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后,楚危楼还是思索着秦子羽刚刚的话。不只是秦子羽,楚危楼也觉得这个名叫花青的女弟子有些古怪。
反正时间还早,楚危楼干脆飞去接仙台,将程清铃回来的事情告诉沈烬和白玉,顺便问问花青的事情。
沈烬二人听到他说到花青的时候,不由得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了?”楚危楼蹙眉道,“这个花青也和上界有关?”
沈烬握着茶杯,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准确来说,也和你师父有关。”白玉便说,“花青与我的身份很像。只不过我是玉镯,而她的本体是一朵野花。”
“一朵野花?”楚危楼不由得重复道。
白玉微微颔首。
“虞绾大人一直独居在东琼天,从不与他人来往,就连你们这些弟子也很难见到她。”他说,“她深居简出,平日在宫邸里浇花养草,养的植物也并不名贵。没想到其中一只花受日月精华和她的仙气滋润,竟然化成了女子。”
楚危楼不由得问,“然后呢?”
“虞绾大人一向拒人千里之外,花青一化为人形,就被她赶走了。”
白玉不由得苦笑道,“花青不肯离去,在宫门外求了四十六天,她又性格刚直,最后在门外自刎,虞绾大人才开门救了她。”
“后来的事情我们便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虞大人出事,你们舍身同去之后,花青也跳了转生潭。”白玉说,“没想到竟然也能入极意宗的门,还护了虞晚晚大人那么久,也算是缘分深切了。”
听了花青的故事,楚危楼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响,他低声道,“为什么?”
楚危楼起初以为虞绾只是不在意他而已,所以才能在心魇里虽然救了他,却眼里没有他。
这段时间在接仙台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事情,楚危楼才发现虞绾仙子对所有人都一样凉薄又冷淡。
可是,为什么?
若是她真是个冷漠之人,又为何要救他人性命?
楚危楼想不明白,心魇里出现的仙子太过神秘,又如此复杂,他看不穿。
“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沈烬放下茶杯,他淡淡地说,“她是如何的人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集合所有天界之人,帮她找回魂魄!”
“我自然知道。”楚危楼忍不住回嘴道。
楚危楼对沈烬时,完全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敬畏他是仙人的想法。
尤其是沈烬说这种类似教训的话时,楚危楼心中更是烦躁。
看着氛围不太好,白玉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晚上还要去见其他人。”
楚危楼起身,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烬轻哼一声,又将茶杯端了起来。
要不是看在楚危楼天生凶煞,又是帮助虞绾的主力,他早就出言相讽了。
“……小龙崽子。”他低声自语道。
晚上,楚危楼、秦子羽、虞晚晚和花青相聚在程清铃的独院里。
程清铃果然备了好酒,桌面上还特地摆了虞晚晚爱吃的东西。
众人围坐在桌边,只有虞晚晚吃个不停,其他人已经不用经常进食,便只是喝酒。
除了最后虞绾最后一个徒弟,和天界与虞绾有关的人竟然在这桌都坐齐了。
花青沉默,楚危楼冷淡,桌上只有秦子羽和程清铃聊天,便显得有些冷清。
楚危楼观察花青许久,便越发确定花青恢复了记忆。
她的神情是远超年轻女孩的沉稳,似乎心中有重担,眼神低沉。
楚危楼打量花青,秦子羽暗中观察他们二人。唯有程清铃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能察觉得到桌子上的明枪暗箭不断。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花青便坐不下去了。
“内门弟子夜宿有门禁,我先回去了。”她低声道。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虞晚晚抬起头,她眨着眼睛问。
一直沉默又凝重的花青这才露出点笑容,她伸手抱住小姑娘,又伸手揉她的头。
“我只是普通弟子,没资格来后山。若是有机会,我定来看你。”
花青要离开,没想到楚危楼也站了起来。
“我送你吧。”他说。
这句话把其他几人都惊了下,程清铃吃惊道,“你……”
秦子羽拦住程清铃,看着二人离去,程清铃才蹙起眉毛。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清铃不敢相信地说,“楚危楼竟然还残存这样的良心? ”
“师姐且看吧。”秦子羽摇了摇扇子,他笑道,“他身上有古怪。”
…
楚危楼送花青,路程还有点远。
他们住在主峰后山,是整个仙门的最深处,而记名弟子则是住在最外面的山上。
楚危楼也没想真把人送回去,他带人向着主峰翻越,走到路上的时候,楚危楼一停。
他转过身,看向花青。
花青其实和虞绾的弟子并不熟悉,也没什么交集。
她本体虽是花仙,可也没有什么攻击力,直觉便有点畏怕虞绾的魔头弟子们。
尤其是楚危楼,他为龙族,本身便高于妖族,花青虽然是花,也会有被血统压迫的感觉。
如今二人都是普通修士,可看着楚危楼转过身,花青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她僵硬地问。
楚危楼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在沉沉的夜幕中闪过冷光,未说话便带有一丝压迫。
“你想起来你是谁了,对吗?”他轻声道。
花青一怔。
“你,你也想起来了?”她不敢相信地说。
楚危楼其实只有当时渡劫时看到的那一幕的记忆,他淡淡地说,“我只记起来一些。”
“那其他人呢?”花青有些急迫,“若是你们都记起了,便要赶快一起去救虞仙子。她如今如此脆弱,我每日都胆战心惊。”
“他们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就连我也是在小渡劫中才有机会想起其中一幕。”楚危楼沉声道,“如今进展缓慢,就连沈烬也有些束手无策。他说要等我们与师父感情密切之后才能解开记忆。”
“定是天界的人跟他说的吧。”花青也不由得蹙起眉毛,“若是缓个几年,我相信你们都会真心待她,可如今她只是残魂之身,这样拖下去不知会出什么危险。若是慢慢虚弱下去再死亡也未可知。”
“若是再用那仙丹呢?”楚危楼说,“沈烬说那丹药副作用强,可我用了一颗,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丹药都是禁品,若是让人人都想起前世,岂不乱了套?想想也知这样的仙丹会有何样的副作用。”花清说,“你当时在小渡劫,正好要脱壳再生,所以他才敢给你用那仙丹。若是平时,几个你都不够死的。”
花青头疼地说,“程清铃和秦子羽还有多久才能渡过第五境,那丹药只有他们渡劫时才能使用。”
“你要给我们用什么丹药?”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二人转过头,便看到是秦子羽和程清铃走来。
秦子羽摇着扇子,他笑道,“楚师兄,有事直接与我们相谈便好,何必背后琢磨呢?”
第22章 022
楚危楼静静地看着秦子羽和程清铃走近。
相比于他的淡定,花青没料想到二人会来,她低声道,“你,你说什么?”
“别装样子了。”秦子羽的折扇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他笑道,“楚师兄此番做局故意引我们偷听到谈话,不就是为了想要与我们商谈此事吗。”
花青看向波澜不惊的楚危楼,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楚危楼淡然地说,“那便回去谈吧。”
四人再次返回程清铃的院子,便看到虞晚晚窝在院里摇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吃了几口的梨子。
楚危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薄被,花青接过来轻轻地为熟睡的小姑娘盖上,四人这才重新坐回桌边。
“你们几人整个晚上都十分古怪,如今终于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程清铃开口道。
还未恢复记忆的三师兄弟妹坐在一桌,氛围还算势均力敌。唯有花青心中还有有些紧张。
天机不可泄露,不是所有人都和虞绾一样能看破。花青并不知晓他们本来命中都该是凶煞的大魔头,可植物化形,本就比其他更被天地所偏爱,也更加纯粹。
四人的本炁都过于凶厉,其他人察觉不出来,花青却能够感觉到的。所以过去偶尔和他们接触的时候,尽管她什么都不懂,也会下意识地紧张畏惧他们。
更别提是如今要坦白的局面。
“……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们,可是……”花青不由得捏紧衣袖,她低声道,“我觉得不会有人相信。”
“你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果呢?”程清铃说。
花青抿起嘴唇,她抬起头。
其他三人随着她的目光一齐看向不远处熟睡的小姑娘。
花青道,“事情要从过去说起。”
“几千年以前,极意宗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甚至也不叫这个名字。那时也不过是师兄弟几个一起当师父教徒弟。其中二师父的大弟子天赋异禀,先师父一步登天成仙。”花青说,“那个人名叫虞绾。”
虞绾?
听到这个名字,秦子羽和程清铃不由得都蹙起眉毛。楚危楼虽然已经知道真相,但仅仅知道虞绾是人仙,其他仍然一无所知,所以也听得很认真。
“虞绾……的名字,和晚晚真像。”秦子羽说,“这是巧合?”
“你且听她说。”楚危楼道。
众人安静下来,花青这才继续说道,“虞绾成仙之后,又过了十年,她的师父飞升了。再过一百六十年,师弟也渡劫成仙——这个师弟名叫沈烬,如今正住在极意宗的接仙台里。”
全修仙界都知道有一个仙人住在极意宗里,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背景。
“虞绾成仙之后,她收了四个弟子。这四人分别来自不同的重天,而且身份也天差地别。”花青道,“大师兄是龙,二师姐是人,三师弟是魔,四师弟是仙。”
“……一个人仙,如何才有能力收留四个不同族裔的弟子?”秦子羽蹙眉道,“天界允许吗?”
“这自然是不会被理解的,但虞绾仙子独居遥远的东琼天,也不和他人来往。其他人只知道她有四个弟子,但并不了解其他事情。”
花青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我……本来是一株长在仙子宫殿里的野花。被仙子浇灌,最后化成了人。所以对这些事情都有些了解。”花青说,“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想问的,先听我说完吧。”
“五十年前,也就是天界的五十天前,虞绾仙子在六重天的荒芜之海遭受万重诛仙劫,魂魄被击散,其中一缕碎魂投向人界。”花青说,“她的四个弟子和我都跳了天界的转生谭,来人界找她。”
说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三人。
“……你不会想说,我们三人就是虞绾仙子的徒弟吧?”秦子羽喃喃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和楚危楼拜是同门……”
花青还以为秦子羽不相信她说的话,没想到他在意的点竟然是和楚危楼同个师父。
程清铃沉声道,“按照你的意思,晚晚和虞绾仙子是同一个人,而她是我们的师父?”
她的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去看熟睡中的小女孩。
一时间,二人都心情十分复杂。
那位天赋出众,能比师父提前飞升的虞绾仙子竟然和可爱单纯傻傻的小姑娘是一个人,二人很难立刻接受。
“晚晚入门派三年,这三年却没有长过身体,连思维也和幼童一样。这都是因为她魂魄不全。”
花青说,“那时我便问过她,她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最早的记忆便是遇到江毅然。她如今也并不是真的十二岁,是因为极意宗收外门的最低年龄是九岁,所以她才是九岁入门。而且……”
她看向所有人。
“只要没有其他魂魄,她永远只会这么大,永远不会成长。”花青沉声道,“仙子一直碎魂之身实在是令人担忧,我恳求二位能够相信我的话,一齐帮她找回魂魄,也算回报师恩。”
程清铃和秦子羽互相对了一个目光,秦子羽又看向楚危楼。
“我在渡劫时,机缘巧合看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他还没问,楚危楼已经淡然地说,“我去接仙台求证,沈烬仙人说的话能够和我看到的吻合,如今又有花青出现,我已然确定此事为真。”
秦子羽看向花青。
“既然这样说的话,我们本身又是谁呢?”
花青道,“楚危楼是龙,秦子羽是魔,你是人仙,还有一位未出现的人叫宁清臣,是出生于天界的仙君,如今不知道散落在何处。”
“我是魔?”秦子羽晃了晃扇子,他看起来有些新奇,又有点不敢相信,“本公子风流倜傥,对人善良有爱,哪里像魔了?”
楚危楼轻哼一声。
“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厌烦你?”他冷淡地说,“就因为你外表虚假好像待人和蔼,实际上心肠冷血如毒蝎。”
“你可莫要胡说。”秦子羽说,“我从来没害过谁。”
“那是没有给你机会。”楚危楼道,“你是风云派掌门养子,一切应有尽有。若是换个身份,可能便是不同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