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谭唯征阴笑着走到他身后,抬脚就把他踹倒池子里。
  等踹完他,谭唯征就解下腰带,晃晃悠悠往祠堂走,边走边狂笑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这是个什么人家啊……就畜生还有个舔犊之情,可这家没有!
  这父不父~子不子,爷不爷,孙不孙的……亲亲的兄弟要看脸色过活,都是一样的血脉,偏就要分个三六九等,就谁都能欺负我,凭什么呀!你们以为,爷是谭士泽那傻蛋?
  告诉你们,爷过不好,就都别好过……
  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啊……老子,老子也是姓谭的!
  都别活了,不好么?老子就看你谭守义他日登基为帝,膝下血脉空空白叫你忙一场,就问你悔不悔?哈哈……痛快,何其痛快……你看不起我,老子就让你白忙一场……想不到吧,列祖列宗……你们想不到吧……”
  犹如厉鬼,他走,五官在淌血。
  在他身后,小花厅倒了的油灯慢慢点燃,正在地上吐血的谭唯同被人扶起。
  他喘着气,半天才看清楚是张宝锦。
  张宝锦就低头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说:“你,要死了呢。”
  谭唯同嘴唇哆嗦着,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你,你怎么在,在这里呀,呵~!”
  张宝锦用手帕认真的给他擦脸,表情很平静的回答:“我又去哪儿呢?这天下虽大,我又去哪儿呢。”
  谭唯同扭曲的脸露出一丝笑,吃力的说:“就……想不到,是你,送,送我……”
  张宝锦愣了下,语气依旧是认真的:“恩,你对我好。”
  是真的好,十年来锦衣玉食,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手段恶心些,可是张宝锦见过更加恶心的事情,如今晚这事,她家也不是没有的。
  谭唯同觉着自己魂魄在飘,浑身发冷,他是真的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便努力伸出手去扯自己的领子。
  张宝锦日日跟他在一个床上,自然知道他最要紧的东西在哪儿。
  就伸手从他腋窝下拽出一枚钥匙。
  谭唯同将钥匙塞进张宝锦的手里哀求道:“阿~锦,杨藻背信弃义,我,我谭家,几代,几代死~人无数……阿锦,明日我死了,我在下面,等你,我爷……给我阿爷……就说东西在~二叔像,像下……”
  他不动了。
  张宝锦帮他合眼,他不肯,张宝锦就说:“死了,就什么都带不走呢。”
  眼睛终于闭起来了。
  张宝锦的眼泪就慢慢流下说:“我才不等你们。”
  她站起,找了小花厅榻上的被子给他盖的严丝合缝。
  此刻燕京三更鼓,张宝锦就握着那把钥匙出了小花厅,她听到水里几声挣扎,掉进去的谭唯心在动。
  开始不想管来着,后,一阵风吹灭她手里的油灯,她就微微叹息,走过去拖住他的头发,将他上半身拽到了岸上……
 
 
第253章 
  (老臭四十七)
  燕京百姓刚发了一注横财,就发现日子不好过了,那些禁军不知道从何处来,也没有干涉百姓的生活,但他们大量的涌出来,单是从燕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行,这就令大家伙十分紧张了。
  一夜过去,泰泽号封了,平家老号封了,庆安府商会,东川商会都封了。
  皇城根下人总是有着地域性的聪明,便都利索的关了屋门,躲避起来了。
  “天光不好,你不要往外跑了。”
  霍五蓉站在堂屋门口喊儿子百如意。
  百如意握握拳头里的布条儿,害怕母亲担心就回头做出无事的样子说:“娘,我就门口转转。”
  霍五蓉叹息,看他的腿问:“你那伤?好些了么?”
  十年了,这对母子相处的十分融洽,是有着真正母子情分的。
  百如意不想让母亲担心,就笑笑说:“早没事儿啦,您甭担心,这不是前几日我给人出头押注,得了钱还没给人算清楚呢,今儿出去给人盘盘账目,,省的她们没事儿就来您这里说点有的没的。”
  霍五蓉如今有些唠叨了,就厌烦说:“嫌咱麻烦当初别来团头家聚白手啊,街里多少坐馆先生他们不求,出去告诉他们,我说的!暂不发,都压着。那么多钱儿你能盘算清楚了,回头请老铺精明掌柜来当面算。”
  百如意笑笑:“哎,知道了。”
  看他听话,霍五蓉就露出笑道:“下回不能这么好心了,尤其旁门左道的事儿,咱能不沾就不沾着,你说我这几天我也心里总不踏实,好么,就跟早起开家门,门口丢着三褡裢袋儿随你捡一般,赚过钱儿,也没这般容易的,你别自己走着出去,套上咱驴车出去,省走路。”
  百如意哎了一声,很听话的进棚子套牲口,他忙活,娘就在边上絮叨:“这几日,去庙里看你干爷爷了么?我看街里卖的头茬夏瓜不错,你去寻两筐甜的孝敬你爷去。”
  原本百如意是霍七茜想给辛伯的,谁想到最后送自己姐姐名下了,霍五蓉轻易不欠人情,就一直当自家老人孝敬着。
  给驴套上笼头,百如意笑眯眯的答:“这不是来不及么,过几日就去。”
  霍五蓉依旧是个男人打扮,还把手揣袖子里点头:“那都二茬瓜了,我让街口婶子给他置办了今年秋上的夹袄,你去了捎上,如意~娘这几日梦不好。”
  将车辕架利索,百如意拍拍手,看着母亲问:“梦不好?”
  霍五蓉点点头:“啊,梦见你小姨家房塌了,没事儿,你去吧,梦是反的……”
  她翻身到屋前摘下自己的酒葫芦挂上,而今,这是燕京团头里最大的酒葫芦了。
  百如意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他走到门口才说:“娘,您也甭担心小姨,姨夫说她没事儿,过几日许就跟安儿一起回来了。”
  霍五蓉笑,倒是很通透的说:“我没替她们担心,你小姨好歹也是个王妃,你姨夫不爱说话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再说了,她们家底比咱厚,办法总是多的,啧……不成我就去姜竹瞧瞧她去,你说呢?”
  这颠三倒四还说不担心,百如意正要安慰,就听他娘在那又拐弯了:“我就想咱家吧,这屋子都阔了三年了,孙子屋儿我都给起了,你咋不急呢~你也不小了,前几天鲤鱼巷你四龙叔说,想把他家二娟给你……你看咋样啊?”
  百如意想了下二娟的样子,看不清脸,就总看那姑娘从小到大,不是在家门口做活,就是她爹铺子做活,于是便笑了:“娘看成,就成,我这样的,不挑拣。”
  他这样说,霍五蓉就气了:“你这样咋了?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儿,你赶紧把你那张破面具扔了,这几年药也用的不错,就是个浅道道不仔细看不出来了都,说你多少次了,你带个破玩意成天旋着,你~阴阳脸啊!”
  她说完自己也笑了,就指指门口骂道:“赶紧走,看见你来气。”
  百如意嘿嘿乐,扶下自己的小葫芦,提着鞭子上了驴车,吆喝一声穿街走巷,他人缘比他娘还要好,就一路都是打招呼的。
  偶尔遇到个买瓜果犁桃儿的,都捡最新鲜的给他一个半个,让他啃着溜达。团头这份福利,有时候是比皇上还滋润的。
  燕京城西外。
  清淡十里亭,不敌暑气浓,鸟雀啄炎夏,不敌老蝉鸣。
  天热人倦怠,庄稼叶子打着蔫吧,一行长镖被骆驼引着,就呼哧呼哧来到小西门,押镖的老镖头抬手挡日头,又看着长亭招呼:“尼师~咱抓紧点,这就要动身了。”
  长亭内,穿着青色法衣的尼姑念一声佛,对老镖头点点光头。
  老镖头有点不想看她的大麻子脸,就嗯哼一声背着手走了,却走没两步,听到一阵驴铃铛声,便露出喜意回头招呼道:“尼师快看看,是不是你兄弟来了?”
  麻脸尼姑也焦急,如此站起观望,此刻那驴车已近,看清楚是自己等的人,她的眼泪唰就掉下来了,喃喃道:“顺行儿,都这般大了。”
  百如意原本叫张屏川,小名顺行儿,家里的长辈姐姐也叫他顺哥儿。
  下了驴车,百如意一张望就看到一个麻脸尼姑对着自己哭,这张脸他不认识,可这世上能为自己哭的,那确是亲人。
  他就走过去,仔细分辨打量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三~姐?”
  他得了消息就吓一跳,他姐七八年前就死在乌家了,当年他跟母亲借了钱财去赎人,乌家就出来个二管家告诉他,去岁一场疟疾,乌家死了好几个下仆,其中就有他三姐。
  人家还带他去坟地看了看,他就给姐姐立了个碑,年年都去填土烧纸,谁能想竟是没有死的?
  那这些年,他姐到底干啥了呀?
  这姐弟顿住,互相陌生的打量,就咋也记不起从前的样子了。百如意如今挺愧疚,为当年他姐没了,他也没咋难受而愧疚。
  当年他心胸不宽阔,就觉着张家的孩子死了是解脱,到地下的都是享福的。
  逐渐大才慢慢懂,他从前认为天大不能活的事儿,对旁人来说那都不算个啥。要么说人不能回头看呢,一看必是个蠢货在那瞎折腾。
  老燕京城里多少街坊邻里的闲碎,谁家还没点窝囊,不要说忤逆子,就是粉楼子里从良出来的,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人家有点体己,也不要聘礼,就有的是人想求娶,鳏夫瘸子无所谓,日子是自己的,喘气就是个活人,就有个奔头。
  而且那些错也跟他们又有啥关系,却是他爷教养错了,当初在家脾气不好大声点说话,他爷都会训斥出言不逊没有教养,也不知道啥是他老人家的教养是个啥?
  就刚蹬腿儿,家里就预备饿死老太太,真真笑话般的一家子。
  麻脸尼姑嘴唇哆嗦着,一步一步走到百如意面前,又喃喃呼唤一声:“顺行儿,顺哥儿,你都这般大了?”
  百如意又哭又笑:“咋还叫我这个名儿,我自己,自己都忘了。”
  他又仔细看姐姐的脸:“三~姐姐?”
  这尼姑正是张宝锦,听到弟弟唤自己,她就哎哎的应着,可奇怪的是,忽又不哀伤了,就说:“不是我,谁还记的你叫顺哥儿。”
  百如意闻言,又细细看她这张脸,他是受过斥候训练的,便能分辨出自己姐姐这个伪装的能耐,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是为何要掩藏本来样貌?他心里咯噔一声问:“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成了谁家暗哨了?
  张宝锦愣怔下,又想着从此后再也不见,也别给弟弟添心事儿了,就坦坦荡荡说:“离你不远开国候府,顺哥街里行走,可听过张宝锦这个名字?”
  百如意一听大惊,张宝锦可是燕京名人,都说她沉鱼落雁,外人也不得见,倒是开国候谭唯同为这女人,愣是把嫡妻挤兑到庆丰府了。
  其实他姐本名张清缨,取自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他姐姐竟然是张宝锦么?那……可出大事了啊。
  一瞬间的汗毛立起,百如意看看左右有些紧张道:“姐?你可知,谭家……”
  “我知,我知!昨儿我就在的……我在的……”
  张宝锦说着摸摸自己的手腕,她是想死的,可昨晚一刀割下去是又疼又怕,就抱着腕子看血流出来又凝固了。
  后来,她又抱着腿想了许久,这才匆忙收拾了细软离开。
  前些年百如意去赎买过她,她便知道了弟弟在哪儿,却从未联系过,这是为弟弟好。
  百如意吸气低声道:“你在?”
  张宝锦点头:“恩,我看着他咽气儿的。”
  百如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唰就蔓延起来,却不等问,张宝锦便说:“谭唯征下的毒……”
  那老镖头又在不远处咳嗽督促,百如意什么眼力,就知道张宝锦要离开,到底不放心,他就压抑一肚子话,揪了酒葫芦在明显地方,挤出笑过去与之攀谈。
  张宝锦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弟弟,这是给自己撑腰来了?
  恍惚间人生如梦,她家的顺行儿,她爷她爹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滴滴,而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了。
  便又哭了。
  那老镖头开始还态度不好,后也不知道她弟咋说的,就腰身也弯了,笑容也恭敬了,最后还哈哈笑着与她弟说了一大堆客套话,翻身就让那趟子手将骆驼牵开,到阴凉地方卧下……看样子,她与弟弟说到天黑他们也不会催赶着动身了。
  有老妪负担而来,在十里亭外摆了茶摊子。
  十里亭内,张宝锦抹着眼角叹息:“……瞧瞧你姐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儿,我是真没勇气去死,昨儿就想着我凭啥啊,被他们物件般的送来送去,到了最后我还得为他们去死?那我就咋觉着这事儿不对呢!是吧,顺哥儿?”
  百如意听了个全程,终于放下心被他姐姐逗笑了,不过这笑却是个假笑。
  “哧……!”
  卖凉茶的老妪端着茶水过来,百如意弯腰接过,道了谢,递给姐姐一杯。
  张宝锦有些窘迫的接过嗔怪:“你这,你这混帐赖子样儿,怎么嘲笑起我了,我昨儿差点就死了。”
  说完举拳怼了自己弟弟一下,她娇媚了好些年,这样的动作一出,真是千娇百媚的又哪有个尼姑样子。
  百如意想到此便一阵头疼道:“哎,你这个样子不成啊。”
  百如意不明所以,瞪眼看她弟弟问:“什么不成?”
  百如意就说:“什么都不成,就你这样的别说到金滇了?路上一准儿出事儿。”
  张宝锦却不很在意的说:“这是跟你,我在谭家蹲了这么些年,谭唯同也不知道我是乌秀的人,乌秀也不知道我是谭唯同的人,你姐不傻。”
  百如意吸气制怒:“我就纳闷了,你出家为尼去哪儿不成,为何偏偏是金滇?这谭,啧……姐呀,咱换个地方呗,不是,咱不做姑子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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