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医是个老实人,从不撒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沉默。
轩宛明白了:“所以不这么做也能救我是吗?”
沈御医:“是,但是会很慢……”
轩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无论如何,人家都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她能说什么呢?
轩宛又坐回床上,幽幽叹了口气:“他救了我,我合该报答他。”
沈御医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片刻后,又听轩宛开口了:“但是等他回来,还是要把夫妻契给我解了。”
祝翎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他今日去和那些老家伙算账了。那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直暗中动作不断,虽然伤不到他,但是却像苍蝇一样恶心人。而且他怕他们狗急跳墙,再伤害到宛宛,所以着急想处理好这些事情,这次他让人把他们全都引到了一起,一网打尽,除了少数逃脱的几个头目,全被他杀了。
这几日宛宛对他地接受度很好,他本来打算等把那些人都收拾干净了,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的,但是没想到,他刚回来,就听到了这句话。
祝翎之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皱,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她不是也喜欢他吗?那为何不愿意与他结夫妻契?难道她还喜欢着花满楼?
可是他找遍全九州,也没有找到那个人,连同名的都少,唯一一个大概符合条件的,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莫非她就是喜欢年纪小的?
可是他已不再年轻,时光回溯也不可以……
祝翎之正沉思之际,一个长相粗狂、身材高大的将军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大喊:“帝君!我们活捉住那姓林的老贼了!”
那股兴奋劲,简直让祝翎之想杀人。
动静这么大,屋子里的人肯定都听到了。
祝翎之回头,一瞬间真的想掐死他。
那将军被祝翎之这么一看,吓得立即噤声了,可怜那么大个个子,差点跪在地上认错。
太可怕了,方才帝君杀人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将军以为自己要凉了,小腿肚子都开始抖,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还是要先认错。
“帝……啊?”只是他刚张开嘴,还没说什么,那声音就直接变了调。
帝君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倒在了地上?
将军修为虽高,是帝国的一员猛将,但是头脑略简单想不通这些关窍,身体却第一时间上去接住了差点沾地的帝君。
“帝君,您怎么了?!”将军吓坏了,不会是最后那反贼自爆,伤了帝君吧!
将军高昂的语调成功平息了祝翎之的怒火,虽然聒噪了些,但是还可以留着。
此时,屋内几人也出来了。
轩宛身子虚,出来的还慢些,却没想到刚出来就碰到了这种情况,吓得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全忘了,就要上前去扶帝君。
轩宛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这是怎么了?”
她就说自己方才心悸的厉害,肯定是帝君出事了!
“没、没事。”祝翎之方才清理完那些人,还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再加上他自己受的伤,此时他的身上血迹斑斑,半躺在个将军怀里,看起来比轩宛还要虚弱。
他看到轩宛,勉强的笑了一笑,又费气的想挣扎起来,未果,又差点摔倒,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你、你快别说话了!”轩宛不知如何是好,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快、快把他扶进去,沈御医呢?沈御医,快给他看看!”
几人慌慌忙忙的把祝翎之搬进屋去,沈御医赶紧给他扶脉,却越扶越诧异。
帝君身上新添的伤多是皮外伤和不重的内伤,但是内里的沉珂旧疾简直令人心惊,那内伤外伤加在一起,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丧命了。他身体里还隐隐有黑色的毒气往头部和四肢蔓延,且那头部明显已经被侵蚀了,怪不得帝君总是头疼。
可是帝君重金请他来做御医,却从未用过他,这宫里也未曾见过别的医修,那他的病,莫非都是这么不管不顾着过来的?
沈御医的心情震惊又复杂,全写在脸上了,看的轩宛几乎摇摇欲坠,声音都颤抖了:“他、他怎么样了?”
沈御医斟酌片刻,道:“帝君沉伤太多,此时又添新伤,应当是方才突然气血上涌,病症上来,所以一下晕倒了。帝君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还做这种激烈的活动,方才粗粗看去,应当是用了不少灵力,又牵扯到了从前的伤口,”
轩宛终于没忍住,泪如泉涌。
她从前只觉得帝君暴虐,却从未想过他这个性格是怎样形成的,又为何会如此,毕竟他在面对她时,是如此的温柔。他其实也很难吧,身居高位,又常遭遇暗杀,甚至还要亲自动手去处理这些危险的事情,以至于如今浑身都伤痕累累,也无人可说。
“你别着急,帝君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关夕卉让轩宛靠着自己,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唉,祝翎之确实太累了,受得伤也太多了,这些年他们看着,相劝却劝不得,也就只有宛宛可以管住他了。
轩宛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力的点头:“嗯嗯!”
祝翎之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的直皱眉,说的这么严重做什么,宛宛都哭了!
“宛宛?”祝翎之这么想着,就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急忙开了口,“宛宛,你不要哭,我没事。”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哭。
可轩宛以为他在硬撑着,哭的更厉害了。
不过他也确实是硬撑着,他一个人对抗一个帝国,最后成为帝君,这传奇的经历在旁人看来会感叹,但是却无人想到他受了多少苦。轩宛消失的那十年里,祝翎之孤身一人闯深渊,在厮杀中拼出一条血路,时刻激励着他的,就是未来有一日可以找到宛宛。
他这是硬撑着习惯了,这么多年下来,疼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忍得习惯了。
那么多个黑暗的日夜里,不管他受了多严重的伤,就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都没有慌,但是现在,看到轩宛哭,祝翎之是真的慌了。
“你不要这样,快点躺下!”轩宛本来虚弱的走一步喘三喘,此时不知是哪里的力气,一边说上前一把将帝君摁回床上,“听大夫的话不行嘛,好好养伤!”
祝翎之想要挣脱,但是看到虚弱的宛宛,又不得不顺着他躺下:“好,我养伤,你也坐下,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别累着了。”
轩宛眼眶红红的坐在他旁边:“嗯。”
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关夕卉&沈御医:“……”狗粮饱了。
只有那将军看不懂气氛,还憨憨的挤上前,粗着嗓子喊:“帝君,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那姓林的要怎么处置?”
把离他最近的轩宛吓了一跳。
祝翎之皱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碍于宛宛就在旁边,没有说什么,只是眸光闪了闪,道:“关在水牢里,把他和黑蛟关在一起,看看他们有什么异样没有。”
“是!”将军终于迈着大步走了。
轩宛看着那将军结实的背影以及矫健的步伐,有些羡慕,这人一看就是不爱生病的,身体真好。
“宛宛?”祝翎之声音大了些,吸引回她的注意力,“你今晚用晚饭了吗,是不是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
轩宛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肚子有些饿了,最近她被祝翎之养的都胖了些,吃饭都按时按点,这一回晚了些,竟然就饿了。
她摁住想要起身的祝翎之,柔声道:“未曾,一会儿我去让人把饭送过来,你就别下来了,在床上搭个桌子吃就好,我帮你。”
祝翎之不习惯在床上吃饭,但拗不过宛宛,只好应下:“好。”
他望着轩宛的眼神仿若星光,还温柔的笑了笑,把沈御医和关夕卉都笑的一机灵。
这些年来,谁又见过帝君这个模样呢?恐怕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他们特别想说,帝君修道之人,早已辟谷,食物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不吃也没关系的。
不过他们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祝翎之就先开口了,他看着他们,仿佛嫌他们碍眼,淡淡的道:“下去吧。”
“…………”
得,帝君这是嫌他们烦了。
沈御医自然躬身应是,关夕卉也冲轩宛摆了摆手,准备离开,并且制止了对方想要送她的举动:“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轩宛道:“好,记得来,帮我关夕鹤和老头他们,等我伤好了,就回书院看他们!”
“好,我会转告。”
关夕卉说着,又接收到了祝翎之不耐烦的视线,内心不由摇头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祝翎之对宛宛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更不知道等宛宛知道帝君就是祝翎之后,会怎么样。
看宛宛这模样,恐怕不能善了了。
第三十二章 变成花精 崽崽是帝君?……
关夕卉走后, 祝翎之和轩宛一同用了饭,又洗漱之后,才躺回了床上。
那个床很大, 这两日帝君为了照顾轩宛, 一直在她旁边睡着, 轩宛刚开始还不习惯, 但是帝君在旁边不会动手动脚, 且他们二人中间隔的宽度可以装的下一个人了, 她便也默认了。
现在看来,恐怕是早有预谋。
轩宛有心想和帝君说一说夫妻契的事情,但看到对方望着自己深情的眼眸,又想起方才沈御医说的,帝君恐怕是在门口听到了她的话, 气的气血上涌,才忽然晕倒的, 便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去说夫妻契的事情了。
算了, 谁让他是病号呢,之前还救了她一命, 现在她再把人气到了, 岂不是忘恩负义,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不说这个,可以换一件事说。
轩宛问:“对了,祝翎之在哪呢?你不是说今晚带他来找我?”
祝翎之:“……他, 临时又有事情。”
“……”
—
趁着轩宛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功夫, 祝翎之把沈御医叫过来给自己诊脉。
祝翎之靠在床头,看见沈御医越皱越紧的眉头,眼皮都未动, 问:“如何?”
沈御医神情严肃的道:“帝君,经过这几日的修养,您的伤已经有所好转,可是您身体陈年累积的旧疾太多且杂,再加上那已经侵入脑髓的毒,生命已经岌岌可危了。恕臣直言,您光在皇宫里修养是不够的,必须要找到能解百毒的鲛人血才行,否则旧疾复发,神仙也难救。”
祝翎之神色晦暗不明,从前他不在意疼痛,也不在乎生命,一心只想要变强,那段深渊厮杀的日子,更是在透支生命,可是现在宛宛已经回来了,他想要陪着她长长久久的,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传说中的鲛人血,谁知道在哪里呢?
祝翎之捏了捏眉心,道:“本尊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宛宛。而且我的伤也不必全与宛宛说清楚,只要告诉她,我经过修养,已经快好了,就可以了。”
沈御医身为医者,自然不愿病人这样:“可是帝君,您的身体已经经不住消耗了,再不尽快治疗,只会越来越严重,况且那毒……”
“我的身体我清楚。”祝翎之道,“不必再说了。”
沈御医无奈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说什么。
他多年无道侣,终究不明白,情之一字,于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
轩宛和帝君的身体都很虚弱,还要养伤,自然不能再与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轩宛找了几个宫女和内侍进来帮忙,但是双方好像弄得都不太愉快。
帝君是不喜欢旁人沾染自己的东西,宫女和内侍则是被帝君的气势吓到,做事情畏手畏脚,还动不动就贵,让人看着就辛苦非常。
无奈,轩宛只能让他们都走了,除了饭食与洗漱等问题需要帮助的,其余时间都不要在寝殿待着。
只是轩宛不解:“你为何这样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啊?”
按理说他一个现在的帝君,从前的皇子,应该是从小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怎么会这样抵触别人呢?也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起码不管轩宛怎么碰他,都没有关系。
祝翎之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宛宛,以及宛宛的东西。
祝翎之闷闷的低声说:“我不喜欢他们。”
他怕自己这样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会吓到她。
轩宛没听清,凑近他,疑惑道:“嗯?”
“我喜欢你。”祝翎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上坐下,突然表白,“最喜欢你了,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轩宛脸红红的,弯了弯眼睛道:“我也喜欢你,当然不会离开你了。”
她想之后与他解开夫妻契,只是觉得他们现在还不合适直接到那一步,他们可以多相处,更了解彼此的时候再说那些事,但并不是说,解开之后就要离开他了。
祝翎之扬了扬唇角,但是轩宛总觉得她心事重重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以为帝君在忧心前几日那个将军口中“反贼”的事情,便起身拉起他来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啦,沈御医说了,让你静养,要放松。来跟我一起画画吧,我为你画一副画像如何?画里蕴含着灵力,你带在身边,也许对身体还有益处呢!”
他们两人养了几日的伤,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尤其是祝翎之,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自由活动了,没有必要再修养,但是宛宛坚持要求,他也没有办法。况且,还有夫妻契的事情没有解决,得想办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不若就直接坦白了他就是祝翎之的事情罢,这样就算宛宛生气一时,也不会再想要解除夫妻契了,他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他有时间可以哄她……
走到书房桌案前,轩宛认真的调颜色,祝翎之决定,一会儿就与她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