齐了。夏修言冷笑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用力撇过,眼见着她的唇色艳红起来,目光晦暗不明:“你这张嘴平日里虽是能言善辩,但不知道演起戏来如何?”
秋欣然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叫他轻巧挣脱,紧接着便见他动手一把扯开了她的外衣,只听“撕啦”一声,她外头那件罩衫已叫他扯破。秋欣然猝不及防失声惊叫起来,外头脚步声一顿,随即便急促起来转眼已赶到了院外,听声音像是有一大群人。
夏修言盯着她领口下那截白皙光洁的颈项,眼尾绯红染着欲色,伸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头凑了上去——
屋外的人破门而入时,正听见“砰”的一声重击,紧接着便看见一个少年打扮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蜷缩在床铺上,满脸惊慌地看着倒在床边的男子,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地将手上的玉枕扔到了床下。
屋子里寂静无声,刚刚得到消息赶来的公公也没想到屋里头是这么个场面,等反应过来忙叫人上前查看,房间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等秋欣然换了身衣裳跪在慈仪宫里时,已是二更天了。
筵席未散,夏修言不知所踪。等派人去找,却发现他晕倒在了偏殿,同处一屋的女子衣衫凌乱。这事情传出去着实是丢皇家的脸面,简直可以想见明天言官的奏折上都会写些什么。
一想到此处,宣德帝不由脸色铁青:“你自己说,究竟怎么回事?”
后宫几个嫔妃陪坐一旁,跪在殿中的秋欣然红着眼,还是一副惊魂未定是我模样,伏在地上回禀道:“臣今晚从观星台轮值回来,途径素蕉宫听见里面传来异动,这才进殿查看,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秋欣然露出副为难的样子,过了半晌才咬牙道:“臣刚一进去……刚进去就被夏世子掐住了脖子。世子看上去与平日里很不一样,像是失了理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臣……臣奋力挣扎,情急之中才伤了世子,罪该万死。”说着朝地上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淑妃坐在一旁,皱眉道:“夏世子平素性情冷淡,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如此?”
宣德帝身旁的大太监孔泰上前回禀:“方才已叫太医替世子查看了伤势,好在只是晕了过去。再摸世子脉象,也不像是中毒的症状,倒像是……服了融梨香。”
“胡闹!”宣德帝一拍手边的矮几,屋内众人噤若寒蝉。
今日的七夕宴席是皇后一手操办,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得不起身领罪:“圣上息怒,此事臣妾已查人加紧查办,想必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德妃清咳一声:“会不会是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小辈晚上喝了点酒,一块玩闹?”
淑妃摇头:“我看几个皇子公主也是知道分寸的,世子本就体弱,应当不会拿这事开玩笑。”
眼见着这大晚上是再查不出个什么来了。宣德帝头疼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有什么都等修言醒了再说。”他看一眼还跪在下头的秋欣然,一时有些犯难,实在不知该将她当做受害人还是嫌犯处置,倒是孔泰贴心,上前道:“此事尚未查清,若是张扬出去对世子与秋司辰都并非好事。如今世子未醒,司辰也受了惊吓,不如先叫司辰回司天监休息几日,待事情查清了,再作打算。”
秋欣然只在司天监软禁实在是算得皇恩浩荡,那晚的事情果真没有声张,周显已听说了消息过来看她时,正瞧见她衣冠齐整面色严肃地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卦盘,正在合卦象。
“你算的什么?”周显已好奇探过头来看。秋欣然盯着卦盘面色凝重地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伸手将上头的卦象给抹乱了,悻悻道:“合了下我同夏世子的命相。”
周显已一愣,点点头:“你是该算算,结果如何?”
“看不出,我一向算不准自己的命数。”秋欣然恹恹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周显已嘿嘿笑了两声,秋欣然立即明白过来:“你听说什么了?”
“也算不得听说。”周显已嘴硬,过了一会儿还是在她无声审视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外头真没说什么,但学宫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夏世子七夕后又好端端告了假……”
秋欣然头疼地扶额,打断道:“好了好了,你先告诉我外头是怎么说的?”
“你还不知道?”周显已似是有些吃惊,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期期艾艾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只听说夏世子那晚醉酒偶遇了你,记恨着上回那玉佩的事情,将你羞辱了一通,你失手打伤了他。”
“他们有说夏世子是如何羞辱我的吗?”秋欣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周显已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如实道:“多半是言辞难听了些,毕竟夏世子实在不像会与人动手的模样,他总不能是打了你吧?”
“……”
“他当真打你了?”周显已大惊。秋欣然只好道:“那倒没有——”
“那他到底说了什么?”
秋欣然迟疑了一下:“他说我蠢……”
“哦,那他确实——”周显已停顿了一下,他大概想站在她这边说对方几句不好,但半晌没有说出来,只能道,“不过你就因为这个打了他?”
秋欣然想了想:“他先掐了我脖子。”她将头扬起来,将脖子上的淤青指给他看,“喏,还把我衣领扯坏了。”
“呀——”周显已凑近了看,这回跟着愤慨道,“他太过分了!”
“不错,”秋欣然理理衣襟,“我叫他吓坏了,才一时失手打了他。”
第42章 宜和解 师父说的不错,她确实算不出人……
过两日, 说是皇后娘娘请秋欣然进宫去,想来是因为七夕的事情有了结果。
慈仪宫中点着檀香,布置也十分素净。宣德帝未登基前, 皇后便嫁入府中, 如今已有二十多年, 膝下二子一女,是个朝野内外交口赞誉的贤后。自清和公主去后, 皇后病了一场, 许久没有露面,今年的七夕宴也是难得打起精神筹备, 却不想又出了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