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贾赦那个混不吝的脾气,贾敏想都能想到对上贾母, 怕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贾赦这里贾母说不定还能压制得住,可是贾母现在已经不得不倚重王家这门姻亲,见自己竟然写信说要断了与贾政一房的亲, 应该宁可不认自己这个女儿,也要力挺王夫人到底。
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的连贾母都不联系了?贾敏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她已经养了两个来月的胎,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这胎暂时算坐稳了,可以稍稍出屋活动一二。
这几日夏虽烈,早晚贾敏都带着黛玉到花园走动一二。因是在自己府里,母女两个并未盛妆,只以清爽为要。正跟黛玉两个有说有笑的要回正房,就见春风了阵风似的向着自己快步走来,气喘嘘嘘道:“太太,吴知府太太来拜。”说着送上帖子。
黛玉听了好奇:“人已经来了?”这时的人要去拜客,总要提前送上帖子,好让主人有个准备。可是春风这样急慌慌的,显见不是只收了帖子那么简单。
贾敏先是轻轻揉了揉黛玉细软的头发,夸她一句聪慧,才看向春风。春风自己也觉得这知府夫人行事太过无礼,向着贾敏点点头。
就算知府夫人行事无礼,人已上门也不能不见。贾敏吩咐人在花厅看茶,自己带着黛玉回房去换衣裳。想着知府夫人来意不明,便不肯让黛玉跟着自己一起见客,只交待新挑上来的林旺儿家的好生看着姑娘。
待到贾敏来到花厅,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知府夫人脸上多少挂了些不耐,见到贾敏进来,带的笑就只浮在脸上,道:“没提前给林夫人送帖子就上门,还请林夫人勿怪。”
贾敏口内说着客气话,已经把跟着知府夫人一起来的人暗暗打量了个遍。发现其中一个十六七岁、已经做妇人打扮的,也在悄悄打量自己,心里对知府夫人为何而来有了些谱。
分宾主坐定,说过几句场面话,贾敏便向知府夫人笑道:“吴夫人一向是周到人,若是无事再不会连准备酒席的时间都不给我留。”有话快说,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吴夫人听了也是一笑:“正是呢,若不是这件喜事,我还真要好生与你喝一杯。哎呀,你看我竟忘了你还有孕,是饮不得酒的。不过也是因为你有孕劳累不得,我这不就替你分忧来了。”
贾敏见她的眼睛向着那个打量自己的妇人瞄个不停,故做不解道:“我们府上前些日子虽然发落了些心大的奴才,折手烂脚的还有几个,倒不劳吴夫人惦记。”
吴夫人脸上神情便是一滞,前次巡盐御史府里处置奴才,并没有刻意瞒人,都知道是因为那些奴才要害贾敏腹内的孩子。而那个秋姨娘,更是当初吴知府在一场酒宴后送给林如海的,吴夫人也是知道的。
贾敏虽未明言,可是隐隐将吴夫人下面的话给堵了个正着,让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贾敏将手轻轻划着茶杯,静静等着吴夫人要怎么开口,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想着自家老爷的交待,吴夫人不得不扯起一个笑脸:“说起那些奴才,谁敢想竟有那样胆子谋害主母,竟同气连枝起来。也是你好脾气,竟忍了他们这么些年。不过也该寻个膀臂,不然只你一双眼睛,哪儿盯得住许多人。”
这是影射自己做主母多年,连奴才都管不好是不是?贾敏轻轻挑了一下秀眉,带笑不笑的向吴夫人道:“是,我也没想到那些奴才黑心烂肺至此。”
“原本跟着我嫁到林家的倚老卖老也罢了,就是外头进来浮萍一样的玩意儿,也敢混水摸鱼。吓得我再不敢从外头买人,就算庄子上的笨些,也不过多□□几日。这些日子看下来,勉强可用。”我家现在用的人都是庄子里挑的,你想塞人还是免开尊口吧。
滴水不漏的话,让吴夫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干坐了一会儿,便带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打道回府,至走也没说出自己要怎样替贾敏分忧。
她不说,不等于贾敏不问——别人都想给自己府里塞人了,贾敏怎么也得知道,这个吴夫人凭什么有自信直接将人带过来:他们两府不过是面上的情份,吴知府与林如海非亲非故非长,还有秋姨娘之事在前,论理吴知府应该对林如海有愧,而不是这么着急忙慌的接着给林如海送人。
是的,贾敏很肯定,送人的主意不是吴夫人而是吴知府出的。要是吴夫人真有那么厚的脸皮,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便将人又给带走。
因此林如海刚下了衙,便得到了夫人请他到正房议事的禀报。这些日子贾敏安胎,林如海都是在书房住着,每日下衙也是先到书房梳洗。现在听到夫人竟不顾自己是否梳洗直接请人,便知事情不小。
等来到正房,贾敏见他身后没跟来什么“惊喜”,便将今日吴夫人过府还有她自己的分析说与林如海听。林如海的手不觉轻轻叩起桌子来,贾敏也不催他,这些说来都是府外之事,若不是吴夫人非得将人带到贾敏面前,贾敏是不愿意操这份心的。
林如海心里还是有些震荡的:夫人往日因子嗣之事,对府外之事毫不在意,哪怕自己将那个该死秋姨娘带进府里,夫人也没问过一声,只安排人住下了事。如今夫人只见了吴夫人一面,竟将她的目的摸得七七八八,还能想到是吴知府的主意,可见前次之事对夫人伤害至深,让夫人都不得不关心起府外的事情来。
哼,凡事可一不可再,这吴知府如此不要面皮,那就别怪自己不留情面。林如海深深看了贾敏一眼,摆手挥退下人,低声向贾敏道:“吴知府的叔父,升任户部右侍郎,听闻跟大皇子走得很近。”
贾敏没想到,还能听到上一世熟人的消息,看来这位大皇子还是贼心不死呀。可惜自己现在身在扬州,要不直接给他再来一把火。
不过贾敏还有一个疑问:“老爷身居巡盐御史,每年盐税都要归于户部,我今日行事怕是得罪了吴知府。”有事没有?那个吴知府跟他背后的主子,会不会现在就对林如海下杀手?
想想原著里林如海英年早逝,贾敏生生打了个冷战。黛玉还那么小,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呆多长时间,要是林如海还如原著里那样捐馆扬州府的话,黛玉是不是还得走上原著里的老路?
林如海只当贾敏是吓着了,安抚的拍了拍贾敏放于炕桌上的手,把贾敏拍出一身鸡皮疙瘩尤不自知,自信的向她道:“就算吴侍郎与大皇子亲近,还有圣人呢。”
就是因为有圣人,贾敏才不放心好不好。上一世她为了张夫人,只顾着想荣国府的事儿,加之贾敏当时还未定亲,就没多想林如海这个仙子爹。
这一世她要靠着林如海好好活着,才能给黛玉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闲时也会考虑一下林如海的事,结果发现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渣,不光是对他后宫的女人们渣,对臣子也是渣中之渣。
对后宫的女人们,皇帝明面上对元后一往情深,将元后的儿子立为太子。结果他又搞出个宠妃甄贵妃,只宠不封后,可不就让无法斗过死人的甄贵妃,对元后所生的太子心怀不满?结果太子被逼成了坏了事的义忠亲王,也没见他处置的时候,看在元后面子上心慈手软。
对臣子们,林如海能做巡盐御史,都说是皇帝心腹吧?又是死在任上,怎么也算是因公牺牲。可是红楼通篇也没见皇帝给他个谥号以做死后哀荣,对他的遗孤更是没有丝毫抚恤之举。
要知道,就连贾元春死了,还得了个“贤淑贵妃”的谥号呢,一向标榜自己仁爱的皇帝,竟然对林如海如此,不能不让人给林如海的圣人心腹打个引号。
想到林如海现在可能已经被皇帝当成了弃子,贾敏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林如海是皇帝的一枚弃子的话,捐馆扬州府就是早晚的事儿,黛玉的安危该怎么保障哟。
第33章
林如海只当贾敏担心皇帝不替他做主, 笑道:“圣人最是公允不过,一向耳聪目明消息灵通,不会让忠心的臣子吃亏。”光扬州, 有密折直奏之权的就不止自己一个。
贾敏不知道林如海是从哪儿得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林如海,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 以免自己还得找机会到皇宫放一把火。
该怎么提醒林如海,又是一个难题。
仔细想了想措词, 贾敏一脸郑重的向林如海道:“圣人一向宽仁,听说现在已经允许臣子们向国库借银,并没有规定还款的期限。可是国库一年收入总有限度,长此以往哪经得住人人来借?到时只怕你这管着半数国库收入的巡盐御史, 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了。”到时皇帝不是皇帝催银,就是盐商抗税。
林如海听了默了一晌, 才道:“正因如此, 我才不怕那吴侍郎跟大皇子走得近。”皇帝也是要花银子的。
贾敏却不看好:“就算圣人信重老爷, 却有一句疏不间亲。”你跟皇帝再亲近, 还能亲近过人家的亲儿子?
林如海这次笑得轻松:“圣人春秋鼎盛, 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 大皇子现在就想着拉起自己的人马,圣人对他未必……”
这个道理贾敏也知道, 可是皇帝却未必知道自己的亲儿子已经开始撬自己的墙角:“天高皇帝远,圣人富有四海,怎能尽知魑魅魍魉之技。”
林如海听后心下一沉,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密折应该怎么写了:这吴知府如此着急往自己内宅塞人,目的不就是想着全方位监视自己吗?同为朝庭命官,吴知府不过是地方官吏,怎么敢如此大胆监视自己这个圣人直管的大员,背后定是有人主使。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不然自己能推了吴知府一次,却不好次次都推却,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了:这吴知府虽然品级上不如自己,可是人家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巡盐御史衙门有些事情还要地方多多协助。
不过日后这份协助,不光不能放心还得小心提防就是了。
已经给林如海提过醒,贾敏也没想着一蹴而就,转以别话岔开。林如海心内默想着自己密折腹稿,与贾敏闲谈几句,便到外书房细细写了起来。
贾敏只装不知林如海有密折专奏之权,一心只管保养自己的身子,每半个月请那个给黛玉诊脉的大夫开了药膳方子,替黛玉调理身体,日子过得很是安乐。
要不是收到了贾政的信,会更安乐。
那封信并没有对贾敏造成任何伤害,不过是让她对林如略费了些口舌——前次贾琏来了便走,林如海也曾问过贾敏是怎么回事,当时她只以自己不愿见荣国府之人为由遮过。这次贾政的信却是直接写给林如海的,贾敏不得不向他解释一下自己为何要断了与贾政之亲:
贾敏无事之时,也把原主的记忆扒出来仔细分析过,发现王夫人与原主的矛盾,全都是王夫人自己小心眼臆造出来的:这王夫人比原主大了七八岁,两人闺阁之中完全没有什么交集,不存在王夫人那时就嫉妒原主比她美貌、比她有才华、比她得人意。
直到王夫人嫁进荣国府,有张夫人珠玉在前,雅好诗书的原主自是与张夫人更说得来,在王夫人看来,就是小姑子巴结管家的大嫂,一起排挤自己这个新妇。
及至张夫人因贾瑚夭折(想到这儿的时候贾敏向天呸了一声,怎么就不能让人家孩子好好活着)身子不好难以管家,王夫人本以为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不想张夫人竟说动了贾母,宁愿让贾敏给自己搭把手,也不愿意将管家权分给王夫人。
张夫人的用意很好理解——小姑子管家管得再好,也有出嫁的那一天,到时这管家权回到自己手上顺理成章。可交给王夫人这个妯娌就不一样,人家替你辛苦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自己病好直接全部收回,就有些不尽人情。做过管家太太的人都知道,这管家之事,还真不能权利分散,否则就容易令出多门。
可是王夫人显然不理解,她觉得是原主平日对张夫人的谄媚,才让张夫人愿意将管家之权交给原主。及至张夫人灯枯油尽,王夫人对张夫人的所有不满也一并记到了原主身上,这才让她哪怕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也要对付外嫁的原主。
要是王夫人在自己跟前,贾敏很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这明显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就为了泄一口过了八百年前受的气,这受气还是她臆想出来的,图的是什么?有那些收买人、做害人东西的银子,多买两个铺子,让荣国府晚两年寅吃卯粮不好么?
可惜王夫人不在眼前,林如海也已经按着贾敏的意思给贾政回了信,言明自己家几代单传,有人都要毁他的传承了,他不可能还将那人当成亲人。所以贾敏这话只能留在心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问出口。
现在么,贾敏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到了紧要的时候,又是年礼往来的关头,贾敏不得不打起精神,即不能失了礼数,还不能劳累了自己。
好在那个吴知府,已经被调往别处当差,新来的知府没有吴知府的根基,也没有与林如海叫板的底气,只面上维持礼节不失便好。
今年贾敏送往京中的年礼,就没有贾政一房的份,只给贾赦与贾母分别送了礼。收到的回礼竟然也是两份,附带着还有两封书信,一封是贾母写的,还有一封是贾琏写的。
贾琏的信,算是贾琏给她这位姑母报平安,贾敏自是要先看:贾琏自回了京,便搬回东大院居住,每日只给贾母请了安,便跟贾赦一起窝在东大院里。贾赦对他的改变还算满意,竟想起给他找了个先生。说来凑巧,那位先生也姓李,据贾琏说与贾赦很是说得着,贾琏自己也对李先生的学问很佩服。
看到这里贾敏这个始作涌者都觉得不可思议,想着是不是自己给贾琏的刺激太大了点儿。不过贾琏肯读书是好事,哪怕最终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能把朝庭的律法学全了,日后不做出孝中娶妻的事来就行。
贾母的信读起来就没有贾琏的信那么让人愉快,信中不乏对贾敏的抱怨之词,总结起来就是贾敏太心狠,也太不顾娘家的面子,这样一来可是伤了贾母那一颗慈母之心,也不怕日后自己有事,贾政不肯出力,看她找谁哭去。
对这样的抱怨贾敏可以免疫,觉得荣国府给她送年礼的时候,自己打发人送的年礼一定还没到,不然说不定自己只能收到贾赦送来的一份年礼了。
贾敏在乎吗?她巴不得京中一份年礼都不送过来。
放下手里的信,贾敏轻笑一声让春风收好,便带着黛玉一起打点给扬州各往来官家的年礼。黛玉正是好奇的时候,这些日子身子调理得好,入冬也没犯旧疾,跟着贾敏开库找东西甚是新奇。
贾敏想着自己能多教一点儿是一点儿,也就不顾黛玉还不足两周,做什么都带着她。开库的时候更是次次不落,只为让黛玉心里对林家的财富有个印象,免得将来自己真被抽离了,这傻丫头还当自己一草一纸都用的是别人家的。
“太太好歹也歇歇脚,这些事吩咐奴婢们做就行了。”夏阳是个直性子,劝人也是直来直去。贾敏听了也不恼,笑道:“若是给别人的东西,你们自己看着也罢了。这次是要给那两个姨娘找东西,好了歹了你们都要落埋怨,不如我亲自分派出来,别人也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