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见到艳菊之后,我发现自己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她和两个孩子的。我和她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总不能只因为这一次和你见面,就把两个人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这对艳菊来说,太残忍了。”
祁晓穗愣住了。
重遇许广中,其实她打心眼里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只是一想到自己和闺女总得找个人依靠,才尽量说服自己,收起自己的高傲,对他温柔一些,好让他再度动心。
在祁晓穗看来,许广中是很合适的结婚对象,他不像余经理那样有家室,也比余经理的长相要好看一些,再加上他如今毕竟是个体户了,买一套房子让她和闺女住不是问题……
总之祁晓穗考虑了许多问题,最后确定,许广中是合适的结婚人选。
可没想到,许广中竟看不上她!
祁晓穗的自尊碎了一地,她咬着唇,眼眶微红,瞪着许广中说道:“要是她现在没这么好看,你会惦记她?”
许广中仿佛被祁晓穗的眼神看穿,脸色一僵:“这跟她现在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关系?她一天是我孩子的娘,就永远是我孩子的娘!”
这一次见面,祁晓穗与许广中不欢而散。
不过这一回,许广中并不在意她了,此时此刻,他在意的是陈艳菊的感受。
祁晓穗没说错,这一回见到陈艳菊之后,他的心底总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觉得她变年轻了,变好看了,谈吐方面也跟过去变得截然不同。
陈艳菊开了一家服装店,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可是,光是这家店的存在,就表示她是一个有能力的女人。
其实许广中一直在默默地比较祁晓穗与陈艳菊之间的差距。
多年前,祁晓穗温柔美丽,清高优雅又有魅力,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然而多年后,祁晓穗的魅力不再,陈艳菊却变得如此大方得体又自信,他又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许广中这样想着,便愈发盼着时间快点过去。
明天一早,他就想去找陈艳菊。
……
第二天清晨,许广中去了陈艳菊店里。
他最会说甜言蜜语,因此这会儿一见到她,便开门见山道:“艳菊,这回我过来,是想要跟你复婚的。”
这年头,“离婚”仍旧是个稀罕的词,至于复婚,更是很多人没有听过的。
见许广中突然跑来找自己,陈艳菊的眉心就拧起来了:“复什么婚?我不会答应你。”
许广中却又说道:“艳菊,这些年,咱们过得都不容易。当初你对我好,说走就走了,我心里不习惯,才一直怪你。但现在我们重新碰上了,怎么能错过这次机会?”
不得不承认,许广中有一副好皮囊。
多年前,陈艳菊一眼看见他,就被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潇洒气质所吸引,如今,他仍旧利用自己的优势,对陈艳菊展现出自己深情温柔却又洒脱的一面。
然而,这一面落在陈艳菊的眼中,却变得万分油腻。
她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有啥毛病?有毛病就去看大夫,别来我店里头晃。一大早开门,衣服还没卖出一件呢,尽惹一身晦气。滚滚滚,少妨碍我做生意!”
陈艳菊摆摆手,就像是想要将许广中轰出去一般,特别嫌弃厌恶。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过去她盼着他对她多说些甜言蜜语,可他却不情愿,如今他终于愿意了,她反倒不知道珍惜?
许广中的肚子里生出一阵无名火,但想了想,却还是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他随手在架子上扯了几件衣裳下来,说道:“你要做生意是吧?行,我现在把你这几身衣服买了,你该愿意跟我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了吧?”
陈艳菊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衣裳:“这里三件衣裳,一共五十五块钱。”
许广中瞪大了眼睛,这是在抢钱吗?
过去农村的衣裳也就是买两块便宜的布料缝一缝,一家三口的衣服都做好了,都不需要一张大团结,陈艳菊这服装店里的衣服,竟卖这么高的价钱!
可问题是,竟还有人愿意买。
难怪她现在都抬着下巴睨人了。
不过,心里是这样想着,面子却不能丢,许广中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犹豫着要不要递出去。
“你留着自己用吧。”陈艳菊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许广中的脑子一热,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往桌上一拍:“这里是六十块钱,现在你可以好好跟我谈谈了不?”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店里竟然又来了个人。
来的是第一天来上班的孙秀丽。
孙秀丽一看见他,顿时一瞪眼睛:“好啊!你居然还好意思来?明明已经回来了,咋不回村去?你娘每天连饭都吃不饱,成天让我们家广国给她送粮食!”
许广中哪想得到会撞上她,嘴角都僵住了,一抽一抽的。
孙秀丽又说道:“你这是干啥?买这么多衣裳,送那祁寡妇呢?”她冷笑一声,“当初跟艳菊过日子的时候,没见你对她这么上心。这些年,你有没有给大宝和二宝买过东西?有没有给艳菊买过东西?那祁寡妇带的闺女又不是你生的娃,你对她们娘俩可真好!”
“你别瞎说八道!”许广中气孙秀丽说的话坏事,着急地说道。
孙秀丽冷笑:“我知道,你对那寡妇喜欢着呢,当年在村里就恨不得跟人家勾搭。可当时人家不搭理你啊,你就只能回家拿自己媳妇撒气。现在好了,人家寡妇也没人要,终于乐意搭理你了。”
“二嫂,你说话咋这么难听?”许广中气急败坏,“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就——”
“就拿巴掌抽我啦?”孙秀丽想起当年许广中被陈艳菊抽了个巴掌的事,嘲讽道,“你要真敢打我,我就拿扫帚抽你!咱就看看是你这小鸡仔的身形力气大,还是我力气大!”
许广中被嘲弄得耳根子通红,都不敢正眼瞧孙秀丽与陈艳菊。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像现在这样丢人过。
不,上回这么丢人,还是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被陈艳菊的娘家人揍!
“艳菊,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想跟你——”
“快别说了,脏了我的耳朵。”陈艳菊掏了掏耳朵,“随你跟谁好去,我都不稀罕。当年我啥都没有,都非要跟你离婚,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反倒要跟你好?我又不是缺心眼,干啥给自己心里头添堵?”
许广中这才意识到陈艳菊那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是特地练出来的,此时她一生气,带着乡音的话语说得极溜,将他怼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你——你不跟我好了?”许广中又问道。
陈艳菊冷笑:“你是听不懂人话?”
“噗嗤”一声,孙秀丽笑了起来,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一点都不掩饰。
许广中羞愤交加:“那把六十块钱还给我!”
陈艳菊懒洋洋道:“秀丽有一句话没说错,你给那祁寡妇买衣服就舍得,对自己儿子却抠门得不得了。大宝和二宝都十几岁了,你这当爹的给他们买过课本没有?这钱就留着给他们用了。”
许广中又抓错了重点,他生气道:“我没有给她买衣服。”
陈艳菊“哦”一声:“祁寡妇昨天说自己在国营饭店工作,我看国营饭店一个月的薪水也没多少,她怎么买得起这几十块钱的衣服?我看你得再去查一查,愿意在她跟前当冤大头的,是不是不止你一个。”
许广中愣住了。
他也发现祁寡妇与陈丫丫的日子过得并不紧张,孩子想买什么,她便会给买,一点都不犹豫。
可实际上,祁寡妇是个临时工,在国营饭店一个月的工钱不高,怎么手头如此宽裕?
难道真的有人在私底下偷偷给她们母女俩补贴?
就在许广中一脸怔愣之时,孙秀丽拿着扫帚将他赶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陈艳菊非但不觉得遗憾,心底还生出一股子痛快。
她看着许广中留下的那六张大团结,想着晚上要给俩儿子做一顿炖排骨,再买几本他们最爱看的课外书!
“艳菊,你看我的表现好不?”孙秀丽拎着扫帚回来,凑上前笑着问。
陈艳菊看她一眼:“表现好不好,得看你能卖出几件衣裳。”
孙秀丽连忙点头,站在店里,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只可惜,这店里来来往往不少客人,人家一进来,都是直接找陈艳菊的,压根没人搭理孙秀丽。
孙秀丽生怕这样的表现不够好,惹陈艳菊不满意,就学着陈艳菊的话,抢着开口。
“这衣服是红色的,你皮肤黑,穿了显白!”
“你瞧你这腰多粗啊,跟水桶似的!我看你可选这件连衣裙,这件连衣裙大,怀孕八九个月都还能穿呢,你要是穿上,保准人家猜不出你是真胖还是怀孕了。”
“你的腿太粗了,还是不要穿裤子了。这裤子多紧啊,包得你跟个牛蛙似的,要不试试这长裙子……”
听着孙秀丽说的话,陈艳菊一脸震惊。
这是学着自己做生意?
她分明是学反了!
未免客人通通被孙秀丽赶走,陈艳菊赶紧让她退一边去,自己来招待。
孙秀丽每每插不上话,就只好坐在一边嗑瓜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艳菊是营业员,而她是老板娘呢。
不过大家也不傻,仔细一看就瞧明白了,孙秀丽看起来特别穷酸,连话都说不好,一开口就是将客人往外推的,怎么可能是老板娘?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付了钱拎着衣服走之前,对陈艳菊说道:“你别怪我多事,还是早点让你们店这营业员走人吧。我见过不少请营业员的,就没见过你店里这个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孙秀丽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这该不会是想让她走人吧?
她双手紧紧交握,一脸着急,生怕陈艳菊说出啥不好听的话,然而没想到,陈艳菊一开口,说的话并不是不好听,但更让她心里头不是滋味了。
“这是我以前村里的老乡,过去关系挺好的,也不好意思拒绝她。反正我看她没事,也不收我工钱,我就让她在这里跟着我,长长见识,我每天多个人说说话,日子也好打发,哪真能让她留下来当营业员啊?”陈艳菊说。
孙秀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敢情陈艳菊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留下来干活?
她心底一阵难受,决定先发制人:“艳菊,你没打算让我留下来当营业员?我这回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成天坐在一边嗑瓜子,哪有认真的态度?”陈艳菊反问。
“不不不,我可以学,我会好好学习的。”孙秀丽又说。
这下陈艳菊笑得更开心了:“我这里不是扫盲班,也不是学校,难道我要开着店,交着租金,白让你在这里学习?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适合你。”
孙秀丽觉得自己被陈艳菊耍了,不过当时是她自己承诺过不收工钱的,这会儿也不好再闹。
孙秀丽气得要命,想要跟陈艳菊说理,然而好几次一开口,却不由干呕起来。
陈艳菊一脸感慨道:“你一定是怀孕了。当初你就想多生几个娃,这下如愿以偿了。回去养养身子吧,到时候孩子们都拉扯大了,你就有‘福气’了。”
孙秀丽的脸都要气绿了。
陈艳菊摆明在讽刺她!
如今她的日子过成这样了,要是再生几个娃,家里还能不能吃得起饭了?
孙秀丽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恨恨地转身走了。
这一回,她一走就不会再回来,只是一想到半个月以来自己倒贴坐公交车的钱来白给陈艳菊打工,她心里就一阵难受!
陈艳菊太抠了!
……
日子仿佛在指缝间流逝,转眼间,许广华的店面开张了。
“生意兴隆”这四个字,是人家祝福许广华的话,很快,这四个字就成真了。
许广华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忙得脚不着地,只好又请了几个店员帮忙。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嗒嗒参加了升学考试,她得升上高中了。
想到哥哥和妮妮要很快就要高考,嗒嗒心底比他们俩还要紧张。
这一天晚上,她闭上眼睛,不自觉之间,就做了一个梦。
预言镜中发生的事看起来格外真切,让她有些怔愣。
哥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第63章 算计(三合一)
嗒嗒已经许久没有在梦中回到猪猪王国了。
这一回在梦中, 嗒嗒见到哥哥没有按照与卢妮的约定跟她报考同一所大学。
哥哥去念了军校,和卢妮一南一北,许多年没有见面。
而后,等哥哥穿着飒爽的军装回来时, 卢妮结婚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心中都有遗憾。
嗒嗒托着腮, 坐在预言镜前, 怔怔地看着。
猪长老走上前, 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难过吗?”
嗒嗒仰着精致的小脸, 认真地问:“哥哥是喜欢妮妮吗?”
嗒嗒不小了, 十五岁的年纪,似乎能察觉到许年与卢妮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
他们平时会斗嘴, 考试的时候你赶我追, 谁都不让谁,甚至这两年许年的个子长得快,卢妮都不服气,非要让她父母给买好多的牛奶,一天到晚拿牛奶当水喝, 只想赶上许年。
还是后来眼睁睁看着许年比她高了一个头之后,她才歇了这念头。
他们之间是那样针锋相对, 可却又迸射出些许火花, 嗒嗒不知道这火花是不是表达大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可预言镜里哥哥与妮妮姐姐在见面时那怅然若失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嗒嗒长大了就会发现, 人世间还有更多的情非得已。”猪长老捋着长胡子,一脸高深地说。
嗒嗒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问:“我想让哥哥和妮妮姐姐不要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