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扁平竹
时间:2021-01-04 09:46:27

  病房里经常有人来探望,涂萱萱早上做好的饼干送过来,下午就被赵嫣然给吃光了。
  她躺在岑鸢的病床上看电视,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葡萄,偶尔对着电视里的李大嘴指指点点:“武林外传里我最讨厌的就是李大嘴了。”
  江祁景带着午饭过来,看到赵嫣然了,眉头皱着,一脸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病人。”
  赵嫣然闻到饭菜香的,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坐起身:“今天带的什么?”
  江祁景不理她,用脚拖着桌角,把圆几拖过来。
  “我让阿姨给你煮的薏米粥,放了点糖。”
  赵嫣然一听是粥,顿时又痛苦的躺下了:“我最讨厌喝粥了!!”
  最近温度降了不少,外面都开始下雪了,岑鸢看到江祁景头上肩上的雪,把自己刚倒的热水递给他:“外面冷不冷?”
  江祁景接过杯子,也没喝,就是拿在手上暖了暖手:“还好,不是特别冷。”
  岑鸢轻嗯了一声,坐下后,安安静静的喝粥。
  午饭吃完,医生过来查房,大概检查了下她伤口恢复的情况:“恢复的很不错,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但是半个月后还是得来医院复查一下。”
  岑鸢点头,和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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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那天,赵嫣然和江祁景都来了。
  岑鸢上午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行李箱是江祁景拿来的。
  她在医院住的这些天,日用品和换洗的衣物还是有点多的。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江祁景把自己的外套给岑鸢穿上,又是围巾又是帽子的,生怕她吹了一点冷风。
  岑鸢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刚生完孩子的孕妇。
  她把帽子摘了:“我头发多,不冷。”
  江祁景又重新给她戴上:“不冷也戴着。”
  “......”
  赵嫣然这几天就赖在岑鸢家,美其名曰留下来照顾她。
  岑鸢住院这些天,饼干都是江祁景在照顾。
  看到岑鸢的第一眼它就兴奋的冲了过来,要往她怀里扑。
  被赵嫣然在半路拦截,她嫌弃的捏了捏它的圆脸:“想压死你妈妈吗。”
  赵嫣然还没抱多久呢,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快断了,把它放在地上:“它也太胖了吧。”
  岑鸢笑着应声,把帽子和围巾摘了:“橘猫都容易胖。”
  那些天,有了赵嫣然的陪伴,家里好像终于不再那么冷清了。
  岑鸢想起了正事,给之前的客户打电话。
  她当时就是在去见他路上出的车祸,原本是最后一单生意,因为对方是提前半个月就预定了的。
  结果中途又出了这件事。
  岑鸢觉得自己还是得单独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表达下歉意。
  所以她约了他吃饭。
  对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吃饭的地点就订在一家星级酒店。
  对方很守时,点好餐后,岑鸢和他道歉,只说去的路上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她知道,如果说的太仔细的话,对方肯定会带着同情的询问。
  岑鸢不太喜欢这样。
  可能自己比起别人,的确有点不那么幸运,但她不希望被怜悯。
  不是说她多清高,多有骨气。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一旦有了怜悯,就会由此延伸出一些其他的情感。
  岑鸢疲于应付这些。
  苏洛宁见她气色不怎么好,遂关心的问了一句:“是身体方面的意外吗?”
  岑鸢摇头,笑了下。
  苏洛宁也只是出于礼貌的询问一下:“没事就好,我的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意外属于不可控因素,而且我已经解决了。”
  岑鸢说:“真的很抱歉。”
  “没事。”
  两个都是温和斯文的性子,在一起倒是引不出什么化学反应来。
  本身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饭局,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徐辉后天就要回去了,岑鸢想着,吃完饭以后,陪他去附近逛一下,他难得来一次寻城,因为自己的事情,也没个人能陪他。
  那顿饭吃的安静。
  直到商滕进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几个同样一身正装的男人,谢顶啤酒肚似乎是成功男人的标配,西装被那个大肚子撑起来,纽扣仿佛都要被绷开了一样。
  那个男人笑容殷勤的和商滕说着话:“专门在三楼包间预订的位置。”
  商滕没看他,视线落在罗马柱旁的餐桌上。
  后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雪景很美,弹奏的钢琴曲是蓝色多瑙河。
  岑鸢和她对面的男人说着话,笑容轻松。
  商滕收回视线,手搭上温莎结,往下扯了扯:“就在一楼吧。”
  吃完饭了,苏洛宁说送她回去,被岑鸢婉拒了。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现在不回家。”
  苏洛宁也不勉强,刚好他停车的地方和打的的位置顺路,所以就一起走了一段路。
  岑鸢去徐辉住的酒店找了他。
  酒店是商滕的,徐辉在这儿吃住全部免费,这里的工作人员对他也都客客气气的,住的也是豪华套间。
  徐辉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他平时出差都是住一百一晚上的小旅馆。
  “岑鸢姐,我房间里还有个游泳池,你待会要不要去游一下?”
  岑鸢见他一脸兴奋,只轻声笑笑:“我待会带你去附近逛逛,看看有什么想要买的。”
  徐辉点头,回房间加了件外套。
  他们也没逛多久,岑鸢的身子才刚恢复,不能在外面待很久。
  他问岑鸢:“岑鸢姐,你这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算了。”
  他说:“刚好这次回去还可以陪婶子一段时间。”
  毕竟半个月之后,她就会嫁到徐家。
  岑鸢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她说:“好。”
  这次回榕镇,就是在那边彻底定居了。
  她早在网上就看好了房子,位置也好,周边环境也可以,最重要的是清净。
  以后又要重新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可能是习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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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辉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岑鸢就让他回去了。
  她一个人走进来,路灯昏暗的光将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
  再过一天,她就要和这个地方说再见了。
  不舍,当然也有。
  到底是住了十年的地方。
  岑鸢在楼下看到了商滕,他应该等了很久了,肩上沾着雪,薄唇被风吹的不见血色。
  他很白,现在更白了,带着一点病态的白,像是感冒了一样。
  看到岑鸢,他连抬眸都显得有几分艰难。
  雪花挂在他睫毛上,融化成雪水,衬的他那双眼睛水雾雾的。
  “他可以,我不可以?”
  岑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刚才在酒店,她也看到他了。
  但她不打算和他解释。“商滕,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他抱着她,抱的很紧。近乎哀求,又带了点诱哄的语气,“你把这声对不起讲给他听。”
  她总这样,总和他说对不起,说完对不起以后就会让他难过。
  “你喜欢纪丞,我喜欢你,这两件事不冲突的。”
  爱是双面刃,可以让卑微怯弱的人变得自信,也可以让高傲强大的人变得卑微怯弱。
  这些日子,他每一天都活在患得患失之中。
  他一退再退,甚至连最后一点底线也彻底放弃了。
  不要她万分之一的爱了,只要她愿意让自己陪着她。
  呼啸的冷风割裂冬夜的安静。
  岑鸢再一次推开了他:“对不起。”
 
 
第七十二章 
  又是对不起。
  无论他退让多少步,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对任何人都温柔大度,却一点缝隙都不肯留给他。
  像是一道不透风的墙。
  商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差没把尊严也踩在脚下,求着她看看自己。
  其实他也没资格说其他的,这些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如果以前他能对她好点, 她离开的时候, 是不是也会心软。
  所以说,是他活该。
  商滕就站在那里, 看着岑鸢离开, 一直看着。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无力。
  第一次是在发现岑鸢得病的时候。
  他有什么用呢, 救不了喜欢的人,也留不住喜欢的人。
  他就是一个废物。
  废物。
  -
  岑鸢上了楼, 走到窗边, 她只敢把窗户撩开一道缝隙。
  却也足够可以看清楼下了。
  商滕没走, 他还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的。
  寻城的冬天, 冷风带着刺骨的寒, 他穿的也不多,却像是毫无感觉一样。
  岑鸢微抿了唇。
  那个晚上, 她又开始失眠了。
  明明很困, 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那些杂乱的画面跟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却也没个规律, 杂乱无章的。
  她不知道商滕是几点回去的,看他穿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多。
  他这个人, 不太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感冒了都是硬抗。
  实在扛不了了, 才会吃药。
  岑鸢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在担心他。
  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她的心意好像也是。
  但是不应该,也不能。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心软。
  然后就真的没有心软。
  第二天一早,睡眠不足的她有点没精神,就连饼干都感受到了,一直担心的跟着她。
  早餐随便吃了点,岑鸢把行李收好。
  徐辉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把火车票退了,买了两张机票。
  不过是经济舱。
  他怕岑鸢坐不惯:“要不你的那张我退了再买?”
  “不用这么麻烦。”岑鸢笑道,“我这边离机场远,你不用等我,醒了就直接过去。”
  到时候再升舱,也不急这一会。
  电话挂断后,岑鸢把机票钱给他转过去。
  很快,徐辉又转回来了。
  岑鸢没有再管。
  -
  她打车回了江家。
  短短的几天时间,江巨雄却像老了好几岁,两鬓生出了白发,面容也很憔悴。
  看到岑鸢了,他并不意外,冲她点点头:“来了。”
  岑鸢喉间轻嗯,坐过来。
  江巨雄喉咙不舒服,他喝了口茶润嗓子:“身体好点了没?”
  “好多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好。”
  然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岑鸢能够理解江巨雄此刻的心情,失而复得的女儿,却在某天被告知,不是亲生的。
  任谁都会心里有道坎。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从十五岁养到二十六岁。
  这中间的十一年,不可能没有感情。
  岑鸢这孩子,心细又敏感,总是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却从来不替自己想想。
  江巨雄知道,她这次过来是想安慰自己,同时也想道歉。
  但谁又和她道歉呢,两个爸爸都不是自己的爸爸。
  “是你母亲的错,苦了你了。”
  江巨雄叹了口气。
  岑鸢摇头:“不苦。”
  “好好养病,其他的别多想,我和你妈的缘分到头了,但你还是我的女儿,江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岑鸢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也不是过的一塌糊涂。
  还是有很多人在爱着她的。
  所以她不孤单。
  “爸,我明天的机票,回榕镇。”她说。
  江巨雄抬眸:“还回来吗?”
  岑鸢笑了笑:“应该不回来了,会在那边定居,那里安静,也适合养病。”
  江巨雄愣了会,然后才点头:“也好,在这边反而闹心的事情更多。”
  他口中闹心的事情指的是刘因。
  他担心刘因会去烦岑鸢。
  但他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刘因走了,带着离婚分走的那点财产去了国外。
  江家和商家比起来不算什么,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因分走的那点钱还是足够她下半辈子挥霍的。
  说不上难过,但也不是毫无感觉。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一声不吭远赴国外,这次的见面,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但她还是放弃了,她只在乎她自己。
  从前是,现在也是。
  刘因出国之前,也不是谁都没找,她去见了江祁景。
  她最爱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个宝贝儿子了。
  但也没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这件事,除了刘因没人知道。
  岑鸢走了,走之前把那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这还是之前,江巨雄给她的。
  里面的钱她一分都没动,本身就没想过要,现在就更加没资格了。
  江祁景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他就是故意偷听的。
  果然,岑鸢说了她想离开,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从书房出去,她看到了站在外面走廊上的江祁景。
  他个高,都快比她高出一个头了,明明小的时候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嘴硬脾气横。
  可是现在,居然长成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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