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等到七茜儿折腾完,她才一脸认真的回头问辛伯道:“劳烦老人家给我估摸一下,就我这几样,我能不能把那个玥贡山的庞图,捏~碎了?!”
  可怜辛伯吓的不轻,就抚着心口连连道:“吓死我老头子了,吓死我老头子了!”
  自己安慰完自己个,辛伯才颤巍巍抬头问:“小仙姑功力高深,却不知道您是哪家功家的传人,却又跟那玥贡山有何仇怨?难不成是因燕京斗台一事?啊!您,您是朝廷的人?”
  七茜儿撇嘴:“谁家也不是!反正我不能让那个玥贡山的,那个叫庞图的入京上斗台……”
  老丐眼神渐亮,最后他直起腰,收起一贯的虚弱样子,竟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声音竟也不沙哑,也不苍老的说:“小仙姑果然高义!好不容易天下初定,好不容易我这老丐靠着城门也能讨上几文果腹了,却又听闻那玥贡山的贼鸟出来祸害大家伙儿了。这南北将将安静,他们这一出来,这世道又要乱了,您高义!”
  七茜儿脑袋向后仰了一下,嘴唇抽动。
  辛伯抬起脸叹服道:“万想不到是您呢,这两天啊,老丐也想过,若年轻上三二十岁,老丐定拼了这身残躯,也要阻止那庞图入京。只可惜天下大乱,我丐帮损了根骨,竟无人可用!而今我年迈无力,再比不得从前了。只……没想到的事情,这周遭多少宗师隐士,最后出来行大义之举的竟是个女子,真,真让我等江湖人汗颜啊!”
  七茜儿困惑的眨巴眼睛,心道,他说啥了?为何我听不懂人话了?然,不懂,也不能露怯。
  如此她便点点头问:“恩~那,那难道,你们也不愿意庞图入京?”
  “当然不愿!”辛伯恨声道:“大混混小江湖,谁也别说谁干净!那玥贡山的不怕招惹事情,他们根基深,人面广,传承厚!可我们这些脚底寻食儿的又有什么奈何?他们出来惹事儿回身抽溜了,那朝廷一整,凭哪回不是从脚底儿挖?我们家里,仙姑不是看到了么,就是几个娃娃了,哎!”
  七茜儿点点头:“恩,那玥贡山的必然就是坏人了。”
  辛伯闻言就笑了:“小仙姑这话就孩子气了,何为好人?何为坏人?老乞丐我靠着城门,从来都是舍我几文的大爷,那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好人!看着我家崽子忍饥挨饿的,那就是为富不仁该下地狱的狗贼!世人便是这般浅薄,玥贡山未必都是庞图,皆是利益驱使而已。”
  七茜儿缓缓点点头,觉着这话忒实在,露着经历人世的大见识。
  于是她道谢说:“多谢您指点了,听您的意思,那庞图是被人驱使的?”
  老丐笑着点头:“嘿!可不就是这样,大混混们进山,他们也不事生产,也不像老丐我捧的是个城门破碗的传承。那一线枪下三百弟子,地都不耕一块儿,他们吃什么花什么啊?老丐想啊,怕是这庞图也不想进京的,只是使了人家的银子,拿人手短,做供奉的,就总有供命的这一日,哼!这不是前朝的出来翻山,那必然就是朝廷内斗!总归这是个恶心人的事儿!可,小仙姑,庞图必不能进京,不然天下江湖末流又是一场大难了……”
  七茜儿看看辛伯,便又捡起一块石头,一捏成粉后认真道:“如此,便捏死他!你看成不成?”
  辛伯想了下,微笑道:“不瞒着您,从前我观过您的身法,想是您家长辈未及全部传承……咳!就耽误了您。那您跳的也是颇高的,反正老丐没见过二一个如您这般高的。
  那,您这石头呢~也捏的怪细碎的,可却全无章法只凭着蛮力,要对庞图便艰难了,他毕竟六十多了,十几岁便出来行走,单是经验也足够压制您了。”
  七茜儿心里一阵失望,就撇嘴道:“那就没办法了?”
  辛伯微笑摇头:“也不是,一线木仓么,甭管它是什么套路,甭管哪家传承,追其本源,无外乎是那几招罢了,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多对对招式,便熟稔了。”
  七茜儿眼睛一亮,一伸手从背后取出牛骨板对着老丐晃了几下说:“嘿!”
  辛伯立刻领会,忙摆手道:“嘿!真真大材小用了!您也不必拿这个压制我,如小仙姑信的过我,今夜您到山上来,我找几人与您喂喂招式?”
  七茜儿点头如捣蒜般忍笑道:“成!不白让您做事儿,明儿起,我管您一日三顿老酒,再给您牵十只大肥羊,让您把家里的小崽子养的肥肥的!”
  辛伯愣了下,当下仰天长啸,一伸手他又夹起自己的铺盖破碗,对着山下一蹦半丈高的去了。
  七茜儿看的目瞪口呆,就听到那老丐远远的喊到:“小仙姑!老丐我,那也是很能蹦跶的,哈哈哈哈……”
  对江湖一无所知的七茜儿恐怕不知道,人家这位还真的没瞎说,他若年轻十岁,都会亲身拦截庞图,既然能扛起千年的丐帮传承,辛伯那也是江湖上挂了字号的老隐者了。
  这夜,庆丰斗台附近,九思堂分令内,周无咎与谢六好正在做美梦。
  他们梦到自己会飞了,就在云彩上飘啊,飘啊,就忽觉着寒冷醒了。
  一睁眼儿,自己竟然卷着被子被人架在百泉山的大树叉子上。山岭寒风吹过,谢六好就颤颤巍巍的喊了句:“吖~救……救命啊……”
  他还没喊完,便听到树下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喊个屁!老夫当年若不是跟人赌斗输了,发誓不能进百泉山三百步,我能找你们这俩废物来?妈的……这人都跑哪儿去了?这一晚上给老头子累的,转了一圈儿,牛皮差点让人捅漏了……”
 
 
第57章 
  “砰!”
  银月照耀下,朦朦胧胧的百泉山空地上,肉躯被枪杆砸出去横飞,撞击在青石上,青石粉碎,扬起一片尘土……片刻,就从碎渣内缓缓爬起一个满面沉重,脖子上戴铁套的七茜儿。
  在学会打别人之前,首先要学会挨打,便是辛伯对武技的理解,什么传承招式,什么气技配合?一切花俏的玩意儿在辛伯这里都是不存在的。
  丐门自古挨别人的揍多,狗嘴棍棒下讨生活,如此到了辛伯这一代,他便领悟出如何在搏斗当中,使用身法先将损伤降到最低。
  至于七茜儿那本什么《月德三十六式》,在辛伯这里也统统没有了作用,老江湖对持从来没有招式対招式,出手便只是你来我往,你攻我挡,你压我顶,你劈我挡,早就化繁为简了。
  辛伯教七茜儿的东西很简单,想打别人先学会挨揍,还只能闪躲不能反击,并且闪躲只能凭着身法闪躲,绝不能使用轻身技。
  如此,七茜儿小仙姑的形象便在周无咎与谢六好的面前,悉数尽毁了。
  从前七茜儿打他们,那是差距太远,好比三岁幼儿去攻击成人,便是幼儿招式再多,也是一只手提溜起来打出个猴腚的结果。
  可现在七茜儿对着的是庞图,平等对持,她那点蹦跶的功夫就得吃大亏了,庞图又不是个不动的靶子。
  光有蛮力,是要吃大亏的。
  周无咎,谢六好这二人都是正宗的南派功家弟子,不然也不会入了九思堂的眼,一来就是小令。
  如此,他们会点枪术也正常,只是基本功而已,那头天晚上被辛伯放下树说明事情,这两人最先想跑的,可也不知道那老丐背后如何劝说的,等到七茜儿虔诚的背着酒扛着羊上山,便看到手持长枪,视死如归的一对门神……
  距离三月三,还有十日……
  七茜儿从破碎石块内爬出来,搓了一把鼻血,吐了一口血吐沫,就盘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月亮,又开始了第几千遍的唠叨。
  “我是疯了吗?我是当家奶奶啊,坐正堂的媳妇儿我坐腻歪了么?我有钱箱钥匙,家里大库钥匙,粮库钥匙,姑奶奶当家做主晒着阳儿老爷拿着绣花绷子,家长里短不滋润么?姑奶奶是没有地,还是没铺面?为啥我要贴着酒肉上门挨揍?!”
  半躺在一边高石台上的辛伯忍笑,他喝着老酒也在唠叨:“这是恩人啊,这是恩人啊……不忍睹,不忍睹……小仙姑啊!要不,咱歇歇?”
  谢六好用脚踢踢周无咎说:“头儿,她真的能阻了庞图?回头我五个哥哥知道我搅合到这件事里来,非打死我不可!”
  周无咎瞪了他一眼:“管住你的臭嘴就得了,你不说别人永远不知道。她能不能阻了庞图我不知,我就知道她比我强,千倍!比你强,万倍!”
  谢六好同意的点点头:“那确实!反正我不敢这样挨揍。”
  片刻后,七茜儿吸吸气,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对自己鼓劲儿说:“我~我还缺个儿!”
  说完,她又站在了空地上,瞪着谢六好,对着他们大喊到:“来吧!”
  周无咎看看手心里的血泡,再看看那神格已损的小仙姑,他也吐吐沫,对一脸哭相的谢六好说:“那~你~先上!”
  谢六好拿绷布缠好双手,伸手便把地上插着的锥枪提了起来,对着空中啪一抖枪身,枪尖对着七茜儿道:“那!仙姑,那~我就来了!”
  说完不等七茜儿点头,便是一招江湖用烂了的长枪十六式当中的凤点头,也称大缠头。
  就是连续使用推枪的后送力,枪杆带动枪头画小圈攻击对方头部,颈部。
  两军作战,枪兵占据兵种半分之九十,他们的作战目的,便是用各种办法,让敌人死的远远的……如此便有了各式各样的长枪,其中锥枪乃是长枪款式当中最狠的一种,只要扎出去,并不给人什么活路。
  它形似麦穗,枪尾有刃尖,起着一枪扎进去,倒勾出来带点东西的作用,而它左右两刃又形似麦穗边儿,两侧又开有薄刃,属实是一种阴损的凶器。
  而庞图的一线枪的外号便是这样来的,他善用凤点头缠颈的招式,几个大缠头过去,旁人脖颈便是条割脖断喉的血线,根本没半分活路。
  场子上,七茜儿艰难的闪躲着,这就不错了!前两日基本就是站着挨打,头几次还会抱头就蹲,简直惊得那三人掉了六颗眼珠子在地上。
  很快,那锥枪铁刃与七茜儿脖子上的护板交错,发出一些火花,等七茜儿好不容易从缠式里挣扎出来,便觉腰部灌来一阵冷风,就听着“呯!”的一声,她又被砸了出去,飞老远……
  一个江湖老把式,怎么可能只是个凤凰大缠头?他应该是快速高效,将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自在组合起来的大武技。
  如此,便有了周无咎与谢六好的二人配合,从不同角度开始攻击。
  看着七茜儿又出去了,辛伯便慢慢坐起来挠挠头道:“小仙姑啊,你光看枪头作甚咱们可怜人挨揍,从来看的是大老爷们的眼神,他预备打你哪儿,心思藏的再深,总是会先打量一眼要打哪儿的,打量完,臂膀动才能连到手上的家伙……”
  他挨个比划了一下,从眼睛,到臂膀,到手。
  七茜儿站起伸手摸摸腰,又摸摸脖子,再看看辛伯点点头。
  辛伯继续道:“不是我捧您,什么都有个规律,小仙姑眼力耳力,身上的筋骨一准儿没问题,那根骨更是上上佳!那庞图与我也有几个照面的交情,哦,他不认得我!我是人家约斗,那不是人多么,有钱儿老爷太太也多,咱去讨饭捎带看热闹的。
  您信我,您先天比他强三分,他老了!
  您看好了,从眼睛到臂膀到手上的家伙式儿,若是你躲不开,指定要挨上一下,不妨就如了对方的意思,顺势而为……靠过去!沾上去!粘过来!就这三句话,您看我……”
  说完他蹦下石头,站在谢六好与周无咎对面点点头。
  谢六好无奈的一伸手,对着辛伯便又是一抖一送,破风声起,枪尖抖动……周无咎又从侧面,举枪便是一下横扫,唰的一下便裹着风砸了过去。
  就见那辛伯,他脖颈贴着枪刃卸力,一连三下江湖上用烂了,人人都会的叶下观花,等大缠头三连过去,他右腿向后一个侧步便从缠头里把自己身体转了出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人家那身子骨就跟着上枪的走势,顺势而为了个吊腰托天,也没见多灵活,就恰恰好的上半身横在两枪间隙,那上下两杆长枪唰就扫过去了……
  也不是多复杂的招式,拢共就三下,七茜儿却挨了三天打……
  “再来!”
  “呯!”
  “呯呯……!!”
  “呯呯呯……!!!”
  距离三月三,还有九日……
  一夜磕打,七茜儿带着帷帽从百泉山下来,她是淬炼过的筋骨,挨揍也就是疼一会儿,总恢复的很快,然而……依旧是哭了。
  她想着,这可比乔氏刁难疼多了,真疼的!挨揍就是挨揍,那能不哭么?
  等那几人都走了,她才收拾好东西,带好帽子,无声掉着眼泪从百泉山往下走。
  她走的十分缓慢,就像身上背了三个磨盘般沉重,此刻天色将将分明,庆丰城半损毁,没人看的四门大开着,拉水的牛车驴车正缓缓的进进出出……
  七茜儿走了一会,便看到一个出早摊的胡饼铺子,那卖饼的老板使劲拍一下手掌,趁着疼痛劲儿没过去,就从通红的火塘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丢在案上。
  见到七茜儿远远的来了,这老板便提前笑着打起招呼:“呦!小嫂子来了!”
  七茜儿走过去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碎银子递过去说:“劳烦大叔,拿个豆的我这里吃,再做二百个带走。”
  “好嘞!小嫂子您稍等!”
  最近,这小嫂子每天都来买二百个胡饼,是豪客呢。
  老板忙活起来,忙没一会儿,那饼铺后面门帘一掀,一蓬头妇人打着哈欠,手里提着筐子,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儿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走到摊子前面,这妇人见是豪客,便立刻笑着打招呼道:“娘子来了,又往庙上送饼呢?”
  说完她便放下孩儿,伸手从案下摸大钱儿买菜。
  七茜儿对她点点头应是,眼睛却看着旁人家孩子不脱眼。
  亏她带着帷帽,不然,就凭她那贪婪的眼神儿,人家指定能把她当成拍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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