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刷碗的刘大娘，笑的能看到嗓子眼，“哎呦老乡你可真会说话。”趁说话的空隙，她捶了两下腰。
“这可不是我会说话，而是事实如此，”周红意见时机成熟，便装作迷茫的问，“从刚才起，我就看大嫂你忙的团团转，这会更是累的腰疼，既然这么忙又这么累，大嫂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摆摊？而且我看你好像累忙也是一幅高兴的模样。”
“赚钱能不高兴吗？”刘大娘提到“钱”字，笑容更甚。
周红意试探，“喔，那这样说大嫂赚了很多钱咯？”
“那当……”刘大娘说到这迅速瞥了几人一眼，收了笑意语气略警惕的答：“那当然没多少咯，就是赚个辛苦钱。”
周红意心中失笑，看来大嫂把他当成竞争者了，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她的吃食摊赚钱。
他明智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音一转，从侧面打听她对集市的看法，“大嫂，我刚听路人说你们这个集市并没有被上级所承认，因此你在这里卖吃食也是不合法的，你——”
“谁说我们不合法了？”刘大娘“唰”的把抹布砸进盆里，横眉竖眼的叉腰站起，“我们一没偷二没抢，老老实实做个小本生意咋就不合法了？哪个黑心烂肺的跟你说的这话？你给我指出来，看老娘不把他嘴撕烂，个坏心肝的狗杂碎，咋就见不得人过上一点好日子？他个……”
周红意等人看着骂骂咧咧的刘大娘，抹了把脸上被喷到的口水，放下饭钱默默离开。
不用再问下去了，刘大娘的态度已说明一切。
几人找了个角落，把刘大娘的反应记录在册后，继续暗访其他人的反应。
两天时间过去，他们从卖家问到买家，收到的都是好评，大家从各个方面力证不要票的集市，带给他们的好处。
卖菜的周大叔双眼含满憧憬的表示，开通集市是天大的好事，他家再卖一个月的菜，就能攒够给大儿说亲的钱了，他家打了30年光棍的大儿终于也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了，等大儿结了婚，再给老二攒娶媳妇的钱……
卖绣花鞋底的李寡妇感激涕零的说，集市真好，能让她卖鞋垫给儿女赚学费，她的一对儿女再也不用因拖欠学费，怕被老师赶回家，继而每日提心吊胆的去上学了……
买家们更是挎着篮子对集市赞不绝口。
有位戴眼镜的男同志更是说了一句引人深思的话——“在集市里，我才知道RMB为什么叫RMB。”
闻言，周红意等人心头上像是被捶了重重的一榔头，心神起伏不定。
京城。
紧急会议上。
管处长等人传阅过周红意邮寄回来的的暗访笔记后，皆陷入沉默，第二天上级给周红意等人下达了条电报指示——表明身份，正面接触禹祈安和林海峰。
彼时的禹祈安和林海峰不知道调查小组已经来到了正利县。
买好收割机回到县的禹祈安，正带着人往林家赶。
而林海峰则正在给女儿称体重。
他称体重的法子很独特，把女儿放到筐里，连筐带人一起称。
鹿崽奶乖奶乖的岔着两条小短腿坐在筐里，歪着头看着爸爸，期待的问：“二蛋爸爸，鹿崽有变胖了点好看了点吗？”
吃不饱的年代，人们对美的标准定义是白白胖胖，特别是小孩子。
所以鹿崽被林老娘和爸爸影响的，也认为白白胖胖才好看。
“没有。”跟着看称的林四失望不已，妹妹身上的肉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它，结果一到春夏，它们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样啊。”
鹿崽怏怏的垂下了小脑袋。
林海峰看的心疼不已，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女儿，就见女儿眼睛一亮，拍着筐边道：“二蛋爸爸，放我下来。”
他连忙放下了筐，心有不解的看着女儿迈着小短腿噔噔跑回屋。
回屋的鹿崽，吃了两块小饼干后，欢快的跑回去，“二蛋爸爸再称~”
结果当然是没有变重。
一定是自己吃的不够多！鹿崽握了握小拳头，又跑回屋吃了两小块蜂蜜糕，顺便又喝了杯水，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她觉得自己这次一定会重！
她的感觉没错，这次再称时还真的重了一丢丢。
鹿崽听到爸爸说自己胖了，欢喜的眯弯了大眼。
林海峰看着称满眼疑惑，不过等目光落到女儿腮边上粘着的糕点屑时，愣了一秒，哑然失笑。
风尘仆仆的赶来的禹祈安，一进门就听到了他朗朗的笑声，心情大好的打趣：“老林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才笑的如此畅快？”
鹿崽眼睛一亮，欢快的扯着小奶音打招呼。
“禹书记！”林四跟着激动的喊，艾玛，收割机回来了。
林海峰迎他进屋，“辛苦了，一路可顺？”
“顺的不能再顺，运输收割机的卡车走的是大路，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能到县里，”禹祈安说到这里，疲惫的双眼里精光大闪，“只要收割机一到，就算集市的事被捅出去又如何？”
林四忍不住乌鸦嘴，“万一收割机还没到，上面就来人了呢？”
禹祈安笃定摇头，“不可能，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翌日。
禹祈安看着出示过证件的周红意等人，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打死我室友！！你们快拦住我！！
昨夜，我睡的正香时，感觉床一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只“鬼”顺着床边往我这边爬。
（当时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她脸下的手机屏幕发着幽幽的光，而她发型又是黑长直，你们自行脑补下那个画面。）
卧槽，把我吓得嗷了一声，抱着被子就往床头窜，然后“咚”的一声我头重重撞上了床头，当时就被撞懵了，那一刻我都感觉我脑瓜子像西瓜一样裂开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我室友委屈说她看恐怖片被吓到了，所以想来我身边寻求安全，但又怕开灯惊醒我，所以才摸黑上床的。
今天我脑袋上肿起个鸡蛋包，疼，很疼。
我想打死她，真的。
特喵的，是不是我脖子上的头碍着谁了？怎么都跟我脑袋过不去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悠 20瓶；瑤非魚 15瓶；长安又雨 10瓶；穆穆 5瓶；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禹祈安没想到真被林四言中, 组织赶在收割机没到前来。
他装作不知众人的来意，略带歉意和众人一一握手，“听张秘书说昨日几位同志因我不在扑了个空, 早知几位会在近日莅临，我是怎么都不会出城买收割机，让各位多等了一天，实在抱歉。”
“不不, 是我们的疏忽，明知您日理万机，却忘记与您先预约。”
双方落座后打着太极, 有说有笑的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的周红意，像是突然想到一样，问：“刚刚好像听到禹书记说您购买了收割机？”
禹祈安心想你可算问了, 你们明明就是来调查的, 就不能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他主动把话题往集市上引，“是，因为我们县之前非常落后贫穷, 所以辖下的生产队到此时才买下第一台收割机，之所以今年有钱能买下收割机，还是因我们响应十一届三中的会议精神，促进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号召。”
他不给众人插话的机会，继续语速极快的说：“为贯彻组织积极发展四个现代化的理念，因此收割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准备再从国外引进拖拉机等机械，争取早日让农民们实现机械化种田，把人力空出来发展副业，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
“虽说县里目前只有一个生产队能用上收割机, 但我相信只要大力发展集市，机械就像通电一样，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全县都皆购买的起，毕竟只靠集市两个月的税收，县里就为11个生产队通上了电。”
一口气说完的禹祈安，借着喝茶的机动作掩饰自己闪烁的眼神，他心想：就不信他把开集市所带来的的好处表明过，组织们还会把他带走去调查。
本就没打算带他去调查的周红意等人，被他话里的一个个信息关键点，冲击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好了。
周红意以眼神询问成员的意见，见他们都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便直切主题，“禹书记，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向您调查集市的事，组织对此事十分重视，因此还望您坦言。”
他生怕禹祈安因怕有顾虑而言之不尽，故而小小的透漏了点口风，“毕竟你们开集市这一举措，是贯彻全会中心思想的先锋。”
禹祈安端茶的手不可抑的颤了下，黄绿色的茶液猛撞上了杯壁，又慢慢的滑落下来，融入茶中。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朗笑一声，说：“是，就算组织不来调查，过段时间等试行出了最后结果，我也会向组织打报告言明。
“其实开通集市并不是我所组织策划的，而是去年向阳队的林海峰同志提出的，这是他最初交给我的策划案。”
禹祈安起身从抽屉离里拿出档案袋递给众人，他原本没打算说出林海峰，他认为最终做出决策的是他，他得背起所有责任，哪怕会很危险，但刚刚周红意的话中之意表明了这不是件危险的事，因此他想都没想的就把功劳还给了林海峰。
接着他从林海峰质问他“没票的情况下，农民们就算发展了家庭副业又有何用”说起。
……
这一说就说了几个小时，而周红意等人听得心神激荡，对林海峰好奇不已，于是也不休息，直奔向阳队找人。
林海峰见几人出示过证件，就急急的追问他为何敢向上级建议废除票券，嘴角微勾。
看来他果然没理解会错全会的精神，不然只一个照面他就被带走了。
他答：“因为穷。”
周红意不满意这个答案，“……所有人都穷。”但大家谁也不像你胆子这么大。
林海峰微笑，“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穷，所以我才想这样做。”
他目光深深的一一扫过众人，沉声道：“民富则国强，国强□□安，小家安了，种花大家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大步向前走，蓬勃发展。”
周红意等人怔住，他们眼中的林海峰，这一刻，整个人好像真的化身成了海，眼限格局无限的海。
几人笔痕重重的把这句话记了下来，回京后转交到管处长手里。
管处长指尖摩挲着这句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调查小组像一阵暴风前来，又像一阵柔风离去，走之前并没有说上级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林海峰和禹祈安都彻底放下了心。
一放心，就有另外件事要处理了。
禹祈安看着出勤表，气急而笑，“我说调查小组怎么来的这么快，原来是刘增信去检举的，他真当组织不透漏他的姓名我就不知道了？呵，蠢货就是蠢货，做坏事都不知道动动脑子，留下缺勤三天这么个大马脚。”
林海峰抖了下报纸，漫不经心道：“他做了件好事，若不是他，我们还不会这么块得知上级的态度。”
“你说的也有道理，”禹祈安眉头舒展，“这下我可以让孔同志带小森回来了，先前我怕牵累他们，让他们回了京城，有我家老爷子在，他们出不了事。说起来，我家小森走时特别难过，说是还没和鹿崽告别。”
林海峰动作一顿，原来禹祈安也是怕的，但他从来没表现出来过。
他想到当初的传言，抬眸问：“当初有传言说你放着□□不做，却来一个小小的县当县委书记，属实？”
“属实，”禹祈安坦言，“上级本打算等我任满便要我去H省任省委副书记的，但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于是京城风言四起，说是我能去H省，是家老爷在子背后运作的关系，你也知道，流言都是被有心人在操控，当时又正直不明时期，我不愿趟这趟浑水，便推脱自己经验不足，故而选了正利县。”
他说到这，笑言：“现在我无比庆幸我来了正利县，不然我上哪认识风华绝伦的你？”
林海峰一本正经道：“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看来你得好好感谢当初制造流言之人，如果不是他，‘风华绝伦’这四个字只有你对镜之时才能用到了。”
禹祈安愣了半秒，继而朗声的大笑，“我发现了，你一本正经的外貌下有颗你蔫坏的心，不过……”
他以指摩挲着下巴，笑的玩味，“我突然觉得对付刘增信，我得学学你的一本正经，你说我主动向组织，申请批评我治下不严如何？”
林海峰默，过了半响，嘴角微抽道：“是个狠人。”
禹祈安哈哈大笑，笑完便开始开执笔写检讨书，大意是他不该在刘增信认为开集市就是复辟资本主义道路时，默许极度排斥的刘不参加会议、不做与集市相关的工作，现在他极度缺人手时，才发现刘对此事一窍不通，由此他也认识到自己的工作上出现了失误，所以请组织批评……
收到检讨书的管处长，眼嘴齐抽。禹祈安这哪儿是检讨自己，明明是变相的指责会议都没参加过的刘增信，满口胡言。
不过此时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他不能先行表明态度，于是只批复了个“已阅”，发了下去。
林海峰和禹祈安看到这样的回复，心中都在猜测，种花家恐怕要有大动作了。
果然，一个星期后。
《种花全民日报》发表了——[废除票券！正利县试行用RMB购物集市]的文章。
文内不仅对比了集市开通后正利县的变化，还详细描写了人们对于集市的看法。
林海峰看报纸上只有“禹祈安”的名字，而没有自己的名字，黝黑的双眸浮上暖意，看来他们也考虑到了此事传扬后，自己将要遭受到的非议，所以才不署自己的名字。
心暖的同时，又为禹祈安捏了一把汗，生怕他挺不住人们反应过来后的狂风骤雨，不过人们要反应过来至少也要两三天后，他这两三天可以做做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