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她一眼:“你这次醒了就没发现自己哪儿不同了?”
温云思忖片刻,观察了一下,最后摇头诚恳回答;“没有。”
宿垣真人便指向温云头顶,怒道:“呔!你这蠢丫头,你的修为原本就是半步飞升,同道劫一战后又有突破,如今已快要臻至圆满,这朵劫云都跟着你从秘境飘出来了,你居然还没发现它?!”
温云抬头看了半天,还真就勉强从里面找到一朵隐约有电光闪过的云。
“主要冬日天气阴沉,头顶一直阴云密布,我哪能知道里面还藏了朵劫云呢?”温云抿了抿唇,给了个真实的理由。
老剑修朝天空望了眼,哦,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事儿温云属实无辜。
魔法界跟修真界都是下界,也没有谁能授温云飞升常识,一切全靠她自己摸索,还真不知道原来飞升要遭雷劈。
比温云先注意到那朵云的是许挽风。
此刻的他正站在第六峰的山顶,手中执了折扇轻摇,一双桃花眼带着深情望向身侧的女子,温声道:“韵儿,晓看天色暮看云,你是天色也是云,余生朝朝暮暮,我只看你。”
紫韵长老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这话对多少女修说过了?”
许挽风郑重万分说:“我发誓,这些话句句肺腑,只对你讲。”
潇洒地合上折扇,遥遥地往天际一指。
“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下一刻——
“轰隆!”
被他指中的那朵云闪过一道金紫色的电光,竟然朝着清流剑宗劈了道雷下来!
第88章 原来是你的雷!
玄天秘境内, 宿垣真人端坐在一方青石上,手按在剑上,姿态淡然, 却又尽显世外仙人之风。
他正在同下方的两个后辈讲述上界的情形。
“在上界,几乎处处都是同玄天秘境一般的宝地,传承万年的一些大门派更坐拥无数洞天福地,所以, 在天地源力的滋养下, 极少有不能修行之人。”
“但与之相对的,在上界, 飞升以下的都不算高手, 只有臻至飞升境, 才算是入了修真大道,在那之后,有伪仙, 真仙, 金仙三境!再上,便是传说中的道境强者,诸如这类的强者只手可覆万界, 我只听闻东玄界有道境强者,却是从未亲眼见过。”
“之所以说只有飞升过后才算踏入修真大道,那是因为飞升过后,修士方可踏碎虚空往来于各界之间,万物生灵皆可修大道,各种闻所未闻的丹药法宝应有尽有, 届时你们便会知晓这万界之浩瀚远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温云跟叶疏白听到这里倒是尚能保持平和的心态, 但是小火龙坐不住了, 激动得尾巴尖都在发颤:“什么宝贝都有?”
宿垣真人略有迟疑,生怕这猪说出什么天材地宝,谨慎开口:“你见过的大部分应该都有……”
话未说完,小火龙大嘴一张,从腹中吐出一块金色的宝石,极小心地递上去悄声道:“这是我见过最珍稀的宝石,几百年来就只见过这么一块,你瞧瞧上界可有?”
接过宝石的宿垣真人默然片刻,最后笃定开口:“这玩意儿我见过,上界好多地方都喜欢用它来当代替炭,大概价值的话,一块灵玉可以称一斤吧。”
一听到后半句温云跟叶疏白就大觉不妙,但是已来不及开口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火龙如遭重创,抱着那块宝石默默流下了眼泪。
宿垣真人不解:“咦?你这灵猪怎地还哭起来了?”
温云看着小火龙钻回龙骨法杖中自闭了,无奈道:“没事没事,孩子玻璃心,您不用管它,继续说便是了。”
宿垣真人点点头,继续说回了飞升这一话题。
“刚说了上界资源丰饶,所以各类破境丹药不少,所以各类真的假的天才极多,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未听闻有人能在十六岁就飞升的。”他看着温云,由衷地赞了句:“你这等惊才绝艳的修士,若是真的从下界飞升出去,怕是有无数上界大派会争着抢着要你!”
惯来喜欢被人夸的温云这次却沉默了,静静地坐在原处,而后好似无意地朝叶疏白那边望去一眼。
她慎重开口:“我觉得自己的剑术尚不圆满,还需得压制些时日再飞升也不迟。”
一旦飞升,动静势必会被上界所觉察,届时温云并不能确保自己还能安全回到修真界。
待宿垣真人离开后,温云见叶疏白一直在看自己,只好再次理性地分析起来。
“照前辈所说,我们这种生在下界没有背景的修士想要自保就只能依附于其他大派门下,但是你该知道的,我素来都是喜欢别人来讨好我的,毕竟我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对不对?”
见叶疏白不说话,她又有理有据地继续讲其中缘由:“还有就是,谁能确保我飞上去就一定是被别人当宝贝给收入门下了呢?万一像是其他飞升者那样被夺去法则之力然后抹杀掉,那不是很惨?所以我觉得与其自己独自飞升上去任人宰割,倒不如将我们清流剑宗给创到上界去,比如我们两个老祖宗一起上去,那不是很好?”
叶疏白低头看着温云,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每次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说一大堆理性分析的话,像是在说服她自己,又像是在说服他。
他温声道:“其实你不用等我的,你可以先行飞升,我到时候再来寻你。”
“我知道你会来寻我,但是我怕我们会跟宿垣前辈一样被抹去记忆,我倒好,聪明又惹人爱不会被欺负,你这么老实,指不定要被那些阴险的上界修士欺负成什么样。”温云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声音和缓:“而且,我说的不想现在上去任人宰割也是真的,我想带着整个清流剑宗……甚至整个修真界飞升。”
说到这里,她才好像掩饰什么似的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当然了,这里面也包括你。”
其实这句最像无心之言的才是意中所指。
叶疏白垂首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某种隐约有微微的光亮起。
他的心跳得极快,酝酿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温云,其实我……”
“轰隆!”
一道金紫色的雷从天而降,好在温云早有准备,撑开一把伞形的防御法宝将其阻挡,这雷只不过是劫云不慎漏下来的寻常雷,倒也威胁不大,就是动静挺吓人。
方才那股莫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温云仰头看了看头顶的乌云,叹气道:“我得赶紧出玄天秘境了,否则等会儿吸取太多天地源力真要飞升了,你记得在里面好好修炼。”
叶疏白颔首,目送着她离去,心中却微有忐忑。
所以刚才温云……到底听清楚自己说的那句话没有?
*
飞快自玄天秘境出来后,温云正巧碰到了前来寻自己的包霹龙跟朱尔崇。
他们是来邀她一起去看望沈星海的,先前他尾随谢家人去刺探到了墨幽的诡计,但是回来时却受了重伤,修为尽失不说还断了右臂。
三人从第十峰往第一峰方向走,只不过路过第六峰山脚下时,温云却停下了脚步,遥望着某个背影纳闷道:“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站在第六峰山门下的男子身着一袭绣着碧竹长叶的白衫,左手拿着青竹剑,右手却捧着一枝极其秀雅的白梅,全然不似往日的风流倜傥,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惨淡问:“梦然,你师父真不在吗?”
梦然师姐只得再次答:“是的,许师祖,我师父说她不在。”
许挽风脚下踉跄,眼中满是凄楚转身离去,隐约间还能听到他念出的那句诗:“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结果一转过来就看到温云了。
他脸色大变,迅速将自己手中那株不知从哪儿摘下的白梅藏到身后,连招呼都不打就御剑飞走。
见温云一脸茫然的模样,消息灵通的包霹龙嘿笑一声,同她耳语:“内门都传遍了,听说许师祖对着紫韵峰主发誓表心迹时,天上正好就降下道怪雷……嘿嘿。 ”
虽然不太确定,但是温云心中咯噔一下,不露声色地望了望头顶那片还在闪着电光的劫云。
看到好友们齐至,在山下拦了一天许挽风的梦然师姐也终于露出笑脸,只是古怪的是,她第一眼先往温云身后瞟去,轻咦一声:“怎么没见到你师父?”
温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叶疏白:“他在第十峰上修行。”
本以为梦然师姐只是随口一问,不曾想接下来她又关心了一下:“你们二人最近相处得如何?有什么有趣的事吗?他对你还好?”
温云一边老老实实地答了,一边奇怪梦然师姐今日怎么这么关心叶疏白。
唯独边上的朱尔崇露出了然的笑容,寻了个机会扯了梦然师姐落在后面,低声问:“第四册 的稿子你写完没?万宝阁那边在催着要了,说是有人在店门口闹事,喊着梦仙人快写话本,还说庄户家里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一提到这事,梦然师姐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语气沉重道:“稿子都没了。”
“什么?!”
“昨天晚上我刚誊写完稿子,外面不知怎么地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把我吓了一大跳,不慎碰翻了满满一砚的墨,稿子全都毁了,我只能重写了。”
温云听他们在后面嘀咕,心中纳疑不已,回头:“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朱尔崇迅速站直身子,这时候他的脑子又转得飞快了:“我跟梦然师姐说别拿剑了,等会儿休要勾得沈师弟触景伤情。”
听他这么说,梦然师姐跟包霹龙亦是连忙点着头将剑收回芥子囊,温云想了想,也把龙骨法杖给收着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大家都注意到了她手里撑着的那把纸伞。
梦然师姐瞧了瞧这伞,好奇道:“温师妹,如今既无雪也无雨,你撑着伞做什么?”
温云想了想,总觉得告诉他们这是预防劫的法宝显得有些吓人了,又觉得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快要飞升了,怕是整个修真界都得传遍,不符合自己低调发育的原则。
于是含糊道:“你方才见过我二师兄了吧,你看,这大冷天他也时常扇着扇子,并不是因为冷,而是为了保持风度。”
她越说越像回事,一本正经地扯犊子:“所以吧,我这把伞也不是为了遮雨,而是为了保持风雅。”
三人都被她唬住了,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粗人包霹龙不由得感慨:“我一直觉得你们第十峰的人气度格外出众,原来这里面还需要做出这样的牺牲,大冷天扇扇子,大晴天撑雨伞,失敬失敬!”
温云:“……倒也不用太敬。”
闲谈漫语间,众人已行至第一峰山脚下的那个僻静院落。
沈星海的居所到了。
清流剑宗前两日刚下过一场薄雪,满山的青翠都笼了层淡淡的白,热闹处雪也化得早,独这处别院格外冷静寂寥,雪也积在黛瓦碧枝头,久久不散。
院中立了个极英挺俊秀的少年郎,剑眉星目,身上只着了身薄薄的夹袄,被冻得面色青白。
他却对着寒意毫无知觉,仰着头遥望向山腰层云处。
那儿隐约传出孩童的欢声笑语,细细看去,原来是柳络因御剑载着黑石跟阿休两个小孩在天上飞,那两个小剑修身上穿的已不是先前由沈星海改的旧衣,而是簇新的宗门弟子服。
他看了半晌,似乎有所触动,仅剩的那只手握住剑后吃力地想要举起,然而现在修为尽失的他如何能再用仙铁所铸之剑?
“哐当——”
沉重的剑落在他脚边,震得头顶的树枝颤了颤,在他头顶肩头落下一堆寒雪。
众人齐齐默然,站在院外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又沉重。
就在这时,院中的沈星海终于回过神,察觉到院外众人的存在。
他匆匆拂去肩上的雪,脸上又洋溢出大伙儿最熟悉不过的笑容,挥着手跟他们打招呼:“师兄师姐,咦,温师妹也回来了!温师妹,你先前托万宝阁为我定制的义肢我已用上了,你瞧瞧,我现在已跟以前毫无差别了!”
沈星海的手臂是被墨幽所断,伤得彻底无法再生,这义肢几乎耗尽了温云大半个金库,又托了万家老祖寻遍修真界的匠人方才制作而成的,看着跟寻常的手无所差别,只是终究还是假的。
沈星海为了让她安心,说着便抬手去摘头顶的树叶,只是他对这义肢依然不够熟悉,手明明举起来了,却始终无法将这片叶子摘下。
他死死咬着牙,肩膀都在颤。
然而没有人阻止他,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暗暗地等着他。
终于——
“你看,我是不是跟常人无异?”沈星海抬手擦拭掉额上的汗水,将那树叶递给温云。
她接了那片小小的叶子,心中已是无比复杂。
朱尔崇等人早已夸起了沈星海,为了不让他难过,众人又是架火炉又是烫酒,嚷着要在今日好好地聚一回,美酒照例是由梦然师姐提供,包霹龙跟朱尔崇便殷切地烤着肉,谈着先前在第六峰见着的趣事。
他们见温云没过来,忙招呼:“温师妹你愣着干嘛,快来一起坐啊。”
温云撑着伞,目光自几位剑修脸上一一扫过。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所以不管是在魔法界还是修真界,看似懒散的她其实都在拼命修炼,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先前同叶疏白所说那样,飞升后注定要选择抹去前尘过往的记忆,再依附于一方势力才能保全性命的话,她飞升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去上界做一条狗吗?
那为什么不干脆带着一界飞升,直接圆了宿垣真人的梦,真就在上界弄出个清流剑宗!
“大约再过千年,此界将会成为一个废界,灵气断绝,无法修行。”温云声音平和地道出这个消息。
“啪嗒。”
四只杯子齐齐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