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一向清白,就今天早上才开始不清不白而已,这些人真是很没眼力。
叶疏白紧了紧握住的手,轻声道:“待城中诸事安顿好,我们去将宗门弟子尽数接上来。”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但是温云已经明白话中的意思了。
要在所有亲友的见证祝福下,结成真正的道侣。
她没忍住,悄悄弯了嘴角:“好。”
*
云海城的商户们,大的诸如云海阁万花楼,小的那些摆摊专业户,一听说要在这个云岛重建新城,尤其是听闻温云并未趁机涨租,而是全按着租给翼人和巨灵族的价位后,立马蜂拥而至。
天知道那些超大型云岛的岛主们有多奸商!
云海城自是要重建,那几个云海界大族都料定了自家的大型云岛要成为下一个聚宝盆,所以不管是商户来打听也好,还是银甲护卫们来问也好,报出的价格全比照着昔日云海城的物价,高得吓人。
这时,温云他们这座早就建好了规划完美的城池,且价格良心的中型云岛,顿时显得格外亮眼了。
一时间,云岛变得越发热闹,经营各种商铺的老板都来了此城,开始物色着合适的店铺。
宿垣真人志得意满,站在城中央豪阔地一挥手:“这都是老祖我建成的江山啊!”
当了不知多久泥瓦匠的沈星海抱着云晶剑提醒:“……好像大部分都是由我跟朱师兄建的。”
“对了,朱尔崇去哪儿了?”
“教许师祖修城墙去了。”
许挽风此刻站在城池最边上,平日里最好臭美的他浑身污泥,跟在朱尔崇的身后老老实实地砌墙。
朱尔崇回头一望,大喜道:“许师祖真是天资卓绝,这么快就学会了泥瓦工的精髓,已经可以出师了!”
许挽风:“……倒也不必在此事上这么夸我。”
有师命压着,许挽风也不敢偷懒,只能任劳任怨地当个泥瓦工。
毕竟他修为已至渡劫境,能同时操控成百上千块砖石,在速度上倒是比熟练工朱尔崇还快,只花了两日便筑起一面高耸的城墙。
仰头望着自己的成果,许挽风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不愧是我,无一不精!”
此话刚刚一落,叶疏白跟温云来了。
许挽风大喜,很有些得色:“师尊,我按您的意思已修好一面墙了,您过目一下?”
温云打量了一下那面墙,面带同情地回看向许挽风。
有些事真的挺残酷的,她都不忍开口了。
但是叶疏白舍得开口。
“将墙推了吧。”叶疏白语气平淡。
“啊?”许挽风面上的笑容一僵,不安地问:“是我修得不够好吗?为何要推?”
温云只好上前解释:“师兄,是这样的,这座云岛略小了些,我们想将它扩大一下。”
其实光是容纳商户倒是够,但是那些囊中羞涩且原住在云海城中的修士们,就无法进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温云生出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她预备用空间法则,将自己和叶疏白名下的几百座云岛都移到这个位置,与现有的云岛合并成一座超级大岛!
最开始自然是要从小云岛尝试了,那些云岛太小了,仅能修座小屋,连小火龙睡在上面都嫌逼仄。
但若是将一百座小云岛连接到一起……那就大了。
温云闭上眼,全力感应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处小云岛的位置。
那个小小的光点在温云的识海中缓缓出现,她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尝试着用自己的法则之力将其尽数包裹……
下一刻,立在墙头的许挽风被吓得险些跌下来。
淦,本该是最边缘的墙外,突然平白多了一块地!
云岛变大的事儿自然瞒不过云海城中其他人。
然而这非但没让其他人害怕,反而让他们越发坚定了在此驻扎的消息。
昔日云海城为何被破,东玄派又为何敢对着他们放肆,不就是因为缺乏顶尖高人撑腰吗?所以温云现在越强,他们就越是安心。
若是实力不够还怀有异宝,那自然会成为旁人觊觎的目标,但只要实力到了让众人仰望的层次,那便只剩下威慑,其他人只会想着依附讨好。
温云现在已有了足够保护自己和朋友的能力了,所以清流剑宗的诸剑修也能堂堂正正行走在城中,不必被上界之人鄙夷地喊句“下界贱民”,也不必担忧自己领悟的法则会被人强行夺了去。
唯一忧愁的就是……
现在云岛每天都在变大,他们每个人都被迫跟着朱尔崇修房建屋了!
*
流山狼狈地收起已经快要报废的神行符,从剑上跃下。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东玄派的山门口,那儿,已经有两个执法长老在等着他了。
未将商师兄带回,还另外折损了六位飞升期的长老,这对于东玄派来说是一项致命的打击。
而他却毫发无损,甚至还带回了一沓厚厚的账单……
就算是掌门弟子,不用担心被逐出宗门,但估计也要受到不小的惩罚。
那边两个执法长老也看到了他,叹了口气,按着规定用锁神鞭将其封住所有修为,然后带着他朝执法堂走去。
流山微微低着头,对此像是早有预料。
早在离开云海界时,他就将发生的所有事都告知宗门了,自然也知晓自己回来要受罚。
好在这两个执法长老都跟他一样,出自掌门青玄仙尊一脉,所以他们倒也对他很客气。
流山素来被师兄们疼爱,这会儿,他们也在小心地叮嘱他:“师尊待会儿有可能要亲自来过问当时情况,你记得要一切如实答来,切勿隐瞒。”
“嗯。”流山点了点头,忽然又迟疑道:“师兄,宗门会不会跟云海界交战?”
他想起云海界的那桩事,心里仍然憋闷得慌。
流山想了很久,最后想明白了,其实最先酿成这场大祸去就是商师兄,云海界的那些修士若是因此事被牵连……何其无辜。
“这说不定。”执法长老轻声道:“听说云海界又建了座新城,名为白云城,广邀各界修士一聚,里面怕是要聚集不少凑热闹的大派大族,我估计宗门这阵子不会前去,若再误伤了人,怕是又要生事。”
想到这里三人都叹气。
云海塔里历练的虽然散修多,但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娇娇小姐公子们也不少!
结果万万没想到商无央见人就杀,完全不顾及宗门的难处,以至于现在有不少上界大族都与东玄派交恶了,甚至还有人上门来问罪!
想到商无央,执法长老脸色猛地一变,匆匆提醒:“师弟!你要小心,商无央死了你却无事,你怕是要有大难!”
“大难?”
“我听人说,上玄仙尊已在今晨归来了!”
第124章 因为你无能
东玄派
宗门中的山似乎永远都是那样高耸如云, 甚至已到辰时,山门中依然被阴影笼罩着,觅不到半点儿曦光。
东玄宗等级尊卑分得尤为严重, 从修为, 从师门都有暗自较量的,弟子们来去亦是匆匆,往往就在居所, 试炼谷,膳堂之间奔波,若修为高辟谷了, 则连膳堂也不必去了。
所以平坦开阔的大道间竟寻不到一个闲玩的弟子,更听不到一句闲言笑谈,只有冷硬的剑气破空声。
掌门青玄仙尊只着了件素朴无奇的灰袍,微胖的面上习惯性地挂着笑容, 温和地问候:“师弟,此去北荒境可有所获?”
行在他身边的是个身穿玄衣的男子,瞧着年轻许多, 眉眼皆冷然, 某种无半点情绪波动, 像尊塑像。
他目不斜视继续朝前方走,没搭理青玄仙尊。
青玄仙尊摸了摸鼻子,倒也不觉得尴尬,毕竟这上万年来早就习惯了。
世人皆知东玄派有三位仙尊,但是他们却不知晓年纪最大的阳玄已经闭了死关,开始冲击道境了。不过看他闭关三千年还没出来, 怕是已经冲击失败, 寿元耗尽坐化了, 毕竟生死乃天道,便是成为仙尊也逃不过这冥冥大道。
所以其实东玄派的底牌,现在拢共也就自己跟上玄这位师弟罢了。
而上玄仙尊是个被抛弃荒野的孤儿,当年被门内外出历练的弟子从野狗口中捡回来,没名儿,大家便都叫他狗子。大家一人施舍一口饭喂大了。原本该是做杂役的命,谁知道他竟然偷学了剑术,还一举击败内门弟子,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
上玄当年没拜师,全靠自学。
他这一脉除了商无央之外也再无别的徒弟,眼下商无央一死……怕又是孤家寡人了。
青玄清了清嗓子,原想安慰几句,但是上玄仙尊脚下一迈自他身旁跨过,步入前方的大殿之内。
殿中空无一人,唯有无数块命牌立在其中。
上玄仙尊静静看着上端其中一块命牌,刻有“商无央”三字的命牌已然碎裂成两半了。
跟着进来的青玄叹口气,收敛了笑沉重道:“师弟节哀。”
上玄仙尊面上无悲无喜,他随手取下那块碎裂的命牌转身就走。
这本来不合规矩,因为命牌中封存着一缕持有者的神魂,若是有机缘,死者能够靠着这缕神魂夺舍旁人。
但这法子从来没人试过,毕竟只有一缕魂,便是夺舍活回来了,醒来的也是比猪狗还蠢钝的痴儿,更何况大概率是最后一缕神魂也跟着消亡,届时便连一点念想都没了。
青玄皱眉,上玄莫不是想要替徒弟夺舍?
*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整个世界一片空洞,就连商无央自己都是无知无觉的。
过了许久许久,忽然有一道力量霸道地将整个世界点亮,在那道刺目的光线下,商无央的即将消散的意识也逐渐地开始凝聚,最后迟缓地想起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
被木剑斩断头颅又刺穿丹田的痛楚似潮水一般涌上来,商无央顿时瑟缩了,情绪也随之剧烈波动。
于是,代表他神魂的那缕幽蓝色光点,便跟着颤了一下,在暗室的石壁上闪耀过杂乱的光痕。
商无央的记忆逐渐回笼,他认出这间暗室了。
暗室位于山门最高峰一处绝壁上,每次他修行完杀戮之道情绪不稳时,就来这里把自己关着平心静气,壁上还有他幼时刻画的横线,那是用来纪录自己在暗室中所待时日的。
能来这里的,除了自己,便是师尊了。
所以……
商无央的神魂猛地变亮,是师尊把自己救下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寒冽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熟悉的沉缓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你逃了。”
没有责难,也没有疑问,只是简简单单地阐述商无央逃跑的事实。
前先还陷入狂喜的商无央顿时被泼了一头冷水,他猛地想起师尊先前那道分神的指示——
“杀了他。”
然而商无央并没有杀死叶疏白,他第一次违背了师尊的意志,选择不战而逃!
师尊只有自己一个徒弟,也是他将自己抚养长大,亲手教习剑法和法则之力,甚至不辞辛苦带着自己去万千下界修行,虽然师尊面上永远冷淡难亲近,但是这些事都表明他对自己的关心。
所以,即便师尊不悦,却也不可能为此而真生自己的气。
商无央心中微定,只是想起叶疏白的那道剑意,他依然觉得畏惧。
他不是未尝败绩,也不是没有面对过生死危机,先前在无数个下界历练时,曾有不少修行之法古怪的世界给他难忘的记忆,那种濒死的感觉一次又一次重复,杀人与被杀其实就只在一瞬之间,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将死亡法则领悟得如此之深。
唯独叶疏白除外。
“徒儿无能,丢了师尊的脸。只是对方的那道剑意不知为何处处压制于我,每每与对方交手,我都觉得被全盘压迫着无从反击,甚至生不出相争之意。”
明明已经打算斩杀对方,然而真正面对那人的气息时,他却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勇气。
“果然如此。”上玄仙尊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石室中,飘忽难定。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死亡法则修至大成是如何吗?”
商无央极快回答:“操纵生死,成就这世间至高大道!”
“呵。”
上玄仙尊似乎笑了一下,却是那种毫无高兴情绪的笑,而是居高临下,似是轻屑的蔑笑。
“死亡法则只能操控死,却不能操纵生。”
他手指轻轻点在前方那团小小的神魂上,一道奇异的法则之力溢出,于是指尖的那团光点也随之变亮。
一股生机从中溢出,商无央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开始复苏,然而他却陷入了恍惚之中。
除去数千年前上玄仙尊的惊鸿一剑将所有兽人灭杀那次,其他时候商无央从未见过他师父出手。
在他心中,师父便是将死亡法则修炼至大成,所以才能挥剑灭一界。
然而此刻,上玄简单地一抬手,整间暗室内都萦绕着那道法则之力后,商无央才知道自己错了三千年,他也终于知道自己面对叶疏白时,为何生不出一丝迎战的勇气。
因为叶疏白的法则之力竟然跟上玄仙尊所释放出的气息一模一样,以至于再面上叶疏白时,那些被他忘却的恐惧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出来,让他无心反抗!
封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记忆被翻出,商无央又回想起那个被血腥味笼罩的暗夜,自己就躺在尸堆里,而师尊立在夜风中扬剑,风吹过时,那些隐在暗处的无数兽人瞬息毙命,连临死前的哀嚎都没能发出。
那时候,他察觉到一股气息,跟自己刚刚领悟的死亡法则极其相似,却又强出无数倍,几乎从根源上将自己压制。
那时候的商无央认定,那便是死亡法则修炼到极致后的威势。
可是叶疏白是怎么回事?
难道叶疏白是师父的分身投影?还是说他是师尊另一个徒弟?又或者是师尊血脉传人?难不成这世间竟有另一人和师尊一样将法则修至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