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却不认同：“如果全部忘记，一点都想不起来。忘记确实是件好事。可我不是，我想起来很多，就像想起来更多，直到想起全部的一切。”
“我会被负罪感活生生折磨致死。”
艾达的表情逐渐痛苦起来，记忆碎片在她的大脑翻腾起来，着急着应证她的话语。劳伦特的眉，劳伦特的眼，他的话语，他的笑容，一切的快乐回忆，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折磨着她的意志。
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她已经没法放弃寻找记忆。
更何况……
第五青岚的话，是她无法忽视的，无法忽视的可能。
卓越紧紧握住艾达的手，精神力通过他们相连的肌肤源源不断的注入艾达的大脑，稳固那道满是裂痕的屏障。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艾达平静下来，可越是想要压抑，必定迎来更加猛烈的反抗。
艾达的表情越加狰狞，她在与自己对抗。
卓越不想她痛苦，只好放弃继续加固那道记忆屏障。
他尽力放柔语气，完全忘记了现在真正需要被人照顾的，是他这个躺在病床之上，没有几天可以活的病人。
“克莱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伴随着精神力的疏导，卓越试图转移艾达的注意。
她承认了，她对这个来自克莱因家族的小子有好感。
情感带来的伤害，用另一端情感治愈。对于现在的艾达，或许是一种好方法，只要能将艾达的情感情绪从那个死去的劳伦特身上转移，他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莱安娜他都可以利用，一个克莱因家的私生子，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个孩子。”艾达回答，“他只有二十一岁，或许二十岁。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艾达，你也只有三十四岁。”卓越轻声安抚，“我们拥有数百年的生命，这么算来，你也是个小孩子。”
“我至少比他大了一百二十岁。”艾达皱起眉头，卓越不可能忽视她有过一段很长的休眠。他在安慰自己，试图让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加西亚身上。
这对加西亚不公平，对她，对霍桑，都不公平。
卓越的目的这样明显，他想要自己好过一些，不去掺和也不去调查曾经发生的事情。
她却不想听从卓越的安排，即使知道卓越是为了她。
“年龄不是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艾达不解，她抬起头，锁定卓越的蓝眼睛，“你知道的，这不是我能否接受年龄的问题，问题的关键根本不是年龄。”
“你在掩盖什么，对吧，哥哥？”艾达反手握住卓越寸寸异化的小臂，死死握住，即使她知道这些异化的皮肤不能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卓越，还是妄图让眼前的少年模样的卓越感觉到她的温度与她的心境。
“你太慌乱了，哥哥。”艾达看着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眼睛，“从小到大，颅内入侵，精神拷问，脑波诊断，甚至说谎测谎，这些课程你的成绩都比我优秀。可现在，哥哥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掩盖不住了。”
“我知道你在瞒着我很重要的事情，甚至我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与你有关。我不愿意这么想哥哥，能让你无法掩盖情绪的事情，一定与我有关，对吧？卓越。”
“告诉我就这么困难吗？”
卓越的平静地听着她的话语。
她的语气像是向哥哥撒娇的小妹妹，在很久之间，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远比现在更加亲密，那时候，艾达偶尔，会这样趴在床上，和他玩闹。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第六局的什么样的地方，只是单纯盼望着能早日离开高科院。
也许艾达也不曾察觉，但他记得很清楚，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如果这里不是穆止戈的地盘，如果地上没有那个讨人厌的高科院女人，如果她这样的撒娇原因不是劳伦特，那么就更好，更完美了。
但卓越很清楚，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和他不可能说出真相一样。
他的表情控制很完美，先前露出的小小瑕疵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艾达。”他对上艾达的眼睛，熟练地说着真假杂糅的谎言，“我确实知道很多，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可就算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你能怎么样呢？”
“知道了真相，这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不会的。”卓越轻轻笑起来，可艾达只感觉到满满的苦涩，“真相不会让死去的劳伦特复活，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更加悲伤。”
“可他死了，我活着。我甚至妄想掩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我良心难安，哥哥。”艾达按住心口，柔软的触感之下，一颗火热的心脏有力的跳动，而它本该随着霍桑的死去永远的留在那片两人共同生活过的土地。
现在，它却妄图为了另一个人重新跳跃，还这样的热情与喜悦。
“艾达，哥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将莱安娜救出来，不是为了看你这样的。”
在克莱因这张牌起到他应该起到的作用之后，卓越又抽出他的另一张牌，“莱安娜。你应该知道的，这个名字，是你告诉哥哥的，你说，如果这个孩子能顺利的生下来，你希望她叫这个名字。”
这是艾达还没有想起的记忆，但随着卓越的透露，她朦朦胧胧想起一些东西。
她躺在病床上，背景模样，像是高科院的某个实验室。但直觉告诉她不是，她被关起来了，这是一处监牢，这是处于她仍是孕妇的考虑，这里安排的做出的相应的措施。
这是她被带回盘古之后的记忆。
记忆的闪烁这存在了片刻，片刻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卓越看着艾达的表情，继续向她透露着信息，精神力顺着艾达的手臂侵入大脑，控制着她的记忆。
“莱安娜出生的时候只有七个半月，巴掌大一点。”卓越垂下眼睛，“你是最勇敢的艾达，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还是坚持将她带来了这个世界。”
若按照审判局的命令，这个孩子活不下来。
她甚至会被用于与霍桑·劳伦特的战争，可艾达用药物催产，提前将她生了下来。
“哥哥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哥哥成功带着莱安娜从截杀的军队与特工手下离开，保护了我的小侄女。”
艾达仿佛看到了追杀与堵截，仿佛看见了卓越一手抱着小小的襁褓，一手持枪逼退着敌人。陌与在他手中转化成各种各样形态的武器和防具，但无奈，追杀的人太多，卓越本就不擅长这样的缠斗，他孤立无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近乎一股脑儿的涌入艾达的大脑
“代价，就是你的腿，对吗？”
围追堵截的人太多了，而刚刚出生尚未足月的小莱安娜十分虚弱，如果无法甩掉追兵，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卓越催动了生命之树，就像他在净土做的那样，只不过上一次，没有穆止戈阻止他，属于生命之树的意志在瞬间就点燃了他的身躯，在鲜血的浇筑之下，那种来自高维宇宙的危险力量替他扫清了挡路的敌人，也为卓越留下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他的两条腿，完完全全的归于生命之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能看出来，卓越其实是个相当复杂的人。他确实为了艾达，可他的手段，却是肆意利用艾达对于在乎的人的感情。也就是真·打感情牌。
我咕了两天，不过不是单纯的咕，码了一章《流金岁月》。我自己很满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开新文惹。我真的是花心的喜新厌旧的渣女。
我突发奇想想搞一个读者群，可我好像没有几个读者。
只能作罢……
第144章 Chapter14
艾达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卓越知道,出于修复问题的本能，艾达的精神力正在补全她的记忆漏洞，也顺便修补了他设下的记忆屏障。他松开艾达的手,随之进入收回进入艾达大脑的精神力。
瘦弱的少年重新靠回靠垫,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臂又多了一圈绿色的螺旋纹理。
他的视线落在倒在地上的金发女人。她没死,被杀画面只是第六局长无人机投影的结果。
真正的辛迪亚被卓越控制,可普通Beta的身份让她无法承受卓越的精神力,暂时昏了过去。
其实很早之前，辛迪亚曾提醒过卓越，他这具身体早就无法承载他的力量，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载体,他就会死。
那个时候卓越就明白,辛迪亚实际上是暗示他提前准备好克隆一个自己，来分离他这具身体无法承受的精神力,但这无疑于亲自削减自己的实力,以及为自己留下一个不受控制后患。
卓越很清楚甘道夫是什么，他是这个领域的尖端人才。
甘道夫计划，具体来说可以分成两种——E和R。
E指Evol，进化。R指Rebirth，重生。
这是两个不同的实验结果，进化能够使人获得更多的高维度生物具有特性以及承载和使用宇宙暗物质的能力，而重生，字面意思，能够让人拥有第二条生命。
但出现R形进化的条件极为苛刻,通过对唯一一个成功实验品的分析，想要实现R型进化,目标就必须是经过三次以上进化身体与精神力能够承受住一定冲击的甘道夫实验品。
这一点与原本的身体强度无关，也就是说与性别无关。目前高科院内出现R型进化的实验品，就是一个Omega，男性Omega。
这只这是其中一点。
第二点，目标的原有身体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迫使□□无法承载思维，出现灵肉分离情况。
第三点，目标有着非常强烈的执念(已知实验品为爱，但推测执念的形式不单纯为爱。）。这种执念，能够支撑思维突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借助宇宙暗物质的能量，在一具相似度极高的身体内重新苏醒。
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条件，一个高度相似的身体。
其实，卓越对这点是持保留意见的，他认为高科院研究院总结的这个观点有一定问题。
在生命之树这种四维生物特殊能力的加持下，即使没有身体，思维在意识离开身体之后，仍能独立存在，对身体这种容器的需求其实并不高。
所以，他推断这种高度相似的身体——通常来说是原身体的克隆体，不是用来承载，而是用来捕获这种游离思维的。
甘道夫实验品不是纯粹的四维存在，他们是夹杂与三维与四维之间的，一种特殊的存在。
为了避免这种存在游荡在维度夹角中无法捕获，甘道夫实验的研究者想出来用克隆体捕获实验品的方法，一但出现R型进化的征兆，就可以通过提前准备的克隆体进行精准捕获。
先前的实验已经证实过这一点。
实验品原体失去生命征兆的地点，位于遥远的银河系，却在原体确认死亡的12秒后，在位于盘古的高科院尘封多年的一间实验室的苏醒——在一具早在他出生时就准备好的人体监狱之中。
但卓越与艾达不同，他们虽然是甘道夫实验品，却是在原本实验未成功的情况下，卓院士为了保证他们能够安全活下来的情况下，不得已成为甘道夫实验品。
正是因为这样，卓越与艾达不像其他的甘道夫，他们没有克隆体。
辛迪亚劝卓越克隆一个自己……
病床上的少年看向地上昏迷女人的眼神逐渐冰冷。
高科院也留不得他了，但他们仍然需要卓越聪慧的大脑，在他留下克隆体后，除去他……以卓越对于艾达的感情(也算做一种深入灵魂的执念)，复活一个听从指挥的卓越，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而现在，这具身体确实正处于一种濒临无法修复的边界。
卓越垂下眼睛，看着寸寸异化的肌肤，眼中透出凶狠——对自己，他一直都狠，但现在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敲门声打断了卓越的思量，也打断了正在修复的艾达的记忆屏障。
卓越的表情楞了一瞬，苍蓝色的眼睛透出不耐。
不用眼睛看，他也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加西亚·克莱因。
这个克莱因家的私生子，打断了艾达记忆屏障的修复，亏他还替艾达植入了一段暗示，用来转移艾达的感情到这个年轻的小子身上。
但少年脸上的愤恨只只存在了一瞬间，就恢复如常。至少，不能艾达看出问题。
“进来。”说话的是艾达。
她已经记不清楚之间与卓越的对话，记忆屏障最先完成的是卓越植入的一段暗示，接下来完成的，是对最近记忆的修复，剩下的部分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就被加西亚的敲门声打断。
加西亚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军校警卫队的士兵。
加西亚指了下身后的人：“他们是来调查情况，以及处理她。”说着他指了指地上仍处于昏迷的辛迪亚。
两位士兵中军衔较高的一位迈前一步，朝着病床上的卓越敬了个礼：“长官，还请您配合。”
卓越在军中的军衔是中校，即使只是虚职，也是得到第一军区军部承认的。
卓越点点头，问：“她呢？”
他问的是艾达。
士兵回答：“穆教委已经向我们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这位女士与这次袭击的关系不大，但她非法滞留军校，仍需要进一步调查。”
卓越微皱眉：“你们要带她走？”
艾达听明白了士兵的意思，她按住卓越的手，道：“哥，不是一件事，分开调查很正常，我跟他们走一趟。”说着，站起来。
“走吧。”
士兵中军衔比较低的一位上前一步，带领着艾达往外走，加西亚自然低跟在身后，出了房间，他朝等候在门外的两个下士招手，士兵立刻进入房间，将倒在地上的辛迪亚架走，做完着一切，加西亚关上病房的门。
艾达侧头看着他。在他的示意之下，领路的士兵才带着艾达往楼下走，加西亚自然地跟在她的身侧。
艾达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加西亚身上，等待着他解释为什么学校警卫队的士兵会听他的命令，直到今日尚未从军校毕业的加西亚还没有军衔。
“他们是随我叔叔从双子阿尔法星来到守恒的。”加西亚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