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证明，你这个酒壶也是真的啊。”左薇同他讲道理。
“怎么！”小贩拔高了声音，“看到死无对证了，就想赖钱了是吧！小姑娘，做人不能这样的，弄坏赔偿，天经地义！你也是中国人吧？中国人不能帮着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
“就是就是！”闻言，另外几个同伙也帮小贩说话，“就四千块钱，让日本佬出，他又不是出不起。”
“我们又没有让你赔。你就这样告诉他，赔了四千，这事就揭过去了，我们再也不会跟他多废话一句。”
这些人竟然跟她来这一套。
左薇站在那里，不吱声了。
而旁边，八月一日观察左薇几人表情，用英语询问：“他说什么？我可以赔偿的。人民币，我有。”
左薇想，虽然日方同学对中国的印象已经跌到谷底了，但真的碰上了这种事，还是不想让他们瞧扁了中国。
于是她笑着回答：“没关系。我们正在协商。你稍等一下。”
又转头，看向小贩，用本地方言说道：“大叔，正是因为都是中国人，都是本市的街坊邻居，所以按照规矩办事不好吗？他弄坏了你的瓷器，该多少赔多少，人家日本同学来我们学校交流，一路都在跟我们夸这儿的人热情、淳朴，不要给人家留下坏印象啊。”
“什么坏印象？哪里的坏印象？”听左薇用方言说出这些，小贩有些不自在，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东西被他弄坏了还不能让他赔了！这是哪里的道理？！你这么想表现你的素质，那你来替他赔啊！四千！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左薇还想说话，周楚禹拦下她，在她前面说道：“行啊，我们替他赔。不过该多少赔多少，四千我们是不认的。实在不行，报警咯，去警局里面，请行家来验一下值多少。再不行，打官司咯。反正大家都在本地，打个半年一年的，也没关系。”
小贩：“……”
另外几个帮小贩说话的同伙早在左薇用方言说出那一通话后就不再作声，留小贩单打独斗了。
小贩迟疑了一下：“要不，你让他赔两千吧，算我倒霉，遇到这种事。”
“不行。”左薇说，“该多少赔多少。”
小贩索性心一横，咬牙道：“好！那还是四千！谁要你们替他陪？我就找他！这个日本佬，他弄坏的，不关你们的事！就算去警局也没关系，老子占理！”
张勇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破罐子破摔了：“大叔，你真是……”
“也行。”周楚禹掏出手机，“那我报警了。顺便，如果你非要日本同学负责，那我们可能也需要联系一下大使馆。我们日方老师马上也来了，到时候相关事宜，你就跟日方老师沟通吧。”
小贩：“……”
其他同伙：“……”
终于，其中一个同伙出声：“奇哥，算啦，人家大老远的从日本来我们这里也不容易，没必要闹到警察局。”
另一个也说：“对对，大家还要做生意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小年轻耗。”
小贩被说动了，心不甘情不愿地：“那，你们赔个百十来块吧。”
张勇问：“百十来块是多少？”
周楚禹没说话，默默递上了之前在游船上拿的一百块钱。
“可以么？”
小贩望看手上的一百块钱，点点头：“走吧走吧，下次当心点。”
事情圆满解决，围观群众作鸟兽散。
等包老师和长谷川老师赶到，就看到八月一日莲正向左薇三人鞠躬致谢。
“没事吧？”包老师说，“听陈岳灵子说日本同学出事了。”
“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左薇笑，“不好意思，给老师添麻烦了。”
包老师怔怔地看了看几人，感慨：“不错呀。能独当一面了。”
张勇狗腿道：“是老师教得好。”
“少来。我就跟你们待三周。”
张勇继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包老师被张勇捧的咯咯直笑，看到旁边长谷川老师还一脸疑惑，忙用英文给他解释刚刚的对话。
陈岳灵子拍了拍左薇的肩：“嘿！”
左薇转头，笑看着她。
“你们怎么解决的？我走之前看到那几个中年男人，特担心你们会打起来。”
“不至于到动手的那一步。”
“那是怎么解决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周楚禹苦笑：“国人最怕麻烦的三个地方，我全搬出来了。”
“哈？”
“去警局，打官司，联系大使馆。终于把他给唬住了。”
陈岳灵子点赞：“棒！”
几人说着说着，跟长谷川老师汇报完事情始末的八月一日莲再次走向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百元钞票：“那个……”
左薇停下，面对八月一日。
八月一日说：“这是赔偿金，我刚刚看到你们给那个男人的。”
周楚禹挥了挥手，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回道：“No.Write it off.”
“不可以。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不需要让你们来承担。”
“如果真的想还钱的话——”周楚禹顿了顿，又顿了顿。
左薇和陈岳灵子等了他半天，没等到后文。
八月一日也疑惑地看向他。
“艹！”周楚禹用中文低低骂道，“仗义不会说。”
左薇：“……”
陈岳灵子：“……”
八月一日：“？？？”
周楚禹看向左薇，“来，帮我翻译！告诉他，我们中国人很仗义，如果觉得过意不去，请我们吃一顿就够了。”
左薇：“……”
周楚禹：“看我干嘛，翻译呀。”
左薇只能看向八月一日，充当周楚禹临时的翻译，“我们中国人讲究人情味，他更希望你能请他吃一顿。”
她也不懂“仗义”怎么说，灵机一动，用“人情味”来代替。
八月一日：“请吃一顿？”
“恩。不是大餐，那种零食就可以了。”
八月一日想了想，真诚道：“我明白了。没有问题。”
“还有，”左薇又补充，“也希望你知道，中国人是很热情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是偶然。”
“是的。我明白。”八月一日静了片刻，正色道，“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我们日本也有。”
第91章 22
夏令营第二周的生活开始了。
活动安排与第一周差不多，仍旧分成三个小组。但大家明显发现，出去玩了一趟后，学生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具体表现在，中日双方的交流上。
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迎面遇上，也会客气的笑一笑了，倘若老师要求双方互相配合，也不拒绝了，会别扭地凑到一起，一声不吭地完成老师交待的任务。
与之相反，则是中方学生们格局的变化。
原本大家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现在日方那里稳定下来了，中方的问题，则开始暴露。
原本就是一中、御府、圣海三家学校散装的“中方”，又经过第一周的摩擦，自然而然分崩离析，搞起了内斗。
最先被祭天的，就是圣海那位独苗苗——裴歌。
出宿舍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中午吃饭也是一个人。
没有人理会她，路过她的时候目不斜视，她仿佛成为了传说中的透明人。
“哎。”食堂里，梅子对着远处独自吃饭的裴歌努努嘴，“怎么回事，被一中那些人孤立了？”
“好像是。”左薇和裴歌在一个组，上午将她的处境观察了个十成十，“她来到教室，一坐下，旁边的人就故意捂住鼻子，起身远离她，弄得她很尴尬。”
“你们组组长不是卫旭扬么，他没制止？”
“制止了，可那些人说她口臭，总不能逼着她们跟她坐吧，卫旭扬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梅子骂道：“靠。”这么阴的一招都使出来了！
陈岳灵子说：“听我认识的女生说，昨天出去玩的时候，她就被孤立了。别人都是一群人在一起，她永远是一个人，看博物馆，坐摩天轮，晚上游船也是被推到了角落，坐在垃圾桶旁看夜景。”
“别说她了。”纪萌萌接，“昨天那些女的不也想把你们叫走，然后孤立我和左薇？”
梅子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个意思。”又不能理解道，“怎么这样，大家不都是同龄人么，最好说话了，怎么净想着欺负人？”
左薇说：“不欺负人，怎么体现她们的傲慢。”
陈岳灵子问：“左薇，你发没发现，你今天也有点被C组的女生们孤立了？”
左薇反问：“有吗？”
陈岳灵子：“……”
纪萌萌、梅子：“……”
陈岳灵子说：“是因为周楚禹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没发现吧。”
左薇说：“其实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因为我本来也不会主动找她们玩。”
陈岳灵子笑：“那看来是我多虑了。左女侠内心强大，是不会被这种小花招打败的。我比较担心你，萌萌。”
纪萌萌立马道：“我也觉得！左薇在C组好歹有个周楚禹，你们俩都是B组的，只有我一个是A组的，我怕我弄不过她们。”
“——弄不过谁？”
周楚禹不声不响出现在左薇身后，吓了女生们一跳。
纪萌萌猛拍胸口：“你别突然插话，吓死人了！”
“我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才过来的。你们刚刚没谈到我？”
周楚禹继续站在那里，前面坐着捧着饭盆的左薇。他稍稍低头，目光所及，是她后背的吊带衫蝴蝶结。不知为何，他咽了咽口水。
“是谈到你了，但也不是你。”陈岳灵子说，“你注意到没有？你们组的裴歌好像被孤立了？”
“哦，所以？”他目光一动不动，继续盯着那蝴蝶结。
“我们就是觉得，如果今天能孤立圣海的，那明天也能孤立御府的。”
“然后？”
他回应得敷衍，忍不住抬手，碰到了蝴蝶结那个绑着的带子上。
“所以不想太被动，不过萌萌，你也不用担心，A组不还有张勇、徐浩然他们么，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捏住那带子，轻轻往下一拉，噌，蝴蝶结直接给解开了。
左薇：！！！
周楚禹：￣▽￣～
也顾不得听陈岳灵子说什么了，左薇回头，怒视他：“你手痒？”
“……咳。”周楚禹瞬间无措，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刚刚搭错了哪根筋，解释道，“不小心。”
“不小心？”左薇翻他黄历，“第二次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第二次！怎么就记住是第二次了！
她的脑海里，好死不死想起了前面一次郭静说过的话。
——“哎，你老实说，是不是找到了一种剥人姑娘衣服的快感？”
心里莫名一跳。
再看周楚禹，似乎也跟她想到了一处，神色异样起来。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空气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于是，左薇责骂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好佯装生气地转过身，继续听陈岳灵子对话。
岂可修。她想，女生对待向自己表示好感的男生，是不是都容易心软？现在的她，连骂人都不好意思骂了！太不争气了。
斜前方突然射来一道视线。
她感觉到了，抬头，看到了跟一群男生坐在一块儿的卫旭扬。
不过此时的卫旭扬已经不再看她，反而跟邻座的一个男生在说着什么。
那男生似乎说了一句好笑的，引得周围人拍桌爆笑，卫旭扬也笑，笑得肩膀微微耸起，尔后不经意地转头，再度看向左薇方向。
四目相对。
他嘴角的笑冷冷的，并没有到达眼底。
哐啷！
与此同时，远处食堂回收台，传来饭盆摔到地面的声音。
众人纷纷停下说话，向回收台望去。
是裴歌。
而裴歌对面，站着一脸“sorry”的顾思茜。
“不好意思哈。”顾思茜扬眉，“我不是故意的。”
裴歌没吭声，蹲下来捡地上的饭盆，饭盆边泼了一地的残羹冷炙。
“喂。”顾思茜身后一个女生开口，“你怎么浪费食物啊，剩了这么多没吃。”
裴歌将饭盆还到了回收台，看也不看那女生，转身就走。
“你聋了？”那女生一把抓住裴歌的手臂，“我在跟你说话呢，没有礼貌！”
裴歌终于停下，抬眼，“放手。”
“放手可以啊。”女生说，“先把地上这些东西擦干净。”
裴歌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乐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