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觉得别扭死了,她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姑娘,让一个大男人贴身伺候,太奇怪了好吗!
这种怪异感,在萧衍为她按摩的时候,到达了巅峰。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萧衍掌心的粗茧,在她身上摩挲。
“让婢女来吧。”陶然的喉咙还是不舒服,声音暗哑。
萧衍:“她们没有我推拿的技术好,你嗓子不舒服,医生让你少说点话。”
他的掌心滚烫,说话的口吻很坚定,带着上位者的威仪,不容拒绝。
陶然越发觉得他很陌生,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乖巧的小弟弟。但她没什么力气,也做不出有效的反抗手段,算啦,就当是做spa咯。
听说陶然醒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探望。
不过怕扰了病人的休息,他们都没久待。
陶然第一次见到了定北侯和青阳郡主。
他们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妇,对着刚刚挺过一场大难的小女儿,湿了眼眶。
还有陆云昊和裴钰姿,陆云昊今年三十五岁,似乎因为过于操劳,头发有些稀疏,还留了两撇八字胡,一看就是个大叔了。
陶然怀疑人生,这不是我写出来的男主,我笔下的男主绝对不可能还没到中年就掉头发!
裴钰姿脸上也有了法令纹,陶然见她还是昨天,只觉得一夕之间,就有了美人迟暮的苗头。
就连老太太那边,听说孙女醒来,病症都轻了一些。
整整三天三夜,萧衍衣不解带地照顾陶然。陶然醒着,他就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陶然睡了,他也守在床边。
他的模样也不再是陶然刚醒来时见到的、宛如画出来的俊美,硬硬的胡茬长了一圈又一圈,眼角满是青黑色,看起来很是不修边幅。
陶然能下床了,萧衍扶着她,她站得很稳,他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在地上。
就是铁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陶然:“你休息一下吧,我好多了。”
萧衍嘴上应声,可是等陶然再闭上眼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视线。
神经病啊!他天天这么盯着她,她的睡眠质量都要下降了。
还好方瑜偷偷地在萧衍的食物里,加了有安眠成分的药物,他才睡下了。
方瑜帮陶然换药:“我儿子吓到你了吧?你当年为了救我们,被砸中了神经,一睡不醒。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偏执成狂。他这么不眠不休的,我真怕你好了,他又出了问题。”
还好儿媳妇醒了,不然儿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陶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个爱儿子的母亲,就像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萧衍对她深沉的爱,她现在只想叫醒系统,让它解释一下这歪得没边的剧情!
偏偏系统一直装死。
萧衍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侧过身子,去看旁边的陶然。
可床上空无一人。
他吓坏了,惊恐地大叫:“四姐姐!”
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从床上跳下来,到处寻找陶然。
外面传来陶然碎玉落地一般的清音:“我在这儿呢。”
萧衍掀开帷幔,发现她哪也没去,就坐在窗边。
外面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隔着雕花的窗棂,能看到远处苍翠的山峰,变得银装素裹。
她安静地赏雪,美得如同九天宫阙上的仙子,长长的眼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颤了颤。
只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和十五年前没有丝毫区别。
她昏迷前,也是这样的雪冬。
那一刹那,这十五年的漫长等待,像是玻璃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掉了。
就像他们之间没有隔着这十五年。
萧衍走上去,握住她的手,喃喃叫道:“四姐姐。”
屋子里明明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陶然的指尖却是一片温凉。
萧衍知道她向来体寒,把她抱回了床上,掖好了被角。
“你真的醒了,我刚才一睁眼,看不到你,多怕先前只是一场美梦。”
陶然不厌其烦地安抚他:“神医说,我好全了。”然后又问,“我能去看望祖母吗?”
萧衍:“今天雪太大了,明天吧。”
萧衍走出房间,凛冽的寒风似乎要撕裂他,绒毛大的雪花直往他的衣襟里面拍,他像是感受不到那种冰寒,倚着身子,后背靠着墙边,一寸、一寸地向下滑落,最终跌坐在地上。
一张俊脸上神情变化,时而哭,时而笑,最后用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小声的抽泣,尽量压抑着哭声,像是怕吵到房间里的人,可大滴大滴的泪水无法阻拦,从他的指缝间跌落,砸在雪地里。
“她真的醒了。”
总管撑着一把伞,为他挡住漫天风雪,扶他起来:“王爷,王妃醒了,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冻坏了身子骨。”
“嗯。”萧衍微微一点头,再站起来时,那些脆弱、敏感、无助、激动,全都被他掩饰地很好,又成了那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我要沐浴更衣。”
大雪夜间就停了。
晨起时,院子里已经被下人扫出了一条路。
萧衍不许陶然下地,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一路抱着她,往老太太住的春晖院而去。
陶然的身体刚刚恢复,在房间里走两步还行,侯府这么大,她想走到春晖院也很难。
可是明明就有软轿啊!抬一顶软轿不就行了嘛?为什么非要抱来抱去的?这样当着一大院子的人被他抱着,真的很羞耻啊喂!
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根本没人敢抬头看萧衍。他们所过之处,下人跪了一地,全都吓得声音发抖:“见过摄政王。”
萧衍的口吻,比这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更冷:“不用跪了,以后记住了,在府里叫我姑爷。”
怕在外面待得太久,冻着陶然,他一路都走得很快。
夜里那些苍劲的古树,枝丫被大雪压低,随着他一阵风一样地走过,带的原本堆在树枝上的雪,哗啦啦地往下落。
就像是又下了一阵小雪,更显得这庭院深深的侯府,古朴而幽静。
景美人更美。
简直像是给萧衍开了抖音里的落雪特效嘛,他本来就是神仙颜值,今天又一扫前几天的落拓模样,收拾得十分精神,穿着一件素纱圆领袍,搭配玉质的革带。
走动间环佩叮当作响,飘雪自带柔光特效,美得让人呼吸一窒。
真是作弊啊,明明陆云昊这个男主,都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宰得,只能勉强算是一枚美大叔了。
可萧衍这个反派的颜值,如同一把宝剑,越是磨砺多年,就越是锋利锐意。
讲道理这种小哥哥,陶然要是在现实里遇到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要人家的微信号。
虽然事实上她很怂,根本不敢就是了,但并不妨碍她在心里想象自己,为了推倒小哥哥,如何如何一通操作猛如虎。
可她还记着,刚醒来时见到的那个,一看就是重度深井冰的萧衍,至今被吓得心有余悸。
饶是一颗小心肝被萧衍帅的“噗通”、“噗通”乱跳,陶然还是强行给自己敲响警钟,免得被美色迷了心窍:“色令智昏呐,这可是一朵食人花!”
萧衍等她等了十五年,确实很让人感动,给她一个键盘,她可能都写不出这种痴情。
可是偏执型人格什么的,陶然只是想想,就觉得很害怕好吗!
而且她也搞不清楚,反派这到底算是黑化了,还是没黑化呢?
她救了反派的母亲,反派也没有变得满脸烧伤、双目失明。
可他说起把敌方奸细挫骨扬灰时的狠厉,简直比她在原书里亲手塑造出来的那个恶鬼还要可怕。
第10章 小白花
见到丫鬟禀报,太医院的院首就等在门外。
陶然和萧衍走了,陆老太太靠着软枕,半坐在床头:“也不知道我这次有没有牵错红线,这会是一桩好姻缘吗?”
今天是二儿媳侍疾,“摄政王虽然名声恶了一点,可他位高权重,又把咱们家瑶儿疼进了骨子里。
这些年要是没有他到处奔波,替瑶儿寻来那些名医,哪能把瑶儿救醒呢?多少人往他身边送美人,他一眼都不看,就是话本子里,都难见这样的痴情儿郎呢。
再说瑶儿有多喜欢他,您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寄居在咱们府上的商户子,谁能想到他有一天会变得权势滔天?就瑶儿一个人,慧眼识英雄,为了他拒绝了七皇子呢。”
十五年前,除了菁华县主挑拨离间,没人敢说这样的话。哪怕大家心里都这么想,口头上也都顺着陶然当时的解释。
可十五年后,就连天家都敬着摄政王,这话也就没必要憋在心里了。当初陶然抱着萧衍送的大毛熊,而拒绝金镶玉凤踏祥云头面,可是实打实的事儿。
陶然身体恢复得很好,并不想天天被萧衍抱进抱出,最关键是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便宜老公,她想和他好好谈谈。
当然,这场谈话一定要注重策略。
要委婉的、温和的、迂回的进行。
毕竟她现在也搞不清楚,反派到底黑化了没?
但她能看得出来,阖府上下的人,都非常怕他。
她在试着了解,等一个人十五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总不能直接说,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您这十五年就当喂了狗,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拜拜了您嘞!”
那就是个圣人,也能被逼到黑化啊!
更何况本来就在黑化边缘,一看就是重度神经病患者的反派呢。
萧衍在沏茶。
他分茶的动作很优雅,修长的手指握着天青色的茶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在抚琴。
茶烟袅袅,更衬得他仿若天人之姿。
茶色清透,茶香淡雅。
陶然先夸了他几句:“虽然我不懂茶艺,但我觉得看你分茶真的是一种享受。”态度一定要好,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萧衍莞尔一笑,人人都知道定北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不学无术,除了出身和相貌一无是处。可他最知道,除了那些世人吹捧的琴棋书画之外,她到底有多少优点。
比如她的率直和坦诚。
她不懂的事从来不会装懂,都会很大方地承认。
陶然见气氛不错,渐渐引出自己的话题:“我这些天,一直过得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自己还是十五岁,只是一觉睡醒,为什么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祖母病成了那个样子,爹娘和姑姑都老了,连我那翩翩少年郎的哥哥,都快成为一个中年人了,咱们两个甚至还……”她顿了一顿,咬了一下嘴唇,“甚至还成了亲。”
萧衍多聪明啊,一下子就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四姐姐是觉得太突然了吗?”
陶然点点头:“就算我当时同意了七皇子的求婚,也还要采纳、问礼,一大堆事忙活下来,真要结婚,起码也得两三年呢。”
萧衍明明还在笑着,陶然却觉得他周身上下,散步着一股危险无比的气息。他轻轻挑起陶然一缕秀发,放在手里把玩,状似云淡风轻地问道:“你想同意他的求婚?”
陶然立马举起双手投降:“当然不想!”
萧衍这才满意,“嗯”了一声,“七皇子曾经想要抢走你,我很不喜欢他。先皇在世时,有意立他为皇储,最后在我的操作下,改立了九皇子。先皇去世时,九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托孤于我,封我为摄政王。”
他的口吻很平淡,三言两语便带过了这十五年来的惊心动魄。
陶然:“???”
我这是穿了一本假书吧?
我那本书里哪有什么九皇子啊!
七皇子就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了好吗!
萧衍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先皇年轻时沉溺于玩乐,亏损了身子,后来久不进后宫,我为他寻来了一些药物。”
陶然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花瓶,相反她自己就写古代权谋文,自然能听出这几句话里面暗含的意思。
为了扳倒七皇子,萧衍这是用药物替先皇重振雄风,硬生生造出来一个九皇子……
萧衍便知道她听懂了,勾唇一笑,他喜欢她的冰雪聪明。
几句话的交锋,陶然也明白了,萧衍不再是十五年前那朵小白花。他浸淫官场,宦海沉浮十多年,早就是一只老狐狸了。
对手太过强大,陶然不再兜圈子,直接摊牌:“我想和你分房睡。”
萧衍微微向前倾身子,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蹭了一蹭:“娘子,恐怕不行啊,听说你醒来,祖母身体刚刚好一点。我们成婚本来就是给她冲喜,要是分房睡的消息传到春晖院,对她的病情不好。”
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木气息,萦绕在陶然的鼻翼,陶然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在心里恶龙咆哮,“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动不动就抱,抱你妹啊!当老子是你的人形抱枕吗!”
可是他说的恰恰是陶然最担心的事,万一影响到陆老太太的病情……
萧衍是一丁点都不舍得为难她的,“你要是不习惯,我睡房间里那张贵妃榻好不好?你觉得突然,我们可以慢慢相处。”
陶然听出来,这就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萧衍却转移了话题:“我娘亲做了一种叫做麻将的小玩意,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试试?”
陶然的时间线和别人都不一样,她还觉得自己到古代是过了半年,最大的苦恼就是娱乐生活不发达,方瑜居然整出了麻将?那必须玩一玩啊!
萧衍深知她这一点,以前就想方设法地给她找乐子,她昏迷的这十五年,他不知道琢磨出了多少给她玩的东西。
见她被转移心神,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她觉得两个人进展太快,十五年他都等得起,他愿意等她慢慢接受他。
他只怕她完全不给他机会,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宽大的道袍里,他始终绷紧的后背,终于微微松垮了一些。
“四姐姐,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