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看着父母的墓碑,万般愁绪涌动在心间。
原来梁婧云不是她妈妈的本名,她姓宋,叫幼仪。一般人只改名,她却连姓都改了。那梁又是谁的姓呢?
“凉子,”浅井健唏嘘不已,“你是想先我一步去陪你妈妈吗?”
牧遥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外婆也早已去世了。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女儿小遥,我的外孙女。她很漂亮,长得很像你,也有几分像你妈妈。”
就在浅井健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话之时,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垂首躬身以示敬意,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居然也不嫌累。
“小遥。”浅井健叫她,“你妈妈去世多久了?”
“六年了。”牧遥记得很清楚,五月十三号,黑色星期五。
“她都离开家那么久了。”浅井健感慨道。
浅井健久久地凝望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缓缓说道:“凉子,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牧遥:“……”
接她回家,什么意思?
浅井健说道:“小遥,你没有去过你在日本的家吧?在东京千代田,你妈妈在日本的时候就住在那里,靠皇居很近,风景很好。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是她亲自设计的。”
牧遥自然是没去过的。
“那里什么东西我都没动过,有专门人负责打扫。我还想着哪一天她能回来住,没想到……”
牧遥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知道,她外公是真的心疼她妈妈。
“小遥,外公要把你妈妈的墓迁回日本。”浅井健很平静地说道,仿佛在宣布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
牧遥的瞳孔蓦地放大了,他居然要把她妈妈的墓迁到日本去?她无法接受。
“你妈妈不是这里的人,”浅井健说道,“人死,叶落归根,她自然是要跟我回日本去。”
“不行。”牧遥几乎是脱口而出,“妈妈在申城生活了十几年,她怎么不是这里的人了?”
再说,她妈妈早就放弃了日籍,硬要扯关系,那她也得是台湾人。
“凉子生在台湾,从小就是台湾日本两头跑。你外婆适应不了日本的气候,常年在台北居住。凉子黏你外婆,所以在台湾住得更多些。”沉默许久的浅井润补充说道:“她是浅井财团的大小姐,是社长的掌上明珠,社长怎会让她流落异国他乡呢?”
异国他乡?这里怎么就是异国他乡了?她妈妈明明在申城生活得很好,一点都没看出想家的样子,甚至从来没跟她提过她的家。现在他们寻上门来,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要给她妈妈迁墓,牧遥怎么能答应?
浅井健见牧遥面色不悦,便说道:“小遥,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妈妈。所以这趟来,我打算把你一起带回日本。”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牧遥不能忍受迁墓,更不可能跟他们回日本。
她在中国生活了快二十年,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现在叫她远渡重洋去日本,打死她都不乐意。在这里,她有家人有朋友,去了那里,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遥,外公保证你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我听润说,你现在在中国当艺人,艺人又辛苦又没地位,你是我浅井健的外孙女,我怎么能让你受这种苦?”
牧遥:“……”
得,其实他外公跟浅井润一样,只不过他是以爱的名义,对她实施绑架。
她好不容易才当了艺人,她做得正开心,结果到了他们嘴里,她干的这些事都不值一提,甚至还有些丢面。
说到底,他们根本就没考虑牧遥自己的想法。牧遥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们,他们就已经开始试图操纵她的人生了。
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好感度瞬间跌到冰点。
“我不会去日本的。”牧遥一字一句说道,“我也不会让我妈妈去的。”
“小遥……”浅井健想伸手碰碰她,牧遥却下意识往后退。
“我妈妈很爱我爸爸,也很爱我。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生活得很幸福,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她要回台湾或者回日本,她只想一直陪着我和爸爸。”
牧遥说道:“夫妻不是应该合葬吗?你们把我妈妈的墓迁回日本,我爸爸呢?你们要让我爸爸孤零零一个人吗?”
终于,提到了一个第三人——先前一直被他们忽视的牧鸿鸣。
牧遥不是梁婧云一人的孩子,她还是牧鸿鸣的孩子。显然她外公根本没有承认她爸爸是自己的女婿,所以才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即使她爸爸已经去世了,可他才是梁婧云的丈夫。
“那就把你爸爸的墓也一并迁走——”正好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牧遥也没念想了。
“怎么可能?”牧遥气得想跳脚,这群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妈妈好歹还跟日本沾点边,她爸爸牧鸿鸣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他祖籍就在离申城不远的浙州。他们居然说要把牧鸿鸣的墓也“顺道”迁去日本,她爸爸要是泉下有知,估计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不可以!他们俩的墓谁也不能动!”牧遥说道,“我也不可能跟你们回日本!”
“小遥,别任性。”浅井健说道,“我是你外公,你我都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的存在,现在既然我找到了你,就没有留你一人在这儿的道理。”
牧遥绷直脊背,捏紧拳头。
沈亦淮身旁的翻译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翻译了过来,沈亦淮得知浅井健要带牧遥回日本,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牧遥显然也是抗拒的。
沈亦淮这时说道:“浅井健先生,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牧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权利选择自己将来在哪里生活,做什么工作。您要是强行带她回日本,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沈先生,谢谢你照顾遥小姐这么多年,财团上上下下对你都很感激。我们会送出一份厚礼以示谢意。”浅井润对沈亦淮说道,“不过社长要带她回去,这是他们的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吧?”
这是把沈亦淮当成了外人。
牧遥挽住沈亦淮的胳膊,说道:“我以后是要跟他结婚的,他是我未来的丈夫,我当然要在中国跟他一起生活。”
牧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她以后要嫁给他,沈亦淮不禁唇角轻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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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番外十四
牧遥此言一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浅井健看着两人亲昵挽手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沈亦淮是把牧遥养大的恩人, 于情于理二人不该行为如此亲近。
浅井润眉角微翘, 他看看牧遥,又看看沈亦淮, 发出沉闷的笑声。他说道:“我当是什么好人,她可不是你光源氏计划的对象。”
在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中,光源氏与继母藤壶女御偷情, 紫姬是藤壶的侄女。光源氏将相貌酷似藤壶的紫姬视作藤壶的替身。紫姬十岁之时被光源氏接入府中, 培养成他心目中的完美对象,紫姬长大之后便成为了光源氏的第二任正室夫人。
光源氏计划是指男人把小女孩抚养长大,将她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女人, 以期能成为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
巧合的是, 光源氏和紫姬的年龄差正好也是九岁。
沈亦淮不懂这些, 可牧遥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浅井润话里的讽刺之意。
浅井健一听, 顿时也是怒火中烧。
牧遥出落得漂亮, 这位把她养大的男人必然是见色起意, 才收养了她。鬼知道牧遥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肮脏不堪的事。
牧遥是他的外孙女,他怎么能容忍有人对她做这种事。可偏偏牧遥被迷了心窍, 根本不知道自己受到了怎样的洗脑和蛊惑,反而处处向着那个男人。
“小遥,你必须跟我回去。”浅井健是下了决心要把她带走。
“我不走。”牧遥反而握紧了沈亦淮的手, 她对浅井润说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 是我追求他, 他才同意跟我在一起的。别用这种比方来玷污我们的关系,我讨厌你这样说。”
“不管怎样,结果都一样。”浅井润缓缓说道,不知他说的是两人在一起的结果还是牧遥要被带走的结果,“不追究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
“追究?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没有亲人管我。现在你们刚找到我就要把我带走,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小遥,那是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知道凉子去世,还留了个女儿,我怎么会不管你?”浅井健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他为什么找不到凉子这个问题被带了过去。因为凉子就是铁了心要跟他断绝所有关系,才走得这样彻底。
牧遥也是被气糊涂了,她并不是天生对他们有什么恶意,她只是讨厌这些人试图控制她的做法。
难道妈妈以前也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那可真是够压抑的。光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她几乎不能做任何与自己有关的决定,就连结婚对象都是家人选好的。
而沈亦淮跟他们不一样,他尊重她,包容她,她想做什么,他总是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为她保驾护航。
那个什么光源氏计划更是无稽之谈!她都不知道沈亦淮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何谈被他培养这一说?他要是早有意娶她,又怎会为了躲避她单纯的爱慕跑到美国两年?
她喜欢他,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我没有怪你们没有早点找到我。”牧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平心静气跟他们交流:“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我爱的人也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要用你们的判断来衡量我的生活?”
“你们有钱有势,可是我并不向往那种生活。外公,你是我的亲外公,为什么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呢?”牧遥说道,“当初我妈妈为什么离开家?外公,你能告诉我吗?”
牧遥本意是想让外公联想到她妈妈反抗的举动,从而放弃带走她的想法。一味控制儿女的人生,往往适得其反。
可她没想到,这句话一问出来,浅井健脸色大变。他的拐杖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他身后低首弯腰的随行人员们立刻面色慌张,可谁也不敢说话,只是把腰弯得更低。
牧遥触到了浅井健的逆鳞。
浅井润在一旁察言观色一阵子,确认浅井健不会向牧遥发难,这才说道:“社长息怒,遥她不是有意的。”
牧遥确信自己犯了大忌,他们越不愿意告诉她,那就说明其中问题越大。
浅井财团大小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从奈奈那里听过一些传说。
据说她妈妈参加过巴黎成年礼舞会,这个舞会的前身是“名门千金成年舞会”。只有顶级豪门千金和皇室公主才有资格参加,她成年那一年,全世界范围内有此殊荣参加舞会的也不过十来个女孩。
浅井健给凉子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位于美国东海岸的一个热带小岛,那是她的专属私人岛屿,浅井健在上面给她建了带高尔夫球场的别墅,还送了她一架豪华游艇。
从字面描述来看,她妈妈过的生活是全世界所有人所向往的生活,说她含着金钥匙出生都有点看扁了她。
可她妈妈偏偏舍弃了豪门千金的身份,甘愿陪着牧鸿鸣在申城隐姓埋名,过着朴实无华的生活。牧遥不信这只是因为爱情,恐怕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被浅井财团隐瞒了。
那件事才是促使她妈妈离家出走的关键。
“小遥。”浅井健说道,“我是你外公,我不会害你,我肯定希望你好。你年纪小,把爱情看得太重。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你一辈子也许会有很多爱人,可亲人却只有我一个了。”
“不……沈哥哥也是我的亲人,他除了给我一个家,还给了我很多很多东西。外公,我是真心爱他要同他结婚的。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想法。”
两方僵持不下之际,翻译已经把他们的意思传达给了沈亦淮,沈亦淮知道他们是对自己和牧遥的关系产生了误会。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出结论的,大家不如回去好好商议一下。我的想法是尊重牧遥的选择,如果她愿意跟你们回去,那我自然不会阻拦。可是——”他话锋一转,“如果她想留在我身边,那我也一定不会让她离开。”
前面的话客客气气,最后一句却是铿锵有力。
沈亦淮虽说不如浅井财团那般富可敌国,但是他名扬四海。他若是有什么事,不光全国,全世界的媒体都会关注。
浅井健和浅井润发现他们似乎低估了这个男人对牧遥的影响力,也低估了他的实力。
最终一行人在墓园不欢而散,沈亦淮带牧遥回酒店,浅井健也乘车离开。
回到房间,牧遥就负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把包包甩到一边。
“太过分了。我不想跟他们走,他们非要带我走。完全不听我的想法。”
沈亦淮坐在她身旁给她顺气,“换位思考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的,他们对我们的关系有误会。”
“可是在那之前外公就说要带我走。”牧遥气鼓鼓的,“我并不是抗拒去日本这件事,也不是不想认亲,只是他们的做法我难以接受。”
“遥遥,”沈亦淮叫她,“你不用表现得像小刺猬一样,你外公对你没有恶意。”
“沈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想离开你。”牧遥钻进他怀里,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浅井健有一句话说得对,她确实把爱情看得太重要了。
可她能怎么办?沈亦淮在她人生里占据了太多太多,而她偏偏又爱上了他。
“乖,我当然知道。”沈亦淮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不想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