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出此言?”
“之前沈大人刚刚调任京兆尹时,头发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少。但是最近,我看着他自从适应了这个职位的强度,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掉了,即便现在的事情要比一开始要多得多,也忙碌得多。”
这一点,左丘俊绰倒是不知:“那沈大人可能会是十年内,在京兆尹这个岗位上第一个干到顺利卸任的京兆尹。”
晋绍陵先是颔首,后是摇头:“也不一定,或许父皇会看在他功绩的份上,让他连任也不一定。”
左丘俊绰:“……如果真这样,那你父皇是真的狠。”
晋绍陵噗嗤一声笑道:“你莫非还是刚知道不成?”
只看他身上的那几个血窟窿,就能对他父皇的心性之狠可见一斑。
此时,食肆楼下,几位出来吃饭的年轻公子突然道:“最近京郊的吴丹书院里,来了不少来游历的别国的学子。”
“对啊,周国、赵国,还有丰国、金国和楼安国,都派人过来游学了。”
“啧,楼安就算了,那是咱们的结盟国,但是周国和赵国?!”
“前些年楚国在咱们大晋大肆屠杀、侵占土地,他俩一直站在楚国背后,与咱们为敌。怎么着,现在这是眼看一息战,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跑到咱们的土地上游学,也不怕半夜被人套麻袋。”
“没办法,咱们大晋明年就要举办十国宴会了,他们这是派学子过来,提前踩踩点,我们当然不能反对。”
“索性楚国没有人敢派人过来,否则现在早就被愤怒的百姓给套着麻袋揍了。”
众人学子凑在一起大声讨论,突然有人放下茶盏,起身大声道:“现在这温度,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你们说,咱们要不要趁着这机会多搞一些活动。”
其他人的谈话静了静:“什么活动?”
“嘿!当然是蹴鞠啊!游学学子让他们组一个队伍,咱们来一个队伍,一起好好切磋切磋。”
他这话音一落,不远处就有人不乐意了:“就书生和书生踢没有什么趣味,让我们这些非学子的也组成一个队伍,和他们切磋切磋……”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一齐张口,纷纷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晋绍陵听到下面的讨论声,不由挑了挑眉,与身边的左丘俊绰笑道:“这个主意看来不错。”
左丘俊绰颔首:“真若是组织起来了,我等也跟着去看看热闹。”
“再通知胤瑾一声,他未来的大舅哥又要有活儿干了。”晋绍陵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由轻笑出声,“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出来露面。”
“确实。”
瑾郡王府,闻胤瑾最近有些忙碌。
他看着自己自己聘礼单子上已经凑齐了大半的东西,眼角的愉悦几乎都要倾泻而出。
“主子,剩下的东西,只要等日子确定下来,直接从金翠楼调取时新首饰进来即可。”松海恭敬回禀。
闻胤瑾满意点头:“做得不错。首饰部分,待我最近重新设计。”
再接下来,他就只需再等一下,事情很快就会成为定局。
松海松出一口气。他一向知道自家郡王挑剔,却不知道他能这么挑剔。
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感觉每一天自己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现在终于达到了郡王的期许,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一下子就卸了下来。
“府中的地面、院墙你再排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需要修缮的,趁着现在秋冬之际,一起收拾完。”
至于房屋等木质结构,他完全可以等婚期下来以后,再重新修缮。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再然后就是松山的声音:“主子,冯家小姐过来拜访老夫人。”
闻胤瑾肃色抬头:“老夫人应下了?”
“回主子,老夫人拒收了她的拜帖,没有应下。但是现在冯家小姐已经到了府门外,在外面一直哭着喊着说想见老夫人。”
“具体情况?”
“小的见她婢女身上背了个小包裹,似是离家出走。”
闻胤瑾的眼睫低垂,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一个从未见过的亲戚,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这些冯家人,还都是些有意思的人精。”
他垂眉想了想,道,“你去与老夫人通报一声,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发出一声惬意地低音,“她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相似的套路,只是派来了不相似的人,也不知道他那位好祖母会怎样说,怎样办。
至于结果,闻胤瑾在书房中并未等待太久,就知晓了结果。
闻老夫人听闻松山的汇报后,并未在后院见冯家姑娘,而是让身边的婆子去府门外询问事由。
冯家姑娘原本就站在郡王府外泪眼朦胧,现在一听婆子出来询问有什么事,更是泪水涟涟,哭得好像要下一刻就昏死过去。
口中只喃喃念叨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姑祖母,您就放我进去见见她吧,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闻老夫人自从上次孙婆子半夜掉包,被关在地窖中过了大半天,现在就不是很信任新来的仆役。
她现在留在身边伺候的,都是以前的老人。
这位陆妈妈便是其中一位。
陆妈妈行事一般稳妥,话语也不多,却很能镇得住场子,此时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慌张,对于那些在府门外远远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更是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冯姑娘,我们老夫人让我告诉您,她和冯家早已恩断义绝,只要不是发生冯家全部死绝、一个不留这样的大事,她是不会见冯家人的。”
“怎么会,她可是我姑祖母……”
冯家姑娘泪水涟涟,仿佛她听到的是一个多么天.怒人怨的消息,说出这个消息的陆妈妈又是多么的残忍无情无理取闹。
在周围围观百姓的注视下,身子轻轻颤抖,仿若是雨后的娇荷,惹人怜惜。
然而,这些人中却不包括陆妈妈。
陆妈妈全程面色不变,平声开口:“我家老夫人让老奴与姑娘说,如今府中的主子是我们郡王,早在冯家姑娘故意将郡王丢入冬日里的湖泊,损了我家郡王的身子骨,她便与冯家结下了梁子,仇恨不共戴天。”
“更遑论我家先老爷去世,老夫人独自带着郡王过活时,冯家还派人找事、并对老夫人进行过辱骂,所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本也没有那么亲。”
“另有,我们老夫人从未见过姑娘,如果姑娘指望着通过这种方式来见老夫人一面,再像你姑姑那般,打着先留在郡王府做客,再想办法给郡王做妾的主意,那您现在就可以收收了。没可能,没希望,郡王府不欢迎任何一位姓冯的姑娘。”
冯姑娘:……
她的身子往后侧了侧,将身后背着小包袱的婢女挡了挡,脸上的神情一时僵住。
她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很多种困难,却唯独没有想过,会面临这一种。
将她所有的算计,都展露于外,说得明明白白。
就仿佛是将她的面皮狠狠扯下来,在光天化日下被人欣赏,最后再被狠狠踩上两脚一般,让她几乎没脸见人。
“姑、姑祖母为何要这样说,我、我……”
陆妈妈淡淡看她:“姑娘,您就别演了,咱们两家这些年连年礼都已经不走动了,真的不用装得这样亲。”
冯姑娘:……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悲泣一声:“你、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嘤……”
说罢便带着婢女冲出人群,以绣帕掩面,小跑着离开。
陆妈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声音平静:“还请冯姑娘下次上门时能记得投放拜帖。”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冯姑娘也不知道怎样想的,脚下连顿也没有顿一下,便迅速跑离了街口,奔出了众人的视线。
确认这两人不会再回转回来,陆妈妈才平静转身,从郡王府的角门又重新进入府内。
至于方才在府门外围观的百姓们如何议论,她全程没有丝毫关注。
等她回到老夫人处,将自己的处理手法与闻老夫人汇报过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头看着手中被用了许久、已经光亮了不少的佛珠,面色重新归于无言。
冯家啊,曾经她的娘家。
这是利用了她一次不够,这又来利用了第二次啊。
女子想要嫁一个门楣高一点的夫家,这点她能理解,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将她们闻府做垫脚石,却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她已经傻了一下,就绝对不会再傻一次。
这厢闻老夫人是彻底放下了,但是那厢,今日在闻府门口发生的这些事情才刚刚传扬开来。
沈精羽在府内听到时,还有些诧异:“谁?冯家?她们还有脸去?!”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与闻胤瑾通信时,就听他写过。
说冯家又派人去闻家闹,他感觉冯家人的嘴脸都面目可憎,但是因为这些恶心的人能够让他的祖母更加恶心,他就感觉不那么恶心了。
第128章
菘蓝见自家小姐听着听着又走了神, 不禁着急:“小姐,听说冯家那姑娘是准备打着无家可归的主意,在闻府小住, 再想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 给未来姑爷做小!”
她以为沈精羽没有听清, 又将这则消息的主要内容给她重复了一遍。
沈精羽恍然回神,她看着面前神色焦急的菘蓝, 眼底快速闪过一道精光,笑:“人不是连府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赶走了吗?既如此, 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菘蓝:……
虽说这样也有道理, 但是自家小姐这神态,当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紧张感。
她踟蹰了一下,到底开口:“小姐说得有理。”
说罢她便转身,为沈精羽面前已经空掉的茶盏重新添上新茶。
沈精羽看着她小心细致的动作, 突然出声:“菘蓝,你将我的消息传给瑾郡王府,频率是一天一次吗?”
菘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惊讶回头,就对上自己小姐那双漂亮中透出锐利的桃花眼。
其中的神态, 菘蓝在她身上看到过很多遍,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她神态平静地将茶壶放到桌上, 而后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沈精羽跟前:“回小姐, 是的。”
“正如小姐所想, 奴婢之前的主子确是瑾郡王。但是按照郡王将奴婢送到江城时的嘱托, 只要小姐发现了奴婢的异样, 并且指认出来, 奴婢便可自主抛弃旧主,全心全意投到小姐膝下。”
“还望小姐你不要嫌弃奴婢,奴婢自今日起,将会向您献上永久的忠诚。”
沈精羽听到这话却是来了些兴致:“你是说,这种情况胤瑾弟弟早就考虑过,并且允许你们在被发现的第一瞬间做出背主行为?”
菘蓝恭敬垂首:“是。郡王有嘱咐过奴婢,只要被发现,他便允许我们坦诚,并且在第一时间抛弃他这位旧主,他愿意承受小姐生气之后的任何戏弄。”
口中这样说着,她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在这般前提下唤郡王依旧是胤瑾弟弟,可见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生气。
沈精羽的眉梢微挑,漂亮的桃花眼内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竟是还能如此的吗?”
不得不说,利用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等来进行小小的报复,确实还蛮解气。
菘蓝恭敬垂首,没有吭声。
“既如此,”沈精羽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你便将你这些年都了解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与我详细说上一遍,让我好好参详参详。”
“是,小姐。”
菘蓝讲述的有些长,索性这段时间因为沈精羽的提前清场,并没有其他人进来打扰。
等沈精羽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时间已是一个时辰后大,她此刻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多了起来。
“你是说,胤瑾弟弟之前应该见过我?可我之前一直都在江城,并没有来过京城。”
他们一直都是生活在两个地点,又哪里有相见的机会?!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菘蓝开口,“奴婢被派来江城时,郡王已经获得了郡王爵位,自那之后,他就从未离开过京城,奴婢大胆猜测,应是在这之前的。”
沈精羽轻嗯了一声:“以后你每日传出去的信件,都提前拿给我看一下,让我决定一下其中是否有内容的增减。”
“是,小姐。”
于是,自这一天起,闻胤瑾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很不稳定。
第一天的信件上写着:“小姐今日刚刚看完话本,说感觉话本中那般能够仗剑行走江湖的侠客,真的是非常潇洒恣意,吸引人的视线。”
闻胤瑾看着自己的身子板,默默地又钻进了演武场。
迟早有一天,他也可以。
第二天写着:“天气渐冷,小姐今天无意中说起郡王府后的青石水池,说以后那里可以成为她的夏季专属浴池,每日与郡王切磋完后,一起去那边纳凉。”
闻胤瑾眸色柔软,心跳倏然加快。
第三天上面则写着:“小姐听闻了冯家姑娘上门的八卦后,对这件事提起了点兴趣,准备在下次遇到郡王时,好好地询问郡王。”
闻胤瑾:……
他轻轻阖上眸子,突然抬头问松海:“你说,菘蓝现在叛变了吗?”
松海垂首:“属下不知。”
闻胤瑾有些低落地垂下眸子。
有些事情,原本一早就被发现也没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越发延长,他的心中就越是胆怯。
也不知等姐姐知道后,是否会反应过激,而这件事,又到底能瞒下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