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听说分派到洛薇家的那些下放人员,大多都搬到石崖岭那边的山洞住后,张长根的心思就活动了,那些下放人员对村里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住到村民家里,也惹出不少矛盾,所以,等秋收过后,他就将这些人,包括之后又陆陆续被送过来的人,都给打包送到洛家,交由洛文元这个农场长安排。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井台子小队的名声,已经在某些人那挂上号,从最开始的‘最能改造人’的名头,到后来专门在深山老林里,折腾出一个虎豹环绕的劳改农场的事,也被传扬了出去,更证实了那里‘最能改造人’的名头,从而才导致更大量的下放人员被点名送过来。
这是小队长张长根怎么也没想到的,哪怕上面特批农场这边自负盈亏,收获的粮食不用上缴,他也高兴不起来,即便知道可能是洛薇有什么法子对付那里的野物,那农场能有多大,周围环境有多危险,他是知道的,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可再怎么蹊跷,这些人也不打算去探明真相,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了人就直接给送过去,比知道了却有心无力,解决不了好。
看到那一批又一批被送过来的人,洛薇从刚开始时的吃惊不解,到后来什么都不问,送来就收下的麻木,只用不三个月的时间。
人越多,那片山谷开发出来的速度就越快,下放人员安排过来,上面多少还是会分配些粮食,再加上她家自己屯的粮,更加上通过她的不懈努力攒下的肉食及各种食物,总算将那越来越多的人,都给养活了。
那片石崖下的山洞现在也被完全整理出来,小的以家为单位,大的作为单身集体宿舍,也能容纳许多人,再不够的,又在旁边建造了一些房子。
人越来越多,地却有限,那产量更有限,想要养活这数以百计的人,光靠粮食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加上足够的肉食,才能尽量减少粮食的消耗,同时也让大家有力气干活。
所以,洛薇早早就开始计划着要发展养殖业,兔子、野鸡,是最容易养的,她从山里就能找来足够的种免、种鸡,山羊不容易驯养,她设法从别的生产队兑来母羊,捉来一窝小野猪崽子,为来年的养殖大业做好充分准备。
时间转眼就到了次年春天,农场已聚集了两三百人,这片曾经十分空荡的山谷里,到处人声鼎沸,孩子们的笑闹声夹杂在其中,十分的热闹。
洛薇带着老两口有大半时间也都住在这边,已经整理出来的数十亩山地,看上去十分壮观,早开出来的地,都已经被种上小麦,现在青青的青苗随风晃动,看上去就让人心中充满希望。
自从这处农场被申建,那些下放人员统一都被安排过来后,那些喜欢带这些人去开大会的红袖章们就没再出现过,反倒是洛薇每个月都会让人主动交给上面一批检讨书,这种相当识趣的表现,让上面的各级组织都很满意。
命运这件事,还真是让人觉得不可琢磨,结合她从原主那得到的信息后,因她这只蝴蝶的出现,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轨迹,可某些该出现的人,还是会按时准点的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这批下放人员中的那一家四口,洛薇的目光略有些复杂,却什么也不打算做,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名头,这一家四口的名头中蕴含的意义,明眼人一看就能清楚。
洛文元再怎么心善,为了能让那些值得的人过上安稳日子,他将农场打理得很用心,每个人的来历定性,都有备注在册,以便管理,像那种不是因为出身、言语失当之类的原因,而是因诬陷、诽谤他人之类的过错被送来的劳改者,在这里是最不受欢迎的存在,这一批人中的那一家四口,正是这类人。
几百号人聚在一起,没有完善的规章制度约束,是会乱套的,虽然不知道山下人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对这里不闻不问,甚至连监督人员都不往这里派,任由同为同类身份的洛家人管着。
凭借洛薇不动声色间展露出的强大武力,做事谋事的能力,洛家倒也成功的在这些人中树立起了威信,又选用连郭清德在内的几位很有管理经验的人辅助,成功将整个农场打理得井井有条,采用积分加任务完成效率制,让人各司其职,还不敢偷奸耍滑,分派到各人头上的工作完成的不够好,会扣分,会扣相应的物资。
能有机会在这个农场里过上不愁食宿的安稳日子,是每个已经遭遇过许多苦难的人梦寐以求的,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很珍惜这里的生活,干活都竭尽所能,而农场分配工作任务时,也会综合考虑每人个的身体健康情况。
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有些人,明明有劳动能力,只要听从安排,就能游刃有余的让自家生活得很好,却总想着走捷径,试图逃避劳动,过上不劳而获的生活。
作为农场场长的孙女,洛薇在农场里是很引人注目的,当上管理的,早期过来的,基本都知道她在这农场里的实际位置,不知道的,且还别有用心的,看她说话很管用,可能会觉得她是个仗着是场长孙女这个身份,不用与大家一起劳作,就能过轻松日子的,心里就难免有想法。
初来农场的孙红兵,就是这种人之一,已经十五岁的他,比洛薇大两岁,五官清俊,颇肤白皙,这种年龄段的少年,在农场里不止一个,他是外表挺出众的那个,大家都会被安排相应的工作任务,刚从城里过来的他,很看不上这里的人,更不想干这些辛苦的农活,所以他刚来几天,就将目光放到经常在农场外转悠,整天什么正事都不干的洛薇身上。
寻找一切机会在洛薇面前露脸,一有机会,就在洛薇面前努力展现自己的学识,拿下洛薇,简直成了孙红兵的执念,他的妹妹孙红星也在努力,试图上位成洛薇的闺蜜,他们的父母孙卫阳夫妻见人就笑,一副温文而雅好相处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人若是在山下,会很容易获取那些老乡们的好感,可在这深山里,对着一群基本都曾遭遇过众叛亲离、人情冷暖的人,只会引来更多的防备与排斥,更何况农场里也没有替这种人隐瞒资料的想法,他们再怎么用言语表示自己很善良大度,试图告诉别人自家是被冤枉的,也没人愿意相信。
于是,知道自家儿子的打算,本来因为看不上洛薇这个乡下丫头,不太赞成这事,但又舍不得反对的孙卫阳夫妻也开始改变方向,也放下架子向洛薇释放好感。
孙卫阳的妻子罗贵香单论长相,就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再加上那未语先笑,十分会说话的一张巧嘴,想要讨好谁,若是换个环境,面对生活环境简单的普通人,那真是一哄一个准。
“薇薇,你今天在忙什么呢?没事去婶子家玩啊,我们家红兵和红星都很欢迎你呢?”
又一次在洛薇经常出入的地方堵住人,罗贵香立刻笑容满面的高声打招呼,热情的邀请她。
感觉到周围众人好奇的目光,洛薇不动声色的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神情疏离得淡淡回道, “这段时间,农场正忙,你们一家怎么还有空闲在家玩呢,你们刚来,可能还没记清楚情况,两个月后开始收小麦,分粮食,你们现在吃的粮食都会从那里扣,如果没有足够的工分与任务完成率,你们会分不到任何粮食,还会记入信誉评级里,若有不满,你们可以搬到农场外生力更生,绝不容情!”
“我们没有不干活,就是还有些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见洛薇说完就走,毫不客气的样子,周围仿佛还有嘲笑声传来,罗贵香气得心都有些疼,却还是强笑着离开,似乎解释般的这么说了句。
第25章 在那个特殊年代 09
当农场里的人数涨到破五百大关后,增长速度才慢慢降了下来,这么多张嘴,吃喝穿住,都没人过问,不仅附近的其它大队,就连同为抱山大队的人都觉得奇怪,想不通怎么总是将人往井台子这边送。
那农场是个什么地界,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地人多少还是知道的,那么大点地方,要养活那么多人,想想都知道不行,可谁也不会说什么,不主动去了解,就当不知道这事,少了那些人,他们就少了些分自家口粮的嘴,光那陆续被送过来的知青,就已经让他们觉得吃不消了。
就这么着,在山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农场这边发展得如火如荼,山谷中但凡能利用上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发出来,还往附近一些小山谷开发了一些,农场里的养殖业发展得也挺顺利,有严格的规律制度约束,再加上绝大部分人都极具主动性,使得那些想消极怠工的人都不好意思拖后腿。
大家都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农场逐渐采取军事化的统一管理制度,谁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一目了然,想不被排斥,不被降低信用评级,尝尝被赶出去面对那些随时出没的野物的危险,听话,好好干好自己的份内工作,是每个人都谨记的原则。
在石崖这边的住宿地里,洛薇还建议组建起一所简陋的学校,由她负责在山下设法寻来课本纸张,虽然少了点,经常会两三个人共用一本书,可好歹也让这里的孩子有了学习的机会,这点也让大家十分感激。
与本地人觉得孩子上不上学,识不识字无关紧要不同,这些人基本都对学习很重视,孩子受他们的牵连被一同下放,是无可奈何,无法在该上学的年龄里学习,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痛,而这些人里,本就出身教育界的最多,有了他们的教导,这些孩子的学习之路顺利许多。
因为刚下乡时,原主才八岁,仅在城里上过两年小学,来到这里后,就没再进过学堂门,农场里的学堂建起来后,洛文元就想让自家孙女也去,已经十三四岁的洛薇很不想同意。
但她知道,她本身是有博士水平没错,这几年,也学到了很多知识技能,比如除打猎外,还有就是将她爷的那身中医也学了个入门,这一年多以来,连厨艺都在左大爷那里偷师了不少,可仅论学识水平,还是需要她再用心学一遍,原主才能掌握,否则任务结束时,原主的文化水平恐怕也仅维持在小学二年级,这对她以后的人生是很不利的。
所以,犹豫了下,洛薇还是决定满足老两口的愿望,厚着脸皮去小学三四年级混课听,为了能够早点结束这段学习生涯,她将更多的时间用在自学上,除了日常巡视农场外陷井,观察周围野物,尤其是大体型野物的踪迹,维护农场及周围所有田地的安全外,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将精力主要放在学习上。
先用半年时间将学习进度赶到初中程度,不用再和小孩子一起上课后,她才放缓速度,只将学习当副业,在本来就会的情况下,放空思维,重新用心学,用心理解那些课本内容,其实是件很心累的事,可是想到任务结束后的报酬,她还是很努力。
等到洛薇学完高中书本时,已经是两年后,大学,不便再公然授课了,洛薇再有能耐,在出行非常不便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在这小县城里找到大学课本,有想要学的方向,或是哪位老师看中哪位学生,可以自行商量着进行言传身授的学习。
年近十六的洛薇展现出的学习天分,很受人瞩目,也成功引来几位原本是大学教授的老师的赞赏,但她志不在此,有那功夫,她更愿意学些实用性的东西,比如,除自家老爷子的中医外,还是左老爷子的厨艺,资本家出身的何奶奶的那手精湛的绣技等。
不得不说,这个农场简直可以称作是人才聚集地,这些人分别来自各行各业,凡是年龄大些的,基本都有特长,让身上贴着‘热爱学习’标签的洛薇眼花缭乱,成功学到很多知识,收获极大,同时也让她更加重视这些人才,十分重视他们的健康。
在农场生活的时间一长,就知道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这么一座农场能够安全无忧,从没有出现过被野物侵扰的现象,皆因这位洛家的孙女在,也正是她提议建设了这么一处农场,给了他们一个衣食无忧的安身立命之地。
所以这些人对洛薇也是不吝教导,包括某些讲究传承的绝技,如左大爷的菜谱,戚大爷的祖传功夫等。
日子过得充实,时间就过得很快,当那些初来农场时还是幼童的孩子都长成小少年时,山外的世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曾经让人避之不及,被送到这深山农场里的人,一个个陆陆续续都被人恭敬的接走,这座农场的真面目,也逐渐被山外人知晓。
规划得十分整齐的田地,按季节种植着大量的作物,且还进行科学套种,最大限度发挥土地的利用效率。
多处养殖场里,鸡、鸭、牛、羊、猪,都长得十分健壮,仓库里堆满各种粮、油、布匹,农场里衣着统一的众人精神面貌十分好,老少身体都还算健康,根本不存在他们相像中的饥不果腹的凄惨情况。
是的,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这处农场在山外流传着无数传说,被送到这里的许多人,之前都有着不普通的身份,当国家形势发生重大变革,需要这些人重新回到岗位主持工作时,才发现他们竟被送到这座传说中的深山劳改农场,日夜与虎狼为邻作伴,都觉得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事实压根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经过十来年的建设,这座农场已经成了堪称世外桃源的存在,瓜果飘香,牲畜满圈,无人问津时,这里的人食物丰盛,教育也没落下,这里的孩子个个的学习都没落下,比山外人的生活还要好许多。
当然,仅从那山谷及周围的田地上,就不难看出,这里的人也不轻松,要干的活很多,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产出,养活大几百人不说,还存下那么多物资,在这个土地产量很低的时代,可是很难得的。
发现了农场的真实情况,上面自然是相当重视,这块蛋糕具体怎么分,作为过去十来年里的实际管理者,洛家与上面派来的人交接完农场中的所有物资、帐本后,就管不着了,也不打算再管,纵然对这个亲手建设起来,付诸无数心血的农场有着深厚的感情。
对这一天,他们也算是早有思想准备,更何况,他们一家也恢复了名誉,成功摘掉头上的帽子,可以回首市一家团圆了。
对这里的不舍,怎么也比不上对一家骨肉团圆的期待与渴望,哪怕是最重情的洛文元老两口,十多年的乡下生活,他们纵然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要轻松些,可也称得上是受尽磨砺,年近七旬,哪怕自己是会调理身体的中医大夫,也阻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在有限的余生里,他们只想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安渡晚年。
所以一家子对农场并没有太多的留恋,与那些相处十来年,还没被拨乱反正的老朋友们道别后,就准备踏上离开的旅途。
对剩下这些还没离开的人,他们虽然关心,却并不担忧,国家的秩序在调整,那些因莫须有的名头被斗倒的人,都会有重新站起来的那天,至于那真正罪有应得的某些人,他们的结局会如何,就与他们无关了。
“洛薇……洛薇……”
提着属于自家的简单行李准备离开时,大多人都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劳作,毕竟一日没有接到通知,仍需在这里生活,未来到底会如何,大家心底都有些茫然,沿途看到他们离开的人,就过来道个别,顺便给善待,有些人说着发自内心的感激,也有人目光复杂,还有人焦急的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