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悦于卫冲,善待他还来不及,应该努力让他爱你、敬你,怎能强取豪夺?那样做他只会恨你。”
容昭向来儒雅,不管上官灵做了什么错事,都像一个邻家哥哥一样,耐心地教导。
外面响起卫冲和童子说话的声音:“清静山人就在这间客房吗?”他本来打算和容昭一起参加这次雅集,临时被一件案子绊住了,刚刚解决完。
听到卫冲的声音,陶然神色微变,如果让他知道,容昭被她迷晕了,原本戴在颈间的玉珏也掉在床上,等他查到玉匠那边,或许会怀疑到她身上。
她祈求地看向容昭:“太子哥哥,你帮帮我吧,不能让卫冲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会厌恶我的。”
卫冲推门进来,只见容昭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薄毯,陶然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帕子,轻轻帮他擦拭额头。
“上官灵?你又在搞什么鬼!”
陶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俯身给容昭压了压被角,“太子哥哥是我未来的夫君,他喝多了,我在这里照顾他,有什么问题吗?”
容昭脸上一热,她那样娇娇软软地唤他“夫君”。
她的眼里情意绵绵,太过温柔缱绻,容昭透过她的眸子,仿佛看到了梦中盛放的合欢花树,粉色的、像羽毛一样轻盈,热烈地开放着,馥郁的香气袭人。
那不光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一双会骗人的眼睛,骗得容昭险些都要信了,误以为他们真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别再这样看着我了。
到底是太信任我是君子,还是完全不在意我?
如果我生出贪恋呢?想要永永远远地拥有这样的目光。
想要那双眼睛只看着我。
从来没有想过去拥有什么的容昭,第一次生出这样强烈的念头,那种感觉太过陌生。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没有听到容昭的反驳,卫冲联想起秋狩的事,陶然似乎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向着容昭了?
他收起了对陶然的指责,或许她真的想开了?
要叫卫冲自己来说,他是真的哪哪都比不过容昭,容昭何等人物啊?像卫冲这么傲气的人,文坛名宿、官场重臣、沙场老将……他都未必服气,可他服容昭,也只服容昭。
偏偏相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就跟瞎了眼一样,非要把他当块宝,把好友容昭当根草。
陶然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呢?非要留在这儿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卫冲:“还不是怕你对太子不利吗?”嘴上这样说着,还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陶然立刻把手帕扔到一边,趴在门缝上往外看,想要确定卫冲有没有离开。
落在容昭眼里,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刚才对他所有的温柔全是做戏。
她关心的是卫冲,从头到尾也只有卫冲。
“咳、咳……”容昭忽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陶然瞬间慌乱:“你怎么了?”
不用容昭回答,她就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了答案,容昭的身体太差了,动不动就是一场大病。
这次也一样,本来想的是等容昭的药效过去了,她就离开,没想到他忽然咳得这么厉害。
陶然只好留下来照顾他。
容昭的病突然发作,来势汹汹。
呼吸困难、剧烈咳嗽、心跳加速、骨骼疼痛、关节疼痛、浑身发热,虚弱无比。
其实他应该取出信号弹,轻易就能叫来一直在暗中跟着他的暗卫;其实他应该回东宫,太医院的院首和宫里的太监能更好地照顾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点舍不得陶然笨手笨脚的照料。
听着她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浑身发热、出那么多汗,同时却畏寒成这个样子,盖了那么厚的毯子都怕冷。”
看着她为他倒来热水,给他烫好帕子,一遍遍地擦拭他的双手,想要帮他温暖起来。
这总不是假的吧?
这里没有外人了。
她没有演戏给他看的必要,她那些关心全都是真的。
容昭往日病症发作,总是把自己关在宫里,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
可他这时候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他该早点让她看到这一幕吧。
那她是不是就会对他更温柔?
他都快记不得,从前为什么那样讨厌她了。
嫉妒她抢走了母后的爱?
嫉妒她总是被父皇夸奖?
那一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都赶不上她重要。
而且她和他是有婚约的。
或许未来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妻子,和他琴瑟和鸣。
可她喜欢的人是卫冲。
容昭一下子又清醒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力忍着咳嗽,语气很淡:“我身上带着药,吃了能止痛,你帮我打开信号弹,暗卫会送我回宫里的。”
陶然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烧糊涂了。”
暗卫替容昭收拾落在床上的东西,发现了那块玉珏,陶然像是这才看到它,马上道歉,装作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给你把绳子弄断了,看玉料应该很名贵吧,要不要本小姐赔你一块?”
容昭:“无妨。”
等暗卫带着容昭回宫,走出去好远之后,容昭掀开软轿的帘子回头看,只见陶然还站在山庄的门外,遥望着他的方向,目送他离开。
“明明喜欢卫冲,为什么还要这样关心我?”
她就像是元宵节灯会上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灯谜。
陶然确实很担心容昭,向系统询问:“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能治好吗?发作起来怎么这么凶!”
她当时写书的时候,只是寥寥数字、一笔带过,说反派向来病弱,没有细写他的病症,看来是书中世界自动补齐了。
系统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天道那边申请知情权,然后等天道审批,宿主要稍微等一等才能知道哦。”
第45章 假太子
九月中旬, 原本渐渐变凉的秋天, 忽然开始回温, 简直比夏日的三伏天还要炙热。
和这场秋老虎一起袭来的,是一场可怕的地震。
震源就在京城附近,波及的范围并不广, 京城是这场灾害最严重的地方。
三皇子第一个离开京城:“我要去向父皇报告京中地动的情况。”
苏贵妃当然要和儿子一起走,母子俩都很惜命,生怕遇到余震。
消息传到泰山,已经完成祭祖活动、原本要启程回京的皇上,忽然更改命令:“去冀州, 旧行宫。”
皇上亲自下令, 封锁皇城, “不要让京中的灾民逃出来, 免得影响其他地方的安定。”
此次随行的太医院院首, 主动请命回京:“老臣的医术不敢说是全天下第一,但在太医院是经验最丰富的,一定能帮助救治那些在地震中受伤的灾民。”
皇上没有批准:“爱卿再等等,看看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老太医跪在龙辇前:“救人如救火,如何能等?”
前来报信的三皇子不理解,多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回去,不是一件好事吗?
原本要劝谏, 却看到苏贵妃对他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他问道:“孩儿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拦着我?”
苏贵妃太了解皇上这位枕边人了, “陈太医医术最好,你父皇怕的是,如果陈太医折在这场地震里,以后谁来替他看病?”
三皇子懂了:“父皇万金之躯,区区一城小民而已,哪里值得他为此涉险?”
皇上每日吃斋念佛,日日为京中的百姓祈福,群臣都夸他是一位好君主。
上官岳没办法置万民性命于不顾,像皇上那样只做这点面子工程,紧急抽调了各地名医,还有从西北赶来的军队,一同赶往京城救灾。
皇命传回了京城。
东、西、南、北四处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京中百姓全都慌了,从前他们向来以居住在天子脚下为荣,可是这一次皇上是想逼死他们吗?
他们已经在地震中受到苦难,居然还不许他们离开京城,前往外地求助?
京中流言四起,民众暴|乱,“杀出去,皇帝老儿不给咱们留活路,死也要带走几个狗官兵!”
危急关头,是太子容昭站了出来,主持大局:“孤会在京城和百姓共存亡,不救出所有的灾民,绝不离开。”
这才平了民愤:“就算皇上放弃了咱们,起码还有太子啊!太子从地震一开始,就一直在民间帮忙赈灾,还特意组建了医疗队。”
上官岳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陶然在街边施粥。
她一边为排队的民众盛粥,一边和身边的白衫女子讨论。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好多老医生,时不时地点点头。
白衫女子自然是孟佳了,其实她穿的是一件类似于现代医生的白大褂,这样她比较容易进入状态。
地震刚一爆发,她就申请加入了医疗团队,她在现代虽然是个法医,主职是验尸,但毕竟学过基础的医学课程,有很多医学方面的知识,或多或少地能帮助到大家。
但是吧,她和这些老中医之间真的有很厚的壁垒,她的很多现代先进的理念,和他们完全讲不明白,鸡同鸭讲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可他们不同意的话,孟佳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手,人微言轻,她的理论根本无法推行。
有一次孟佳和老医生们争论,偶然被陶然听到,陶然几句话就帮她们沟通的明明白白了。
孟佳把陶然引为知己,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再有遇到沟通障碍的时候,就直接来找陶然。
这次也一样。
孟佳侃侃而谈:“现阶段不光要治伤,还要防疫,最重要的就是消毒嘛,我知道的消毒方法有开水煮沸、高浓度的醋、生石灰、高浓度的酒精。
开水煮沸高温杀菌不用说了,高浓度醋和生石灰遇水分别是利用强酸和强碱杀菌,酒精则是利用了渗透压的原理……”
医疗队的成员听的一脸懵逼。
陶然秒懂了孟佳的话,古代地震过后,极容易引发瘟疫。
她换成古代人能理解的方式,对着那些老医生解释了一下:“民间不是有这种药方吗?每逢大疫爆发的时候,就准备一些雄黄、丹砂之类的,放在屋子里燃烧,用来消毒防疫。”
马上就有太医接上了她的话茬:“孙思邈的《千金方》里记载过,这叫太乙流金散,由雄黄、雌黄、羚羊角、矾石、鬼羽箭组成……”
陶然耐心地听他说完,微笑道:“我听孟姑娘说的几种方法,也是类似的原理,不妨先照做一下,看看有没有用?”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听不明白孟佳口中那一大堆现代化学原理,什么强酸、强碱、渗透压,但类比太乙流金散,就全都明白了。
孟佳也一样,轻轻一拍脑壳,“对、对、对!你们说的雄黄也可以,我记得以前看过类似的文献,是验证古代中医熏蒸法消毒防疫的可行性,实验里面就有雄黄,原理我记不太清了,似乎和二硫化二砷有关?”
一通百通,老中医和她讨论:“叫它熏蒸法吗?倒也挺合适,除了雄黄和朱砂,还有艾叶、苍术、白芷……”
孟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她对中医方面了解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才会沟通起来这么困难。
一位老太医向她建议:“孟小友,或许你可以看一下太医院珍藏的卷宗,可能会有一些帮助。”
孟佳记在了心里,打算白天治疗伤情,晚上挑灯看那些卷宗,她又提到另一个问题:“可古代……额,大周朝没有高浓度酒精啊?普通的米酒又不能用来消毒。”
陶然很自然地就从脑海里,调出了蒸馏提纯酒精的方法,似乎曾经有过什么人,手把手地教过她怎么做这些。
她没有那部分记忆了,却能熟练地掌握这份技能。
那当然是因为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萧衍教过她啦。
陶然剔除掉那些现代技术信息,只说她是从一个游方术士那里见到的,挑着能说的部分,大概讲了一下。
虽然她只提到了三言两语,可也足够孟佳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蒸馏冷凝法,用它完全可以提纯出高浓度酒精。天哪,我的小灵儿啊,你可真是一个大宝贝!”
卫冲和容昭前来迎接上官岳,也见到了这一幕。
地震爆发这些天,最让卫冲改观的人,就是陶然。
他已经当众夸过她好多遍了,今天又是一番盛赞。
起初,他原以为她会和三皇子、苏贵妃那些人一起,第一批逃离京城,可是她没有。
国库空虚,容昭提议世家贵族捐粮,也是她代表上官家第一个响应,开仓赈灾。
卫冲以前觉得,她压根配不上太子妃之位,只是皇后因为姑侄关系偏爱她;现在才发现,她人是骄纵了一些,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一点也不含糊。
似乎他以前看她,总是带着很严重的偏见,是因为她不通琴棋书画、不像其他世家女子一样温顺守礼吗?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他因为黄河水灾捐了她精心准备的那些礼物,她也只是事后埋怨他几句罢了,并没有真的阻拦他。
卫冲第一次开始怀疑,他从小耳濡目染的那些妇言、妇德、妇容,真的该只以那些来衡量世间所有女子吗?
要幽娴贞静,要从父从夫,要莲步轻移,不能抛头露面……
但陶然不是那样,孟佳也不是那样,可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也不是说那些世家贵女不好,不是要踩一个、捧另一个,只是、或许、大概,像陶然和孟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容昭同样因为陶然而惊讶。
只不过他情绪向来内敛,表现得并不像卫冲那样明显。
他设想过很多,陶然这样做的原因。
或许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傻,反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意识到了想要获得卫冲的欣赏,就要做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的好事,像孟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