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老太太一脸的诧异:“你,你太爷偷东西?他可是个老实疙瘩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七茜儿却点头确定道:“啊,祖宗太爷就是这么说的,阿奶,我还没问呢,我太爷就从袖子里取出一颗星星……”她比了个巨大,还发光的手势:“这么大,还唰唰发光,太爷用嘴一吹气,那星星就入了我的肚子了……”
  老太太眼睛大的把三角眼都撑开了,她就上下打量七茜儿,最后看着七茜儿的肚子一动不动,还有些犹豫说:“就老陈家那个水淹的品种,还,还成仙了?”
  七茜儿就摸着自己肚子道:“我可不知道,这不问您呢么?我祖宗太爷说,咱家倒霉太久了,要不想点办法是不成的,如此他就偷了东边的星星什么的,后来好像有追兵啥的,祖宗太爷就要跑,临走之前跟我一直说,十二月六日,十二月六日!千万记住,千万记住……”
  后来他就推了我一把,我就醒了。
  七茜儿说完,就看着已经彻底呆滞的老太太等消息,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就看老太太怎么领悟了……
  又过了好一会子,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便起了个花儿,缓缓的,缓缓的她就绽放了。
  陈老太太欢天喜地的拉住七茜儿,抱住她的脑袋,带着一宿陈气,满嘴都是臭的就是吧唧一口。
  亲完,老太太便蹦起来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老陈家祖坟水底淹着,我就不信他们不着急,看看,急了吧,急了吧!”
  她穿着袜在地上转了两圈,又回头爱惜的摸着七茜儿脸道:“我的心肝大宝贝,这是祖宗显灵了,这是送了星君来咱家了……”
  她笑的不成,按耐不住的欢喜,还拍起了巴掌。
  七茜儿心里抱歉,却不得不做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奶,您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懂,祖宗太爷那个什么十二月六的,我也听不懂啥意思啊?今儿不是六日了么?”
  老太太终于止住欢喜,就有些尴尬的看着七茜儿,好半天才说:“茜儿啊……”
  “啊?”
  “你,你,你听阿奶话不?”
  “那自然是听的。”
  听七茜儿这般说,老太太便一步上前,仿若身上背着陈家千万魂灵般,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的心肝,你这是遇到了大造化了,以后可不敢在外提这件事,好跑了咱家的福气,你若是信奶,你若是孝顺!现下便去后面小堂,把咱祖宗牌位拢拢,再让她们给你,给你收拾一套被褥,咳,今儿……就上山找臭头去吧……”
 
 
第120章 
  老太太是个厉害人,当她想掌控一切的时候,便没什么人能够阻止的了。
  照老规矩,家里老人起来了,各房媳妇子也该提前守候,等老人家收拾好,就进去请安。
  恩,起先是这样的,后来老太太就说,旁人家咋样那是旁人家,咱家没这规矩,有好日子不多睡一会儿,那就是傻子。
  于是她带头,陈家的媳妇儿比起旁人家总能多眯小半时辰。
  可今儿老太太起的早,又与小四房折腾出点子事儿来。
  值班婆子得了信儿,就去后街报信,陈大忠家的李氏是长嫂,听婆子跟她嘀咕,便吓的不及洗漱,惊叫一声:“呦,这不胡闹呢么?”
  这婆子满面受惊过后的样儿道:“谁说不是呢!四奶奶也是,从来都是老太太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老太太胡闹,人家真真是一句都不带反对的,让干啥就干啥,可是这么大的事儿了,合该跟您说一声啊?”
  李氏本预备趿拉鞋下地去老宅,然而脚入了鞋儿那一刹,她却犹豫了,又呆愣半响才对这婆子说:“可?这事要怎么管啊?”
  小婶子要上山跟小叔子圆房?堂嫂子说不成?
  这也太尴尬了。
  李氏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人,身边也没有家里的老人指点,她心有惶恐,又怕露怯。
  倒是那婆子机灵,便悄悄道:“奶奶,咱老太太跟四房感情不一般,人家比咱久多了?不然,奴婢把隔壁的姑太太请过去?毕竟人家是骨血上的,好坏坏话说出去,人家不走肚肠……您说呢?”
  李氏立刻抬头:“是,是这个理儿,你去找姑太太去……”
  那婆子离开闹出些许响动,睡在隔壁的大姑娘开始撕心裂肺的啼哭。
  奶娘哄不住,李氏又不想多听孩子哭,便趿拉鞋子去了胳膊,一把抱住闺女边在隔壁转圈儿。
  在她看来,到底这是十二月寒风天,老太太胡闹四房,非要人家上山去,这有些不讲理了。
  她与四房这妯娌相处的不歪,钱粮上没得纠葛,往日家里往来也是你尺我丈,亲厚是没人家亲卫巷子那几位亲厚,可钱财家务上不生气,就是人间难寻的好妯娌。
  这老太太胡闹,她又不出面说几句,这……到底不好。
  想到这里,李氏把再次入睡的姑娘还给奶娘,又招呼了身边的丫头细柳伺候她更衣。
  亲卫巷,老太太入了小堂给祖宗磕了头,念叨一大堆感激的言语,最后寻了裹布将牌位一个个收拢好,捧出来便是一愣。
  老宅门口。
  七茜儿头戴点翠凤冠,身着命妇大袖金织凤缎袄子,胸前还挂了霞帔,手里捧着坠珠的红盖头,脸上更是上了浓妆抹了胭脂。
  哎呀,这样的茜儿咋恁好看呢?三年了,从来素气气的小媳妇儿,竟这样明艳动人,老太太不由在心里生出各色的感叹,还有家有娇女初长成的娘家人感觉?
  咋,咋就舍不得了呢?
  咋,咋就眨巴眼睛,就成了人呢?
  觉着哪儿不对,可也没深想,她便走过去对七茜儿道:“我,我儿,来,先把祖宗抱着,记的,晚上要拜祖先。”
  七茜儿不敢大动,只能微微点头,将盖头递给四月,接了一大包祖宗牌位,亲手放在边上的喜车里。
  这喜车也是早就寻人做好了的,四角扎红花,车内挂红段,脚下铺红锦,总而言之一水的红。
  四月端来垫子,七茜儿被人扶着庄重跪下,她扶着凤冠给阿奶叩头:“奶,儿去了,明儿~便回。”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眼泪唰就落下来了。
  那个初冬,那个被太太跌跌撞撞拉扯到她面前的瘦丫头竟出嫁了呀,她咋这么舍不得呢?
  自己这一辈子浑浑噩噩,全凭一口不甘愿的气儿提着在人间煎熬,她不累么?累的都在想,我明儿要是死了就松快了。
  直到遇到见这孩子,才知道做人的滋味,又想起她搂着自己给自己数装裹的样子,一起蹲在石板上啃芋头干的样子,她背着大筐子的样儿,老太太便抽泣道:“你就说,你上辈子,可欠了我家多少钱儿啊?”
  七茜儿当下就被老太太说哭了,心想,我也纳闷呢,两辈子我都还不完啊。
  待丁香,李氏,寇氏,罗氏小跑着进了亲卫巷,那边七茜儿已经戴了盖头,披坠地一件璀璨红底金织三色锦披风上了车。
  初冬细雪,冷风拂面。
  亲卫巷的地下铺着一条红色的毡毯,各门各户应景的挂了齐刷刷的红灯。
  各门的掌家奶奶都在门口守着,都不敢相信,莫名其妙的被喊起来了,说是大院儿给巷子里铺了红毯,挂了红灯,都匆忙跑出来才知,今儿七茜儿要上山跟陈大胜圆房去?
  这,这,这就有些胡闹了吧?
  可看这个声势,这又是预备了多久啊?
  其实,有整整两世。
  丁香又怀了,大着肚子,哈着白气儿被人扶到奶奶面前,语气有些嗔怪道:“阿奶啊,您这一天天的都在干啥啊?”她语气有些哭腔:“这么冷的天儿,你咋就让我小嫂子出门了啊?”
  老太太却感动的够呛,看看这一条街的摆设,是茜儿预备了三年的东西,却从了自己的胡闹,就这样宾客都没有的就上山了?
  她不敢说那梦,老话说的好,美梦说多了就破了,就白做了。
  不能与人分享,她便撑着三角眼,做出刻薄蛮横的样儿道:“咋?你自己家的事儿都掰不明白,你还来管我家的事儿?”
  丁香眼睛瞬间通红,心里只觉着委屈自己的小嫂子。
  李氏她们看这声势也没了退路,便只能簇拥在老太太身边默不吭声。
  倒是七茜儿在车里坐稳了,才隔着门帘对外大声说:“嫂子们可不要怪老太太,这是请高人给看的时辰,人家提示了,不能说,就得偷……”
  这么一说,大家便了然了,要这么说便都能理解了。
  民间里讲究很多,有那命中无子的,怎么拜送子娘娘都没用,就得选好时辰偷一个泥娃娃抱回家,那总是找不到夫婿的女子,就得到福气大的五福老太太家偷花去,那夫妻俩若是八字里有跟年景不对的地方,就得寻高人指点破上一破,这就是偷。
  也是,守孝三年,好不容易出孝了,若是八字再跟年景时辰不合,便得偷了。
  还真就谁都不能告诉。
  本来心里压力很大的老太太闻言顿时松快起来。
  她仰头看看天气儿,又伸手接了零星小雪,便拍拍车门理直气壮道:“时辰差不多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车内,七茜儿语气稳当确定:“阿奶,那儿去了。”
  老太太咬咬牙,语气露着加倍的坚定道:“去!我儿去!去吧!!”
  她还不信了,这缺胳膊短腿的老陈家倒霉了三代了,今儿便是倒立也得把这星君家来。
  喜车缓慢的动了起来,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老太太才眼泪婆娑道:“哎呦,祖宗啊,您这是想一宗是一宗,活人可真难,亏我孩儿可乖巧,让干啥就干啥,就是心里再委屈,也随了我的意……”
  说完更加伤心,回了屋子盘腿坐在坑上就哭了一场,谁也哄不住,这伤心的摸样跟嫁闺女就差不离了。
  各门扫街的婆子住了手,都困惑的看着那一排喜车慢慢从街下行过,直至车马不见,便交头接耳人间悉索。
  直至出了泉后街,上官道那一刹,七茜儿方缓缓揭开盖头,打开车帘看着远处那几颗百年高柳……
  堂下老梅生香,那年年景好,吃了大苦却买的起炭了,大冬日的安儿趴在炕上,穿着青色的小棉袄,他写字儿,流鼻涕儿,俩小脚丫不安分,就搓来搓去……
  孩儿眷恋自己,写得一会,就扭脸看看自己,他嘿嘿笑,笑的跟他傻爹别无二样。
  自己说,你个小傻子,你笑啥啊?
  安儿说,娘真好,咱家真暖和……
  放下车帘,七茜儿坐在车里吸吸气,张张嘴,眼睛红的就如兔子,她对自己说:“儿,再等一会子,娘来,来接你……娘不哭!我儿不愿看到娘掉眼泪,娘从此便不哭……”
  她却笑着掉泪,将胭脂冲出三道沟来。
  车行到庆丰,于斗台不远处又拐出十多辆拉着材料的骡车,就不紧不慢的跟在了队尾……
  辛伯穿套破棉袄,靠在城墙看着那车队远去,就叹息:“也是奇人,从古至今,就只出这一位急娘子,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身打到南天门的本事,偏就生了一副入洞房的肝肠,嘿嘿~!”
  申时初刻,百泉山东千刃谷外六里老军营,瘸腿的看营地老卒一脸惊愕的看着远处。
  此时,细雪皑皑已将山河铺垫银白,便衬的那一排小红车格外鲜艳显眼。
  老卒瞪大了眼睛,又一瘸一拐的过去,直到那车停下,这才有人下来与他交谈几句。
  那老卒一直点头,最后便为难的看看军营。军营是个神圣的地方,虽这是破破烂烂只有几排土窝子的营儿,可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然而那些人却也没为难他,倒是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袱。
  他打开那包袱,却是喜饼两包,油纸包裹烧鸡一只。
  与他打招呼那丫头眉清目秀,露着一股子爽朗气道:“老人家安心,肯定不会坏了您的规矩,您就吃点心看热闹呗。”
  “哎,哎!那,那奶奶多担待。”
  车内无声,倒是队尾有个壮汉蹦下车,先是四处走着看看地形,最后便在山谷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兄弟们……都忙活起来吧……”
  有人应诺,一起鼓气说到:“嘿呦!”
  千刃谷,几十条绳索从崖顶垂下,无数人影犹如蝼蚁般在峭壁上攀爬,陈大胜挂在半空忽打了个喷嚏。
  他看看左右,看到马二姑挂在空中打瞌睡,便脚下使劲,荡了一下飘过去给他一脚。
  撞脑袋那一刹,马二姑停止瞌睡,伸出手支撑石面,满面迷茫的看着自己老大困惑到:“啊?哥……咋了?我没睡啊,真的,我就闭眼想事呢。”
  “呼噜都响到燕京了,还没睡?”陈大胜笑骂了一句,又侧耳道:“你听听,我好像听到女人说话了?”
  有人从崖上飞坠而下,一直到达陈大胜身边,那边才伸出飞爪,抓住凸起处顿住身形,待稳当后管四儿才笑眯眯扭脸对陈大胜喊话道:“哥!饿不饿?我娘给我带的肉干你吃不吃啊?”
  刀削山谷来回有风,一声出去,便是不断的回声:“肉……吃不吃,吃不……吃!”
  陈大胜使劲摆手,探手收飞爪,身体立刻下坠,待到眼睛好似看见一抹红,他又丢出飞爪荡了过去。
  初冬的雪在下着,远看光滑,近看却有些细微凹陷的山壁凹处,一丛艳红艳红的小花儿,就悄悄的探出一点点绿色,趁冬日不注意,它还开了红花。
  陈大胜吸吸气,扒拉开自己脸上脏兮兮的布巾,他满是污垢的面颊上,眼睛是明亮的,神采是飞扬的,摸样是英俊的。
  他伸出手,那花开的很好,叶面娇嫩,不敢摸,怕烫坏了它,就喜滋滋的看。
  童金台飞荡过来,看看那花也喜欢,就摇头晃脑的念到:“人间处处是艳踪,千刃绝崖见朱红,最是人间一抹春,花若人瘦染相思……”
  这诗一听就是童金台所写,人家为了讨好媳妇也是拼了,文气没有,诗胆一身,张嘴就来,看啥也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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