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莲心提醒晏枝谨言慎行。
穆亭渊笑得更欢快,道:“女官一事,圣上早已在筹谋,只是最近才搬上台面,先招的一批女官大多都是氏族女儿,有些是清流们推举出来的,互相牵制,情况还算稳定。圣上龙体虽恙,但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足够稳定局面。”
“嗯,”晏枝道,“他也算是明君,还好当年没一时冲动挑起和父亲的战争,不然元气大损。”
莲心张了张嘴,最终叹出一口气,放弃挣扎了,小姐任性胆大不是一天两天,反正这里也没人会听去,只有亭渊少爷。
穆亭渊笑得眉眼弯起,黑瞳里只有晏枝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穆亭渊,莲心越发确定,亭渊少爷对小姐真的存了男女之情,不然怎么可能会替小姐买回这胭脂。小姐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可能不知道,但她知道得清楚,映春堂这批胭脂还有个别名,叫长相守。
第88章 ===
到晏府时, 晏枝正巧看到晏殊同的马车停在门口。晏殊同正扶着韩妤上马车,看到晏枝来了,韩妤坚持出来, 要同晏枝说上几句话。
她刚出月子, 人气色很好, 眉眼温柔, 只略略望你一眼便好似要腻死人一般, 晏枝很喜欢韩妤这个嫂子, 巴不得她天天回晏府。
穆亭渊同晏殊同打过招呼,晏殊同应声后, 把晏枝叫到一旁,叮咛道:“枝儿,你尚未出阁,怎么能同男人待在一辆马车?”
“无妨, 哥哥,亭渊不是旁人。”
“糊涂,”晏殊同呵斥道,“再亲密都不行,就是哥哥也要避嫌, 以后不要这样了。”
晏枝无奈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哥哥好啰嗦。”
“你呀, ”晏殊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了,枝儿, 这几日多来府里陪陪妤儿。”
“怎么?”晏枝问道。
“乌兹那边来了使者,我要负责接待,怕是要忙上一会儿, 她新近诞下阿衍,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大夫让她多多休息,你若是得空便去和她说说话。”
晏枝脑筋一转,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这还谈起条件了?”
“生意人嘛,”晏枝笑眯眯地道,“我想让哥哥带我结识一两个乌兹人。”
“为何?”
“听闻他们有特殊的纺织工艺,想跟他们学学,锦绣里该出些新花样了。”
“父亲知道后,又该说我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就说我是好奇乌兹人的样子才让你带我去结识的。”
晏殊同完全无法拒绝晏枝的要求,他想了想,道:“那这样,乌兹来使到的那天会举办迎客宴,我给你一个令牌,让你可以在宴会上自由走动,可称了你的心意?”
“再好不过!”晏枝爽快道,“我明日就带着锦绣里最好看的衣裳送给嫂子,陪嫂子说话。”
晏殊同被她逗笑了,弹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这才回去,带着韩妤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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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兹与大梁并不接壤,中间穿插着几个小国,多年来相安无事,两国邦交多年,君王也都一直有意维持,只因两国若是交恶,很有可能会被夹在中间的小国趁隙偷袭取巧。
但近来,乌兹皇权动荡,当今君王是个好战份子,又受到小国的挑动,总是在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找大梁的不痛快,也是在试探大梁的底线。
这次出使是为了例行维护邦交,每十年一次,晏枝拿着晏殊同给她的令牌走进招待使臣的兴庆宫时,里面歌舞已经换过几轮,酒香扑鼻,使臣昏昏欲醉。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观察着几个使臣寻找合适的目标,晏殊同给了她一份介绍单子,详细到把来使在外面养了几个小妾都写得一清二楚,晏枝目光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脸上。
他长得实在是漂亮,乌兹人独有的浓眉大眼,亚麻色的长发扎成一个辫子搭过了肩膀,翠绿得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其他使臣都表现出了几分酣然醉意,只有她非常清醒,还有说不出的亢奋。
就在这时,他忽然举起酒杯,冲梁帝道:“听闻大梁最聪明的人就是状元郎,不知他今日可有出席?能否让他出来与我比上一比?”
这话说得唐突,且丝毫不顾礼仪,梁帝不悦地蹙了蹙眉,仍是端着邦交之礼,道:“穆亭渊,你可愿与……”梁帝一顿,看向那个年轻人。
他礼貌地行了一礼,傲慢道:“夏曼塔。”
夏曼塔在乌兹语中的意思是被镶嵌在额头的宝石,是智慧与美丽的象征。
晏枝看他的样子,像是真有几分真才实学,才能有如此傲慢的气魄。
穆亭渊出席,他今日穿着翰林院的仙鹤官服,姿态翩翩,如朗月清风,飒然出列时,宛如玉山将倾,叫人眼前一亮。
夏曼塔双眼亮起,赞道:“好仪容!只是不知是否是个绣花枕头!”
“贵使要比什么?”穆亭渊浑不在意他的粗言粗语,笑着问。
夏曼塔道:“你们大梁人好琴棋书画,这是我们那儿用不到的玩意,两边偏好也不尽相同,但有一样东西,全天下都是共通的!”
闻言,晏枝心道:“数学。”
“是数学!”夏曼塔傲然道,“在你们大梁被称为算术,这是聪明人的学科,我们来比算术,如何?”
晏枝一脸了然地看着那年轻人,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乌兹国的小王子,当今乌兹圣主的同胞弟弟,被誉为全乌兹国最聪明的少年。
书里原本设定,乌兹大概是位于阿拉伯地区,距离印度很近,学习了印度先进的数学知识,凡是贵族都要勤修数学一门,因而人人都有一手拿手的数算能力。这个小王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聪颖异常,心算了得。
他来大梁出使,便是用数学考问大梁群臣,这些大臣常年浸淫在文字中,对数字并不敏感,哪怕是工部那边的能臣也少有心算了得的,所以一时陷入僵局,不然没法衬托女主角的强大。
没错,这个时候又是洛霞笙站了出来,她身为天子少师,代表大梁与小王子决战三回合,两边各自出题,考问对方,最终洛霞笙以刁钻的角度拿下了这场比试,让小王子倾心,势必要将她娶回乌兹,当自己的王后。
……形势逆转,难不成要把穆亭渊掳回去?
晏枝脑补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然而,在她笑的时候大殿上因夏曼塔的有意讥讽而静得落针可闻,便连乐声都收去了,晏枝的轻笑便显得格外清晰。
夏曼塔目光落在晏枝身上,不悦地蹙着清秀的眉头,道:“你是何人?噢,我知道了,你便是晏枝。”
“贵使听过我的名字?”晏枝有些意外。
夏曼塔轻哼一声:“哼,认得,梁宁县大水一事,人人皆知,你为何发笑?本——使好像没说什么好笑的话吧?”
“贵使不觉得好笑吗?”晏枝迎视咄咄逼人的夏曼塔,道,“贵使自诩才高,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乌兹算术确实过人,但据我所知,乌兹的算术是从西南边一个名叫身度的国家传过去的,数学大家都出自那个国度,乌兹不过是传教人,只不过因为离大梁近,便以授教人自居,抱歉,我说错了,贵使知道人外有人,只是以为自己是天上人。”
“你——”夏曼塔恼火地站了起来。
“嗯?”晏枝姿态傲慢,众大臣早就习惯了她的离经叛道,此刻见她毫不留情地回击夏曼塔都偷偷笑了起来。
梁帝笑意盎然,抬了抬手,道:“贵使莫气,来人,赐贵使美酒。”
夏曼塔怒火既生,瞪向晏枝:“既然如此,你可敢和我一较高下!”
晏枝还未说话,便听穆亭渊抢先道:“贵使且慢,我略通算学,晏姑娘是我的算术启蒙,若贵使想要同她较量,先过我这关罢。”
“好!”夏曼塔站了起来,道,“今日便以三题为试!”
“请。”穆亭渊含笑颔首,温文儒雅。
夏曼塔早就准备好了刁难的题目,张口飞快念诵题干,最后问道:“请问大人笼子兔几何?鸡几何?”
……果然来了,用烂了的鸡兔同笼的问题。
晏枝在心里飞快地算出一个答案,只是没想到,穆亭渊算得更快。
她惊诧地看向穆亭渊,缓缓眨了下眼睛。
第二题是穆亭渊出题,出的是一道不算难,但家喻户晓的两鼠穿墙题,夏曼塔冷哼一声,轻松地答出了答案。
随后一题两人不分你我,这夏曼塔着实聪明,心算能力了得,但他太过心高气傲,自以为第一道题就能给穆亭渊一个下马威,结果穆亭渊纹丝不动,随后这道题又没能给穆亭渊造成任何影响,轻描淡写地好似毫无难度可言,让他非常不甘心。
同时,也对穆亭渊生出了些许欣赏。
定了定神,夏曼塔道:“不愧是大梁第一才子,阁下好聪慧,但是我这最后一题,可没那么简单了!”他语气陡然变得锐利,道,“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 ,请问尖头几盏灯?”
晏枝闻言愣了一瞬,这本该是洛霞笙出给夏曼塔的谜题怎么反过来被出给了穆亭渊?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大殿内陷入沉默,夏曼塔得意地问:“大人可能算出来?”
穆亭渊微笑颔首:“此题不难。”
“嗯?”夏曼塔急忙道,“你说说看!答案是多少!?”
穆亭渊从容答道:“是3”。
夏曼塔瞪圆了眼睛,漂亮的眼睛里蒙了一层羞辱的泪光。
穆亭渊追问:“贵使,我的答案可是正确的?”
夏曼塔狠狠抿唇,最终不甘地点了点头:“是对的。”
穆亭渊又道:“该我出题了。”
夏曼塔呼吸一屏,听着穆亭渊出题。
穆亭渊沉吟道:“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也不是道难题,晏枝想了想,很快有了答案,夏曼塔却被难住了,她嘴唇抖动片刻,脸色渐渐苍白,他感觉四周围的声音全都褪去,只有穆亭渊低声吟念题干的声音,他声音那样好听,清润温和,这人好生聪明,答得这么快,这题的答案是什么?他算不出来……
穆亭渊并不催促他答题。
久到夏曼塔光洁饱满的额头沁出汗水时,他才颤抖着嗓音试探地说:“可是……35?”
“抱歉,”穆亭渊摇头,“是23。”
夏曼塔脸色一白,顿时明白自己哪里算错了,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抬眸看向穆亭渊,眼里有光芒在闪烁:“你很聪明。”
晏枝的眉头一下子就拧在了一起,夏曼塔的声音发生了变化,那种稚嫩的少年音变成了女子的声音。
他忽然转身看向梁帝,跪倒在梁帝面前:“圣上,我有罪要向圣上陈情。”
“嗯?”
她扯下发带,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泄下来,显得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女子的柔软,深邃的五官也更剔透了起来。
“我是女子,名叫宁兰,乌兹当今的国主是我大哥,此次本来是二哥来使,但因我听说大哥有意让二哥安排我与贵国和亲,便顶替了二哥的使臣之位,我想亲自挑选我的夫君。”
晏枝心里刺痛了一下,听着宁兰公主大声说:“我乌兹想与贵国和亲,共开乌兹与大梁的商路,我乌兹大量的香料、珠宝、声乐、佛经、数术皆可借由商路运往大梁,促成这一切只有一个条件——他!”她指向穆亭渊,带着势在必得的气魄,“跟我回乌兹,给我当驸马!”
第89章 ===
现场一片哗然, 宁兰公主此言太过大胆狂放,往年来,但凡公主和亲, 哪个不是嫁出去, 哪有像宁兰公主这般, 让大梁的新科状元随她入赘。
说她藐视天威都不为过。
梁帝也是内心震怒, 但乌兹并非弹丸小国, 幅员辽阔, 国力强盛,若要交恶, 后果不堪设想。他忍了忍,绷着帝王威仪呵斥道:“胡闹!宁兰公主是否太过傲慢?竟是说出如此不顾礼法之言!”
“圣上恕罪,我们乌兹没有这样的礼法,是宁兰唐突了, ”宁兰不是不知进退之人,她拜了拜梁帝,以示恭敬,随后道,“但是, 在我们宁兰, 若是遇上心仪之人便要大胆表示爱意, 我倾慕状元郎是聪颖之人,也佩服他这份气度,想和他成就姻缘。我是乌兹的公主, 唯一的公主,长兄疼爱我,封了我城郡, 若是在大梁,我是城主,让你们状元郎和我一起回封地不是无礼之举。更何况——”
她眼眸明亮,好似天上闪烁的繁星,她自信地挥了挥手,身后有人呈上一个卷轴,宁兰在梁帝面前展开卷轴,道:“这是我的诚意,大梁往乌兹的商道,中间穿过十余个国家,各有各的专长,真正的大国是兼容并包,取长补短,商道之于大梁的价值,圣上看过这个卷轴便能知道!”
宁兰将卷轴递交给上去,大太监把卷轴展开给梁帝一览,梁帝神色越发凝重,他看了穆亭渊一眼,沉默着。
宁兰见状,更是得意道:“我先前说过,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这位大人,你叫穆亭渊是吧?”她笑意盈盈地看向穆亭渊,眸中满是爱慕。
穆亭渊并未搭话,依然温和地淡笑着,可眼底浮着一层冷意。
宁兰不恼不怒,冲他笑了笑:“名字也好听。”随后继续道,“我只要穆亭渊随我回去,当我的驸马!”
哗然声淡去,殿上陷入寂静,都在揣测梁帝的心意。
晏枝远远看着,心里盘算着这事的利弊。
商路一事非同小可,若是能通商,于大梁民生和商业繁荣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事,确实如宁兰所说的那样,一路文化互补,几次交流下来,兴许能在大梁出现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繁荣场面。只是用一个穆亭渊便能换来这样的局面,是个帝王都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