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以前是捕鱼好手,比两个大哥还会打鱼。
刘本忠见林晓只是个小娃娃,有些不信对方能要那么多条鱼。
林晓从兜里掏出一串铜板,“你们打上鱼,我给你钱,很公平。”
看到现钱,刘本忠这才相信了。
他立刻让大儿子回家,从他床底的箱子里取渔网。
这渔网是他最近刚做的,用粗布和家里残旧不穿的衣服撕成条,加上野麻,卷起来的渔网。
虽然比不了正规渔网,但是比起儿子和女儿弄的那些还是不错的。
别看刘本忠一副老实巴交没什么大本事的样子,可他确实如枝秀所说很会捕鱼,再加又是成年男人,身上有的是力气,几网下去,网了十几条鱼。
最大的足有三斤重,太小的,他重新扔回河里。
撒了十几回网,直到林晓的木桶都装不下了,刘本忠才停手。
林晓抬不动木桶,“你们能帮我把鱼送回去吗?我家要请十五桌客人。一桌就算三斤,也得要四十五斤。这里应该不够。”
枝秀听她还要,当即就道,“要不然我让大哥先去家里提个木桶过来。到时候我们帮你全部抬回家。”
林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啊。”
枝秀让大哥回家拿木桶,刘本忠沿着河岸撒网。
等枝秀大哥来的时候,岸边已有二十多条活鱼正在草地里蹦哒。
等两个木桶全部装满,他们已经走了三里多远。
枝秀大哥从河边树上折了两根婴儿手臂粗的树干当扁担。
枝秀和林晓抬着一桶鱼,枝秀两个哥哥抬一桶。
到了林家,枝秀看着林晓家的三间大瓦房,发出赞叹,“晓晓,你家真漂亮。”
这附近几个村子大多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像这么高,这么亮堂的青砖瓦房少之又少。
三个孩子看直了眼,暗暗羡慕林晓能住这么好的房子。难怪她爹娘一次就给她二十文零花钱呢。
林晓心里也为爹娘自豪,“是我爹娘能干,他们为了盖这房子作息颠倒。没睡过一个好觉。”
进了家门,李秀琴和大丫二丫早就买完菜回来了,院子里堆满了菜和肉。
大丫二丫跟林老太在灶房蒸馒头为明天宴席做准备。
李秀琴站在院子里提水,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招呼。
看到两桶活鱼,李秀琴喜得眉开眼笑,连夸他们能干。
这三个孩子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么直白的称赞他们,羞得小脸通红。
李秀琴将鱼倒进自家的木桶,回屋拿钱给他们结账。
末了,又怜惜他们太过瘦弱,将刚刚出锅的高梁馒头给每人分了一个。
孩子们不敢拿,他们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细的馒头呢。
李秀琴把馒头往前递了递,“快拿着吧。我们家明日暖房,你们也沾点喜气。以后财源广进,日子越过越好。”
枝秀看到李秀琴这张笑脸就心生喜欢。小小的人儿心里认为,这才是女人幸福时才能绽放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她能像李秀琴一样发出这样的笑容,那她也一定很幸福。
李秀琴见孩子们不要,将馒头塞进他们手里。
枝秀看到她那双嫩白的手背,再看到自己黝黑枯瘦的小手,羞耻地将手往身后藏。
离开林家,三个孩子抱着馒头小心翼翼吃着,“哇,这馒头可真香。磨得真细。”
同样是高粱,他们家为了最大限度吃饱,根本不去皮,咽进喉咙,嗓子干涩得厉害。而人家的高梁却是磨掉表层的皮,只要里面的高梁米,做出来的馒头自然香得很。
“枝秀,刚刚那婶子可真好。她笑起来好温柔啊。”
枝秀二哥小声道,“我想我娘了。”
其他两人没说话。其实李秀琴跟他们的娘长得一点都不像。
军户村的女人们过着最苦的日子,有许多女人受不了那份辛苦,选择跳井自杀。
枝秀的母亲是少有的能干,无论日子过得有多苦,她都一直任劳任怨,从不怨天尤人,甚至用她的笑容温暖整个家。
可是她的肩膀太柔弱了,每天像黄牛一样干活,沉重的担子压跨了她的身子,早早离开了人世。
李秀琴的笑容与记忆中的她如出一辙。甚至李秀琴的笑容更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不像他们的娘,那是疲惫至极后,佯装无事故意安抚他们的笑,笑纹里面每一道细纹都承载着辛酸。
另一边,李秀琴挑完水,看着院子里的菜一动不动。她买的菜都是现下最时鲜的。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果蔬价格都是最便宜的。
为了做好这顿菜,她还买了不少调味料。
林晓见她娘看着这些菜琢磨,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娘,你要自己做菜啊?”
李秀琴摇头,“当然不。我已经请了大庄村专门为村民们做宴席的厨子,就是你爷办丧事时来的那个厨子。”
林晓经她这一提醒才想起来,那天守灵,她吃的都是剩菜。菜已经冷了,但是味道确实还可以。不过比起她娘还是差远了。
“正好娘想着这宴席到底是咱自己家的。菜做得好吃也是咱家的体面。热菜由他来掌勺,凉菜就我自己来。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林晓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她便也跟着她娘一块想办法,“娘,可以拍个黄瓜。”
李秀琴笑了,“好,再来一盘白切肉。”
这边酒席有十八,二十,二十二和二十八盘。
李秀琴打算做二十八个菜,分别为:八盘冷菜,热菜十二道,羹汤两道,点心四道,水果两道。
冷菜为:拍黄瓜、白切肉、口水鸡、拌凉粉、凉拌肺片、彩蛋、红白萝卜拌三丝、虎皮花生。
这八样荤素都有,比上次丧事上的那八样素盘好多了。
林晓留下来帮她娘的忙,洗黄瓜,煮鸡蛋,烧热水烫鸡,然后拔毛。
李秀琴负责切生姜,拍蒜,炸花生米。
两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厨子过来了。李秀琴停下手头的动作,让对方看看买的菜够不够。
办宴席需要的鸡,鸭,猪肉,在村里都可以买到,不够的话,她可以再添。
厨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这些菜,确定明天要做的十样热菜。
说起今天到集市买菜,有一件事倒是颠覆了李秀琴的认知。
她以前总听人说古代耕牛不能随意宰杀,哪怕是自己家的牛病了,老了,瘸了,也得经县衙批准才能宰杀。要不然主人会坐牢,严重的还有可能偿命。
但是条文只是条文,真正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尤其是先皇在位期间,因为十多位皇子夺嫡,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民间更是乱成一锅粥,许多人家开始肆无忌惮宰牛、吃牛。
先皇下旨从严处理,但是吃牛肉的人太多了,多到监狱关不过来。最终先皇罚了大家银两,并且征收牛肉税,这事也就作罢了。
今天她去集市看到有一家卖牛肉,原本想买点回来自家偷偷做着吃。但是没想到价格贵得她差点叫出声。
一斤牛肉居然要一百文,她吃的不是牛肉,是钱啊。以他们家现在的家底,真心吃不起。
没有牛肉,她就用羊肉,鸡肉,鸭肉和猪肉代替。
李秀琴在这边胡思乱想时,厨子已经确定好了菜式。
热菜分别是:清炖整鸡、梅菜扣肉、清蒸排骨、红烧杂鱼、四喜丸子、白灼虾、芹菜素三鲜、蘑菇青菜、木须肉、红烧鸭肉、清炒豆腐和烤羊排。
羹汤为:醪糟鸡蛋汤和甜汤。
点心为:糖炒栗子、夹心酥糖、蜜饯桂圆和蜜饯金枣。
确定完菜式,厨子开始调制材料。
别看他们做的是二十八道菜,但是因为食材不贵,每桌成本大概在三百文左右。
而这边的礼,关系远点的,就如村民们,不沾亲带故,每家只需二十文。
关系近点的,就如大伯家,林福全家,李广角家,一家光上礼就得两吊。
不过关系远点的,一家只会来一个人。而关系近的,就带全家一起来。数量上还是大不相同的。
他们家准备这么多菜,这么一算,可能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不过李秀琴也不在意赚不赚钱,她现在只想让自家的名声好一点,将来她闺女也能找个好人家。
九月二号,亲朋好友陆续登门。
大家将三间瓦房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纷纷称赞林满堂能干。
分了家,林满堂终于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不少人都在猜测他卖凉粉肯定挣了不少钱,要不然也不能在短时间就盖上这么好的房子。
李广角也带着全家人一块来了,看到大女儿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连夸女儿有福。
李广角的小女儿李秀菊也跟着一块来了,看到大姐家的新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从小到大,她爹都偏心她这个傻大姐,明明他们给大姐找了个条件家境殷实的人家,可大姐自己作死,居然被林满堂这个徒有其表的混混给骗了,寻死觅活非要嫁他。
嫁过来没两年就瘦得跟猴似的。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身了。还真是小看她了。
前世李秀琴是独生女,她其实一直想要兄弟姐妹。在那个年月,两人挤在一起也能互相取暖。
所以她很热情地招呼娘家人进来,并且还给他们安排在一桌吃饭。
她扭头发现便宜妹妹一直打量她。
李秀琴摸了下自己的脸,诧异地看着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一直盯着我?”
李秀菊摇了摇头,“你变了好多。”
李秀琴笑了,“没办法啊。分家了,事事都得自己操心。”她拍拍李秀菊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啊。”
李秀菊点头,看着大姐出门招呼别桌客人去了。
李秀菊回头,见丈夫一直探头看着大姐的背影,下意识皱了下眉,在桌底踢了他一脚。
杜松被踢了一下,目光微沉,心生不快,到底顾忌岳父岳母在场忍下这口恶气。
李秀菊的儿子三样正盯着面前那盘白切肉。
上个月,杜家也分家了,作为老三的杜松只得了一成半的家产--六亩水田。
刚交了税,一家子过得紧巴巴的,这孩子已经很久没吃肉了。早就馋得不行,刚坐下眼睛就直勾勾盯着那肉。
等李秀琴离开房间,三样再也没忍住,夹了一筷子肉。
长辈还没动筷子呢,她儿子倒是先夹了,李秀菊只觉得丢人,暗暗掐了下儿子,示意他注意点分寸,来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忘了呢。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日子过得有多差呢。
别看她只分了六亩田,但李秀菊不想被亲戚朋友看低。在路上就一直警告儿子,没想到儿子到底还是没忍住。
三样才五岁,什么都不懂,被亲娘掐了一下,下意识喊疼,筷子上的肉也掉到桌上。
杜松见儿子嚷疼,媳妇又一脸尴尬,猜到事情原委,不满斥责道,“你掐他干什么。小孩子馋肉怎么了,你小时候不馋肉啊。”
坐在李秀菊旁边的刘淑惠赶紧打圆场,“哎呀,别吵吵,到底是在亲戚家呢。”
她夹了一筷子白切肉到三样面前的盘子里,低声哄他,“三样别哭啊,外祖母给你夹菜。吃吧。我教训你娘啊。”
说着扯了下李秀菊,低声警告,“你掐孩子干什么呀。你大姐家办喜事呢,让别人看到,还以为你们是来砸场子呢。”
李秀菊委屈得不行,心想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关大姐什么事。
什么事只要跟大姐扯到一起,爹娘那心就偏到胳肢窝了。
这边发生的事,林满堂无从得知,他现在正在招待他以前的那伙朋友。
庄二哥打量林满堂家的房子,越看越羡慕,拍了下他肩膀,“林子,不错啊,这么快就盖上砖瓦房啦。哥几个也为你高兴,来,咱们今天聚在一起不容易,干一杯。”
这古代的酒度数极低,林满堂以前酒量就不错,主动给大家敬酒,“我能盖上这房子都是哥几个照顾。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来,咱们碰一个!”
瘦子乐得拍巴掌,“好!”
林满堂陪了一圈,还要去招呼别桌客人,“哥几个,喝好吃好,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跟我说。要是少什么,只管喊我,我先去招呼别桌客人。”
关青大笑,“行!”
等他一走,大家开始划拳喝酒,惊呼声能掀翻屋顶。
好在林满堂给他们安排的是东厢房这间,里面只有他们一桌,倒也影响不到别人。
关青见庄二哥一直闷声喝酒,过来敬酒,“庄二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庄二哥跟他碰了一杯,一口闷了。
关青心思细腻,自是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林子不跟他们混了,日子越过越好,就连瓦房都置上了。
而他们呢,原先三十几个的小团体现在剩得连十个都不到。作为在街头混饭吃的地痞缺了人手就等于把地盘拱手让给敌人。
想到前几天,庄二哥带着兄弟跟王麻子那伙人打架,损失惨重,心里只觉得憋屈。
关青揽着他肩膀,“庄二哥,庄哥很快就出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就别苦着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生闷气呢。”
庄二哥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失笑,“你说得对!”
只要他大哥出来,王麻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大哥一人就顶十个,很快就能带他们把地盘抢回来。到时候他又可以当他的庄二哥了。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李秀琴包了两块卤肉和两百文的红封,送走了厨子。
文先生将所有账目交给李秀琴。乡下人家每办一次酒席都有专门的礼单,主家也是根据这礼单回礼。
李秀琴接过礼单,让将卤肉和红封递了过去。
文先生接了东西就告辞离开了。
李秀琴翻开礼单暗自算了算,去除所有本钱,他们家还能余下二吊钱。哎,就为这二吊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偏偏她还不能歇息,要趁着天还没黑,把锅碗瓢盆刷洗干净,尽快还给人家。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