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月瞳孔猛地收缩。
“——人呢？”
“被她跑了？”
“靠！还不快去追！？上头怪罪下来我们都得完！”
房间内被毁坏的游戏舱一片狼藉。
门开着, 人却不见踪影。
而林寻月缩成一小团, 躲在门背后，连气都不敢出。
“对了，去查查登记的数据, 看看D71里的人是谁！”
林寻月心跳突突突直跳。
完了完了。
所有来游戏登记所的贫民都要录入身份信息。
如果一旦查到，被抓的就不仅仅是她一个，还会连累她整个家庭。
在这个信息几近透明化的大数据时代，政府人员就算要抓她九族也是分分钟的事。
待三位管理员走后，林寻月才冒出脑袋，在房间门口探头探脑。
从大门出去肯定是不可能了。
幸而D71房间在一楼，她还能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窗翻出去。
唯一有风险的，就是走廊这一路的摄像头。
林寻月咬咬牙，决定赌一把运气。
幸而一路无恙。
管理员大概是忙着调取数据和查她登记的身份去了，没人想到去看摄像头的记录。
林寻月从卫生间窗口费劲地爬了出去，盘算着现在马上得回家让妹妹和母亲搬家，然后自己再想办法躲一阵，等到裴哥成功完成任务就好。
如果裴哥任务失败——
别瞎想！没有这种可能！
林寻月松开撑住窗的手，稳稳落地，拍了拍，正准备转身跑的时候却忽然被一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一把捂住了嘴。
林寻月：“！！！”
一刹那间她浑身冰凉，连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然而她只呆滞了两秒，却觉得捂住她嘴这人的气息不对。
似乎过于熟悉了。
熟悉得就像是……
五分钟前才和他接过吻的样子。
裴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是我。”
林寻月惊讶转身。
眼前站着的人即是穿着一身战服的裴朝无疑，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背了一个包，正看着他俩露出微笑。
林寻月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
她不禁替他紧张起来，“你那边不是很紧急很危险吗？不要紧吗？！”
裴朝摇头，简短答道：“我们手底下还有些人勉强能压得住，干扰和收尾的事情已经交给他们了。”
“而我们存了一部分军用物资和人力在贫民区，现在正要去取。”
他摸摸林寻月的脑袋，又道，“以及，顺便来送你回家。”
他身后那青年哂道：“我看前者才是顺便吧。”
他望向林寻月，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好，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但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
“我叫科尔温，是裴朝的战友。”
林寻月顿悟，刚想伸手回握，裴朝却把科尔温的手一把拍掉。
他自己却是自然地牵起林寻月的手：“我们现在从小路走。”
“别怕，科尔温已经把小路上所有的监控系统都黑掉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林寻月闻言松口气，继而点点头：“我得马上回去，否则他们一查我的信息，一定会牵扯到妈妈和妹妹。”
裴朝摇头：“这个也不用担心。”
林寻月：“嗯？”
他们身后，科尔温笑起来：“在你和裴朝还在游戏内的时候，本天才已经把今天你们游戏登记所所有登记的平民的数据信息全部给抹除了。”
“我想上面的那些笨蛋就算需要破解还原的话至少还需要个一天半载的，不过那时候他们应该也没时间再管这个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绕过两条小巷。
林寻月闻言表情有点凝重，被裴朝牵着的手也不断地出着冷汗。
裴朝敏锐拧眉：“还在担心什么？”
“我们会把关于你的信息全部处理干净，不会有人打扰到你。”
林寻月摇头：“倒不是这个。”
科尔温又看了看她，心思一转，觉得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恐怕是在担心会受伤会流血会死很多人的这种问题，正想拿童话故事哄骗她王子很快就会斩杀恶龙回来迎娶公主的时候，林寻月又开口了。
“这次我不能一起去了吗？”
科尔温：“？！”
“当然不能。”
裴朝一口否决，“脱离游戏，你没有特殊能力，就是个普通的小朋友。”
“小朋友就必须给我乖乖回家睡觉休息。”
林寻月嘀咕：“我成年了好吗。”
“在我这，不管成年多久都是小朋友。”
裴朝捏捏她的掌心，“听话，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其实林寻月也就是顺口说一句。
要是真的要去了，裴朝还得分精力照顾她，她反而是个累赘。
只是一想到裴朝接下来可能会经历的事，她就忍不住为他担心。
“放心吧。”
科尔温安慰道，“你们家裴哥好歹也是个改造人，妹妹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我呢。”
林寻月闻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改造人的效力能持续多久？”
“快结束了。”
裴朝道，“估计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我就会变成普通人了。”
“所以我必须趁这最后的时间拼一把——到了。”
他把林寻月送到了她新搬的房子楼下角落。
林寻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裴朝嘴角微微上挑，拇指蹭蹭她的下巴：“你男朋友神通广大，没有他查不到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手表，“还剩两分钟。还有什么要说的，一起说了吧。”
林寻月心脏骤然一重。
两分钟。
还剩两分钟。
留给她告别的时间就只剩两分钟了。
两分钟之后，裴朝即将踏上他生死未卜的征途。
而她将面临一场漫长、不知结果的等待。
然而林寻月并没有时间伤感。
她想了想，朝裴朝身后看去，琢磨了一下称呼，尝试着开口：“科尔温……哥哥？”
科尔温笑眯眯应声：“诶。”
裴朝：“……不用和他客气，直接叫他名字。”
林寻月当然不敢直接叫，只是换了个称呼，“那，科尔温先生。”
“我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能力是你测试的时候随机丢给我的。”
“所以我和裴哥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你安排的吗？”
科尔温摇头，乐了：“当然不是啦妹妹。”
“我当时既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必要。”
“裴朝那场进去我都没和他说在测试新程序的事，就是纯粹自己想试了一下，连有没有随机到和他同场的玩家都没细想。”
“只是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也没想到刚好你们俩遇上了。”
裴朝：“怎么了？”
林寻月摇摇头，只是笑了下：“那说明我运气是真的很好。”
裴朝面露疑惑。
“能刚好遇到你啊。”
林寻月小声道，“那应该就是我欧气最盛的一次了吧。”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称不上非常友好。
裴朝拿剑抵着她脖颈。
她在心中大骂裴朝是个没同情心的混蛋。
然而日后的她回想起来。
那是她十八岁时最好的生日礼物。
幸运得简直如同天赐。
林寻月握住裴朝的手：“所以现在，我就把我的运气全部给你。”
她忍住一点想哭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声音却忍不住在抖，“你一定会……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裴朝伸出另一只手，指腹碰了碰她发红的眼角。
“放心。”
“我死也会回来的，我发誓。”
第75章
虽然裴朝和她交待过, 已经处理干净了她可能会被查到的一切信息。
但是林寻月为保周全，还是带着妈妈和妹妹迅速搬了家。
倒不是不相信科尔温的技术。
是怕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不会牵扯到自己的家人。
当然, 她避风头的方式颇有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意思。
楼还是这个楼, 只是换了个楼层住。
以及这一次拿母亲的身份卡去登记。
搬东西的时候，林觅星好奇问她, “姐姐，我们这回搬家, 是外面又发生什么了吗？”
林家母亲虽然不知道裴朝科尔温这些事情，却也知道最近政府上层即将要掀起血雨腥风，叹道：“外面要变天咯。”
林寻月却摇头，摸摸林觅星脑袋：“不，是有人在做很伟大的事情。”
林觅星眨眨眼，更好奇了：“有多伟大啊？”
“……”
此时又不便多说，林寻月只能笑了笑，“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光吧。”
母亲玩笑道：“瞧你这说的, 难道是神要降临了啊？”
林寻月表情微微动容。
良久，她非常非常轻声道：“他就是神啊。”
—
从那一天起, 林寻月开始了她的等待。
等待总是漫长的，一分钟掰成十分钟过, 仿佛等待中的每一秒都被这痛苦的煎熬心情拉得极长。
裴朝走的时候, 什么都没留给她。
林寻月想，如果真的，真的有万一的情况, 他回不来，她连个证明他存在过，证明他们爱过的念想都没有。
后来想一想，她又释然了。
只要她还活着。
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为了这个，她也要好好活着。
在家里避风头的这些日子，林寻月又花积分买了个电子全能芯片。
这个芯片和十几个世纪前的手机差不多，只是功能更多，她用来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态。
只不过对于政府的舆论讨论，无论发在哪个平台，一旦被电子管理者检测到，删得就极快，所以也查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只是某一天，这个封锁的闸门忽然被打开了。
林寻月在一个极其隐秘的论坛内找到了些许信息。
【问问，现在什么情况了都？】
【……我听说，好像结束了？】
【是谁是谁？哪家赢了？】
【这谁知道啊！反正我赌不是现在这家。】
【什么啊什么啊，你们在对什么暗号吗？】
【听说这次出了一个意外人物，是个年轻人。据说上面几个家族斗得血雨腥风的时候，这人却勾结了外面的人，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你说这谁能防得住啊。】
【勾结外人？】
【没错，好像回去他就连自己家族的人都一把铲除了，一个都没留，有够心狠的。】
【全部？他没有妻子小孩吗？】
【听说没有，但就算有估计也不会留，这种人心最冷了，真可怕，如果大权真要落在他手里，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呢。】
【那就希望不要是他吧，拜托！】
林寻月熬夜把那个论坛的所有讨论看完了，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攥紧，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这些语焉不详的文字，她却每一条都能读懂。
但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他怎么可能心冷呢？！
连游戏里遇到一个给妹妹买药的小姑娘都舍不得杀的人，他怎么可能心冷呢。
把自己卖进政府做实验品，只为了给自己弟弟治病的人，他怎么可能心冷呢！
放弃优渥的上等贵族身份，赌上一切只为了颠覆这不公平的世界的人，他怎么可能心冷呢！！
你们懂什么！
你们懂什么啊！
你们根本都不了解他，你们怎么能这么评价他啊！
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他是想救你们啊！
林寻月觉得这太痛了。
这仿佛比当时和裴朝分开时候还要痛，比她在游戏里经受爆炸的时候还要痛，痛得她直接将芯片一把插了回去，浑身还在颤栗。
不仅痛，而且恨。
这恨挠得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直接从床上起来，悄悄下了楼。
此时正是凌晨五点多，夜里的冷风灌进林寻月脖子里，激得她浑身一冷，才算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要去哪儿。
她能去哪儿啊。
林寻月觉得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在楼下站立了很久，最终蹲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小团。
脑袋中空荡荡的，有点麻。
忽然有一种，不再想爱这个世界了的冲动。
林寻月望着沉沉夜色，只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要命。
她又开始想裴朝了。
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委屈感涌上心头。
她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叹了很长很长一口气。
“哭什么，小朋友。”
林寻月愕然抬头。
眼前，一束温柔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侧。
只那一刹那，她爱世界的热情好像又随着他的出现全部回来了。
所有的希望，梦想，期待，以及一切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都全部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