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就当真觉得自己今天这哭闹的也是挺矫情没道理的。
“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把手里帕子塞回黎渃手里,“我那会儿气不过是跟我娘发了脾气吵完架跑出来的,我不回去她也得着急,我改天再来找你吧。”
抓起桌上的马鞭风风火火的拎着裙角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板着脸警告:“我的事你不准再跟别人说了啊……”
黎渃赶忙举起三根手指指天。
秦语冰破涕为笑,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秦家母女和杨嵩都是明事理的,杨嵩去秦家虽说是去否了二房老太太提亲的建议的,但也是变相的揽下了责任,体谅秦家人的难处和心情罢了。
此事就此作罢,也没必要结仇,事后双方就都只当是没这回事,还是和往常一样做个亲家按部就班的来往。
宫里姬珩有七八天没上朝,朝臣们都有些紧张和恐慌,但是在民间造成的影响也立竿见影——
陛下遇刺受伤,全民愤慨,大肆咒骂背后设计草菅人命又大逆不道的刺客。
姬珩却依旧只当是不知道姬琮并未南下巴蜀的事,也没派人去给他传旨试图揭破他,休养数日之后就依旧是精精神神的去上朝。
黎浔则是窝在后宫养孩子,小太子身体底子好,宫里又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可谓是享受万千宠爱的,日渐硬朗壮实起来。
日子在平稳顺遂之中就过得似乎格外快些,一眨眼就到了岁尾。
姬珩以这是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年关为由,提前一个半月就给几个长期驻外的股肱之臣下了诏书,让他们提前安排好属地的事务回京参加朝中新年的庆典。
这个理由很正当,若不是心里有鬼的人都不该推,旨意自然也传到了驻守海域的唐家人手里。
信使八百里加急的来回传信,半月左右就都陆续有了回信。
晚间姬珩拿着一打折子回寝宫。
孩子刚睡醒,黎浔抱着他从内殿出来正在吩咐婢女摆膳。
姬珩随手把一打折子扔桌上,自去净了手。
黎浔把孩子递给他,捡起折子大概的翻看,一边随口问他:“各方都有回信了?平阳侯当是绝不敢在这时候进京吧?”
平阳侯唐天华正是唐贵妃长兄,怀王姬琮的亲舅舅,东边海域驻军的掌权人。
“他当然不敢回京见我,怕我直接叫他有来无回。”姬珩撇撇嘴,这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他也没什么好气的。
黎浔一封封的翻完那些折子,瞧见平阳侯请罪解释缘由的折子就乐了:“他这也未免太……究竟是该说他太过胆小怕死了,还是胆大妄为到敢于公然不把你看在眼里?”
这次接到姬珩特旨被传召回京的臣子共有八名,其中有五人明确接旨表示一定会如期回京面圣,另有两人一个是说年纪老迈长途跋涉不便,另一个是因为老母病重,确实不能擅离左右,但即便是这两个不能回的,为了表忠心也都积极地表示会派遣家中嫡系最出色堪当继承人的后辈代为进京朝贺新君。
却唯有平阳侯唐家——
按理说就算唐天华不回,他们家是有爵位的派世子回京才算合理,他那边却说是自己军务繁忙不敢懈怠离职,直接忽略世子不提,当真是十分敷衍的就派了个庶出的侄子说届时会带着年礼进京面圣。
“他这也是谨慎过头了,找理由也只敢用军务繁忙做推脱,甚至不敢说身体不适,怕朕能找到话茬以此做借口掳他的职。”姬珩一手端着儿子,一手扯开小崽子正试图揪他头发的手,冷笑,“自己不敢回,儿子也不敢遣回来,看来他这真是很怕朕啊。”
而这也正是从侧面再次证明了这个唐家就没打算消停,而是蓄谋找时机好辅佐怀王姬琮东山再起的。
黎浔把看过的折子重新整理好,随手递给书云让她先放到一边去:“那你准备如何?现在发难是否为时过早?”
朝廷要和驻守海域的唐家开战,底气当然是够的,唐家这块骨头再难啃也迟早可以拿下来,姬珩之所以迟迟未动,只是因为他在谋算着想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将这件事解决掉。
还是那句话——
两军交战,就不可能不伤及无辜,底层的士兵和战祸波及之下的百姓最是无辜。
“先等着吧。”姬珩果然是不急的,“老三的那个心肝儿肉的郑氏前两个月又有了身孕,她如果能争气生个儿子出来,那对我们来说就会事半功倍!”
平阳侯唐氏一门搪塞陛下不肯进京面圣,虽然陛下大度,未曾追究,但是年关过后朝中却起了极大的议论声,朝臣和百姓都纷纷猜测唐氏一门的用心。
姬珩始终不曾发难。
转过年来的四月初,南边再度得到密报,姬琮的宠妾郑氏临盆生了个儿子。
姬珩看过密报也只是随手烧了,依旧泰然处之没有动作。
这时黎家却传了个好消息——
季氏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36章 光棍
黎浔抽空亲自回家了一趟。
虽然姬珩不会拿宫里的规矩限制她, 但她现在毕竟是一国之母,行为举止上能少叫人诟病就尽量注意一些,这样也能省去好些麻烦。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摆仪仗回家省亲, 就是准备了一些东西,乔装了带着几个心腹和护卫回去了一趟。
季氏的身体一直很好,而且前面已经陆续生过两个孩子了,家里还有黎浅随时照料, 也没什么需要黎浔操心的,就是让小辈的为了她怀孕的事特意回来探望季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么——
多子多孙是福气, 又要再添丁了, 一家子都很高兴。
黎浔不能在宫外滞留的太久, 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黎云泽不放心, 牵了马出来要亲自送她回去。
自从黎浔不顾他反对执意跟姬珩在一起了之后,这两年黎云泽心里似乎一直都横着气儿,兼之黎浔嫁了人回家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兄妹之间瞧着是明显有些疏远了。
他说要送, 黎浔直接就没开口拒绝。
她这趟回来本来就是战风亲自带队护送的, 只是因为姬珩没有同行黎云泽才不放心。
回去的路上倒是没什么闪失, 眼见着前面就是皇宫, 黎浔回后宫走的是东华门,从黎家过来的那个方向刚好要从南华门前面经过,车马路过时就恰是遇到骆长霖从宫里出来。
当时距离不算近,黎云泽睨过去一眼虽然认出了他, 但彼此只是同朝为官而已,私下并无交情,远远地瞧见了也没必要特意凑上去打招呼,所以黎云泽就视而不见, 护着黎浔的车驾直接走了。
在东华门外黎浔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和他说了两句话,黎云泽打发了她的车驾先进了宫门这才调转马头原路回去,结果——
再度自南华门经过,又往前面走了不远就又看见了骆长霖的马车。
即使腿脚不方便,他要是寻常的速度离宫,也不至于这会儿才走这么远……
骆长霖的马车走在大路中间,但是十安不远不近的骑马和马车并行,这就有点挡路了。
“劳驾借个道儿。”黎云泽垂眸心中微微斟酌了一下,也觉得没必要刻意回避或者装傻,便就还是打马追了上去。
十安回头瞧见了他,就客客气气拱手作揖:“黎大人好,您稍等。”
驾车的是九琼,在他背后说话他听不见,十安就打马追到旁边拍了他肩膀叫他,跟他交代。
马车里坐着的骆长霖疑似是听见了声音,将窗帘撩开一角看了出来:“是黎大人啊,方才是护送皇后娘娘回宫了?”
黎云泽除了看姬珩不顺眼之外,他其实是个举止端方的君子,而且年少从军,和人打交道也多,并不是不擅交际的。
他虽然不喜骆家,但对骆长霖本人的印象不差,知道对方今天是故意找机会与自己接近的也不回避,只是不答反问:“骆大人怎知黎某方才护送的是就是皇后娘娘?”
“听闻怀远将军夫人有了身孕,皇后娘娘一向与娘家人亲厚,当是会亲自回去探望的吧?”骆长霖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如果骆某之前没看错的话与黎大人一同护卫那辆车驾的是陛下亲卫战大人,能得他亲自带人护卫的应当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黎云泽的面色不改,目光却是别有深意的盯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骆大人公务繁忙之余……又似是对我家里的事关注颇多?”
他们两家又不来往,骆长霖居然连他婶娘有孕的消息都在第一时间给打听了去。
骆长霖在他的审视之下却也不见难为情,倒是气定神闲的微微勾了下唇:“和黎大人同朝为官,咱们份属同僚,是难免要多注意几分的。不过恕骆某唐突,还想关心一下问黎大人……您是准备何日再行返回南境军中?”
所以,这才是他刻意等着自己要问的话?
黎云泽心中戒备,面上却依旧不显,只是反问了句:“这与骆大人何干?”
语气已经是有些不客气了。
他说完也没打算骆长霖再接他的话茬,正好前面十安和九琼已经把路给让开了,他就抽了下马股径自前行而去:“家中还有事情要忙,告辞。”
“黎大人请便。”骆长霖却是礼节周到,冲着他背影还做了一揖。
黎云泽一人策马,无拘无束走的很快,一会儿就把他们这辆马车抛开了老远。
十安打马又退回与窗户平齐的位置,好奇道:“公子您是今日进宫听陛下还是太上皇说了些什么吗?”
骆长霖瞥过去一眼:“怎么这样问?”
“您刚不是说黎大人要回南境军中了吗?之前没听到有这方面消息啊。”十安道。
“我猜的。”骆长霖道,知道他必然还要继续追问,所以干脆没等他问便自行解释,“之前你不是说怀远将军夫人张罗着想给他议亲他都拒了吗?他这般年岁了还拖着,宫里却也没过问,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这些人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的,黎云泽没急着完婚是时刻准备着再回南边去的。”
他放下窗帘退回了马车里。
十安琢磨他这话琢磨了一路,最后是被他的逻辑说通了,觉得可以解释,可是心里却有了个更大的疑惑,待到回了自家门前和九琼一起把骆长霖扶下马车时就再次发动了不懂就问的求知精神:“公子……您说黎家大公子暂缓议亲是因为他不日可能还要南下,那您呢?”
以前在外四处游历居无定所的时候,谁都没替他想过这回事,可现在他们回京都快一年半了,骆长霖这个户部侍郎做得也是越来越如鱼得水,太上皇偏宠他不说,就连看他不怎么顺眼的皇帝陛下都因为他的才华和能力安安稳稳的用着他,就算他不打算再往别的实权位子上跳了,那么这个官他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做下去,等到顶头上司致仕或者被调任了,户部尚书的位子也能妥妥的收入囊中。
生活安定下来,前途还一片大好,若不是方才骆长霖说人家黎云泽的闲话给了十安启发,十安倒是真没往这方面想,可事实上——
他家公子还比人家黎大公子年长几岁呢,都是老大不小的光棍汉了,不先想想自己还去管什么人家?
十安是真的茅塞顿开,想想怀远将军夫人都再度有孕了,便觉得他们这个家里是很有必要娶个主母回来开枝散叶了,生几个孩子多热闹啊。
却不想,此言一出,骆长霖先是愣了下,随后就沉下脸来一声不吭的自己转动轮椅的方向朝门内移去。
十安突然感觉到了他身上很久未见的森冷的寒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只快走过去想如往常一般扶着他上台阶,骆长霖却冷冰冰的没让他上手,只道:“把门槛儿搬开。”
十安被冰刺得一哆嗦,忙去卸了旁边走车马那侧门的门槛儿。
骆长霖冷着脸自操纵着轮椅进去了。
他俩方才说话的时候九琼正在忙着整理马车和牵马,背对着这边压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转头瞧见这一幕更是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
宫里黎浔回到正阳宫,刚好姬珩今日前朝事情也不多,还早她一步回来。
她进得门来,一边脱了披风和外衫一般等着书云伺候她洗手,左右瞧了一圈没看见孩子就问姬珩:“你儿子呢?睡了?”
这孩子他们从小就给立的规矩,作息时间很规律,虽然有点笨还没学会走路,但是一直爬的欢,这个点儿平时都不是睡觉的点儿,这殿内这么安静不太对。
姬珩道:“大半天不见你,中午那会儿闹起来,我没空管就让年念送去父皇那了。”
老皇帝中的蛊毒比一般的毒要顽固,虽然无伤性命了,但还是没有彻底清除,这一整年都在断断续续的拔毒,姬珩把他留在了宫里当然是有私心的,想忽悠老爷子给他看儿子,老头儿却真当他是纯孝顺,还是老怀安慰很享受的。
听说孩子是去了太上皇那,黎浔就也不担心了。
洗了把手和脸,又换了件轻便些的衣裳去桌旁倒水喝。
姬珩凑过去,双手随意撑在桌面上看她喝水,挑了挑眉:“你婶娘真的又怀上了?怀远将军老当益壮啊!”
黎浔一口水险些呛死,噗的喷了出来,要不是姬珩闪得快,估计要被吐一脸。
他好险的拍了拍袖口上的一点水渍。
黎浔拿书云递给她的帕子也赶紧擦自己身上,一面就不高兴了跟他讲道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婶娘十六岁和叔父成的婚,现在也不过三十有三,怀个孩子不是很正常吗?叔父也只有三十四而已,你幼弟出生时父皇都已经是不惑之年了,这种事还要分皇族和平民来区别对待的吗?”
皇帝虽然不怎么喜好颜色,但他身体又没什么毛病,以前在位时一年怎么也得宠幸三五个新人的,姬珩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倒不是讽刺谁的意思,就是因为皇帝的儿女虽多,可他后宫年轻貌美的妃子层出不穷,受宠并且容易受孕的都是年轻的妃子了,至少他那后宫里没有哪个年过三十的妃子还生育过的。
但是离了这座宫墙之外,市井人家里夫妻恩爱关系好点的,女子年过四十还坏孩子的都是常事的。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这你也争?”黎浔护短,姬珩就被她狠噎了一下,为了避免争端就赶紧错开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你没跟家里说说让他们早些张罗把那个黎云泽的婚事给办了吗?隔三差五的找机会进宫来瞧咱们儿子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