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打坐,在识海里慢慢整理今晚收集到的情报。
在他的灵台深处,一柄似真似幻的小剑浮现,樊尘用神念在剑上刻下了蚀日魔雾的配方。
远隔一片大陆,一处山峰高耸入云,云端上有一个白胡子老道,和一块巨石相对而坐。
那巨石表面,刻有“天书”二字。
正道素有一府二们四教八山的说法,这里就是八山之一的圣山。
白胡子老道招招手,把孙女叫了过来:“关于蚀日魔雾的配方,我最近偶有所悟,你去找一下炼丹师。”
少女一身雪衣,笑意盈盈:“爷爷,是天书显灵了吗?您用天书推测出来的?”
哪有那么多天书显灵?所谓天书,不过是樊尘不惜承担堕魔的骂名,潜入魔教做卧底,和他沟通的手段罢了。
樊尘这孩子,多难得的天才啊,小小年纪,就能把太虚剑法练到那等境界。如果不看纸面上的境界,只论真正的实力,恐怕就连他这个圣山之主,都不是樊尘的一剑之敌。
樊尘应该是率领正道的大英雄。
可惜时运不齐,竟有上界魔族通过空间缝隙误入此地,成为魔教之主。
樊尘实力再强,也才十七岁,怎么能打得过那等活了不知道几万年的老妖怪?
“此事绝密,万万不可向外面泄露半句,你这样来安排,假装是在一次炼丹大会上,一位炼丹师偶然得到启迪,无意间发现了它的配方。”
“我办事,您放心!”
南大陆,魔极宗,杂役院。
天光大亮。
陶然慢悠悠地睁开眼,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想明白自己这是在任务世界,昨天和樊尘一起加入了魔教,她向樊尘打了一个招呼:“公子,早啊。”
樊尘给陶然准备好了洗漱用的水。
陶然看了看他身上那一件染血的白衣,很不满地对着院子里喊道:“芙蕖姐说了,我家公子不穿脏衣服,你们怎么回事啊?”
樊尘叫住她:“圆圆,咱们不是在浩天府了,我在这里不是被人伺候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昨天欺负他的那些杂役弟子,急吼吼地抬过来一个大箱子,里面件件都是料子华贵、裁剪精良的锦袍。
他们讨好地笑笑:“一件也没穿过,全都是新做的。”魔教就是这样,对于强者百般巴结,相当真实。
不巴结能行吗?陶然动动指头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昨晚那种程度,很明显只是警告,他们很清楚,再有下一次,可就不只是打一顿了。
樊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难不成这些人是出于对蛇蝎姥姥的恐惧?蛇蝎姥姥后来敲打了他们?
这个消息更糟糕。
蛇蝎姥姥可是绝巅境强者!
就算师父全盛时期,也只是和她打个平手。
被这样一个绝世强者盯上,樊尘心情沉重。
陶然学着原主的模样,撒娇三连:“公子,血,怕怕。”
原主实在是太圆滚滚了,还这样故意卖萌,陶然都不忍心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
但系统嗷嗷直叫:“超可爱啊!”
陶然在心里默默地给樊尘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看到这么辣眼睛的一幕,因为我不能崩原主的人设。
樊尘很宠地揉了揉她的脑壳。
陶然都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果一个人撒娇辣眼睛到了连自己都不忍心照镜子的地步……却还可以被这么温柔地对待。
很明显樊尘审美正常,不像系统那么歪,只能说玉华公子实在是太温柔了。
陶然也想变瘦变白变漂亮,但是一下子大变,也不符合常理呀。
樊尘换了衣服。
他把那件浩天府的弟子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头。
陶然倚在门边看他,少年一袭霁蓝色的斜襟长袍,身形挺拔俊秀,晨曦微光打在他的脸上,五官的轮廓带着少年人的柔和,清隽如玉。
陶然觉得他像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完全无害。
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的那种。
就是这样的人,却在魔教卧底十年。
想要获得更多的情报,必须往上爬,想要在魔教往上爬,手上必须沾满鲜血。
后来的樊尘,一定厌恶透了自己,不然也不会在最终战里,那么决绝地采用自杀式攻击。
第206章 堕魔
樊尘照旧打算给陶然做早饭。
陶然给那些杂役弟子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立马就簇拥着樊尘:“玉华公子,去膳堂吃嘛,宗门分配给弟子的灵膳, 不吃白不吃啊。”
陶然满意地点点头:“就该这样, 难不成还能让我家公子自己做饭?他金贵得很。”
樊尘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芙蕖都教了陶然些什么,他在浩天府都没有这份派头。看起来小姑娘这是狐假虎威,真以为蛇蝎姥姥有多么照拂他呢。
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来到膳堂,狗腿子为陶然和樊尘打饭。
樊尘帮陶然剥灵蛋壳, 类似于熟鸡蛋。
膳堂里有人窃窃私语:“你们看见了没?那个胖妞实力一定很强,抢了这个小白脸当她的男宠。”
“人家长得俊啊, 我要有这么好看的脸, 我也自荐枕席,不过这胖妞也太丑了……小白脸连这样的富婆都下得去手, 这份心性就够难得的。”
陶然黑了脸, 这些人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看到陶然生气,她的那帮新晋狗腿子直接上去掀桌:“怎么说话的?这张嘴要是不想要了, 我给你缝上!”
两方人马就在吃饭的地方大打出手,膳堂的管事连眼皮子都没抬,魔教这种事海了去了。
陶然淡定地吃饭,任由魔教弟子在那里打生打死, 魔教全员恶人,他们能成为魔极宗总部的弟子, 身上不知道背着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呢。
樊尘看不懂这闹的是哪一出,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不过打架的人有意识地避开了他们这张桌子,他也就继续给陶然剥灵蛋壳。
吃过早饭回到灵田,那些杂役弟子抢着给樊尘灌溉灵田, 很快就全部成熟,他们甚至还把自己种植的灵米也倒进了樊尘的米仓。
短短两天的功夫,樊尘的种植任务就超额完成,就连人老成精的何管事都大吃一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人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你在魔教吃不开呢!”
同期的杂役弟子,强行把自己的灵米送给樊尘,就为了赶快送陶然这个魔鬼离开。
这位姑奶奶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指不定别人哪句话惹到她,她那张脸就黑的跟锅底似的,会让大家回忆起来夜里被打的恐惧。
咱们这儿庙小,实在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您请早离开吧!
何管事:“你的宗门贡献够了,要升级成为外门弟子吗?这么快就从杂役弟子攒够升级的贡献值,真是有够罕见的。”
其实这也是一种捧杀。
陶然把杂役院血虐了一通,他们就故意给樊尘凑够升级的贡献值。
你不是厉害吗?去外门啊,那里可是连玄丹境大圆满都有的!到了外门,有你受的。
当然了,这些话谁也不敢当着陶然的面说,表面上说的全是恭维,这些灵米都是孝敬您的。
樊尘:“升级。”
就算他知道,这可能是蛇蝎姥姥布下的圈套;可是成为外门弟子,活动的范围更大,他能探查到的情报更多。
何管事扫了陶然一眼:“你带她一起通过了杂役弟子的考验,你交上来是双倍的任务,她也和你一起成为外门弟子了,你懂我的意思吧?魔教不养闲人。你如果还是执意要带着她,以后外门弟子的任务同样是双倍。当然,你也可以把她丢在杂役院,那么你就能——”
樊尘打断他:“她和我一起去外门。”
合欢苑。
樊尘升级为外门弟子的消息传了过来。
蛇蝎姥姥刚刚完成采补,拍拍手掌:“来人,把这个被吸成干尸的男人抬下去吧。”
下人动作很快。
她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右护法带回来的这个人,有点意思啊,才两天就晋升为外门弟子了,真够快的,我印象里比他快的,好像也就教主吧?”
石崇答道:“教主大人只用了一刻钟,杀光了同一个杂役院的所有弟子,抢走了他们的任务成果。”
蛇蝎姥姥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很又娇又媚:“我用了七天,故意诱拐那些男人半夜来我房间里,采补完他们的元阳,在他们兴致最高、防范最松懈的时候,把他们全杀了。”
石崇:“您是因为天赋被选入魔极宗的,刚进来时才聚气境,连跨两个境界,斩杀玄丹境弟子,实在很了不起。”
“走出杂役院,我就是筑元境了,我喜欢魔教这种养蛊的方式,只有最强的,才能活下来。你帮我留意一下樊尘,要是他能顺利通过教主的考验,说不定咱们合欢苑又可以多一位得力干将。”
这个消息同样传到了血海峰。
右护法还在疗伤,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外门弟子的活动范围更大。
也能进入魔极宗的功法阁了。
樊尘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他能接触更多的魔教功法,就能专门针对魔教功法,找出它们的弱点所在,研发出对付这些魔教功法的正道功法。
他之前在杂役院获得的宗门贡献值,还可以兑换一个修炼密室的使用资格,据说能更快地进阶功法。
外门弟子比杂役弟子有更多的时间用在修炼上面。
樊尘在密室里修炼了一个时辰。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了,魔修如果想要转修正道,必须废掉全部功法,从零开始。
这世道弃恶扬善很难。
可是像他这样的正道修士,如果想要堕魔,只会比之前更强,根本不需要转修。
他在密室修炼过后,隐隐觉得触碰到了晋级玄丹境中期的门槛。
走出密室,却看到杂役弟子剖开一个小女孩的肚子,把她的心脏往中间的血池里扔。
樊尘大惊失色:“你这是在做什么?”
杂役弟子:“给密室加养料咯,不然你以为密室里面修炼为什么效率更快?可惜这个丫头已经被蛇蝎姥姥杀了,为了取她的心头血。要是活的,扔进血池,那才够劲儿!”
说话的时候,那个杂役弟子的手还在剖她的肚皮,鲜血淋漓。
樊尘“呕”地一下就吐了出来。
他刚才就在密室里修炼。
魔功、魔功,全是用别人的性命,来夺天地之造化。
他刚才是用那个小女孩的鲜血和生命修炼,樊尘满脑子都是这个认知。
每个外门弟子,都有一个独立的小院。
樊尘失魂落魄地回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打水、烧水,然后洗澡,一遍又一遍地洗澡,机械地重复这个过程。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陶然担心地问:“公子?”
樊尘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尖锐而抵触:“圆圆别过来!我好脏,我会把你弄脏的……”
外门的灵气比杂役院更加充裕,樊尘在密室修炼以后,瓶颈本就松动了,再加上灵气的自然冲刷,到达了玄丹中期。
这让他更加绝望了。
樊尘把墨渊剑扔的远远的,整个人都埋进浴桶里,皮肤都已经搓破皮,红殷殷的,“我看到了好多人的头骨,那么多的血,我用密室修炼,他们才会往血池里面添加养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陶然大概听明白了。
对于魔教来说,杀人、变强,这就是他们修炼的手段。
樊尘这是误用了血池修炼吗?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何管事在门外问道:“樊尘,你身份铭牌落在血池了,我顺路就给你送过来了。”
樊尘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把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去给何管事开门,“麻烦你了。”
何管事怀疑地看着他:“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听说你在血池大吐了一场?”
樊尘不可能告诉他实话。
陶然嚷嚷着:“我家公子刚才说,那里泡了好多头骨。我看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肯定难闻死了。”
何管事哈哈大笑:“确实,血池腐臭味是挺重的,我有时候闻到了都想吐,但这东西修炼起来都是精华啊!花好大价钱才能兑换一个时辰呢。樊小子,你刚加入外门,还是两天就从杂役弟子升为外门弟子,速度这么快,未来可期啊,大家要给你举办一场欢迎仪式,今晚戌时,青烟舫,不见不散啊。”
一关上门,樊尘又是一阵干呕。
其实陶然还挺佩服他这种应变能力的,明明心态都已经不稳定到这种程度了,还能和何管事谈笑风生。
如果不是因为原主是个傻子,樊尘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毫无伪装,让她看到这一幕。
在书里,樊尘所有情绪的积压和反弹,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老掌门没有选错人。
樊尘能够做好这个魔教卧底的任务。
只不过整个过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更何况,假如老掌门选的真是心狠手辣之辈,来魔教这个大染缸走上一场,到最后还会记得自己的初心吗?怕不是会彻底叛变,那是直接给魔教送了一个高手过来。
樊尘的的确确就是最好的人选。
起码他不管经历什么,始终初心不改。
樊尘向陶然道谢:“圆圆,你刚才又在无意间救了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何管事解释呢。”
陶然歪着头问:“公子要解释什么?”
樊尘摇头笑笑:“没什么。”
傻妞不过是傻言傻语,偶然撞上罢了,卧底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跟她解释的太多,反而是拖她下水。
“你们晚上是不是要去青烟舫吃好吃的啊?我也想去。”樊尘这副样子,陶然实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