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半山腰上,闻胤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上山来。
一直以来,他锻炼的都是爆发力,体力的持久力上到底还是比正常人欠缺上一些。
前些年,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寻到自己无故犯病的根由,锻炼不了。
近些年,哪怕寻到了生病的根由是对紫荆花过敏,但一直孱弱的身体想要调养至正常状态,还需要时间,尤其是他一直有府医的叮嘱,没有狠着来。
现在从山脚爬到山腰,即便中间歇息了好几气,还是有些勉强。
一看到永柞寺的寺院大门后,他就有些腿软。
闻胤瑾喘上几口气,对身后的人道:“你们扶着老夫人去了预定好的院落,顺便趁着天色收拾东西去吧。”
“是,主子。”
左丘俊绰向身后看了一眼,气喘吁吁道:“你们也是,都去吧。”
等身后的奴仆们都领命下去,左丘俊绰才看向闻胤瑾道:“你不准备回院中?”
闻胤瑾嗯了一声:“太累,我在外面歇一会儿,顺便闲逛一圈再回。”
左丘俊绰想了想,点头:“也对,反正院内还得收拾,咱们回去也是一通杂乱,还不如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也没有到处乱走,打定主意是哪里也不去了,就这样跟在闻胤瑾身边。
闻胤瑾:……
“我说你识趣一点。”
左丘俊绰侧头,仿佛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展开扇子一边大力摇晃,一边抖落着身上汗湿到几乎贴身的衣衫:“啊,这山上果真风景好,温度好,就连人也都是好的。”
闻胤瑾难得不顾形象的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厚脸皮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友人,这根本就是冤家?!
两人并未往永柞寺内走,而是就走在通往瀑布之下的山路上,没走一段距离,就刚好碰上从山上走下来的沈精羽一行。
闻胤瑾心间一跳,连忙抬头。
待看到其中那位穿着烟粉色裙衫的娇艳女子,他忍不住目光柔软,当即上行两步:“黛娇姐姐。”
左丘俊绰侧目。
这语气,这表情,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除了一脸嘲讽、一脸冷淡之外,还能做出这样乖、这样奶的表情?!
然而,闻胤瑾却不理他。
只是原本已经稍微平息下去的胸膛,现在喘息的幅度微微加大,衬着他汗湿在额上的发梢,竟有一种惹人怜惜的娇弱之感。
这种状态下的闻胤瑾,左丘俊绰没见过,沈精羽却见过。
“你刚上山可是累坏了?!怎么不赶紧去休息。” 沈精羽踏过一边的鹅卵石,加快脚走了过来。
闻胤瑾笑意清浅:“刚刚在山下,好像看到了姐姐,左丘非要说我看错了,我就带他过来迎迎。”
左丘俊绰面无表情:不,他并没说过。
沈精羽向左丘俊绰福了福身,笑道:“左丘公子。”
“沈姑娘。”左丘俊绰有礼的调整了下表情,拱手还礼。
早就对瑾郡王的这位未婚妻闻名已久,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他还想与沈精羽再聊上几句,却见闻胤瑾已不动声色侧跨一步,挡到他身前:“黛娇,我才刚来,对这附近也不是很了解,你可能带我到处逛逛?”
因为中午太热,也没有到处逛过的沈精羽:……
她迟疑地张了张口,就准备将实情道出,就见闻胤瑾胸膛起伏着疑惑看她:“姐姐?”
叫黛娇时是亲昵,叫姐姐是撒娇。
沈精羽马上明了,点头:“也好。”
说罢,她便与身后的沈云研几人道,“那我便先与瑾郡王在附近走走,一会儿自己回去。”
“知晓了小姑姑。”
“小姑姑你就快去吧。”
沈精羽经过闻胤瑾身边时,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闻胤瑾嘴角不自觉翘起,眼睛闪亮亮的,连与身后的左丘俊绰道别也忘记,直接抬脚跟了上去。
左丘俊绰:……
他感觉他刚才跟上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就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将他与几位姑娘扔到一起,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干的事吗?
闻胤瑾那小兔崽子没有心!
此时,没有心的闻胤瑾在见到沈精羽后,确实故意忘却了左丘俊绰的存在。
小未婚妻在眼前,谁还惦记着他一个拖后腿的。
与沈精羽相携走在永柞寺后的石路上,闻胤瑾方才因为爬山而在面上浮上的运动红晕逐渐退却,只剩一层少见的健康红晕。
沈精羽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一眼。
待对上闻胤瑾疑惑的视线,她展颜轻笑:“没事,我就是发现你好像特别容易脸红,而且脸红起来,也挺好看。”
她说上半句时,闻胤瑾还在抬手,准备触摸一下自己的脸,等到她说后半句时,闻胤瑾已经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姐姐喜欢就好。”说罢,他又不确定询问,“姐姐,你当真是喜欢的我吗?”
沈精羽噗嗤一声:“喜欢的,胤瑾弟弟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当然,你撒娇时我最喜欢。”
说着,她手指轻轻滑过对方下垂的掌心,就在快要分开时,却被闻胤瑾强势抓住。
她眉梢动了动,到底没有挣脱,牵着自己的小未婚夫一起在寺院周围闲逛起来。
闻老夫人站在自己的小院中,看着书桐几个简单规划完院中各个房间的用处,被孙婆子搀扶着走进房内。
对于她这样一位十数年都是活动在府中内宅的老妇人而言,这一路的爬山运动着实有些累人。
之前在外,她不过是勉强自己挺直腰杆,不至于太过丢人而已。
在某些方面而言,她与闻胤瑾确实有很多的相通之处。
都是一样的要强,一样的偏执,一样的好面子。
但同样的,也是因为这种偏执,所以他们哪怕知晓有时候需要沟通,但面对对方时,更多时候还是竖起一身的刺,没有半分柔软。
让他们哪怕在府中.共同相处了十年,都没有改善。
仆妇们端着水来来回回地走了进来,待里间收拾完毕,才出来躬身道:“老夫人,洗漱的水已经备好了。”
闻老夫人嗯了一声,被孙婆子搀扶着走了进去,一边解衣,一边道:“到底还是年岁大了,这才爬了半座山,就已经累得不行。”
孙婆子一边帮她解衣,一边安慰:“老夫人您就是之前在府中待的时间久了,这以后等多出来走走,也就好了。”
“您看这次,郡王不也是主动邀请您出来了嘛。您趁着这个时机,将祖孙关系缓和缓和,等以后郡王妃嫁入府内,您迟早还有抱小孙孙的一天。” ,,
第99章
闻老夫人叹息一声, 嘴角却已勾起:“这小子半点不像他祖父,反倒是将我的缺点给学了个十成十。”
孙婆子注意着闻老夫人的表情,面上也跟着一松, 她又安慰了闻老夫人两句, 在旁边拧了块温热的布巾为她擦身, 目光不动声色滑过闻老夫人的身体,在转身时, 眼底快速滑过一道诡异的光。
当晚沈精羽回到小院时,沈母已经在身边丫鬟婆子的陪伴下, 将永柞寺拜了一遍, 正在院中一边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低温,一边听着几位孙女们说着今日在山中发生的趣事。
见到沈精羽回来时,她笑着张开眼帘:“回来了?”
“小姑姑, 小姑姑,你问了吗?瑾郡王这次过来,可是为你过来的。”
“还是说真是巧合?”
沈精羽无奈地看了几人一眼:“巧合,当然是巧合了。看你们说的,这次还有闻家老夫人一起呢,哪里可能会因为我的去向, 去决定一大家子的去处。这话你们在院内说说也就算了,别的可别瞎说。”
沈云昭几个还是不信, 却在她视线的威逼下, 识趣住口,转而道:“那小姑姑你与瑾郡王的缘分着实不浅,这样都能遇到。”
“真好啊。”
沈母笑看了几人一眼:“你们也不要急, 都快了。”
几个原本还拖腮说笑的姑娘, 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沈云研和沈云婉还有些羞涩, 沈云昭三个从边关回京的,却在羞涩之余,还能厚着脸皮追问:“祖母,我们的有眉目了没?”
“祖母,我想要嫁个文人,如果实在没有好的,再考虑武人。”这个要求是沈云嘉的,她的要求一直没有变过。虽然众人都不知道,她一个自小在边关长大、身手也不差的姑娘,到底是为何对文人那般执着。
沈云卉左右看了看,欢欣展颜:“祖母我不急,我年纪最小,等给姐姐们都找完了,再考虑我也不急。”
沈精羽笑看着她:“你是想要等自己再瘦一些,再定下亲事吧。可是如果你一直管不住那张嘴,每天与荤食为伴,你这总也不会瘦下来的。”
沈云研与沈云婉看着大大咧咧将要求说出来的沈云昭三人,又看了看旁边见怪不怪的沈精羽与沈母,心下都有些羡慕。
只是,她们的情况与二房的三位堂妹还都不一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们的婚事更多的是掌握在他们父母的手中,而非祖母。
然而,也就是因此,她们的心中才有些不踏实。
沈云研是因为自己是庶女,不是沈大夫人亲生,不知她会为自己寻一个什么样的人家;沈云婉则是经过之前与张元良退婚那一茬,已经有些信不过父母的眼光。
尤其是沈三老爷的。
“祖母……”沈云研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她是大房的庶女,也是在场姐妹们中间年纪最大的,对于自己的亲事她实在忐忑,却也知晓,她亲事的决定权并不在祖母手中,问了也白问。
沈母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研姐儿的亲事应该是最快下来的。”
沈云研在她所有孙辈的孙女中,属于个性最不强,也是几乎从不向外表露情绪的内敛性子,常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的性子好,也不好,却意外的很受外面夫人的喜爱。
“你母亲现在手里捏了几家有意向的公子,最近正在探查呢,等这次回去她就应会与你说,到时你便应知晓了,不要着急。”
沈云研心头一动,她抬头对上沈母温和的眼神,心头一下子跟着放了下来。
“嗯,多谢祖母。”
沈云昭眼珠子转了转,刚准备也马上跟进,获得点独家信息,就见沈母白她一眼:“你最近别跟着你小姑姑和妹妹作妖,再胡乱行事,小心我将你现在着几家给搅黄了。”
沈云昭眼神一亮:“哟,还真有?!谁家眼神这么不好使,祖母你先说给我听听……”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云嘉和沈云卉一起将她的嘴巴捂住。
“祖母,你千万别提前告诉她。”
“对对对,你如果说了,她改明儿往人家身边一走,就能自己将事情搅黄了。”
曾经江城时,就有一位年轻小将领对沈云昭分外感兴趣。
别看沈云昭私下里常常与几个妹妹一起疯玩疯闹,但实际上,她却长了一张端庄大气的脸,平日里如果站在那里不动不笑时,就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位性格沉稳的端方闺秀。
至于事实,谁走得近谁知道。
所以,既然沈云昭已有人家相中,她们便决定等离开这里回京后,一定帮沈云昭严格一下她的形象管理。
*
闻老夫人在休息过后,当晚出门闲逛时,便遇到了也在外面溜达的沈母。
稍微昏暗的天色下,她的脚步顿了顿,抬脚走了上去:“沈老夫人。”
孙婆子跟在闻老夫人身边,眸光闪了闪,跟着一起走了上去。
“闻老夫人。”沈母对于闻老夫人的到来已有耳闻,此时并不惊讶。
“真巧,在这边遇到你。”
闻老夫人轻笑了一声,她似乎并不经常笑,此时嘴角勾起笑容时,显得有些生疏与僵硬。
沈母却并未在意那些,只是笑道:“你啊,这都多少年未见了,何必这样见外?走吧,咱们去那边坐着聊聊。”
女眷们居住的小院附近,有一片天然堆积的假山石碓,后来被人给雕琢给石桌形状。
坐在此处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嗅着清新的水汽,心情不自觉间就会放松下来。
一确定地点,两人身后的仆妇便带着驱蚊碗以及灯笼,到那石桌附近布置。
山间虽蚊虫多,尤其是夜晚,但在周身一一长串的驱蚊碗的环绕下,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老姐妹,你说你,这心结现在还没有放下呢。”
闻老夫人眉宇低垂:“不存在放不放下,说到底,就是没有祖孙缘,他对我有心结,我对他也看不上。原先还想……”
她话说到这里一顿,又收了声,改口道,“也罢,我瞧他对黛娇丫头非常欢喜,以后只要他们两个年轻人能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便也懒得理他。只是若你们家能松口早日应下婚期,就更好了。”
沈母就笑,关于婚期一事她决口不提,只是规劝道:“你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倒是如出一辙的固执。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摊开来讲,哪怕说开之后是更深的伤害,那伤口也算摊开来了。你总是将事情都捂着,最后那伤口就都烂了、臭了,以后就更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闻老夫人眉梢轻皱了皱:“不用,我感觉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不知觉地望向自己小院的方向。
为了居住地离沈家丫头近一些,他这次特意从佛堂将她请出来,只为了来这边后,能够跟着住在女眷区。
少年人的感情最是炙热和单纯。
那些浓烈的恨啊、厌恶啊,都已经维持了十数年了,又哪里有可能轻易改变。
“我这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小年轻的能够好好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