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霖脸上的笑意消失,咬牙切齿地看向她说:“你就这么在意他吗,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是,我是在意他, ”沈画棠冷冷抬头看向他说,“那世子敢跟我赌吗?”
“陈嘉琰有什么好的, 值得你这么不管不顾?你们大齐女子不是一向最胆小不过的吗?”尉迟霖拧着眉看向她恨恨说, “为何你这般伶牙俐齿满嘴谎话,还能这么奋不顾身?”
“他当然好,他不会深闺半夜闯别的女子的闺房, 也不会像世子一样这样不尊重女子,将自己的爱妾随意送人, 还这样引以为豪, ”沈画棠语气平静地说, “他更不会去欺负手无寸铁的女子, 你跟他,根本就没法子比,因为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
“你!那些女人都是...”尉迟霖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杀,你尽管杀,只要你一使力,我就立马将匕首扎下去,到时候世子不妨瞧瞧,咱们俩谁死的更快些。到时候你的家国大业,如花美眷,可就都没啦。哦我可是听说了,世子连杀七位长老威风的紧,一夺回大权就迫不及待地攻打大齐,虽然看起来风光,可这里面的弊病,恐怕只有世子自己才知道吧,这么着急不是因为西桑有多强,而是世子心虚怕北胡瞧出来!”沈画棠听起来语气轻松地调笑道。
“住嘴!你懂什么!”尉迟霖有些气急败坏地看向女子雪白的细颈,目光竟微微迷茫了起来,“他们说,一定要我杀了你,不可心慈心软。因为你已经知晓了西桑和罗家合作的事,若不斩草除根,必有大患。可是看到你我又不舍得了,明明我最痛恨别人骗我了。”
“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皇兄早已察觉出端倪了。罗家自不量力,世子也跟着犯傻吗,我猜罗家定许了世子很好的条件,和世子里应外合,然后瓜分这大齐是不是。”沈画棠为保小命急忙说道,“可若世子好好了解一下,就应该知道,大齐待罗家并不薄,可罗家既然能背叛大齐,也就能出尔反尔。而且罗家夺权名不正言不顺,定会扶植一位宗室来做皇帝,到时候罗家大可以新皇为幌子,挡掉之前许给你的那些东西。世子心思简单,不知这世间人心复杂,若是被利用了就不划算了。”
“心思简单?你这是在骂我蠢吧。”尉迟霖阴测测地笑道,“你当我听不出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沈画棠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我只是为了大齐和世子考虑罢了,我知道世子为何攻打大齐,西桑气候干燥,物产稀缺,世子是看上了大齐丰厚的水土。但是世子也看到结果了,这一年来世子非但没占到好处,反快被我夫君赶到了靖州之外。只要有我夫君在的一日,世子便在大齐捞不到任何好处。”
“张口闭口你夫君,你是唯恐别人不知晓你们感情好吗?”尉迟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看来你对陈嘉琰很有信心,可是陈嘉琰只有一个,他忙着抵御西桑,而你们大齐君臣不一条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这朝堂动荡乾元帝他能稳住吗?”
“看来世子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和我夫君争的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会是谁?世子真是傻啊,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沈画棠嘲讽道,手却有些些微的颤抖,她竭力镇定,唯恐被尉迟霖察觉出来,“到时候罗家一得势,就立马会翻脸不认人,他对多年侍奉的君主都能赶尽杀绝,那到时候你这个盟友又会如何呢?”
“他若敢反悔,我就把罗家跟我合作的事情说出去,通敌卖国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尉迟霖不由得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罗家不会这么莽撞。”
“是啊,罗家肯定怕你说出去,但你知道堵住一个人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沈画棠轻轻说。
尉迟霖脸色一变:“这不可能,罗家现在还要仰我鼻息,又怎么会反过头害我?”
“现在是不行,可若有朝一日罗家掌了大权呢?到时候西桑内忧未除,外患未消,再添上一笔罗家,你觉得你们能扛得过去?”沈画棠语气严肃了起来,“世子,你们既然是以利益为盟,到时候他们就可能因利而背叛你,人心的欲望是没有疆界的,爬得越高,欲望只会更大更深。若世子现在就肯跟大齐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互通往来,彼此互助,岂不是更好?两国交战伤的是百姓,伤的是前线苦苦作战的士兵,若能相安解决,为什么还要大兴战事。因为一场战事,有多少妻子等不回她们的丈夫,有多少孩子再也盼不回了他们的父亲你可知道?战场不是你们男人建功立业耀武扬威的舞台,它是罪恶的根源百姓流离失所的铁证!”
“住嘴!你懂什么!”尉迟霖语气有些懊恼地打断她,“你这个巧舌如簧的女人,又想骗我!”
“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清楚,”沈画棠索性冷哼说,“世子此遭亲自前来,不也是信不过罗家吗?”
“陈嘉琰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他突然转了话题,语气微微有些复杂地说。
“你能给我什么?你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给我,若你带我回去,我立马会被当作人质来威胁我夫君!就算你阻拦又如何,你敢冒出失军心的风险去维护我吗?你敢吗?”沈画棠语气讥凉地说。
“那他敢吗,陈嘉琰敢吗?”尉迟霖忍不住反声质问道。
“他敢!只要他在,他不会叫任何人伤到我。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他永远不会以任何乱七八糟的理由退缩,也不会像世子这般凭着脑门一热就冲动不计后果,你根本就不会为别人考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尉迟霖微微一怔,突然松开了挟持着她的手,沈画棠抵在他后颈的手也一松。尉迟霖一言不发地下了榻,走了两步又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等着,等我有资格了,就回来找你。”
沈画棠一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走出了房门,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也不知过了多大会,她浑身才骤然摊软到墙角,手中的东西也跟着掉落在了榻上,只见那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点翠镶红宝石簪,根本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匕首。
...
松涛映月,乌云点辉,尉迟霖牵过骏马,却在即将上马时身子一顿,遥遥回首朝后看去,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极长。几点流萤飞过他面前,竟将他深峻的眉目勾出几丝缱绻涟漪来。
下属瞧见这一幕,不由得上前催促道:“世子,不可再耽搁了,如今京城内已经不安全了。”
尉迟霖在黑暗的掩映下苦笑着弯弯唇角,待看向下属时却又恢复了满目深幽:“告诉罗家,若敢动景王妃一下,我这便把他们与我勾结的事说出去,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也做不成那王权富贵的美梦。”
下属微微有些惊讶:“世子不是真对景王妃动心了吧...”
“不该问的就别问。”尉迟霖冷冷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下属忍了一下,终是没有忍住道:“世子,据那边传来的消息,前面的战况并不容乐观。依属下看来,咱们就应该将景王妃掳走当人质,如若您不愿意,将景王的两个孩子掳走也未尝不可...”
“住嘴!”尉迟霖冷冷地骂道,“要打就堂堂正正地打,使这些阴谋诡计,你是想想让我西桑在大齐面前没脸么?”
下属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
“将我的话给罗家带到了,若...她有任何差池,本世子拿你是问!还有,罗家心思不纯,先不要告诉他们大齐皇帝已经知晓我们合作的事,本世子倒要看看,罗家还有什么后招。”
下属慌忙应了,尉迟霖便扬起马鞭策马离去,一路月色软软地溶在他的马蹄之下,深巷里不知传来了哪家酒坊的浓郁酒香,沾染浸透了芬芳清沁的夜色。
第二日,沈画棠就将唐云飞唤来吩咐他严查府里的人手。王府的守卫虽称不上无懈可击,但也绝不会任由外人来去自如,尉迟霖昨日来的这么容易,定是府内出了内贼。
唐云飞听了昨晚的事也很是心惊胆战,秋水自和唐云飞成婚后,晚上就不在沈画棠这里守着了,今日听了这个事顿时悔得捶胸顿足,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守在沈画棠跟前。
沈画棠只笑笑也没戳破她,秋水晚上睡得一般都很死,雷打不动的那种,若是由她守在自己跟前,估计用不上迷药她都能一觉太平。还有因为阿黄见了陈嘉琰总是不友好,沈画棠将它牵到别院去了,经过了这件事又把它牵了回来,关键时候,这人还不如狗靠得住。
唐云飞也自责不已,毕竟王爷将王妃的安全全权交给了他却险些酿成大错,不过最大的原因是秋水已经揪着他的耳朵骂了好几天了,他使计对府里的人手一一排查,终于揪出了几个人的小尾巴。他没有手软,当即在众人面前狠狠收拾了他们,以震慑其他暗怀异心的人。
几日后,皇上却突然派人来传旨,要沈画棠带着两个孩子进宫,传旨的宫人说,这段时间京城恐怕大乱,圣上思来想去还是让景王妃进宫去比较安全。沈画棠经过那夜的事情也是存了恐惧,虽然唐云飞这段时间清点了王府,但恐怕难以斩草除根,如此看来皇宫当然更安全一些。当即她便收拾了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皇宫,妙语和秋水自然也跟了去。唐云飞却不方便跟去,只好留在了王府继续整顿王府防卫。
沈画棠进了宫,杨妤念就已在凤仪殿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杨妤念算是沈画棠的娘家表姐,也说不上是外人。再说凤仪宫的守卫在皇宫里自然也算得上一等的,住在这里也更安全些。溪姐儿如今已经两岁多了,眉目之间和沈画棠生得很像,还很是懂事机灵。昀哥儿还小,杨妤念特意安排了很多妥当的人手照顾昀哥儿。
溪姐儿掂起小脚似懂非懂地瞧着新小木床里的弟弟,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胖手去摸弟弟白白嫩嫩的脸蛋。沈画棠好笑地将溪姐儿抱起来,就在这时听到一声通传声,就见皇上屏退宫人,独自走了进来。
杨妤念忙对皇上行礼,沈画棠也慌忙要放下溪姐儿行礼,皇上却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了,朕好久未见溪姐儿了,正巧趁着这个机会来瞧瞧。”
沈画棠将溪姐儿递给皇上,皇上原本严肃的眉眼看见溪姐儿全都舒展了开来,溪姐儿也很嘴甜地叫道:“皇伯伯!”
杨妤念不由得在一旁酸道:“陛下见了溪姐儿可比见了自己的儿女还亲呢,这思齐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皇上心情好也不与她计较:“你看这溪姐儿长得多像思齐小时候。”
沈画棠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溪姐儿明明长得像她好吧!
皇突然想起了正事,却依旧抱着溪姐儿没松开:“这段时间京城里恐怕不安全,你就先住在宫里吧,罗家...恐怕要按捺不住了。”
“那...皇兄有把握根除罗家吗?”本来不该问的,但沈画棠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问出了口。
皇上皱起了眉:“恐怕有些麻烦,朕没想到罗家的手竟然伸的那么远,还有朕已经命人将宣王看管起来了,只是远在梨州的湘王恐怕已在罗家的帮助下跑了!”
沈画棠微微有些惊讶:“宣王?他不是一直身子很差需要药材吊命吗,难道他也参与了这些事?”
“朕坐在这皇位上做了这么些年,得出的唯一一个道理,就是不能小瞧这皇室里的任何一个人。湘王是宣王一母同胞的亲弟,湘王既存异心,难保宣王这些年没朝他通风报信。宣王身子一直不好,连宫宴都未参加过,是最难让人起疑心的。”
“陛下这些年待宣王不薄,”杨妤念忍不住说道,“每当宫里进献了好的药材,陛下都想着给宣王送去,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这么令人寒心。”
“在宣王眼中,朕待他再好,恐怕也比不上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若不是这次容家大爷托画棠给朕送信,恐怕朕也不会知晓宣王的心思。”皇上轻轻拍着溪姐儿说,“这罗家就是瞅准了机会,和西桑勾结意欲谋反。”
杨妤念也露出了忧愁的神色:“可京师大营那边...”
“当初思齐出征,朕要他带走了三大营一半的兵力,当初正是因为这玄甲营里全是罗家的人,朕才没敢叫思齐带他们去,生怕他们在战场上给思齐使绊子。可如今,倒成了朕自个的危难了。”皇上苦笑着说。
杨妤念见气氛紧张,立马开玩笑说:“若是重来一遍,陛下不还是会这么做,罗家当年可是开朝第一大功臣,玄甲营就是罗家先祖一力创建起来,先帝虽也有意整治却始终未能撼动其根基,陛下这些年旁敲侧打已经削弱了罗家很多了。”
“没错,若是重来一次,朕依旧会这样做,那战场出不得一点差池,西桑来势汹汹,朕不会因为担心自个的安危,就将思齐推入险境当中。如今罗家确实没法和之前比了,但依旧是撼动这京城举足轻重的力量,要不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谋反了。其实朕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罗家野心大,朕又不能坐任他这么发展下去,早晚有一日他会跟朕闹个鱼死网破的。”
第88章 .危局
沈画棠不由得在心里唏嘘, 看来皇上对陈嘉琰是真的不错,宁可自己陷入险境也要保证陈嘉琰的安全,那皇上之前这么讨厌自己, 自己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吧!毕竟也是自己抢了他最心爱的弟弟不是。
“陛下也别太愁了, 这事情总归是可以解决的。”杨妤念不由得安慰说。
“只是恐怕罗家已经知晓了我们知道他和西桑勾结的意图, 这样会不会催使他们提前采取行动呢?”沈画棠问道。
“其实朕早就察觉这事了, ”皇上冷哼一声道, “自从思齐走后,罗家在朝堂上越来越猖狂。罗家结党营私, 根深叶茂,许多地方官员都为他们所收买,朕知晓今日困局却也无可奈何。其实朕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等罗家真的忍不住了好一举将他们拿下。”
“这罗家果真如此厉害啊, 皇兄这些年通过提携成国公府和皇后娘娘的娘家睿国公府,已经很是打压罗家了。妾身觉得罗家想要起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沈画棠说。
“这倒是没错,但即使如此,罗家的气焰还是一直未消,其实朕最忌讳的就是罗家根基太深,毕竟大齐才历经三朝而已,各方势力还和罗家藕断丝连的。老国公虽然忠肝义胆,可是他的后人却渐渐有了不臣之心。”皇上叹了口气说道, “当初先帝有一位太妃就出自罗家, 罗家强硬地要求那位罗太妃做皇后, 幸而先帝态度坚持当先立了母后为皇后,才没叫罗家得逞。那位罗太妃倒是生下了一位公主,只是早早地夭折了,罗太妃也没过多久便逝世。罗家还想塞人进宫,只是被先帝阻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