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这咋没人劝呢?
  劝,不可能了,不知道哪位妇人忽然发现,这些恶客拿着的武器,那也有镶金嵌宝石的,甚至他们身上掉出来的暗器袋儿,一打开,好家伙,十足真金金钱镖?
  如此便开了地狱的闸门,便是奶奶太太们无所谓,婆子丫头小厮也不能放过这种发财的机会,便更加卖命跑的比谁都积极。
  那边好不容易来了个恶客,看一个撕心裂肺哭嚎,穿着粉裙的女鬼正在没命打树,吓的转身就走……走没几步膝下一软,后脑勺便是无数下,还有恶魔的手在他身上一阵翻动,等他迷迷糊糊清醒刚想看下人间,鼻翼一阵烤肉味道,脑袋便又是一闷棍,这,这是地狱么?
  头鸡打鸣的时候,又有落单迷路的一位手持宝剑,满面都是惊喜的抬头,他绕着泉后街走了好久,终于找到线客指的地方,三礼学堂。
  他就想,妈的来晚了跑错了!点子都在这里呢,就是这里了,老子可算赶上了……
  可,咋就不对劲儿呢?那么些兄弟出去了,这里面还有老供奉呢?这都天要亮了,可人呢?
  不是应该满地惨叫呼救,最起码也得有个打斗的痕迹吧?
  不对!肯定不对!
  本想上前的脚悄悄后挪,这人怂着脖子没退几步,借着清晨逐渐稀薄的雾霭,他就隐隐约约看到了许多的人,随着接近,越来越清楚……那一刻,他便看到下半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几十位衣着狼狈,花红柳绿,披头散发,妆容惊悚,不是血盆大口,就是血盆大口还目露凶光妇人,瞧见他,就一个个惊喜了?
  她们看着自己,还满目贪婪的在那边?
  分赃?
  人更近了,更近了。
  这位便听到这群女鬼说,这是我们吏部巷看到的。
  屁!这是兵部巷的地盘。
  鬼咧,咱们工部巷子下的套子儿,这是我们工部巷的。
  傻子,你那套儿呢?
  这人拿着宝剑的手满是汗,他无辜的左右看着,就像个走失在街巷离了娘亲的小可怜,心想,这些人,是,是来吃我的么?
  然后,他就看到她们齐齐举起各色凶器,捣衣锤,铁锅,铜盖,笊篱~五官扭曲狰狞,撑着大嘴冲着自己喊着:“是……我们……的……”
  还是要吃我的……
  这人丢了宝剑,惨叫一声扭头就跑。
  撵了一段路,实在追不上张婉如对着远处吐了一口吐沫,十分江湖的骂道:“艹了个蛋的,算你跑的快!”
  这话绝对是跟昨晚恶客学的。
  她刚骂完,打更归家的几个和尚排着队从泉后街门口走过。
  打更的锣当啷落地,几个和尚大叫一声佛主呀~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
  张婉如惊愕扭脸与自己娘亲对视,娘俩都在晨光中吓了一跳,各喊一声~嘢!!
  就属实吓死人了。
  庆丰城内,惊飞的和尚终于喊起了梦中人,有无数人敲着铜锣撕心裂肺的喊着:“歹人袭城!街坊帮忙!歹人袭城……”
  天明壮胆,无数人从家中走出,拿着家伙集结成了队开始寻找。
  这是战后没几年呢,家家也有防身的武器预备着,民间民风依旧彪悍着,尤其是庆丰府,哪回打燕京不是先揍这边,时候久了,燕京人都爱说庆丰府人难斗又赖,
  而现在,半城壮丁往庆丰府衙拥挤,到了近前才看到那边已经是满地尸骸。
  咱大梁朝的官员可比前朝仁义,昨晚惨烈,硬是不敢发声怕惊动百姓添乱,打了一夜都是无声无息的。
  那一看衣裳老百姓也知道帮衬谁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这街坊拿着家伙就要齐齐的上去。
  攻打了半晚府衙的江湖客见势不妙,被迫撤退。
  几个庆丰府的衙役趴在屋顶四面看了一圈,对衙内喊了一声:“老爷们!可以出去了……”
  这话音才落,就有被松绑的几个老爷,头套都脱了,就满面是泪的哭喊着娘呀,还有媳妇的名字,孩子的名字往着泉后街那边去。
  这世上并非都是没出息的爷们儿,昨晚袭击府衙是大头,这群坐班老爷随便出去哪个都是人质,偏偏他们不安心家里,都是想出去拼了的。
  无奈,庆丰府尊只得让人捆了他们看管起来。
  这一夜心内刀砍火燎烧,总之是万念俱灰的。
  这会子是没人拦着了,这满庆丰府的人就看到一群青袍老爷鬼哭狼嚎往那边滚,刚滚了半路,又从燕京狼狈的来了一大群车马。
  这群老爷们也喊着娘名齐齐到达泉后街,还未来至近前,就瞧见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
  张婉如她大哥张子维都疯了,官帽也掉了,官靴也飞了,他是从燕京衙门里跑回来的,半路还劫了隔壁部五品上官的车,人家也不嫌弃他,就跟他路上互相安慰了一路。
  下车他喊一声阿奶,又喊一声娘……
  那位也一样,就满脸是泪的冲进去,好不容易挣扎过去,就看有人正从三礼学堂往外抬尸首。
  这就更崩溃了。
  张子维嘶喊着过去,不管不顾的看人,一看男人?又一看,男的?还是个江湖夜行人打扮?
  他慌乱着左顾右盼,正无依无靠呢,抬眼就看到自己娘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张子维眼睛放光,扑倒娘身边大喊一声:“娘呀!”
  董氏笑了起来,对儿子眨眨眼,嘴巴里啧了一声,悄悄一动裙边呲牙低声说:“别乱喊啊,乱喊丢人啊,看!金的!”
  张子维愣怔,低头看着自己娘悄悄揪起短裙,那裙下就露出一个足金六棱金瓜锤儿。
  张子维:“啊?”
  董氏挑眉:“这是一对儿。”
  张子维:“啊?”
  董氏得意:“你妹往家拖了一个。”
  张子维:“啊?”
  董氏伸手,又从琵琶袖取出一把满镶嵌的匕首道:“瞧,宝石的。”
  张子维:“啊?”
 
 
第206章 
  一场灾劫共患难的情谊,泉后街的太太奶奶一下子就处出血亲的感情。
  竟前所未有的亲厚起来。
  可到底是来了歹人,还没有安稳就心里畏惧,那六部巷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都暂且在老太太屋里歇着。
  这是老太太主动邀请的,毕竟她是郡王干娘,家里有跨刀亲卫看守着,也安全不是。
  佘青岭这边调兵及时,燕京解围,他不放心就一大早带人入了京,而泉后街便来了官兵将街口护卫的水泄不通。
  不许里面人出去,也不许外面人进来。
  有些事儿发生当时并不惧,可事后却是会后怕的,如此老太太们睡醒了就坐在陈家的炕上开始后怕起来。
  一个说,从此以后要吃斋念佛。
  一个说,再不跟晚辈生气了。
  一个说,再也不存钱儿了,就有多少都吃净了,绝不给不孝子留一文。
  也就是一说。
  兵部巷的老太太有些消息,就对陈家老太太说:“您瞧瞧,人家的崽子不白养,有事儿都往家里跑,您看看咱们养的,有事儿都回不来,还得让咱操心个没完没了的,老姐姐,我就琢磨不透了,您说说宫里那位小曹娘娘她又有啥想不开的?”
  江太后靠着窗子一直没说话,听这太太这样问,便难得解释了一句:“小曹氏是废后堂亲,这曹家犯的是株连之罪,便是她家再没事儿也株连进不少血亲,眼见人头落地,这人心啊……遇到这样的事儿,你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那亲亲的家人来哀求,生死大事,小曹氏该如何?她与皇爷才几年?又与家人几年?”
  没错,燕京一场灾劫,宫内配合者正是小曹氏,也就是玄鹤生母敬嫔。
  皇爷并不憨傻,他只是错估了很多事情,他以为敬嫔要里应外合,这才把玄鹤带在身边,却万没想到那一晚竟不止一方力量在反他。
  这会子,怕是他心里已然悔死了。
  昨晚的灾劫敬嫔自缢,萧贵妃烧死,顺妃重伤,四个怀孕的小娘娘没有一个逃的过,竟是三死一重伤。
  万幸五皇子杨贞这晚悄悄溜出宫去癫狂,六皇子杨谦胆小看到着火他就跳了荷花池,找了个假山凹子躲避起来,独七皇子比较惨,被乱军迎面一刀毁了容,幸性命无碍。
  大梁七年真不是个好年景,整个皇室都遭受到了不能承受的重创。
  甚至不止皇室,京中大户多少人家被趁乱打劫。
  江太后是个骨子里很讲道理的人,她如今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子了,就对敬嫔有了难得的同情,所以说话有了些偏向的意思。
  只她说完,兵部巷的老太太又不是她的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便撇嘴叹息:“可皇家的事儿又干咱们什么事儿呢,这得亏郡王爷手里有兵符,得亏在京的谭家几位小将军见势不好,连夜出城调兵遣将,不然今儿还不知道谁死谁活着呢,也不知道这会子大军开拔到哪儿了?”
  江太后不说话了,就把佛珠一圈一圈的捻着。
  做母亲的一起看向窗外,那么多的流寇逆贼,武帝没了老婆儿子,他不把这群人祖坟挖个干干净净,他也白做皇帝了。
  如此,亲卫巷,六部巷的孩子们要归家,怕还有些时日。
  而这一次,便再也没有个佘青岭站出来为他们要一份天公地道了。
  你们若赢了也好说,可你们而今是败了的,在燕京败了,在庆丰城也败了……
  亲卫巷,兵部巷的男人们要分成几路军一起追击叛逆,阿奶这会子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燕京的却都清楚,几路追兵独老刀最难,他们要去剿灭九州域。
  龙颜大怒非常,这是规矩也不讲了,律法也不顾了,管你们大牢里是谁的谁,今儿起,就挨个等着上刑台给他妻儿赔命吧。
  众人都清楚,也用不得几日燕京怕是要血流成河头颅遍地了。
  可这日子也是要过的。
  昨晚那场激战,六部巷也不是没有损失,又怎么可能不死人呢,也就一夜的功夫,好几家都死了男丁,没了当家的老爷。
  到了这个时候,就看出泉后街是个多么难得的地方了,四处禁行没有人手,七茜儿便与唐家奶奶李氏出头,带着几个品级都不错的当家奶奶帮衬这几家共度难关。
  棺椁不够,她们甚至挨家挨户去借用寿材,没有坟地,大家集体出钱在附近购买地方,留下孤儿寡妇,没关系,一家一把手,日子还能过得。
  这些娘子越聚越多,就把个死气沉沉的泉后街盘活了。
  余下女眷都不用提的,都带着能使唤的人,挨个选了人家一起帮这些人做起了白事儿。
  陈家老太太一把年纪,抠搜了一辈子,听到那边需要棺木,便把自己的号寿材让了,库存的布料一匹一匹往外拿,她眼睛都不带眨巴的。
  这会子不说钱,也没人看得起钱。
  甭看那些老爷都被宣召回衙门,从前没有他们这些娘子也能活,如今他们依旧不在,十几个人的丧事儿,泉后街照样能体体面面的办起来。
  晌午时分,乌秀安排好了人马,就带着亲卫进泉后街找姐姐。
  他是焦心死了,若不是属下说泉后街一个妇人都没有损伤,他的差事他都不想要了的。
  昨晚那场祸事谭家救驾及时,虽现在还没有奖赏,他也是有功劳的,还是单独的功劳。
  今日上司重视又没有人马可以调遣,便把他当做正经人使唤,命他带队来护卫泉后街。
  他半上午过来,安排好了人便心乱如麻的过来寻人了,还边走边愤恨,他总是不甘的,不甘至现在,谭家都没有打发人问询一下这对母子的生死,更恨自己独自一个,不能报复谭家,到底是将祖宗的荣光都丢尽了。
  姐姐跟外甥是可怜人,那旁人家遭遇灾劫都有男人可以依靠,可他姐姐呢,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家如何恓惶呢。
  乌秀一溜小跑来到宅子面前,一看大门挂锁便是满头的冷汗,未及打听,斜对门的门子便好心告知,都在巷子尾巴关家帮忙呢。
  关家这次算是倒霉了,这对父子是在驿传当差的,就没有受到府衙保护,一大早的有人过去看,整个驿站竟无一个活口。
  现在这对父子的尸首还在那边停着呢。
  乌秀长长松了一口气,看看巷子尾已经挂起白幡的家户,也是同情也是庆幸。
  庆丰城还是好的,昨晚燕京遭灾,又有多少游手无赖趁火打劫,至今还没计算出个实在损失数目。
  大梁大好的局面,受这一场颠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了。
  可乌秀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姐姐竟会走出家门带着外甥去别人家主动帮忙?
  再没有比他更懂姐姐的人了,因生来的紫青敷脸,姐姐跟近亲都不敢对视,她是敏感自卑的,也是极其软弱的。
  乌秀带着人慢慢走到巷尾,未到近前已闻哭声。他抬头打量门庭,见是是二档便有了数。
  有本事的都死了多少,何况这样的低级官宦。
  他站住,四处寻了一圈接待先生,可万没想到,自己那年少不知事的外甥谭兴业,如今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院里的一张大案前,正面目严肃的在写志文?
  他才多大?才读了几年书?
  这志文便是死者一生的简介,怎么找他写啊?
  乌秀慢慢的走过去,也不敢打搅,就低头认真看去。
  那少年的字非常俊秀端庄,如他的个性已成了一笔一划般,端是横平竖直,他认真的写到:……呜呼,彼苍者天,生尔何意?悲吾挚友,性闲澹泊,不喜华饰,聪明孝友……
  乌秀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他文采没有却也会欣赏,这志文写的一般,却也难得,毕竟外甥年纪在这里呢。
  许是走的近了,谭兴业抬头看是舅舅,眼神晃过笑意,依旧低头气不停止的写了收笔,这才直腰惊愕。
  “舅舅?”
  乌秀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叹息:“你大了,怎么是你来写?你认识他家?”
  谭兴业摇摇头,有些羞涩,又小声说道:“舅舅莫问了,关老爷是外面来的,家里也没有成丁,只有关老太太,奶奶,还有两个小少爷,母亲说左邻右舍就帮衬一把,您也看到了,现在谁也出不去也进不来……”
  少年的表情充满理解,怕人听到就迅速在舅舅耳边说:“关老爷位置太低,衙门没派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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