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把嘴里的糖吐出来,夸张地道,“这糖太甜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甜的糖。”
大娘大婶们没人认得松子糖,却也知道这糖是个稀罕货,互相交换了眼神。
这林满堂到处借钱,看来不是养猪,而是给孩子买新衣服买糖吃。这是成心想赖掉他们的钱呢。
有人觉得憋屈就找上门讨个说法。
李秀琴早有预料,她敢让晓晓穿新衣服,自有她的说法。
见债主找上门,李秀琴不慌不忙接待,“晓晓这身衣服是她画新花样自己挣的。她天天想花样,吃不好睡不着。我瞧着可怜,也不好意思没收她挣来的钱。就给她买了身新衣服。”
村民们一听晓晓居然会画画,不由惊诧,“真的啊?晓晓居然这么厉害?”
李秀琴便让晓晓当着大家的面画画,也不需要画得多精致,只要轮廓像就成,反正这些人也不懂。
林晓不明白她娘在搞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她这一画,惊艳全场。
“哎哟,你这闺女是个才女啊。没人教过,居然就会画画。也太能耐了吧?”
李秀琴谦虚笑道,“你们别以为画画很容易,其实这玩意难着呢。自打我给她买了笔墨,她就天天照着东西画,从搬到这边,一共画了几百张图,可那水粉店女掌柜只要十来张。”
十来张就能挣套衣服衣服,太了不起了。只是想要这份钱得靠天份,他们孩子没有这份天资,也只能干看着,赞了几句,陆陆续续离开了。
从这天开始,全村人乃至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林晓会画画,还能卖钱,倒是洗白了她之前又懒又馋的坏名声。
甚至林晓走在路上,都有村民们打趣叫她小才女。
一开始林晓觉得这称呼太羞耻,回家告诉她娘。
李秀琴不以为然道,“小才女好歹是称赞,总比‘小馋猫’,‘小懒猫’要好听吧?”
“小馋猫”,“小懒猫”都算客气的了。甚至有人称呼她“小懒驴”,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的“懒驴”。
李秀琴头回听到,差点气炸肺,很想不管不顾奔上去跟对方吵一架。可是不行啊,吵了之后,只会坐实了她女儿的坏名声。
所以她才会趁这个机会给女儿洗白。
林晓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明白她娘的心思,抱着她娘的腰,心里就像被一洼温水灌满,“娘,你真好。”
李秀琴揉揉她脑袋,“傻丫头!”
林晓嘿嘿笑,下次再有人称呼她为小才女,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受用了。这是她娘辛苦为她挣来的名声,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话说另一边,大丫将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木盆,想去外面水池里洗。
大吉追出来,“喂,大丫,我的衣服,你还没放进去呢?”
大丫装作没听到,有好吃的都不想着她,有脏衣服就想到她了,她才不给他洗衣服呢。
大吉见大丫不理自己,冲旁边默默扫地的二丫道,“二丫,你有没有发觉大丫有点不对劲啊?”
二丫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不觉得啊。”
大吉挠头,“怎么没觉得。她最近都不爱跟我说话了。就说我早上让她帮我拿个窝窝头,她都不理我。”
二丫没吭声,倒是大利也有这个感觉,“她何止不理你啊,她也不理我。就比如昨晚,我让她帮我缝下扣子,她都不答应,以前我没叫她,她主动帮我缝。”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她该不会生气了吧?”
大吉指着大利,率先发难,“一定是你得罪了她,我是受你牵连的。”
大利才不认这个茬,呸了他一口,“怎么可能。我看我是被你连累才差不多。”
这两人谁也不让谁。大吉指责说大丫讲话太大声,吓到大丫了。大利指着大吉说他整天就知道躲懒不干活,累到大丫了。
二丫见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抽了抽嘴角,阴阳怪气哼道,“你俩幼不幼稚?!”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着她,而后三两步跑到她身边,腆着脸冲她笑,“二丫啊?你看哥平时对你咋样?之前二胖欺负你,是我把他打跑的。”
“对啊,我们摘野果,也都分你一半的。我们可是嫡亲的兄妹。”
见二丫没有反对,大吉继续道,“二丫啊,你整天跟着大丫,你应该知道她生谁的气吧?”
二丫点头,“我当然知道。”她将两人上下打量一通,斩钉截铁道,“她生你们两个人的气。”
大吉大利对视一眼,相当困惑,“为什么呀?我们哪得罪她了?”
二丫憋不住事儿,恨恨地跺了脚,“你们平时让我们做事就说咱们是好兄妹,是一家人。可是你们有那么多点心都不给我们吃。你们分明就是不拿我们当妹妹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好了。”
她一甩扫掉手上的扫帚,气鼓鼓瞪着两人,“我讨厌你们!”
说完,她抹着眼泪就想跑出家门,大吉眼急手快扯住她袖子,“哎,二丫,你先别跑,你给我说清楚喽,我们什么时候有点心吃了?我怎么不知道?”
大利也挠头不解,“是啊,我怎么不知道?”
二丫抹着眼泪的动作一顿,猛然抬头,见两个哥哥不似作伪,难不成他们也没吃?
可是有四斤点心呢?这怎么可能呢。
四个孩子聚在一块,当大丫得知两个哥哥也没吃过点心,懵了,“那点心去哪了?”
大吉摸着下巴猜,“你们说会不会被咱娘拿给外祖家了。”
刘翠花娘家就在刘家村,离得不远,她娘走娘家也比别家要勤快。她娘让人稍回去,还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大利想到她娘那抠搜的性子,“不能吧?咱娘能舍得?”
每次回娘家,她娘只拿回二斤黄豆,连肉都没有割过,她能舍得将四斤点心全拿回娘家?
大丫撇嘴,“有什么舍不得的。她不是总跟我们说,娘家有多重要吗?兄弟有多重要吗?上次过中秋,我跟我爹一块去送节礼,亲耳听我外祖母说要给小舅说亲呢。这点心小定礼正好用得着。”
二丫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怎么这样啊。四盒点心呢,我们一个都没吃,她全给拿给外祖母家了。到底谁才是她最亲的人呐。”
她握紧拳头,腾地站起身,“不行,我告诉咱爹去。”
她刚起身,就被大吉拦住,“大丫,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二丫被他这么大声叱责,心里委屈,崩着小脸瞪着大哥,“我怎么不懂事了?做错事的人是我吗?明明就是她不对。”
大丫拉她手坐下,“二丫,你要是现在就告诉咱爹,他肯定会跟咱娘吵架。难道你希望他们吵架吗?”
二丫被她问住了。是啊,她娘就是再不对,可也是亲娘。难不成她还希望这个家不安生吗?
二丫心里低落,抿了抿嘴,小声问,“所以就这么算了?”
大吉点头,“不这么算还能怎么办?那是咱们的亲娘。”
他担心这事传到爹爹耳里,家里再不消停,于是看向大丫,“你去告诉晓晓,就说那四盒点心被我和大利吃了,我们后来也分给你们每人一盒。别让她有机会问咱爹。”
大丫点了下头,“好。”
二丫撇嘴。明明她们一点都没吃到,却要装作自己吃了,还要替做错事的人兜着,这也太憋屈了。
第34章
吃完晚饭, 大丫特地找林晓玩。
林晓最近正在家中琢磨怎么做铅笔。用鹅毛画画实在太过麻烦,画一笔就得重新蘸墨不说,往往一条线没画完, 再补画, 怎么都连贯不上。
上学时, 她记得老师说过铅笔的主要用材是石墨和粘土。她爹特地去趟采石场帮她寻来了一块石墨,她正在用蒜臼子捣石墨,然后把晒干的粘土, 分别用各种比例的石墨掺和在一起, 看看哪种配比才是对的。
大丫坐下来看她忙活,装作不经意道,“晓晓,我大哥分给我们点心了。”她嫌弃地撇了撇嘴,“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嘛。我爹娘明明让我们四兄妹一人一盒。他和二哥却独吞了。要不是你告诉我们,我们就没得吃了。”
林晓闻言抬头, 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想了想, 明年他们家又要种果树,又要养猪, 大伯肯定会再帮他们忙,她爹娘少不得又要买东西还回去, 于是顺口问道, “对了, 你喜欢吃哪种类型啊?下次我让我爹娘再买些给你们。”
这话把大丫问懵了。她一样都没吃过, 哪知道哪种好吃。
她额头滴汗, 紧张得不知所措, 只能含糊其辞道, “就是特别甜的那种喽。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样甜食。”
林晓细想了下,猜测道,“哦,你说的是蜜三刀啊?”
她说话时,随意抬头瞧她一眼。咦,大丫额头怎么冒那么多汗啊?
大丫从小到大就没撒过谎,许是做贼心虚,被晓晓这么一打量,越发紧张了,脸开始发红,心跳得飞快,手指更是不自觉绞在一起,眼睛半垂,结结巴巴道,“是…啊。就是那个。”
林晓原本只是随便一问,现在见大丫眼神发飘,跟她小时候撒谎骗她爹娘作业写完了,只为多看一眼动画片的情形一模一样。
她福至心灵道,“对了,那个圆形的点心,你们喜欢吃吗?”
大丫点头如捣蒜,“好吃啊。特别好吃。”
林晓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吧,她确信了,这人真的在撒谎。她爹娘可没买圆形的点心。
林晓很想问对方,为什么要撒谎?可是她理智尚存,在心里思忖大丫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丫姐明明没吃过,却说自己吃过了。这说明对方有不得不撒谎的理由。她这一戳破,两人都得尴尬。
大丫办完大哥交代的任务,担心再说下去准得露馅,随便找个借口溜了。
林晓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大丫这么做的目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琴和林满堂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闺女正坐在院子里发呆,两人坐过去,“怎么了?”
林晓便将大丫撒谎的事说了。
李秀琴得知此事,气得火冒三丈,这古人最忌讳家丑不可外扬。
大丫明明没得到点心,却特地找上门告诉晓晓,她吃过点心。摆明是大哥大嫂逼她这么做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不给点心吃就算了,还让孩子撒谎,大哥大嫂怎么当人父母的。
她一定要找上门跟他们理论,不能教坏孩子。
林满堂见她气急败坏,伸手拦住了她,“哎,你着什么急啊。也许不是你猜得那样呢?”
李秀琴见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在和稀泥,不满道,“怎么不是我猜得那样?她有多抠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心除了全给两个儿子吃,你说她会给谁吃?她总不可能是自己吃了吧?”
那绝对不可能。都是当人父母的。大哥大嫂又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怎么可能有好东西全自己吃了,不给孩子。
好吧,林满堂也是媳妇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赞同媳妇找上门,苦口婆心劝道,“既然咱们把点心给了大嫂,那点心怎么分配,就是大嫂说了算。你闹上门去,她以后也有理由插手咱们家的事了。”
这话李秀琴可不爱听,气道,“她管得还少吗?”
每次都要滔滔她浪费钱。她花钱不假,可她也没花她的呀。用得着她在那边说三道四。
林满堂知道媳妇这会正在气头上,忙抚了抚额,“她也就是唠叨几句,听不听在咱们。但你这回管了,那以后她可就真来管了。你受得了吗?”
李秀琴想了下那个场景,还真受不了,看着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林满堂想了想,这事还是由他出面比较好,“我来提醒大哥,咱们是亲兄弟,他总不会生我的气吧?”
李秀琴想想也是,便没再闹上门。
第二日,林满堂带着林福全和周木生上山挖野果树。
林满堂先是问林福全,娘子给孩子买的四包点心好不好吃?末了又提醒他,“大哥,我不是想管你们家的事。我就是觉得养孩子不能太偏心。四斤点心,怎么能全给儿子吃,不分一点给女儿呢。闺女也是你生的,你要对她好,她会记得你的情。”
林福全听到二弟家给家里孩子买了点心,惊诧万分。
这些日子天天上山挖野果树,回到家,他累得倒头就睡。哪有功夫过问这些琐事。
现在听二弟话里话外带了点指责的意味儿,只觉得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媳妇一向重男轻女,村上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他家能把两个闺女好好养大,没让她们遭大罪,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他真没想到他媳妇能这么过分。四斤点心一丁点都不分给两个闺女。偏心偏到这份上,也难怪二弟看不下去了。
等栽完树,各自分开。林福全片刻不敢停留,迫不及待往家跑。
刚进家门,林福全就问刘翠花,“二弟给咱家的点心呢?你分给咱娘了吗?”
他没说分给两个孩子,主要他说了,他媳妇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她不分给他娘,他就有话说了。
刘翠花一怔,她还真没想到要分给婆婆。
林福全见她没想到他娘有些生气,“虽然那点心是二弟买给咱家四个孩子的,但是他们又吃不了那么多。分给咱娘也是我们的孝心。你怎么能一点孝心都没有呢?”
刘翠花急了,剁了剁脚,“我这不是想着过年拿出来摆盘吗?你急啥啊,我拿出来分点给咱娘不就行了,你着得哪门子急!”
林福全不可置信看着她,何着她不是把点心全给儿子吃,而是压根没把点心分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媳妇,“这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什么点心能摆那么久啊?你快拿出来给孩子们分了吧。别回头放坏了。”
刘翠花不情不愿进了屋,嘴里唠唠叨叨替自己辩驳,“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放坏。这可都是油炸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