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礼先对着电话沉默了一会,最后才复杂地一叹:“我现在终于知道江景为什么找你了。”
就算之前被救母之恩压着,把对屠鹭心中的不满压在心里,现在屠鹭用她的设计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不平。不提屠鹭和江景那神秘的暧昧关系,就这三个设计就足以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屠鹭倚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包子铺热气蒸腾,熬了一晚上的胃终于开始控诉:“您不用过谦。能夺得那么多国际大奖且被导演指定成为江景的造型指导又怎么会能力不足?只能说您的设计和江景不适合而已。”
无论如何,屠鹭这样说很让人心中熨帖,严礼在话筒那边一笑,一语双关:“你确实和江景很适合。”
屠鹭将糖纸扔了,不想谈这个:“之后的程序就麻烦你了。”
严礼道:“我荣幸之至。”话音未落,语调一扬:“顾红打电话过来了,看来是很想让我马上开工。江景他……”
屠鹭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过头,看着电脑上的稿子沉思,何欣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名牌连衣裙,看着屠鹭欲言又止。最近她的粉丝直线上升,穿的衣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屠鹭马上回神,一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何欣的嘴张了张,最后只好一叹:“等你这周末回来再说吧。”
屠鹭没放在心上,她收拾收拾东西去学校。因为她最近不是在请假就是在忙,吕丽丽很久都没有看到她了,最近粘她粘得紧。
屠鹭看对方精神有些不好,难得主动开口问她:“怎么了?”
吕丽丽支支吾吾,屠鹭失笑:“怎么今天是特殊日子吗?一个两个都这样。”
“还有谁啊……”吕丽丽下意识地问,在屠鹭的眼神下马上道:“最近李群不怎么联系我了。”
李群就是那个福泉食品公司的大儿子,也是吕丽丽的心上人,上次在萧靳言酒会上邀请吕丽丽跳过舞。
屠鹭抬眼看她:“为什么?他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吕丽丽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程悦。最近粘李群粘得特别紧。”
屠鹭道:“上次是你喜欢他,所以我没有说什么。这次是他不对,我可不会劝你。”
一听屠鹭这么说,吕丽丽的眼光顿时暗了下来。她低着头磋磨自己的裙子:“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而且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怕我爸为了公司把我随便嫁给哪家的人。与其嫁给自己不喜欢的,还不如找一个自己熟悉的。”
屠鹭拧着眉梢看着她,半晌摇了一下头:“我发现你的书真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啊?”
屠鹭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爸爸要是真那么想,就不会让你报考商科了。你是吕家合法的继承人,你继承家业是合理合法的。倒时候别说一个李群了,就算是十个李群也会凑过来。”
吕丽丽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有些懵了。
吕丽丽思考了半晌,忍不住动了动嘴唇,屠鹭一看对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打断她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们现在还有感情吗?主动要人还是被动地索心,你自己选一个。”
吕丽丽咬着唇不说话。
屠鹭知道她现在还是对李群一头热,也不强硬地劝她。待对方深入自家的企业时就会知道,站在峰顶才会明白当初仰望的山丘有多么渺小。
趁着对方进行天人交战,她打开手机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
突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蓝条头像有一条未读信息。
陆章:“我今日上午会去a大。”
陆章今天会来?她看着信息眉梢刚微微一挑,就听到楼下传来车鸣声。她眼角一跳,下意识向楼下看去。
只见在楼下,一排轿车行驶进了学校,校领导还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接,一看这架势,楼上自动有人大喊:“陆教授又来啦!”
屠鹭:“……”
这个王八蛋虽然按照约定提前知会她了,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陆章下车,今天的他难得穿了一身白西装,带着金属眼镜,比之前的温润如玉平添了一丝严谨。他的视线一抬,瞬间和屠鹭对视。
这一次,屠鹭没有躲。
她皱着眉无奈又恼怒地看着他,陆章一顿,嘴角缓缓扬起。
吕丽丽也没心情烦恼自己的感情了,她一听到陆章的名字,马上就探出头。距离上次陆章来a大已经快要两个月了,本以为对方来一次a大就算是天大的幸运,没想到他还会来第二次!
吕丽丽握着拳道:“头儿,上一次是你运气好得到了陆教授的签名,这一次我一定要比你还快!”
屠鹭无奈地挠了挠眉心:“我又是你的老大又是一个网红,我的签名难道不比他的值钱?你天天惦记着那两个破字干什么?”
吕丽丽嘻嘻一笑。
屠鹭“啧”了一声。
陆章一来,校园的气氛明显变了。上课的时候还有人在讨论陆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开一次讲座,陆教授讲课的机会可不多,到时候肯定会挤破了头。
屠鹭听着教室里的喧闹声,皱着眉看向窗外。不知道陆章又在搞什么鬼。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来自陆章短信。短信上是一个地址。
办公楼303办公室。
屠鹭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擦了一下,眸光闪了闪:“中午我不和你们出去吃了,临时有事。”
正准备补妆的三个舍友齐齐一愣:“什么事连饭都不吃了?这顿饭可是咱们事先说好的,你前段时间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咱们还没好好聚一聚呢……”
屠鹭没说话。吕丽丽赶紧往她手机上一瞄,就只瞄到了一个303,不由得暗道这一串数字怎么这么像是教室?大中午的不吃饭去教室干什么?
她想了又想,在屠鹭冷淡的脸上转了一圈,和剩下的两个舍友对视一眼:“能让头儿这么着急的能是什么事啊?”
“终身大事呗!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头儿满脸写着‘重色轻友’,也许在教室里有哪个学长或者小学弟在等着呢……”
三个小姑娘调笑,屠鹭要怒不怒地连续拍了她们三个的头:“我脸上写的是’关你屁事‘,赶紧给我让路。”
将几个舍友的声音关进门内,屠鹭快步走进办公楼。
办公楼离宿舍并不远,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吃饭,因此也没几个人见她进了办公楼。退一步说即使见到也只会以为哪一个老师有事找她,哪能想到是大教授陆章。
然而即使直到是这样,屠鹭还是免不了有一点心虚。
来到303前,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清脆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她抿了一下唇。
片刻,陆章道:“进来。”
话音刚落,她就推开了门。随着“吱呀”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一声脆响似乎惊扰了幽静,在耀眼的阳光下,空气中金黄的浮沉缓缓翻滚,混合着书香、檀香的气息缓缓飘向屠鹭。
窗下的办工桌前坐着一个男人。
白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按着一本书,长睫低垂目不转睛。阳光透过衬衫,勾勒出挺拔而又劲瘦的身形,半边身体似乎快要融化在阳光里,只有一头蓬松的乌发格外显眼。
恍然间,眼前的人似乎与过去那个少年重叠。她在外玩闹回家回得完了,挨了母亲的骂。气鼓鼓地一推门,就看到他穿着T恤衫坐在她的桌前,清瘦白皙,听见声音微微一转头:
“你回来了?”
“你来了。”同样清朗但更低沉的嗓音传来,让屠鹭很快回神。陆章摘下眼镜,勾着嘴角看她。
同样的表情,但此时的陆章更加成熟,如果说年少的他即使心中再有沟壑也掩藏不住眼中的笑意,那么现在的他即使是笑着,眸中也古井无波。
小狐狸变成老狐狸,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屠鹭走到他的桌边,挠了一下眉尾:“我过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直板板地站在他面前,不像是前来赴约的前女友,倒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老师拎到教室里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学生。
陆章将书放好,转过身面对她,一看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你这样让我怎么说?还是你真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了?”
屠鹭耳廓发热,她抬脚勾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他面前:“你是b大的老师,我是a大的学生,咱们两个不属于同一系统。不要痴心妄想。”
陆章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一笑:“有你这么个学生,你的老师恐怕会很头疼吧。”
屠鹭才不管他的揶揄:“上次来是因为研讨会,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
陆章笑了一下,道:“a大和b大的合作。我只能保密。”
嘴巴倒还挺严,屠鹭扬起下巴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陆章倒也没有说什么她要赶他这种矫情话,微微向前倾斜身体,笑着看着她:“下午走。所以我特意申请一间办公室休息。”
他中午本不用休息,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为什么要申请办公室,不言而喻。
他的气息凑过来,没有眼镜的遮挡轮廓更加清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像是被阳光点上了光,熠熠生辉。
屠鹭的喉咙一动,下意识地后退一点:“那就是还有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为人师表最好不要浪费我们学校的资源。”
“放心。”陆章的声音低了下去,澄澈的眸子微微变暗:“我不会浪费。”
同样的话,在各自的嘴里变成了两个意思。
她骂他公器私用,浪费资源。
他回她事已至此,珍惜时光……
两人对视,空气中的浮沉都似乎放缓了速度,晶莹地落在两人的面前。
屠鹭明明离他很远,却觉得退无可退。他缓缓伸出手,拽住她的椅子慢慢地向他的方向一拉,屠鹭一顿,觉得自己像是乘在飘忽的船上,有人把她从海上拉回,迎接她的不是洒满阳光的海滩,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内心一动,按住了他的手。然而此时两人的膝盖相撞,呼吸相闻。
陆章勾唇一笑:“不用怕,我毕竟是b大的老师,不会对a大的学生做什么。”
屠鹭挑高眉梢看着他,明显不相信这个斯文败类。
“这次来其实只有一件事……”陆章看着她,目光穿透浮沉也像是穿透回忆,轻声道: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
屠鹭猛地一怔。他清朗的嗓音就好像是一记洪钟,瞬间把她送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屠父想要搬家,然而远在省城参加竞赛的陆章在一个雨夜拦下了她。两个人隔着窗户,隔着雨隔绝着一切接了一个轻轻的吻,如同细雨般若有似无的吻。
第二天,她撒泼打滚就差要上吊,终于把这件事给拦了下来。母亲也劝父亲,临近高考,如果冒然换地方一定会让她分心。
于是她成功地留了下来。为了给家长和未来一个交代,她让陆章当她的补习老师,成功说服父母把他请回家里来。
于是两个第一次戳破心房、打破隔阂的少年人,拘谨地、暧昧地、装模作样地坐在她那个小小的书桌前。
无论是讲题时对视的眼,还是偶尔碰触的指尖,都是隐秘而又痛苦的体验。而那个雨夜的不算是吻的吻,像是一个冰冷的火苗,只等着一个艳阳高照褪去所有束缚,在一瞬间变成大火燎原。
在离高考只有三天的时候,一个午后。屠鹭做数学题做得睡着,门外的母亲在走走停停准备做午饭,她被声音吵醒。一睁眼,就看到陆章也学着她趴在对面,视线低垂,声音和缓而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意味:
“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第38章
陆章的声音缓缓带着她回到了那个夏天, 浮沉的飘动都变得缓慢。
她的生日?屠鹭眨了眨眼,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陆章道:“我可没忘。”
他勾着嘴角看她,声音不知不觉降低:“即使我把脑海中所有的知识都忘记, 我也不会忘记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屠鹭没往心里去, 她从来都不相信这种假设的情话。但是看陆章逐渐靠近的脸, 还有精致的眉眼, 她的心脏无法不乱,暗道对方与其说这么多的情话,还不如把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解开一两颗对她有用。
陆章对她最是了解, 看出了她眼中的游移,视线微垂, 接着道:
“我记得那一天晚上有些冷,我敲开了你家的窗户,把你从二楼接下来……借着路灯, 看见你穿了一件白裙子……”他缓缓抬眼,一如当初那个少年对她投来亮如白昼的目光。
从她纤细的脖颈、到尖细的下巴,再到饱满的双唇,最后定格在她微缩的瞳孔上,成年的陆章比少年的陆章更会掩藏心思, 但无论是哪个陆章, 面对屠鹭总会像是刺猬一样, 心甘情愿地露出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一点柔软:
“裙子上有一点暗花, 戴了银钻发卡, 穿了崭新的黑色的皮鞋, 被我从窗口抱出来的时候你母亲出来喝水, 你吓得差点把鞋丢了。”他嘴角噙着笑, 不紧不慢地说着, 仿佛那么遥远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抱着你的我就想,要是能把你变小直接偷走就好了。”
明明他只是在回忆,屠鹭却觉得他比说情话还要让人耳廓有些发热,她偏移了视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那个意思,明明全程就只是双手插兜不说话。”
听到屠鹭能准确地接上他的话,就代表她也清楚地记得当初的事情。陆章抿下了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因为我当时在紧张。”
面对屠鹭的惊讶,他不紧不慢:“我怕在你十八岁的生日时候没有给你留下好印象,怕你不喜欢我的礼物,更怕戳破这一层关系,你会害怕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