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阵沉默，还没开始，这话题就进了死局。
几个管事的也都纷纷起来，多是家中有孩子受伤的。
克莱因家族子嗣单薄，这一下，踩住了他们的命脉。
加西亚垂眸听着，没多大反应。
几位叔伯怎么闹，家主都不可能为了这事情与国安局撕破脸。
再说了，这事情传出去，会影响克莱因家族在北部的军心。
特意将他从联盟军校叫回来，恐怕不是因为这个。
家族例会争论不休，到头来也没争出个东西。老家主呵斥几声，才算安静下来，会议就这么散了。
过几日恐怕还要再闹几回，但那与加西亚关系不大。
因为，刚散会，他就被家主叫进了书房。
站在书桌前，加西亚沉声道：“父亲。”
这声父亲恭敬是恭敬，却格外生分。
桌后的中年人顿了一下，问道：“还习惯吗？”
加西亚知道他是在问军校的生活。
“一切都好。”
“吃住都习惯？”
“与家中无异。”
“那就好。”
客套几句，卡斯尔也觉得无趣，二儿子与他疏离，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这次的事，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加西亚想如果他说的是第六局入侵的事情，艾达也属于第六局，确实影响到他了。
“嗯，就前几天。”加西亚回答，末了又补充一句，“我没事。”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没有多大变化，卡斯尔盯着那张酷似自己年轻时候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你有什么看法？？”
加西亚抬眸，族中的事情，向来与他无关，这是卡斯尔第一次询问他的意见。
“与父亲想的一样。”加西亚答。
“你又怎么知道，我再想什么？”
“无非是怎么忍。”
怎么忍？
这触及到克莱因家族最严峻的问题，自然是不能忍。
可这一动，乱的就不止北部军区。
“不能与第六局为敌。”卡斯尔笑得勉强，“那群苍蝇，太麻烦。”
“也不能放任不管。”加西亚接着他的话，“父亲有办法了。”
“你那几位叔叔恐怕不会同意。”
“父亲是家主。”
言下之意，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因为是家主，才有犹豫不决。”卡斯尔起身，走向窗边，加西亚跟在他身后，“你祖父同意了，所以来问问你的想法。”
与他有关。
“一切听父亲安排。”
“你祖父向委员长写了信，大致与他说明了这次的事情。”卡斯尔往向窗外，几个堂兄弟正将康拉德围在窗外说着什么。
无外乎，想请主家高手庇佑。
“有了这次关系，国安局的负责人不好推卸。”
“父亲是想请君入瓮？”
“你几个叔叔觉得冒险，说将国安局的人请入北区，等于自掘坟墓。”
“留在身边，可以互相监视。”
“我托人给国安局的任务，是让他们保护克莱因家族的子嗣。”
加西亚明白了卡斯尔的意思，这样一来，国安局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国安六局。
“卓越这小子很强，但他还是没有与整个国安局为敌的能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会撕破这和平的伪装。”
“那父亲叫我来……”加西亚试探着提问，他有种预感，卡斯尔的打算，不知他说出来的这么简单。
“卓越是为了家族的秘密而来。”卡斯尔道，“他抓了我们子嗣单薄的弱点，忍也要有忍的方法，一味退让，不是克莱因的风格。鹰眼打探到了卓越的弱点。”
“父亲想让我去……”加西亚话语一顿，平静的眼底出现一丝波澜。
卡斯尔看在眼中：“他有个妹妹在军校，也是国安六局的人，最近与你走得近，我请人将她送到你身边，可要看住了。这是你祖父的意思。”
老爷子给的压力。
加西亚沉默片刻：“看住了，就可以吗？”
卡斯尔深深看他一眼：“小二，你是聪明孩子，那是卓越的弱点。”
卓越的弱点，只要卓越不出手，艾达就是安全的。
“我明白了，父亲。”加西亚行礼，“没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先在家里住些时日，学校那边，已经差人打点妥当。”
走出书房，加西亚穿梭在走廊中，他脸色阴沉的厉害，家中的佣人见状不妙，纷纷绕行。
转过回廊，迎面而来的，是迎接加西亚回家的管家诺顿·李。
“二少爷。”诺顿行礼。
“嗯。”加西亚懒懒回应，两人错身而过，蓦的，高大的青年脚步一顿，回头道：“与李管家许久不见，不如等会儿一起，喝一杯？”
“少爷，我还在工作。”
“我等得及。”加西亚开口，“城中的玫瑰酒吧，晚上见。”
诺顿与加西亚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主仆关系，他们是过了命的兄弟，都是从迦百农之心活下来的猎人。
晚上九点，糜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加西亚换下军装，一身休闲打扮，站在了酒吧门口，望着里面的烟雾弥漫，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还是踏了进去，拒绝了几个衣着暴露的Beta，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坐下。
其实也算不上安静，但至少躲开了轰炸似的音乐。
加西亚眯着眼睛，在声色琉璃的大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桌上的一瓶酒上，定住。
九点一刻，他等的人自门口进来，加西亚抬手示意，那人顿了一下，往这边走来。
还没坐下，就听到：“想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还是算了。”诺顿耸肩，扫视周围，“太显眼了。”
加西亚斜他一眼：“来这里不喝点什么，才奇怪。”
诺顿会意，招呼要了两瓶价格不菲的酒，又叫了几个艳丽的姑娘。
“这下，不特殊了吧？”
加西亚挑眉，举起酒杯，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里面透亮的酒液，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见到阿琉因了。”
诺顿动作停滞一下：“什么时候？”
“军校，他杀了人，我替他处理了。”
“他还好吗？”诺顿又问。
“看上去还不错。”加西亚垂眸，眼神不经意似的扫过角落里盯梢的两人，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下，“他进了第六局。”
“第六局。”诺顿重复这三个字，惊讶地瞥了加西亚一眼，“夫人的那个第六局？”
“你也叫她夫人。”加西亚眯了眯眼，露出阴戾之气。
“再怎么说，她救过我们的命。”
“是你和阿琉因的命，没有我。”加西亚纠正道，“救下我的，是我自己。”
“洛卡……”
诺顿张口，即使明面上，他尊称加西亚一声二少爷，私的下，他还是更喜欢他以前的名字。
至少那时候，他们没这样的距离。
“阿琉因想杀了她。”加西亚继续开口，“可好像又下不了手，就转头杀了个对她有坏心思的小喽啰，被我发现了。”他又满上一杯酒，一饮而下，“在他眼里，那女人是霍桑·劳伦特的，别人碰不得。他明明恨的要死，又要替她杀人。真矛盾。”
诺顿本想说，你也一样矛盾。
可碍于各种因素，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阿琉因他，有他的想法。”
加西亚笑了，眼睛弯出弧度：“有时候觉得，现在的日子真不错，可有时候，又想回到迦百农之心，只是，那时候，不会像现在一样烦心，只需要活下去就好了。”
读着他话里的意思，诺顿问道：“家主他和你说什么了？”
“给了我一个任务。”加西亚开口，“麻烦的任务。”
“洛卡，这里不是迦百农之心，你现在的身份，不用活得这么拘束。”诺顿叹了口气，“总觉得获得了自由，却还不如在那人吃人的地方。”
加西亚自嘲地笑了：“你在这地方，混的也不错，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再不错，也是人下人。”诺顿抽出一根烟，侧头，身侧陪着的眉眼姑娘适时为他点燃，“净土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加西亚眯着眼睛，是啊，回不去了。
霍桑·劳伦特死了，净土在不是以前那个净土了。
沉默。
几个陪酒的姑娘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面相窥。
净土，杀人，霍桑·劳伦特。
这些词汇，可不会出现在寻常人口中。
诺顿感受到身边人的僵硬，轻笑一声，扭头道：“害怕了？”
那姑娘干笑。
“没，没有。”可颤抖的身子却瞒不过人。
“其实也不用怕，净土的人，也不吃人，都是编出来吓小孩子的。”诺顿吐出一口烟雾，“那地方的人，比这里，真实太多了。”
酒吧里的霓虹灯闪烁着，明暗之间，加西亚英俊的侧脸隐藏在烟雾的那一头。
许久，诺顿听到一句。
“只要她回去，净土也不远了。”
第21章 Chapter21
刻意不让自己多想加西亚那句话的意思。
诺顿干笑几声，将话题转移到克莱因家中的事。
加西亚眼神一沉，落在了几个陪酒女身上。
诺顿会意，柔和的精神力外放，轻声的侵入几人的大脑，使得她们陷入昏睡。
“还有两个。”加西亚抬头，角落里盯梢的两人依旧在。
“跟着你来的。”
诺顿没有回头看，两指抵上眉心：“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那两个监视者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走出酒吧，消失的无影无踪。
加西亚神色一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诺顿，精神损失，有希望治愈吗？”
“要看程度。”
程度？
男人脸色一沉。
这样看，碎成了渣，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吧。
艾达已经在疗养舱中躺了近七天，期间，辛迪亚完成了她精神世界的重构。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她自行修复其中的内容。
这个过程也许很长，也许很短，辛迪亚并不确定。
至今，她都不明白，霍桑·劳伦特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艾达的大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七年前，净土。
雨声掩盖了一切。
豆大的雨点打在铁皮箱上，发出的声音然人很难忽视。
周围的集装箱内，嘈杂而吵乱。
艾达转头看向箱子一角围坐在一起的孩子，她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货车启动了。
目的地，是素有绞肉场之称的迦百农之心。
艾达靠在箱壁上闭目养神，她有一种直觉，今晚绝不会这样安然度过。
果不其然，在货车行驶了约两个小时候，上层的集装箱传来密切的脚步声，接下来，周围的每一个箱子，都传来骚动。
有人等不及了。
艾达睁开双眼，懒懒地抬眸。
角落里，阿琉因因为担心一直没有合眼，艾达的动作第一时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年侧过头，用眼神打量着艾达。
察觉到他的视线，艾达转头，眼睛弯了弯，轻轻摇摇头。
头顶又陷入寂静。
但艾达知道，这种诡异的安静维持不了多久。
货车的终点是迦百农之心，没有人能从那鬼地方逃走，在哪之前的这一段夜路，是众人逃离的最好时间。
他们都是Alpha，只要暂时停止内斗，达成合作，就能逃出这个运货车。
可他们的算盘打错了，这一次的运输任务，与往常大不相同。
艾达可以断定，他们会失败。
砰——
有人动了。
艾达抬头，确定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就是正上方的集装箱。
刚才的异动，也是最先从这里开始。
女人手指抵住眉心，四股精神力同时外放。
在其中一股倏然消失的瞬间，艾达睁开眼睛。
她判断的没错，这个人，很强。
艾达下意识地摸摸头发，在如瀑般的墨色长发中，泛着蓝青色光泽的金属丝，并没有那么显眼。
那是艾达此行唯一的武器。
砰——
又一声，这一次是左侧。
这次巨响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艾达心中轻唤，一柄蓝青色的细长军刀出现在她手中。
先前的巨响吵醒了打盹的少年少女，艾达转头，看着满脸错愕的阿琉因：“呆在这里，看好他们，不要迈出这个集装箱一步，明白了吗？”
随风的刀刃扎入集装箱的铁皮，发出尖锐的响声。
普通的铁皮在超维金属面前不堪一击。
艾达抬腿踢开铁皮，钻入深沉的夜幕中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颊，艾达的表情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