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这一日因知府家要嫁女,不得不出席,席间倒听那些人议论,说是金陵传来消息,薛家家主好象不好了。
第39章
贾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次给了薛姨妈没脸, 那些人特意说给自己听, 面上只维持了最基本的惊讶——她早知道薛姨妈会守寡, 惊讶又能惊讶到哪儿去。
不过别人却不肯放过贾敏,知州太太就带着些笑意向她道:“那薛家倒是家财不少,可惜他们家的少爷还不足十岁,怕是守不住呢。”
贾敏赞同的点头, 好象听不出人家同样在嘲笑自己的儿子更小一样:“是呢,只盼着薛家能有一二忠仆, 或是族人良善吧。”
知州太太只好顺着她的话赞一句林夫人慈悲为怀, 让贾敏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府后直接让人请林如海到内宅,要问问这薛家家主之病, 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林如海几次见识了贾敏的敏锐, 听到她直白的问自己也不惊讶了,向着她点了点头, 表示就是她所想的那样。贾敏得了肯定的答复,心里另有不解之处:“这薛家家主, 竟这么糊涂吗?”糊涂人还把生意做得那么大, 这不科学。
“他糊不糊涂有什么打紧, 后宅不宁口风不紧, 可不就让人当了替罪羊。”林如海对薛家家主表示了自己的鄙视之心。
贾敏听了心知这里头定是有薛姨妈之事,再想想京中的王子腾,又觉得理所当然。心想着王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这一份向着娘家、出嫁多年还一心替娘家兄长铺路的心,真是世所罕见。
不过黛玉可不能如此, 因向林如海道:“玉儿将来的亲事,必得好生挑选,只以她平安喜乐为要。老爷且不可为了樘哥儿有所助益,便不顾玉儿……”
话没说完,林如海已经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她顺遂一生。”自己什么时候给了太太这样的印象,让她觉得自己一定会为了儿子牺牲女儿?
对这个答案贾敏还算满意,她实在怕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自己抽离的穿梭机,只好不时敲打一下林如海——万一将来自己还是在黛玉小小年纪就死了,林如海想到那也算自己的遗愿,不会如原著里一样对黛玉不管不问。
林如海不知贾敏心中所想,倒有一事要跟贾敏商量一下:“薛家在扬州也有些买卖,现在好些人都想着分润一二。”咱们是不是也插下手?
贾敏眼睛都亮了:“可有为难之处?”能把薛家的银子变成自己的,将来让黛玉拿着薛家的银子砸得薛家人不敢吭声,自是再好不过。
林如海摇了摇头:“扬州离金陵虽近,可是薛家家主病重,族人都盯着家主的位置,已经顾不得扬州的生意了。这样的事儿各处都有,只要大家分润得法,自有人处置干净。”
贾敏心里切了一声,不就是分赃得均匀吗。本想问问林如海不是清高的读书人吗,怎么会口言阿堵之物?想想又算了,觉得两个人的交情还不到这个份上。
林如海哪知道她把两人的交情定得如此之浅?以前这样的事儿也有,可是林如海觉得自己家中只有夫妻两个,财物够用便好,从不沾手。
可是现在自己儿女双全,年纪又那么小,总要多给他们留些东西,自己才放心。因此这次有人给他透口风,林如海便没如以往一样推拒。
现在贾敏即也觉得可以插一,林如海便知自己该如何行事,转而问起别事:“听说琏儿又写了信过来,老太太没再插手他的亲事吧?”
说起贾琏的亲事,那还真是一波三折。王夫人借着贾琏一直跟着贾母长大的由头,觉得贾琏自小没了母亲,没搬回东大院之前跟自己也很亲近,觉得将自己的侄女王熙凤说给他,贾琏一定会同意。
不想贾琏自从知道贾珠的国子监监生名额本该属于自己,根本就不是王夫人所说的由王子腾替贾珠求来的,对王夫人的观感都降为负数了,哪会听任她插手自己的亲事?
所以在王夫人半打趣的说出这件事之时,贾琏直接说亲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一个小孩子不敢跟人私定终身。一句话把王夫人给说得哑口无言——王熙凤虽然只是她的侄女,可是也不能担了与人私定终身的名声。何况现在又是送元春进宫的当口,更不能传出不好的话来。
可是王子腾是得了命令之人,为了贾赦手里可能存在的那份人脉,这门亲事必须得成。因此王夫人又请贾母出面,好说动贾赦应下亲事。
贾赦自从贾琏回到东大院,大有放飞自我之态,面上对贾母还算恭敬,一说到两府再次联姻之事就大摇其头,直接告诉贾母,贾琏哪怕也娶一个如邢夫人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也不能娶王家女。
理由?还用什么理由,光是她有一个敢残害出嫁小姑子的姑姑就足够!贾赦表示自己也是有女儿的,虽然只是一个庶女,可也是他一等将军的女儿,将来要给人做正妻的。要是也着了娘家嫂子的下做手段,岂不是也得跟娘家断了往来?
贾赦告诉贾母,自己只有贾琏一个嫡子,所以还想着迎春出嫁后多帮衬一下兄长,可不能为了一个不着调的儿媳妇,让贾琏少了帮衬之人。
说起王夫人对贾敏的所做之事,贾母也不敢太过逼迫贾赦: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年,哪怕自己半个月就给贾敏写一封信,甚至在信中还提到两个玉儿结亲之事,贾敏仍是年礼节礼都不与贾政一房往来,对自己的提议更是不置一词,足见气还没消呢。
前次贾琏就担心的写到,怕王家还不死心,会借大皇子府长史之口,说与贾政让贾母再次逼迫贾赦。所以林如海听说贾琏有信寄来,才有此一问。
贾敏觉得贾赦简直是个棒槌:赶紧自己给贾琏定一门亲事,难道那大皇子还敢坏人姻缘吗?那他就别想着收拢人心了。所以没好气的向林如海道:“怎么没逼,这次是王子腾亲自拜望老太太时提起的。女家如此上赶着,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林如海一听,便知贾敏没有想明白此中关窍,笑向她道:“夫人如此义愤填膺,可是对琏儿的亲事有什么想法不成?”
自己能对贾琏的亲事有什么想法,他现在有自己的亲爹肯做主,找的媳妇总好过去衙门告他的王熙凤吧?因摇头:“我不过是个做姑姑的,离得又远,便想帮忙也帮……”说到这儿才理解了林如海没说出的意思:“老爷是觉得,大哥想让我们帮忙?”
见她终于想到这一点,林如海点了点头——从贾琏第二次写信来向贾敏诉说贾母一定让他娶王熙凤,林如海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这一次只是进一步确认。
贾敏不得不收回自己对贾赦棒槌的评价,看人家这迂回转折的,比起来自己才是个棒槌呀!至于林如海怎么发现这一点,贾敏觉得是因为他一向也是这样迂回之人。
不过贾敏不想掺和荣国府的破事,她向贾赦一房示好也不过是为给贾母和二房添堵。林如海却不这样看,他告诉贾敏:“太太,玉儿将来出嫁之后,总要有个外家走动。”虽然是一个没有助益的外家,能听话也不错。
贾敏闻听愣了一下,深觉自己对此世的礼法所知还是太少,只好向林如海道:“我们远离京中,便有心也无力。”
林如海了然点头:“大舅兄几次三番命琏儿写信,怕是想着让琏儿与清流人家结亲。”
贾敏不厚道的笑了出来:“以琏儿的才学,哪有清流人家的女儿肯嫁?”别看贾琏可能有爵过袭,可是清流人家选婿还是很看重人品才学的,这两样贾琏一样都不占好不好?他自己来信都说,那个李先生讲的东西太过深奥,他听得半懂不懂。
还有好些清流人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这一条贾琏就直接被人排除在外了——荣国府的规矩里,没成亲的小爷,房里都会放两个人以教人事儿呢。把自己的顾虑跟林如海一说,林如海看向贾敏的眼神都变了:“原来夫人知道清流家人这样的规矩。”
明知不雅,贾敏还是把自己的脖子缩了一缩,很想告诉林如海,那个最先给他放姨娘的不是自己。这话若是说出来,又得解释为什么不是她,贾敏决定自己还是沉默是金吧。
林如海把贾敏面上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无奈的叹一口气:“我知道夫人都是为子嗣计,这些年苦了夫人。”
看样子夫人也不是不在意自己,只是两府出身不同,武将与清流行事各有各的原因:武将不知道何时就会上战场,所以要早早留下血脉。清流生命危险不高,自然可以慢慢等孩子到来。
林如海又想到贾敏担心贾琏想找清流人家的媳妇难成,想来也是怕文武殊途,各家规矩不同,再出现自己与夫人之间的这种误会,不由心里暗暗谋划起来。
第40章
林如海那里都给找到了台阶, 贾敏没有不顺着下来的道理:“那时我已经进门六七年, 便是老太太、老爷再和善不忍催促, 可是林家几代单传,我自己也不能不思量。又有人不时的在我耳边唠叨,一时耳软便……”
林如海知道她口内的老太太并非荣国府的贾母,而是自己已经仙逝的母亲, 林如海心内也是一紧。那时母亲虽然明面上没有催过夫人,可是看向夫人肚子的目光, 林如海自己不是没有感觉。
随着母亲期盼的目光越来越明显, 夫人也跟着越来越消沉,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 夫人便把那个白姨娘给自己开了脸。可是自己因为她擅自给自己安排了姨娘, 对母亲给的人也没推拒,还对她很是冷淡了些日子, 真是大大的不该。
“好在我们现在已经儿女双全。”林如海不愿意再想那些灰暗的日子。
贾敏随声应了一声,继续想着贾琏的亲事。林如海见她心不在焉, 还当她是不是好意思让自己为难, 心内对她愧疚更盛——夫人任何时候都以自己和林家为重, 哪怕是为了让夫人少担心, 自己也在替贾琏寻一门好亲事。
自行脑补了一个温婉贤良妻子的林如海,至晚发现自己还得到书房安歇,心内妻子的形象矛盾起来:樘哥儿已经过了百日,怎么夫人还是不肯让自己在正院安歇?一个不让丈夫在正院安歇的夫人,还是不是贤妻?
没有人知道林如海的苦恼, 也就没有人给他解惑。贾敏不是没感觉到林如海想留在正院的意愿,可是她才不想开口让林如海留下来:
现在她白天的时间几乎都让黛玉跟樘哥儿占满,能练习异能的时间只剩下晚上。就这还是她想法子不让人守夜才争取到的时间,哪能因林如海之故再压缩?滚不滚床单还在其次,这时间真心浪费不起。
林如海倒不是重欲之人,见夫人没有什么招揽之意,也就不再提搬回正院之事,反而对贾敏与一双儿女的事情更加上心。贾敏不认为他是要让自己内疚主动请他搬回正院,觉得两个人这种搭伙过日子的状态很好。
直到贾琏的信再次送来,贾敏才惊觉林如海真是个肯办实事的人:林如海不知道怎么给贾琏又找了个先生,让人带着他的名帖到东大院找到贾赦,直接被贾赦直接待为上宾,不几日那位李先生便自行请辞了。
然后这位先生便感于贾赦礼贤下士,为人真诚,在拜访友人的时候向友人很是称赞了一下贾赦父子。见那友人不信,竟带着友人突然登门拜访贾赦。贾赦也没掉链子,哪怕那位友人没有自报家门,贾赦待人家也是热情周到,丝毫没有因为友人没有官职瞧不起之意。
到后来只参加大朝会的贾赦才知道,贾琏先生的友人可不是没有官职,而是有实职的礼部右侍郎,品级虽然没有贾赦高,实权却不是贾赦一个一等将军虚衔可比的。好在贾赦世面还是见过的,与礼部右侍郎如常交往,话题便是他们的共同爱好——金石鉴赏。
再后来礼部右侍郎就见到了贾琏,听说他是自己老友的弟子还考校了一番,然后贾琏的先生便向贾赦隐晦的提起两府能否结亲,贾赦也已经首肯。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贾敏觉得贾赦跟贾琏有些太过乐观:大皇子对贾家在军中莫须有的人脉还虎视眈眈呢。有贾母与贾政那两个急于立从龙之功的人来说,他们不出来搞破坏才怪。
不过这该是贾赦担心的事,贾敏连出言提醒都免了,只在回信里表达了自己对贾琏亲事的美好祝福,就继续过起自己白天带孩子,晚上勤练习异能的日子。
黛玉现在越来越懂事,不再是原著里那个一本书看一天、一句诗推敲半日的林姑娘,而是爱上了去花园里边散步边听典故的小女孩。只是樘哥儿还小,有时黛玉想去花园他正闹觉,贾敏只能让人好生看着黛玉,自己看着人把樘哥儿哄睡再去花园找黛玉。
这日也是如此,黛玉由林旺家的带着回自己房里换衣服,好先去花园。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只要太太,任林旺家的磨破了嘴也没用。林旺家的无法,只好让人去请太太过来看看。
贾敏一听便急了:按这个时代的算法,黛玉现在已经三岁了,重新选的丫头婆子平日照顾的也很是尽心,有林旺家的在,没有委屈了黛玉的道理,如此大声哭闹,还是头一次。
她只来得及吩咐樘哥儿的奶娘好生看着哥儿,便脚步匆匆的跟着来报信的丫头去看黛玉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一进门便见林旺家的正满头大汗的哄着黛玉,几个小丫头围着她们,一边不停的换着玩具、一边嘴里叫着姑娘,企图转移黛玉的注意力,让她别再哭了。
可是黛玉好象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平日爱玩的一眼都不看,嘴里只叫着母亲。豆大的泪珠一刻不停的滑落,眼里有些惊恐,小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不已。
贾敏一见忙上前抱住了黛玉:“玉儿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她能想到黛玉哭闹的理由,也只有这一个了。
黛玉感觉到了贾敏的气息,哭声只顿了一下,然后好象找到了依靠一般,叫的声音比刚才还用力:“母亲,我怕。”然后又哭了起来。
贾敏看向林旺家的目光便带了冷意:“刚才姑娘见了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林旺家的早跪下了:“回太太话,奴婢带着姑娘回来换衣裳,姑娘还说要带着那只兔子一起去花园。奴婢劝姑娘等回来再玩,不然若是兔子掉到地上脏了不好洗。不一会儿姑娘就哭起来了。”
说完,想指给贾敏看那只惹祸的兔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罪魁祸首,不由的眼睛瞪得老大,觉得是不是姑娘把兔子不小心碰到地上,这才哭闹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也太大惊小怪了。那额头的汗不由出得更多。
贾敏听了也没责怪林旺家的,那个兔子玩具,还是贾敏让人给她做的,用了洁白的皮毛,确实不耐脏也不好清洗。只示意林旺家的快找找那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