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容汐被禁卫钳住双手拖走,心中万分焦急,便拿起佩刀想冲出包围 ,禁卫瞬间警惕,也举起了武器——
被带离寝殿前的最后一瞬,容汐看见禁卫的刀刺向了任南逸。
她瞠大双眸,拼命挣扎,却再无法伸手抓住刀刃。
她的眼前,只剩一片红色。
第62章 再见
满地的红色, 整个宫殿都被血淹没,坠入地狱。
“……!”
容汐惊醒,蓦地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的宫殿安静明彻, 没有血, 也没有任南逸。
这里不是云翠宫,容汐不知道这是皇宫何处。
她只记得那晚她被带离云翠宫时, 禁卫的刀刺中了任南逸,她拼命想挣脱禁卫的钳制,禁卫大概觉得她不好控制, 就把她敲晕带走。
再醒来,她就在这个陌生的宫殿中。
窗外天色明亮,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任南逸如今是生是死。
一想到那夜的血色, 容汐仿佛无法呼吸。
她慌忙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 踉踉跄跄地奔向殿门。
厚重的殿门被从外面锁住, 容汐用仅剩的力气推门拍门, 门打不开,外面也没人理她。
没人理她, 她便一直拍门喊叫。
她不能放弃,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办法。
直到手心拍得通红, 嗓子变得沙哑,殿门终于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顺着门缝延展开去, 李庭绪走了进来, 殿门又重重关上,光也重新挡在了门外。
容汐拽住他的胳膊,脊背紧绷, 眼睛紧盯着他。
“他呢?”
李庭绪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脸色不好,不知是因为打斗受伤,还是被容汐气得。
与容汐对视半晌,他才冷冷开口。
“他没死,在牢里。”
容汐紧绷的脊背松懈了下来,她松开手,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李庭绪问:“你辞官,就是为了去找他?”
从昨晚她不惜受伤也要救他那一刻,李庭绪就猜到了。
容汐没有否认:“是。”
“那朕杀了他,你是不是就能安心留在朕身边了?”
“陛下若杀了他,奴婢也会死在你面前。”容汐回答的坚决。
李庭绪眸中涌上怒意,“你威胁朕?哼,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离朕而去,那不如将你二人都杀了。”
他得不到她,那就毁掉吧。
“陛下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
容汐跪下,叩首道:“时至今日,奴婢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或许陛下也早已猜到大概。”
“奴婢确实可以凭空消失,凭空出现,但不是因为妖术,而是因为那块玉佩,就是奴婢向陛下提起过的,那块丢失的玉佩。”
“奴婢每次消失,会去到异世,那人,便是奴婢在异世遇到之人,他救过奴婢性命,是奴婢的恩人。”
容汐抬眸望向李庭绪,像是下定了决心,找到了出路,她不再慌乱,目光变得平静而坚定。
“他打伤陛下,奴婢替他赎罪,只要您放了他,让他回到他的世界,奴婢承诺,再也不去找他。”
她一顿,用郑重的语气道:“此生,臣妾是陛下的容妃,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她加重了“臣妾”二字,李庭绪眸中微澜,似有所动。
权衡半晌后,他问:“你不去找他,不见得他不来找你。”
李庭绪见那男人宁死不屈的模样,显然不会轻易对容汐死心。
“陛下,臣妾有办法让他再也不会来找臣妾,只是您得先告诉臣妾,那块玉佩,是在您那里吗?”
李庭绪眯了眯眼,他明白自己对她太心软。
身为皇帝嫔妃,她明明已经犯下死罪,可他还是想相信她最后一次。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勾玉形,血玉成色,一尾红鱼坠于玉中。
“是这块吗?”
那夜在慈安宫,她晕倒之后,他抱她回到寝宫,她身上的宫装被雪水打湿,婢女替她更衣的时候,李庭绪看见了这块玉佩。
他觉得这玉成色古怪,让他想起以前在芜州时,曾偶然听一位云游道长讲过的鬼神传说。
那位道长的传说故事里,说成色如一尾红鱼游于玉中的勾玉,有大异能。
李庭绪怀疑这玉与容汐凭空消失有关系,他便私自留下,没有还给她。
他私下也研究过这块玉佩,但并没有再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容汐看向他手中玉佩,眸中闪过果决。
“是,您将这玉佩击碎吧。”
“玉佩破碎,臣妾便再无法去到异世。”
“……然后,请陛下准许臣妾最后再见他一面,劝他离开,只要他回去异世,便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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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昏黄的光将他落魄的身影拉长。
容汐在牢中见到了任南逸,他肩膀被刀砍伤,伤口处简陋地缠着破布,透出血色,身上其他地方似乎也受了许多小伤,衣服上血迹斑斑。
原本眉眼桀骜、总是神采奕奕的男人,此时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坐在干草堆上,虚弱地倚靠着粗糙斑驳的石墙。
容汐眸中一黯,心中钝痛。
听到门外响动,任南逸抬头,一见到她,他眸中瞬间燃起光亮,苍白的面容顿时就有了笑容。
他努力站起身想奔向她,可动作牵动伤口,新鲜的红色又渗了出来。任南逸脚步不稳,容汐急忙搀扶住他,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坐下。
打开牢门的狱卒已经离开,牢房中只剩他和她。
容汐红了眼眶,“你是傻子吗?”
“受了伤,为什么不穿越回去治疗?”
玉佩还在他身上,他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开,这间牢房根本困不住他。
任南逸抬起未受伤的胳膊,将容汐揽进他怀中。
“没见着你,不知你安危,我怎么走得掉。”
容汐的眼泪掉进他的怀中,她闷声道:“现在见着了,我好好的,你先回去治伤,好吗?”
任南逸摇摇头,“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我不放心,万一那狗皇帝要治你罪……”
“我能来狱中见你,就证明他不会伤害我,所以你先回去治伤,我想办法从他那里拿回玉佩,立刻就去现代找你。”
“你要是还不放心,等你治好伤,也可以随时再来救我,总好过在这牢中干耗,不是吗?”
任南逸皱眉思量,理智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情感上还在犹豫。
容汐从他怀中抬起头,双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
“南逸。”
这是她第一次如情人般唤他的名字,任南逸微愣,心中瞬间就变得无比柔软。
容汐深深地注视着他,认真道:
“你相信我吗,如果相信我,这次就听我的好吗?”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去现代找你。”
任南逸与她对视,半晌,终于缓缓点了头。
他哑声道:“好,我听你的。”
“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小心,千万不要再被人害了。”
他想起之前听到谢蘅和婢女的对话,提醒道:“那狗皇帝的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对你不满,你要提防她!”
“嗯,我会的。”
任南逸再次拥住了她,紧紧拥住她。
“下次,就算把皇宫炸了,我也要带你走,等我。”
容汐知道,没有下次,她也不会再等到他。
她忍住眼泪,藏起眸中哀伤,冲他露出一个了微笑。
直到任南逸滑开玉佩机关的一瞬,她突然倾身吻住他的唇,泪水也一起滑下,是苦涩的味道。
“我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
任南逸一愣,察觉出不对劲,伸手想要抓住她,可白雾已经弥漫,唇上的温热和柔软不见了,他手中也抓了个空。
白雾中,已经只剩他一个人。
任南逸突然感觉头痛欲裂,有重要的东西正从大脑中抽离,是她的音容笑貌,是她和他的过往,是她的一切。
他拼命想要挽留,可那一切都如指间流沙,他什么都抓不住。
等白雾退去的时候,任南逸茫然地站在公寓的客厅。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一身古装,一身血迹,肩上伤口疼得厉害,可却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只是心口,正莫名感到绝望。
他好像丢失了重要之物,再也找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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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狱中离开,容汐回到她之前被关押的偏殿,桌上是破碎的玉屑。
她的玉佩,已经四分五裂,玉中血色不再汇成红鱼,而是变回原本红霭之态。
之前情人节那日在大灵观,明真道长给她看的那卷古籍抄本,容汐只给任南逸讲述了一半内容,还有一半,只有她自己知道。
剩下那一半说得是,灵鲤玉一旦破碎,便无法再使用异能。
又因灵鲤玉是雌雄共生,其中一块破碎,另一块便无法与它感应,只能供宿主回到原来的时空中,却不能再穿越其他时空。
所以任南逸此次回去,便再也无法穿越了。
同时,雌玉被毁,雄玉回到原本的时空后,因为无法再与雌玉感应,时空之间的记忆关联也无法再维持。
因此,她在现代留下的痕迹将会消失,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她,包括任南逸。
她只是历史中的人物,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轨迹中去。
而任南逸来过南温的痕迹,也会消失,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他,但不包括容汐。
雌玉破碎的那一刻,它所蕴藏的记忆就此停滞,不消不长。
容汐作为雌玉宿主,得以保留碎玉中的记忆。
她依旧会记得他,记得过往发生的一切。
这对她而言,就是莫大的幸运了。
之前在李庭绪面前,他宁愿杀了她,也不会放她和任南逸在一起。
如果想让他放过任南逸,容汐只能答应他永远留在宫中,永远离开任南逸。
可任南逸不可能扔下她独自逃走,就算他为治伤离开一时,也一定会再次穿越来救她。
到时万一他再被捉住,李庭绪一定会杀了他。
她心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然是死局。
若想解局,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容汐才下定决心,选择这样的办法。
如今她玉佩已碎,无法穿越,而任南逸也已经回去现代,将她遗忘,可谓“置之死地”。
接下来,就是“后生”。
容汐将桌上碎玉仔细收好,眸中的悲伤逐渐被坚定取代。
她答应他,一定会去现代找他。
她答应他,以后的七夕都一起过。
这次,不能再食言了。
第63章 离宫
由于任南逸的存在已经从南温其他人的记忆中消除, 所以那晚云翠宫之乱的经过也被改变,变成一名刺客欲行刺圣上,容妃为保护圣上, 以手抵挡刺客刀刃, 因此受伤。后禁卫及时赶来,将刺客逮捕, 刺客行刺失败,最终死于狱中。
在这次事件中,容汐不再是勾结贼人的妖妃, 而变成了护驾有功的忠臣。
李庭绪对她既感动又心疼,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玉翠宫, 也不着急让她侍寝了, 只让她先安心养伤。
他大概觉得她既然能舍身救他,那一定是心慕于他。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等她养好了伤, 洞房花烛, 春宵帐暖, 一切都不迟。
这正如了容汐的意。
她面对李庭绪时乖巧温顺,穿戴上他赏赐的华裳金钗, 陪他用膳闲聊, 安抚住他的情绪, 暗中则想办法让伤口恢复的慢些,拖延时间。
她受伤之后, 除了李庭绪的赏赐, 太后那边也常赏赐她各种伤药补品。
因为任南逸的提醒,她便对各种吃用赏赐格外警惕。
任南逸说,历史记载她在册封大典前病逝, 现在离册封大典只剩十日,而她除了手上受伤,身体都很康健。
若是“病逝”,那只可能是被人下毒“病逝”。
所以为防万一,容汐每日吃食从不叫尚食局送,只在云翠宫开小灶自给自足。
对于送进云翠宫的各种吃用赏赐,她表面上千恩万谢,私底下从来不用,并且会暗中试毒调查,想知道究竟是谁对她心怀歹意。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有查出凶手,她才能既躲得过明枪,也防得住暗箭。
很快,她便从太后送来的补药中发现了异样。
容汐将少许补药掺进鱼食,撒入院中鱼池,一夜过后,一池小鱼都翻了肚皮,浮在水面。
她立刻请李庭绪来云翠宫坐坐,瞧瞧这一池死鱼。
李庭绪惊怒,即刻请太医辨查补药成分。
太医说,补药里掺了避孕堕胎的药方,但是掺入剂量过大,导致毒性过强,人若服用,轻则落下病根,无法受孕,重则伤及性命。
李庭绪难以相信太后会对容汐心怀杀意,其实容汐也不相信这是太后的意图。
太后若真不想留她,当初她要辞官,太后没理由不同意。
她倾向于是有人借太后之手杀她,因为那人知道以太后之名送来赏赐,她会降低戒心,而且就算出事,太后既是挡箭牌又是保命符,李庭绪不敢重罚。
既能借太后之名,还能让太后回护之人,容汐猜到是谁了。
她微微一笑,对李庭绪道:“陛下常来云翠宫,倒是冷落了玉坤宫,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一人独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