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可百如意却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双手呈送到陈大胜面前道:“大人,这是小……”
  陈大胜无奈,把语气放重了说:“喊姨夫!”
  百如意严肃严谨的语气没变:“是,姨夫,甥~前些日子看到几位衙门里的教头,便尾随过去悄悄听了一耳朵,您在查雄黄的事儿么?”
  陈大胜算是没了办法,只得拿起那张单子看,只第一眼……他眼神立刻便不对了。
 
 
第181章 
  陈大胜表情严肃的看着这张单子,终问百如意道:“你是说,在燕京附近购买雄黄的是个内官?”
  百如意点头答是。
  陈大胜坐起,看佘青岭。
  虽然久不管事,但二十四监是自己一手创办的,别的不敢说,二十四大掌印,有二十是自己扶起来的。
  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丝毫不知?
  佘青岭也是震惊,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竟有太监在燕京,庆丰等地大宗购买雄黄?还大模大样的拉宫里了?
  他困惑极了,半天才道:“虽宫内用药严谨,可雄黄也是一般的清火去瘟的药品,何需在宫外大宗购入?”
  “不止雄黄,爹,您看下这张单子。”
  陈大胜慎重将单子递给佘青岭,佘青岭低头一看便是一头冷汗,还倒吸一口凉气。
  那单子上清楚明白的写着,云母,丹砂,雄黄,矾石,曾青,石胆,石盐,黄精,禹余粮,北庭沙……难为这小孩记录的如此清楚,这孩子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可他却是知道的,这是……道门上仙方。
  道门也有各色医人丹药,惯用地黄,黄精,牡丹,茯苓,甘草,人参入药,太医局子用的成方里,也有五参,八味,虫细丸这些有用的方剂。
  那古时名医,多半出身道门,这也是人人皆知的,然而这里只要掺杂云母这些石矿类,便是齐刷刷几百个脑袋就砍下去都平不了圣怒的滔天大祸。
  陈大胜看自己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便轻轻唤了一声:“爹?大事儿?”
  他学的东西里没有这些知识,更不懂这里面的厉害,就震惊那些雄黄拉进宫里了。
  佘青岭看看他,将单子放在了一边的桌面上,陈大胜甚至能看清楚,爹的手是抖的。
  强压情绪,佘青岭撑出一些笑意对百如意道:“好孩子,难为你心思灵巧,又与你姨夫亲近,这东西,都有谁见过了?”
  百如意恭恭敬敬的答道:“回老先生话,就我一个人探查出来,自己悄悄整理的单子,我娘都不知道的。”
  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些个,佘青岭又问:“你是亲眼看到的那人,确认过他是个内官?并确定他拉着这些东西进了宫么?”
  百如意摇头:“回老先生话,我是瞧见从前的教头,又跟着他们一路,听到几段对话,看他们走访了不少铺面,便推断出来,开始自己查的。”
  佘青岭身体微微前倾,眉间紧蹙问到:“竟只是你自己查的?”
  百如意却语气肯定说:“是!是我自己查的,可是我的道儿跟教头们却是不一样的。您忘了,我家是吃团头饭的。那兴业坊,西土街,银川门厢,北匠一坊到十坊,这些商铺,匠铺,药铺,染坊这些地儿,虽出的货品不同,可凡举用到云母,硝石,干漆,雄黄这些东西,就要去红花市的西广大库,找南边的老货商去批。
  我母亲恰好能从西广大库拿分润利益,前几日我悄悄调查了一回,便替母亲去看团头账,在大库查账的时候就特意看了这几样的库存,反正单子上的这些东西,如今是没有了的。”
  佘青岭点点头,深问到:“既然这么说,那你是知道原来库存量的?”
  百如意点头:“是,我知道的,就云母这东西,有金云母,白云母,黑云母,它可染布,做药,又可成胭脂水粉,甚至死人了这个也与冰片一起裹尸首用,单这一种西广大库有两千多斤,它还不便宜,大库斤出三十贯,有人却用百贯一斤从各家店铺单买走了,就害的如今胭脂铺子,还有家具铺子都急着要呢。”
  佘青岭点点头,又问:“那,如何得知是内官买走的。”
  百如意神情笃定道:“回老先生,这个更简单了,红花市那边挺乱,就寄生着前朝宫里跑出来的一些,呃……老先生,我就假意玩耍,问了几个人,他们也是一样的,就,就总是不会认错的……”
  百如意说到这里,就悄悄去看佘青岭的脸色。
  佘青岭却毫不在乎,此刻已经调整好情绪,还满眼鼓励的笑着对百如意说:“你这孩子,精明伶俐的过分了,说吧说吧,没事儿。”
  百如意这才道:“是,那些内官公公虽是乔装打扮,却不知道坊间并无机密,是谁也认识谁的,不说旁的地方,我家那条街今儿谁家买了二两肉下锅,街坊也是清楚的。
  您不知道,越穷的地方大家越闲,他们倒是分了铺子,这边入一点那边入半斤,还分了天数去买,可在铺面外面寄生的老街坊多了去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们倒是小心,伪装了胡子,还穿了高屐顾着挑担,骡车,又是出城又是入城,还走街串巷的……可这些苦劳力晚上休息吃酒的大车马店儿,却在一起的。
  便是不宽裕,不入车马店儿,他们也是在燕京外城贴城门搭棚子住,那修鞋的就跟修鞋的住一堆儿,也是相互壮胆有个照应的意思。
  晚上回家去,你今儿揽了什么买卖,你今儿在谁家看到谁了?这是都知道的。老先生,燕京……在团头的地方是没有秘密的。”
  最后这句话,是百如意对世道的叹息。
  听他人小却语气沉重,佘青岭到笑了:“你这小孩儿,倒是人小操心多。”
  百如意有些羞涩,脸也红了,他是很崇拜佘青岭的,这份崇拜要随他老根上说。
  那高不可及的,自己祖父都挂在嘴上的神仙离自己这么近,还成了亲戚,他能不高兴么,就多少有些话多。
  听到佘青岭开他玩笑,就心里美滋滋,还解释呢:“先生,我跟街里姨伯们亲了,也是知道他们的为难,更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可前朝燕京大油坊商税月三十贯,我朝却要五十贯,他们日子便煎熬了。”
  难得佘青岭能与这小儿平等交谈,便耐心跟他说:“可是农税却是降了的,我朝不若前朝压制商户,若他们家里做了三代商,他们的孩子是可以入官学读书,能考学的。”
  百如意眼睛一亮,很是高兴道:“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可惜他们不读书也不懂官家公文,回头我定会常常与他们说好处,街坊便不会煎熬只会高兴了。”
  真是个难得的脑袋清晰,心里伶俐的好苗子。
  佘青岭听完也是震惊,震惊完,竟好笑了。
  他无奈的摇头,叹息完才对陈大胜道:“你这姨姐认的好,这孩子也好,好好教着,莫要耽误了他前程。”
  又见百如意半张脸用面具隔着,便温声道:“你的事情我清楚,从前事从前去吧。你也不要心事太重,燕京人口这般多,谁会注意你个小儿?你还小,长几年就好了。
  我那府里有个好府医,他对刀伤一类倒有些家传的手段,回头让你姨夫带你去看看,该治治,该收拾就收拾,还是好好读书才有大出息。”
  百如意却说:“老先生,我不喜欢读书了,就喜欢做团头,也喜欢给我娘做儿子。”
  他也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位,人家没让他喊亲家爷爷,就只能喊老先生。
  佘青岭就是个好意,人家不想读书,他也不能强求,如此便笑笑,拍拍那张单子道:“那就算了,今日兹事体大,你母亲存下一点家业不容易,这事儿,你就忘了吧!”
  陈大胜表情肃正起来,也对百如意道:“记住了么?”
  百如意点头:“是,今日走亲戚来的。”他笑着看俩小弟弟道:“我也想弟弟们了,家门口的姨伯都知道我拿上月零花,给弟弟们做了很贵的木屐儿,还说我瞎败活钱儿呢。”
  陈大胜失笑撵他:“带你小弟弟们出去玩,你那几个自己存着吧,你弟弟不缺你补贴他们。”
  看百如意欢天喜地带着俩弟弟出去玩,陈大胜就失笑道:“这三孩子倒是真有缘法,安儿可不轻易让人带他走。”
  他说完,却没有听到爹应答。
  再抬头,便看到佘青岭好严肃慎重的一张脸。
  陈大胜也放下笑,更小心问到:“爹,这事儿,大了?”
  佘青岭吸气:“我儿记住,便是内里有人沾了道家三宝药,地黄,黄精,甘草,这却是没什么的,可看到丹砂,金石这些……就立刻戳瞎双目,从此当自己是个瞎子吧,这事大发了,你爹我也兜不住!”
  说到这里,他拿起单子对着蜡烛烧了。
  陈大胜微惊:“此事不查?”
  佘青岭摇头:“查!非但查,还要剥皮剔骨深挖三尺!方大梁六年,前朝百多年才有的这种迹象,若被本王查出是谁!便~挫骨扬灰!”
  陈大胜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父亲半天没有说话。
  父亲总是温和的,他很少有本王如何这样的话,对生命生灵更是分外珍惜,如今竟被气成这样,可见此事真的是触动了他不能碰的地方。
  陈大胜站起,给他倒了一杯茶劝到:“您先缓缓,儿明天就去查……”
  他话没说完,却被佘青岭一把按住手掌,眼神里露着不遮掩的严厉吩咐到:“此事,到此刻你也忘了吧,之后的事,还是我来安排。”
  陈大胜不愿意父亲冒险,便温声到:“您手里这些,这不是都给我用了么?儿好歹也学了好些年了,您这是不信我?”
  佘青岭摇头:“宫里的事情,宫里了,那些孩崽子也是我安排进去的,虽我如今不碰二十四监,但是齐刷刷掉脑袋的事情,给那几个大掌印一些线头,他们~比咱着急。我儿就安静的看着,看他们这摊子水……到底有多浑!”
  院外,七茜儿满面是笑的看着百如意一手扶着一个在墙头骑着,给隔壁院子的丑姑炫耀小木屐。
  为了方便这几个小孩儿玩,家里墙头还常年预备了长灯笼。
  丑姑委屈的很,便又哭了。
  七茜儿哭笑不得,只得命人去库房寻了一套坦河那边新送来的小银器,就小盘子,小碗,小勺子之类的东西送到隔壁院子安慰丑姑。
  也不是小孩玩具,却是异邦小酒器。
  男孩子对这些灵巧的东西总是不感兴趣的,便与丑姑和好各自显摆自己的,倒也和谐。
  待丑姑在墙那边烹了“药”给他们送上墙,两位少爷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尽数喝了。
  霍五蓉看着墙那边笑着说:“你家倒是大方,银器随意送的。”
  七茜儿摆手,把姐姐喊到身边对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霍五蓉诧异:“真的?”
  七茜儿认真点头。
  霍五蓉看着无知无觉,半张脸露笑的百如意低声道:“可我这个是个倔驴。”
  七茜儿低头:“倔驴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睡的?”
  霍五蓉恍然大悟:“那倒是,若她家真有好药,我倾家荡产也要求来了,嗨,你是不知道呢,记的我那个师母不?”
  七茜儿点点头。
  霍五蓉的嘴巴里,便是坊市里乞讨的丐婆子都是可爱的,可人间却唯有一个女人可恶,就是她师母。
  下人端来一盘子炸鱼皮,霍五蓉最爱吃这个佐酒,就一边吃一边笑说:“从前人家就成日嘲笑我畜奴出身,后来我立起来了,她又传我工奴出身……”
  这就气人了,七茜儿问她:“她这样传,你干爹也不管?”
  霍五蓉撇嘴:“我干爹克妻,他是团头,也不好去女票给他上供的女先生,太熟了,就怪不好意思的!”
  七茜儿失笑:“她说你是啥,那外面人就相信?”
  霍五蓉笑了:“咋不信呢,你知道我住的那地方,燕京匠奴十八万,父死子继,奴皆永充,她是我师娘,说我是,我便是,从前就害的衙门几次找我麻烦,亏得我能说出老霍家门朝那边开,不然麻烦了!
  这不是前段时日,你与我再聚,我便有了富贵亲戚,这回,她到变了,前些天就带着她弟弟的孩儿跪在我的院前,非要给我做儿子,我说我有儿子了,她却说我的如意是个损伤的,不能做官了!哈……她到想得美。”
  这话声音大,百如意就听到了,就站在梯子上说:“小姨不知道呢,那位很不要脸,就见天带着她侄儿,来我家门口跪着逼迫人呢。”
  亲戚见面,亲亲热热就住了一夜,第二日霍五蓉才带着百如意离开。
  七茜儿原本以为那位传说里的不要脸,离着自己很远。
  谁能想到,没的三五日,这个不怕死的命硬大胖媳妇,竟然挎着一篮子鸡子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寻到了亲卫巷子了。
 
 
第182章 
  老团头姚春风他媳妇娘家姓丁,名叫秀谷,她家祖上不算燕京城内人,住燕京城北门外三斗嘴勾,再往前十五里又叫三须子勾,燕京老人都清楚,只要带三的地名儿,这人都挺难斗的。
  比起燕京一城半壁是匠户出身,三斗嘴勾这边的人,人家才算是燕京本乡本土,后是那贵人猛龙扎土看准地方了,这三斗嘴,三须子,甚至三家沟那边就成了京里贵人的私自役。
  怎么个私自法子呢,就律法不认为你是奴隶,可是你好好的家业土地忽然就被皇家分封出去了,那住在人家的土地上,就得给人家干活。
  如此,燕京周遭便有了各色的,菜户,茶户,庙户,酒户,酱户……总而言之你得给人家主家做点什么。
  丁秀谷她家就是这样的菜户,许是跟东家相处不好,后来这个菜地,主家就不许她家种了,还赶了她全家走。
  老丁家便没了祖业。
  没办法,丁秀谷她爷就一咬牙带着她的爹入了燕京成了比游手无赖好丁点那类人,叫做拿讹头。
  啥是拿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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