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碧荷纷纷一惊。
高韶兰瞥向二人:“你们不会也要像杨嬷嬷一样劝我吧?”
二人连忙低头道:“奴婢都听您的。”
……
萧执下朝之后,来永安宫看她。
高韶兰正在给窗边的花草浇水,姿态闲适,神情自然,看起来没有特别伤心也没有特别愤怒,萧执稍稍放下心。
“姐姐,”萧执朝她走过去,“下午我们去太液池泛舟如何?”
高韶兰看他一眼,“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泛舟?”
萧执到她身旁,面色自若地牵住她的手,接过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水壶,搁到案上,道:“我们乘船去对岸,那里是南屏岛,岛上有鹤房,豹房,各种动物,想不想去看看?”
高韶兰惊喜地点了点头:“还有这种地方?”
萧执轻笑出声:“宫里大着呢。”
高韶兰却道:“再大我也快转完了。”
她转了转眼珠,道:“说起来,我之前看到西苑那边有一处演武场,我能不能去跑马练剑啊?”
萧执眸光微闪:“姐姐喜欢武艺?”
高韶兰点头道:“不是你之前说的吗?我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技巧,有些浪费。之前在东仓淮让高鸿陪我练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出发去和亲,就荒废了。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捡起来,你说呢?”
萧执抿唇不语。
他很意外,当初他随口说的两句话被她放在了心上。但那时他当她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女子,想到什么就直说了。现在的他当然不想让她去受那种苦。巾帼女将什么的,他不需要,他只想让她好好的待在他的身边。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萧执便颔首应允:“可以,回头我让吴忠去交代一声。”
高韶兰掀起唇角。
“姐姐什么时候想去可以叫我一起,我剑法不错,可以教你。”
高韶兰扬了扬眉,点头道:“好。”
二人一同用过午膳,各自小憩了一会儿,吴忠备了步辇来请二人出发去太液池。
萧执牵起她的手,眸光淡淡扫过殿中侍立的宫人,觉出有哪里不太寻常,想了想问道:“怎么没见杨嬷嬷?”
高韶兰怔了怔,笑道:“杨嬷嬷不慎得了风寒,我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萧执哦了一声,没再纠结。
二人登上步辇,并肩而坐。
萧执一手握着她的,另一手支着下颔,若有所思。
他记得他今晨离开永安宫时,还在殿外看见杨嬷嬷,杨嬷嬷冲他行礼。她精神饱满,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难道是惹怒高韶兰被她罚了?
高韶兰贵为皇后,就算真惩治一个宫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她却硬说是杨嬷嬷得了风寒。
高韶兰有事瞒着他?
萧执想起昨夜。
高韶兰身边的两个小婢女慌张极了,很想阻止他,他差点让吴忠派人把她的婢女们看管起来。
后来是陆雅来跟他说,那两个丫鬟被杨嬷嬷管住了,不会再过来添乱。
现在看来,高韶兰明显是生杨嬷嬷的气了。
但早上的时候,高韶兰明明答应了他,说她愿意试试。
她说的是真心话吗?
萧执转目看她。
第五十章
南屏岛绿树成荫, 亭台错落。刚一下船, 就有几个小内官迎了上来。
二人在南屏岛看了宫中豢养的野兽, 有鹤、鸟、狮子、老虎、豹子,随便转转就花了许久的功夫。等到回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萧执牵着高韶兰的手,两人慢慢往永安宫走。
萧执道:“以后每天的晚膳,我也来和姐姐一起用, 行吗?”
高韶兰点点头:“好。”
萧执一笑, 低下头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高韶兰不由一颤,却被萧执握得更紧了。
身后的宫人们不约而同垂下了头。
高韶兰眉心微蹙:“还在外面呢。”
“他们不敢偷看。”
高韶兰忍不住瞪他一眼。
晚膳二人是在永安宫用的, 萧执时不时给她夹菜,又亲自为她盛汤, 高韶兰不好拒绝,一不留神又被他喂撑了。
萧执还想拉她出去散步, 被高韶兰摆摆手拒绝了:“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处理政事了, 不赶紧回去批折子吗?”
萧执笑道:“我让吴忠把折子送过来了,一会儿晚点再看。”
高韶兰脸色一变,差点咬住舌头:“送、送过来了?”
萧执眉梢微挑, 嗯了一声:“借姐姐的书房用用。”
高韶兰皱起眉头,气息有些不稳:“那你今晚不走了?”
萧执轻笑一声, 低眉拉住她的手, 轻轻地捏了捏:“不是说了要试着接受我的吗?姐姐。”
高韶兰紧紧地盯着他, 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 默了片刻才道:“那也太快了。”
“姐姐不松口,我不会做更过分的。就像昨晚一样,让我抱抱你,好不好?”萧执伸出手,勾起她鬓边一缕散落下来的发丝,为她别到耳后,与她目光对视,“还是说,姐姐今晨与我说的话根本不是出自真心,只是哄我玩的?”
高韶兰眼皮一跳,不禁垂下目光,轻声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萧执掀唇一笑:“那就好。”
高韶兰推了推他:“你快去批折子,整天在我这儿腻歪算什么事儿啊。”
萧执应了一声,好脾气地起身离开了。
反正她答应他了,她必须说话算话。
书房被萧执占用了,高韶兰便歪在寝殿的矮榻上理事。
她翻了翻之前尹尚宫送过来的关于遴选宫女的章程,叫来红玉。
“杨嬷嬷那边怎么样了?”
红玉道:“嬷嬷瞧着心情不大好,中午就没吃东西,晚上送过去的饭菜也只吃了几口。”
高韶兰秀眉拢起。
杨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其实她不想让杨嬷嬷难堪的。
但杨嬷嬷做的事又实在过分,自作主张,她也断断不能容忍。于是道:“这两天你多开解开解她,别让她想不开。过阵子我就送她出宫。”
红玉恭声应是。
萧执踏入寝殿的时候,发现灯已经熄了,室内一片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见高韶兰均匀的呼吸声。
萧执慢慢走近,掀开床帐。
借着月亮的清辉,可以看见床榻最里头蜷缩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静静的一动不动。
萧执眼眸微眯,无声地笑了笑。
他出去洗漱,很快又回来。
身上的帝王常服已经脱下,只余单薄的中衣。
他动作轻柔地上床,然后朝高韶兰那边躺过去,长臂一伸,把她揽在怀中。
高韶兰身子僵了僵。
萧执轻笑道:“没睡着?”
高韶兰睁开眼,眸中一片冷漠:“被你惊醒了。”
萧执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手臂反而更用力地搂紧了她。
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高韶兰的背部,能感受到怀中身躯的玲珑纤细。
他的吻落在她的肩头:“不要离我这么远。”
高韶兰缩了缩脖子,往前挣了一下:“你说过不做别的。”
萧执跟着紧贴上来,直把她逼到墙根,避无可避。
萧执轻声道:“姐姐别躲我,我保证乖乖的。”
高韶兰僵着身子不动了。
萧执低笑一声,手上微微用力,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与她面对面。
他的额头轻轻触碰着她的。
黑暗中,萧执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姐姐对我真好。”萧执道,他掌心贴着高韶兰的背部,轻轻地拍了拍,“睡吧。”
高韶兰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儿,萧执轻轻叫她:“姐姐?”
高韶兰没有反应,呼吸依旧均匀。
萧执搭在她后背的手轻轻地动了动,低头轻嗅她沐浴后的发丝。
是熟悉的清甜气息,太过诱人。
萧执唇角微勾,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然后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过了片刻,高韶兰蓦然睁开双眼,心脏狂跳。
第五十一章
高韶兰上半夜一直没睡着,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捱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因此萧执起身上朝的时候, 轻手轻脚的没惊醒她。
高韶兰醒的时候, 就到巳时末了。
床边空荡荡的,被褥都是凉的, 证明萧执已经离开很久了。
不用再面对他,高韶兰不禁松了口气。
红玉几人进来服侍她起身,陆雅悄声步入, 站在屏风前矮身行了一礼, 道:“陛下刚刚让人过来传话,说是中午要跟几位大人一起议事,就不过来了。”
高韶兰嗯了一声:“知道了。”
她昨天装了一天, 整颗心都提着放不下。萧执中午不过来,正好让她缓一缓。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看着陆雅离开, 殿中再无外人,红玉轻轻把一支金凤嵌珠百花钗插入她的鬓间, 小声道:“奴婢昨夜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是今天出宫交给云侍卫吗?”
“不急,”高韶兰看着镜中模糊的人影,淡淡道, “缓几天再说。”
她怕萧执起疑。
红玉应诺。
高韶兰起的晚,用过午膳就没再睡, 而是让人给她换了一身骑装, 带着红玉去演武场。
萧执昨天已经答应她了, 他身边的吴忠办事向来麻利又让人放心, 今晨演武场那边就派了人到永安宫,跟她说他们为她挑了好几匹马,让她去选。
高韶兰已经很久没有骑马,没有练武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宫里养废了。为了成功离开去往西戎,她必须现在就开始练起来。
却没想到路上撞见一个冒冒失失、着急忙慌的小宫女。
小宫女一路低着头,快步小跑着,竟然没有留神高韶兰一行人,直冲冲就撞了过来。
孙文当即就变了脸色,手臂一伸拦在前面,用又尖又细的声音喝道:“哪个宫的?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小宫女被唬了一跳,连忙跪下来,瞧见高韶兰身边前簇后拥的,心念一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俯身磕头道:“奴婢是浣衣房的洒扫宫女,参见皇后殿下。”
高韶兰低头看过去,无意追究,随口道:“走路注意着些。”
小宫女忙不迭应下,站起身急匆匆走了。红玉扭头朝她看过去,高韶兰转目问道:“怎么了?”
红玉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奴婢刚刚好像看见她袖子上有一片血迹,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孙文也回忆了一下,跟着附和:“就是血迹!旁边还有些污点。”
孙文琢磨着:“急匆匆的,身上还带了血,怎么回事?”
高韶兰眉尖拢起,这小宫女来的实在诡异,可别是什么凶杀案被她给碰上了吧?
“跟过去看看。”高韶兰迟疑片刻,便转过身,朝着小宫女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红玉几人连忙跟上。
小宫女步子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高韶兰跟了半天,直到看见眼前这条路似曾相识,而一边的宫门上还写着“仁寿宫”三个大字时,她才恍惚间明白过来,似乎又是太后想引她过来。
萧执告诉过她不必管太后,她也不想多事,因此她略一踌躇,转身就走。
这时却不知道从哪儿扑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跪在她脚下求道:“皇后留步!太后殿下已经等您多时了,您就进去见一见吧。”
高韶兰站着没动。
太监抬起袖子抹泪,哀声哭道:“太后对陛下日思夜想,已经好多个月没见过陛下的面了,奴婢求您就可怜可怜太后的一片慈母之心吧。”
太后在她新婚第一日就设计找过她,没想到这都一个多月过去,竟然还没死心。
她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又天生一身蛮力,倒是不怕太后对她做什么。
若是她今天拒绝了,哪日太后再想出什么主意引她过来,几次三番的也是麻烦。
思及此,高韶兰轻嗯一声:“你带路吧。”
太监面上一喜,连忙起身引着她往仁寿宫走。
萧执虽然软禁太后,也没给她实权,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可见他心还挺软的。
太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两鬓斑白,面容憔悴了。
她斜倚在矮榻上,两个小宫女跪坐在她的身边,一个给她揉肩,一个给她捶腿。看见高韶兰进来,太后摆了摆手,小宫女手上的动作便停了。
高韶兰穿的是窄袖骑装,她微微欠身,抱拳行了一礼,淡声问道:“不知太后引我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她见高韶兰衣着奇怪,心下已是不喜,又听她叫自己“太后”而不是“母后”,不由怒气更甚。
她压下火气,换上一副悲伤痛苦的神情,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怎么,你竟是不愿认我这个母后吗?皇帝虽然与我生分,见我时也是要叫一声母后的。”
高韶兰嘴角轻扯。别说她不想跟萧执做夫妻,就单凭太后做的那些事,她都不想叫“母后”。
她自己有母后。
高韶兰默了片刻,问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哭了几声,抬手示意身边的柳姑扶着她起身。
太后眼睛通红地走到高韶兰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哑声道:“我就是想求求你,能不能跟皇帝说说,让他来看看我。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