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经常有人来探望,涂萱萱早上做好的饼干送过来,下午就被赵嫣然给吃光了。
她躺在岑鸢的病床上看电视,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葡萄,偶尔对着电视里的李大嘴指指点点:“武林外传里我最讨厌的就是李大嘴了。”
江祁景带着午饭过来,看到赵嫣然了,眉头皱着,一脸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病人。”
赵嫣然闻到饭菜香的,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坐起身:“今天带的什么?”
江祁景不理她,用脚拖着桌角,把圆几拖过来。
“我让阿姨给你煮的薏米粥,放了点糖。”
赵嫣然一听是粥,顿时又痛苦的躺下了:“我最讨厌喝粥了!!”
最近温度降了不少,外面都开始下雪了,岑鸢看到江祁景头上肩上的雪,把自己刚倒的热水递给他:“外面冷不冷?”
江祁景接过杯子,也没喝,就是拿在手上暖了暖手:“还好,不是特别冷。”
岑鸢轻嗯了一声,坐下后,安安静静的喝粥。
午饭吃完,医生过来查房,大概检查了下她伤口恢复的情况:“恢复的很不错,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但是半个月后还是得来医院复查一下。”
岑鸢点头,和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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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赵嫣然和江祁景都来了。
岑鸢上午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行李箱是江祁景拿来的。
她在医院住的这些天,日用品和换洗的衣物还是有点多的。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江祁景把自己的外套给岑鸢穿上,又是围巾又是帽子的,生怕她吹了一点冷风。
岑鸢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刚生完孩子的孕妇。
她把帽子摘了:“我头发多,不冷。”
江祁景又重新给她戴上:“不冷也戴着。”
“......”
赵嫣然这几天就赖在岑鸢家,美其名曰留下来照顾她。
岑鸢住院这些天,饼干都是江祁景在照顾。
看到岑鸢的第一眼它就兴奋的冲了过来,要往她怀里扑。
被赵嫣然在半路拦截,她嫌弃的捏了捏它的圆脸:“想压死你妈妈吗。”
赵嫣然还没抱多久呢,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快断了,把它放在地上:“它也太胖了吧。”
岑鸢笑着应声,把帽子和围巾摘了:“橘猫都容易胖。”
那些天,有了赵嫣然的陪伴,家里好像终于不再那么冷清了。
岑鸢想起了正事,给之前的客户打电话。
她当时就是在去见他路上出的车祸,原本是最后一单生意,因为对方是提前半个月就预定了的。
结果中途又出了这件事。
岑鸢觉得自己还是得单独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表达下歉意。
所以她约了他吃饭。
对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吃饭的地点就订在一家星级酒店。
对方很守时,点好餐后,岑鸢和他道歉,只说去的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她知道,如果说的太仔细的话,对方肯定会带着同情的询问。
岑鸢不太喜欢这样。
可能自己比起别人,的确有点不那么幸运,但她不希望被怜悯。
不是说她多清高,多有骨气。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一旦有了怜悯,就会由此延伸出一些其他的情感。
岑鸢疲于应付这些。
苏洛宁见她气色不怎么好,遂关心的问了一句:“是身体方面的意外吗?”
岑鸢摇头,笑了下。
苏洛宁也只是出于礼貌的询问一下:“没事就好,我的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意外属于不可控因素,而且我已经解决了。”
岑鸢说:“真的很抱歉。”
“没事。”
两个都是温和斯文的性子,在一起倒是引不出什么化学反应来。
本身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饭局,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徐辉后天就要回去了,岑鸢想着,吃完饭以后,陪他去附近逛一下,他难得来一次寻城,因为自己的事情,也没个人能陪他。
那顿饭吃的安静。
直到商滕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几个同样一身正装的男人,谢顶啤酒肚似乎是成功男人的标配,西装被那个大肚子撑起来,纽扣仿佛都要被绷开了一样。
那个男人笑容殷勤的和商滕说着话:“专门在三楼包间预订的位置。”
商滕没看他,视线落在罗马柱旁的餐桌上。
后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雪景很美,弹奏的钢琴曲是蓝色多瑙河。
岑鸢和她对面的男人说着话,笑容轻松。
商滕收回视线,手搭上温莎结,往下扯了扯:“就在一楼吧。”
吃完饭了,苏洛宁说送她回去,被岑鸢婉拒了。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现在不回家。”
苏洛宁也不勉强,刚好他停车的地方和打的的位置顺路,所以就一起走了一段路。
岑鸢去徐辉住的酒店找了他。
酒店是商滕的,徐辉在这儿吃住全部免费,这里的工作人员对他也都客客气气的,住的也是豪华套间。
徐辉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他平时出差都是住一百一晚上的小旅馆。
“岑鸢姐,我房间里还有个游泳池,你待会要不要去游一下?”
岑鸢见他一脸兴奋,只轻声笑笑:“我待会带你去附近逛逛,看看有什么想要买的。”
徐辉点头,回房间加了件外套。
他们也没逛多久,岑鸢的身子才刚恢复,不能在外面待很久。
他问岑鸢:“岑鸢姐,你这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算了。”
他说:“刚好这次回去还可以陪婶子一段时间。”
毕竟半个月之后,她就会嫁到徐家。
岑鸢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她说:“好。”
这次回榕镇,就是在那边彻底定居了。
她早在网上就看好了房子,位置也好,周边环境也可以,最重要的是清净。
以后又要重新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可能是习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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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岑鸢就让他回去了。
她一个人走进来,路灯昏暗的光将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
再过一天,她就要和这个地方说再见了。
不舍,当然也有。
到底是住了十年的地方。
岑鸢在楼下看到了商滕,他应该等了很久了,肩上沾着雪,薄唇被风吹的不见血色。
他很白,现在更白了,带着一点病态的白,像是感冒了一样。
看到岑鸢,他连抬眸都显得有几分艰难。
雪花挂在他睫毛上,融化成雪水,衬的他那双眼睛水雾雾的。
“他可以,我不可以?”
岑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刚才在酒店,她也看到他了。
但她不打算和他解释。“商滕,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他抱着她,抱的很紧。近乎哀求,又带了点诱哄的语气,“你把这声对不起讲给他听。”
她总这样,总和他说对不起,说完对不起以后就会让他难过。
“你喜欢纪丞,我喜欢你,这两件事不冲突的。”
爱是双面刃,可以让卑微怯弱的人变得自信,也可以让高傲强大的人变得卑微怯弱。
这些日子,他每一天都活在患得患失之中。
他一退再退,甚至连最后一点底线也彻底放弃了。
不要她万分之一的爱了,只要她愿意让自己陪着她。
呼啸的冷风割裂冬夜的安静。
岑鸢再一次推开了他:“对不起。”
第七十二章
又是对不起。
无论他退让多少步,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对任何人都温柔大度,却一点缝隙都不肯留给他。
像是一道不透风的墙。
商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差没把尊严也踩在脚下,求着她看看自己。
其实他也没资格说其他的,这些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如果以前他能对她好点, 她离开的时候, 是不是也会心软。
所以说,是他活该。
商滕就站在那里, 看着岑鸢离开, 一直看着。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无力。
第一次是在发现岑鸢得病的时候。
他有什么用呢, 救不了喜欢的人,也留不住喜欢的人。
他就是一个废物。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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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鸢上了楼, 走到窗边, 她只敢把窗户撩开一道缝隙。
却也足够可以看清楼下了。
商滕没走, 他还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的。
寻城的冬天, 冷风带着刺骨的寒, 他穿的也不多,却像是毫无感觉一样。
岑鸢微抿了唇。
那个晚上, 她又开始失眠了。
明明很困, 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那些杂乱的画面跟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却也没个规律, 杂乱无章的。
她不知道商滕是几点回去的,看他穿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多。
他这个人, 不太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感冒了都是硬抗。
实在扛不了了, 才会吃药。
岑鸢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在担心他。
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她的心意好像也是。
但是不应该,也不能。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心软。
然后就真的没有心软。
第二天一早,睡眠不足的她有点没精神,就连饼干都感受到了,一直担心的跟着她。
早餐随便吃了点,岑鸢把行李收好。
徐辉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把火车票退了,买了两张机票。
不过是经济舱。
他怕岑鸢坐不惯:“要不你的那张我退了再买?”
“不用这么麻烦。”岑鸢笑道,“我这边离机场远,你不用等我,醒了就直接过去。”
到时候再升舱,也不急这一会。
电话挂断后,岑鸢把机票钱给他转过去。
很快,徐辉又转回来了。
岑鸢没有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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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车回了江家。
短短的几天时间,江巨雄却像老了好几岁,两鬓生出了白发,面容也很憔悴。
看到岑鸢了,他并不意外,冲她点点头:“来了。”
岑鸢喉间轻嗯,坐过来。
江巨雄喉咙不舒服,他喝了口茶润嗓子:“身体好点了没?”
“好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好。”
然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岑鸢能够理解江巨雄此刻的心情,失而复得的女儿,却在某天被告知,不是亲生的。
任谁都会心里有道坎。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从十五岁养到二十六岁。
这中间的十一年,不可能没有感情。
岑鸢这孩子,心细又敏感,总是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却从来不替自己想想。
江巨雄知道,她这次过来是想安慰自己,同时也想道歉。
但谁又和她道歉呢,两个爸爸都不是自己的爸爸。
“是你母亲的错,苦了你了。”
江巨雄叹了口气。
岑鸢摇头:“不苦。”
“好好养病,其他的别多想,我和你妈的缘分到头了,但你还是我的女儿,江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岑鸢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也不是过的一塌糊涂。
还是有很多人在爱着她的。
所以她不孤单。
“爸,我明天的机票,回榕镇。”她说。
江巨雄抬眸:“还回来吗?”
岑鸢笑了笑:“应该不回来了,会在那边定居,那里安静,也适合养病。”
江巨雄愣了会,然后才点头:“也好,在这边反而闹心的事情更多。”
他口中闹心的事情指的是刘因。
他担心刘因会去烦岑鸢。
但他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刘因走了,带着离婚分走的那点财产去了国外。
江家和商家比起来不算什么,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因分走的那点钱还是足够她下半辈子挥霍的。
说不上难过,但也不是毫无感觉。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一声不吭远赴国外,这次的见面,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但她还是放弃了,她只在乎她自己。
从前是,现在也是。
刘因出国之前,也不是谁都没找,她去见了江祁景。
她最爱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个宝贝儿子了。
但也没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这件事,除了刘因没人知道。
岑鸢走了,走之前把那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这还是之前,江巨雄给她的。
里面的钱她一分都没动,本身就没想过要,现在就更加没资格了。
江祁景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他就是故意偷听的。
果然,岑鸢说了她想离开,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从书房出去,她看到了站在外面走廊上的江祁景。
他个高,都快比她高出一个头了,明明小的时候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嘴硬脾气横。
可是现在,居然长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