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如此不堪入目,那你来采什么花……”
江月旧闷声发问,悄悄抬起半边脸来。
男人闻言,弯了眼又开始笑,“花自然是采不了了,可小爷也不能白跑一趟吧。”
一听这飞贼从劫色改为了劫财,少女立刻停止哭泣,双手胡乱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自脖颈摸到头顶,江月旧总算在发梢上摸到一朵珠花。
枯枝缠绿,叶上藏花。
那是她最喜欢的饰品。
出自江南名家之手,唤作醒春。
“喏,这个给你。”
“它很值钱?”
少女偷偷翻了个白眼,“自然。”
男人收下珠花,又道,“既然如此,今夜就放过你。”
今夜?难不成明儿还要来?
正当江月旧想问个究竟时,见已走到窗边的男人突然回了头。
“哦对了,门口那呆子,其实比我更想要你的命。”
所以她最好乖乖的莫要说漏嘴。
瞧见少女面上挂着苦恹恹的脸色,男人心情大好似的翻身离开,消失在黑夜里。
-
第二晚飞贼来的时候,江月旧把手腕上套的一只青玉镯子交了出去。
男人边把玩着玉镯边同她道,“你可知是谁绑了你?”
“大王子殿下?”
“那你可知他为何绑架你?”
“因为……缘分……”
男人手上动作一滞,仿佛没料到她这般没皮没脸。
江月旧说荤话说顺嘴了,一时松懈,赶紧打圆场,“我的意思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倒想得开。”
男人将玉镯塞进怀里,“大王子的未婚妻前不久得了怪病,昏睡至今,已有数十日。”
“所以,他是绑我去治病?”
江月旧窝在床角,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攻略对象有未婚妻了怎么办?
情敌有病她救还是不救?
“据说你在江南被称为神医,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少女一僵。
好家伙,原来她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谬赞谬赞,只是略懂些医术。”
男人闻言,幽幽开口,“大王子行事狠辣,说一不二,绑你去治病只是幌子。”
江月旧蹙眉,“那他真正想要什么?”
后者沉默,眼神也暗了下来。
少女看不懂他目光里的深意,只是莫名觉得一阵胆寒。
这回飞贼没待多久便匆匆离去。
见他神神叨叨的,但对自个没什么敌意,江月旧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天亮之后,反倒出了事。
马车在王都城门口,遇到了一帮马匪。
江月旧挑帘子一数,对方有二十多个,而己方,只有两个。
能打的……就一人。
“桑术,怎么办啊?”
少女声音带颤,一张小脸拧成了苦瓜。
桑术捏紧了些手里的佩刀。
主子吩咐过,人带到王都脚下,走个过场即可。
所以自己已然完成了任务。
思忖间,马匪一拥而上。
桑术随意敷衍几下,发现这帮匪徒显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甚至目标很明确。
要的是车里少女的性命。
如此看来,那便是大王子提前安排好的人。
桑术收刀,默默让到一边。
马匪们扬着兵刃,切西瓜似的切开马车,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江月旧的脑袋踩碎了去。
可马蹄还未落下,便有人从天而降,一把拽起地上的少女,径直护在自己身后。
沙尘滚滚,好不容易才散尽。
待马匪看清了来人后,全都硬生生勒住缰,然后翻身下了马。
事态转变地尤为突然。
前一秒江月旧还以为必死无疑了,后一秒又觉得好像还能再活一阵子。
少女错愕着看向前方跪了一地的马匪,慢慢把视线挪到身侧的男人脸上。
许是大漠日头烈,顾言风瞧着要比上一世黑了不少。
可那镌刻似的五官仍好看的不像话。
江月旧仰脖呆呆傻傻望了好一会儿,听见耳边传来一队士兵的吼声。
“参见二王子殿下!”
男人扬了扬下巴以作回应,目光却落在那群马匪身上。
“传令,将他们都押回去。”
“是!”
解决完马匪,男人这才转过头来。
“你就是中原来的神医?”
江月旧下意识点点头,“阁下是……?”
“锦丹二王子,胡尔布南。”
第22章 贰贰
锦丹人的名字都太拗口了。
江月旧压根没记住他叫什么。
少女望了望男人的眼,想要确认他是否记得自己。
后者气定神闲,就这么一动不动任由她肆无忌惮地瞧着。
“你看什么?”
江月旧下意识舔舔唇瓣,笑得狡黠,“二殿下长得真好看。”
白的时候好看,连黑了也好看。
“你们中原人,都这般直接?”
“莫说中原人,世人皆伪善,而我不一样。小女是真心觉得殿下生的样貌出众,实乃人中龙凤。”
顾言风似笑非笑看着她拍完马屁,然后长臂一捞,将人夹起,不由分说就往另一辆马车里塞。
桑术见状,急忙横刀拦住他们。
“二殿下,她是大王子的贵客,您不能带走。”
“你知道,我最喜欢做不能做的事儿。”
男人脚步未停,将少女丢进车内后,又倒退着折回桑术身边,语气散漫又欠揍。
“你这刀瞧着也不错,我能一并带走吗?”
桑术的脸登时黑得像一块铁板。
二王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疯子。
上回不高兴时,下令砍光了锦丹所有的花树。
上上回不高兴时,将惹怒他的人丢进沙漠里边挖暗河,挖到今日还没回来。
诸如此类事情,还有很多。
但老国王却偏心偏的紧,连一句责罚的话都舍不得骂。
念此,桑术握刀的手紧了紧,慢吞吞递上前。
谁知顾言风一拿到手,便“哐当”声丢在地上。
男人满脸索然无味,“啧,近看也不怎么样。还你吧。”
桑术憋着口闷气,暗暗咬牙,弯腰拾起佩刀。
再抬头时,马车已绝尘而去。
车内逼仄。
江月旧同男人面对面挨着,车一颠簸,二人的膝盖就要碰到一块儿。
她自是皮厚,不觉得尴尬。
没想到顾言风也能淡然处之。
“二殿下,您的眼睛和我们中原人一样,是黑色的。”
男人闻言,微一挑眉。
他虽没说话,可车厢内的气氛却骤然冷了下来。
江月旧见状,赶忙又道,“多谢殿下方才的救命之恩,往后若有用到小女的地方,尽管吩咐。”
顾言风没甚表情地笑了笑,“神医好像很喜欢我。”
少女讪笑,“不瞒殿下,您与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
“哦?”
男人话音上扬,显得颇感兴趣。
“他,他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又总是很有主意的模样。”
江月旧慢慢道,“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很想同他道歉。”
这句是说给顾言风听的。
男人神色平静,反问,“为什么没道歉?”
“因为,因为他死了。”
“……”
顾言风见少女神色哀戚,不像是在骗人,又问,“所以你喜欢这个朋友?”
“我也不知道。”
喜欢什么,倒也不至于。
若说愧疚,好像更恰当。
少女垂头思索间,突然瞧见男人用腿不轻不重撞了撞她的膝。
“你可别喜欢上我。”
江月旧闻声狐疑着抬起头。
顾言风双手枕在脑后,眼神嫌弃地打量着跟前的少女。
从头到脚,再到胸前。
“本王不喜欢你这种寒碜的类型。”
“……”
少女吐出口浊气,暗暗用目光腹诽男人:
—— 没想到这一世,他还是个疯子。
-
到了宫殿,便有侍女领着江月旧去梳洗更衣,接风洗尘。
大理石浴池宽大,足足可容纳百来人。
少女泡在池中,舒服地闭上眼。
当了王子就是不一样,过得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只是没等她惬意多久,便听见不远处几个侍女围在一块低低地闲聊。
她们准是以为中原来的神医听不懂锦丹语,说话间没带半点避讳。
“这神医看起来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大王子的未婚妻。”
“算起来,短短半个月,已经有六位大夫被大王子斩首了。”
“这算什么呀,咱们大王子一向杀人比变脸还快,前几日有人冲撞了他的马车,连着车夫和挡路的十余人,统统都被杀光了。”
“虽然大王子是个杀心重的,可若硬要比较,还是喜怒无常的二王子更难对付吧。”
“要是被二王子听见有人嚼他舌根,还不知会怎么变着法子惩罚呢!”
“天哪……咱们还是别说了……”
侍女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弱了下去,倒是江月旧倏地在池中坐了起来。
依照她们所言,大王子生性残暴,自己若落入他手,岂不是凶多吉少?
可顾言风瞧着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她还是赶紧跑路吧。
少女再也没了泡澡的兴致,趁众侍婢不注意,抓起一叠干净的衣物就往身上套去,然后偷偷离开了内室。
人生地不熟,江月旧绕了一整圈儿,不但没逃出宫,好巧不巧,反倒同顾言风撞了个满怀。
江南水乡,温软养人。
少女皮白,乌发秀美,一直垂到腰际。
恰巧锦丹的衣裙色彩斑斓,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江月旧后退几步,风撩着裙摆飞起,伴随她的动作,露出一大片雪色。
男人适时地移开眼,将手中准备的一套衣物递上前。
“换成这个。”
少女拎起一看,略微不快地瘪了瘪嘴巴。
异域的衣裙这么好看,干嘛又让她换回中原的服饰。
见她迟疑,顾言风补充道,“你穿锦丹的衣裙,就像孩童偷了大人的衣裳。”
该有的地方,全都没有。
“所谓入乡随俗……”
江月旧斟酌着开口,还想为了漂亮的衣裙据理力争一番。
“不必勉强。”
男人显得尤为善解人意,推着少女的窄肩往屋里赶,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不情不愿地进屋带上门,江月旧总算想起正经事儿,飞快换好了衣裳,然后开始爬窗户。
这间屋子许是顾言风的寝屋。
屋内陈设华丽奢靡,桌案上还摆着些书籍。
少女随手一翻。
锦丹语的书封。
里边儿却是汉字。
他是认得汉语,还是本就是个中原人?
江月旧没空深究。
当务之急,她要赶紧逃走。
只是不知有什么臭毛病,寝屋窗户竟造的奇高无比。
少女蹦跶了半天,连窗沿都没摸着。
环顾四周,瞥见桌下摆着几张圆凳,江月旧麻溜地拖来一只,踩在脚下。
好不容易翻了出去,奈何窗户太高,她又不敢往下跳,只能背对着院子,手脚并用趴在窗柩上。
“神医换个衣裳,怎么换到了窗户上?”
顾言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的半空中的少女浑身抖了抖。
“殿下,我,我下不来了……”
“哦?是么。”
男人低低笑着,然后抬手一掷,一颗碎石子便准确无误地击中江月旧的脚踝处。
少女吃痛,后仰着往下坠。
本以为顾言风就在不远处,定会接住她一二,没料想男人像尊石块般杵着,动也未动。
江月旧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痛得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
男人这才懒懒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身睨她,不咸不淡道,“摔疼了?”
少女敢怒不敢言,只得回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疼就要长记性,少动些歪脑筋。”
顾言风不快的时候,会吊梢着眉尾,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发怒时,则会压下眉头,半眯起眼。
而现在,男人的情绪正由不快逐渐转向愤怒。
所以江月旧忍下痛,慢吞吞爬起身,顺从地点了点头。
-
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男人一言不发又将她塞上了马车。
江月旧扒着车帘子,怯生生问,“二殿下是要将我去哪儿?”
男人站在宫门口的台阶上,闲闲地笑道,“本王觉得你也不是很好玩,所以这就把你还给大哥。”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您,您是在说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