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当真好一个清白名声!好一个簪缨世家!好好看看,怕是你家先祖的脸都要被你等给丢尽了!”
随着帝王之怒,大把的纸张纷纷洋洋尽数散于殿上。
陛下这般恼怒,殿前跪着的蔺侍郎只觉眼皮一跳,再也顾不得公侯之家的勋贵,
只得趴伏在地一张张将证物捡起。肉眼可见,对方面色愈发的灰白了起来。
“陛下,此证据不实啊!定时他人特意伪造,要来污蔑臣下啊!”
眼见蔺侍郎不断磕头求饶,然而眼神儿却是直直看向殿上那位身着亲王服侍之人,似是在看最后一丝希望。
吴王不由动了动腿脚。
这时便有机灵的小太监急忙走上前去,将证物一一收回挨个儿的奉于内阁诸臣。
一阅过后,便是吴王一脉的重臣也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吴王欲迈出的双腿复又收了回去。
台上帝王见此不由轻嗤一声,他这位好大哥啊!
蔺侍郎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心中只余一片苍凉。他心中再明白不过,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甚至纵仆生事,这些具不是他跪在这里的根本缘由。
蔺侍郎抬头,只觉得眼前诺大
的金銮座上金光闪闪,七尺男儿铁骨铮铮,如今却是大颗眼泪不停落下。
“陛下,微臣错不该知法犯法,错不该无能约束家中仆从。臣对不起先祖的荣光,臣负了陛下的恩德。”
他最错的,是跟错了人啊!
眼前蔺侍郎涕泗横流,众臣子心有戚戚。
沈煊见此,不由遥遥望向高台之君主。都道杀人极易,诛心最难。
然经此一役,诛的又何止是一人之心?
兔死尚且狐悲,况同类乎?蔺侍郎自诸皇子夺位之时便已经早早便投于吴王麾下,然今日却落得个这般结局。
哪怕大局已定,然而救不得,和不去救这中间差的也实在太大了些。
想到这里,沈煊不由得将目光看向殿中之人。
按理来说,御史大都闻风奏事,再由大理寺或是刑部查案,寻找证据。然而今日,对方一届御史却是这般行径,还有凭其一人之力,如何将证物收集的这般齐全。使得内阁诸位大臣一句话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这便是当日对方之所以那般急切的原因吗?
正值沈煊心中暗暗思量之际,此次针对吴王一系的弹劾最终以兵部侍郎蔺之言削爵去官,成年男子具都流放边地。至于弱质女流与不成丁的孩童,念其先祖功勋,陛下开恩,予其特赦。
“罪臣蔺之言叩谢陛下圣恩!”
殿中蔺侍郎头朝地重重磕下一礼,随后很快便被众兵士拿了下去。
下朝之后,沈煊正行至宫道之上,却见宫门拐角之处,已是有人早早等在那里。
“魏大人?大人今日……?”
“今日之事,沈侯爷这般聪明之人,怕是看的在明白不过吧!”
魏实微微苦笑,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只见对方额头之上还顶着个诺大的红包,可见方才力道之重。
沈煊默了默,行走于宫门之处,二人久久不曾言语。离开之际,沈煊最后还是开口道。
“魏大人近日怕是要小心则个了。”
“是啊,这世上终归还是聪明人多!” 魏实抬眼,眉间却是一片晦涩。
便是吴王本人没想到这出,然而其手下回过神儿来,心中必然不会不明白的。届时始作俑者如他,便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人心,何等重要!
沈
煊很快拱手离去,离开前只听得对方轻声道:
“微臣同侯爷不同,一把刀,是没有选择权利的。”
沈煊脚步顿了顿,复又如往常一般抬脚离开。
***
如二人所料不错,其后几日,不论是吴阁老,还是吴王殿下,看向这位魏中丞眼中具是藏着刀子一般。
能走到金銮殿殿上的,又能有几个是真的傻子?以往呼朋引伴,行走处具是不乏恭维声的魏实很快便成了形单影只。
事情发生在一个灰蒙蒙的雨天,这日沈煊正巧下衙的时辰早,便准备顺带来郡主府将自家大宝接回。
离自家大宝下课还要一些时辰,沈煊便同谢瑾瑜二人坐在亭子中随手耍着棋玩儿。
“听说郡主前些日子已经被诏进宫中?”
沈煊手持白子,于二人之间率先落下一子,随后问道。
“可不是嘛,一月之期刚过,便被太上他老人家诏了过去。”
谢瑾瑜紧随其后,眼中不乏幸灾乐祸。
“安华过去时,那位吴家姑娘正巧还在宫中陪伴吴贵太妃,见了安华连边儿都不敢靠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可谓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见这人啊,不拘对方身份如何,这欺软怕硬却是融到骨子里的!”
沈煊轻轻笑笑,手中快速落下一子,一旁谢瑾瑜看罢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赫之,你这是怎么想不开了,想同老弟我归于尽啊!”
“怎么会呢,为兄我只是想体会一番,这一力降十回是个什么感觉?”
沈煊笑的和气,心里简直羡慕的想哭。
谢瑾瑜“………”
一力降十回居然还能这样用,这是欺负他读书少吗?
正值二人还在嘴歪歪之际,却听下头小厮上来禀报。
“郡马爷,沈侯爷,外头有一妇人,说是魏中丞之母,非要见郡马爷不可,如今已经人还在外头侯着呢?”
魏中丞?这个时候过来,沈煊二人对视一眼,很快便一道行至客厅。
二人才刚刚走近,却见一发间凌乱,头发花白,身上似还有拉扯痕迹的老妇人直冲着二人跪了下来。
“郡马爷,求您救救我儿啊,救救他吧,我老婆子给您跪下了!”
说罢,复又是一阵儿哭嚎之声。
见此两人具是心中一
震,心道果然是出事儿了。
“老夫人您先起身吧,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谢瑾瑜首先发话道。
一旁侯着的丫鬟见状急忙将人扶起,老妇人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只一双手紧紧叩着。
眼中不断留下泪来,嘴里不断祈求些什么。说到最后怕是自个儿都听不到了。
沈煊只好轻轻咳上一声。
“魏夫人,冒昧问上一句,魏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儿……我儿……今儿个本来还好好的,也不晓得究竟怎么回事儿,只一群人冲上来便将我儿带走。”
“说他犯了事儿,是要奉上头命过来带人!”说到这里,魏老夫人不由哭的更厉害了些。
“两位大人,我儿不可能犯事儿的,我儿那般孝顺,怎么可能犯事儿呢?不能……不能啊……”
眼前之人还在不停摇头,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看了过来。说罢便想起身继续跪下去。
一通好生劝慰之后,见其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谢瑾瑜这才开口问道:
“老妇人可知,对方究竟所犯何错?”
听到这个,对方脑袋不由摇的更厉害了些。
就在沈煊二人失望之际,还以为再问不出什么之时,却见对方哭着摇头道:
“我儿……我儿没有杀人,更没有杀害儿媳妇儿。这么些年了,他们感情这般要好,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老妇人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什么,沈煊同谢瑾瑜二人对视一眼,均发现了对方眼中震惊之色。
万万没想到,魏中丞所获之罪,竟然是………弑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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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送走了惶惶不安, 涕泗横流的魏老夫人,沈煊静静的斜倚在靠背上,心中却也有些不是滋味儿。方才那位老夫人据说唯有魏中丞一个孩子, 然而如今瞧着却是比之他娘,还要苍老一些, 哪怕身上绫罗绸缎穿着, 身子依旧佝偻如同村妇。
若是有朝一日是他不幸失足于官场之中,怕是家中爹娘较之如今的魏老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沈煊抬眼,看着房梁之上纷繁复杂的花鸟虫鱼。他日后, 必得将谨慎二字时时刻在心尖。
归根究底, 千重权势, 万般富贵,终还得有命来享才是。
只是想到那日魏中丞所言,沈煊心中复又叹了口气。身处下位, 又是寒门士子, 又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呢?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静默, 哪怕两人早前皆有预料,谢瑾瑜也没能想到, 这祸端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就在此时,门房外传来一阵儿孩童嬉笑声, 看时间, 也该到大宝他们散课的时候。二人心中穆然一松。只见大宝已经拉着汤圆巴巴的跑了过来。
“爹爹!”
大宝一马当先跑到沈煊腿边儿,紧抱着自家老爹不松手,嘴里还在巴巴的念叨。无非是今天夫子又教了什么,中午用的豆糕怎么怎么好吃,林林总总小家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反倒是身后年纪还小些的汤圆儿上来便先对着沈煊规规矩矩行礼,这才端着一张小脸走到自家爹爹身边站定。
沈煊见此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对方才是客人呢?大宝这小子自来熟也太惯了一些。
得亏是在瑾瑜兄这里,若搁在旁人那儿,说不得还会追究个礼数不周呢?
“大宝,爹爹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见自家老爹面色沉沉,大宝突然一怂,额头上的小呆毛微微下飘,赶忙又哒哒的跑过去。
“谢叔叔!”
“唉,咱们大宝可真乖!”谢瑾瑜一脸眼气,手上忍不住轻轻挼了挼身前的小脑袋。口上还对着沈煊抱怨道:
“我说赫之,大宝也是好长时间没见你过来接了,这才高兴了几分。平日里礼数再没有不周到的时候。”
“再说,咱们两家讲究这些个做什么?小弟瞧着,大宝这般便是
极好!”
说罢,不禁转头瞅了眼一派端正的自家儿子,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两下。心想回头可得跟郡主好生说说,日后进宫,儿子还是少带的好。
尤其是陛下,汤圆儿更是得少些接触才是。
沈煊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确实忙了些,已经很久没来接自家儿子了。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又看着大宝气呼呼的嘟起嘴巴连忙抱在怀里好一气儿的安抚。
一旁的谢瑾瑜见此,也随手一捞,将汤圆稳稳搁在膝上,肉眼可见汤圆儿一张小脸儿不自在的红了红,嘴巴动动,到底还是没硬气的表示反对。
不多时,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让下人将小哥俩儿带下去玩儿,大厅内,很快便只剩下三人在此。
“也就是说,魏中丞如今人应当是在京兆府内?”
听罢,谢瑾瑜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是的,老爷。小的听那衙役说了,就在将将下衙那会儿子,京兆府便上门儿拿人了。”
闻言,沈煊二人不由对视一眼,京兆府?怕是不大好办啊?
众所周知,京兆府尹钱大人,可是在前朝之时便倍受重用,上皇一脉的老人儿了,本人也是德高望重。人落到那里,若是“证据”确凿,即便陛下那头想做些什么都不大管用了。
且除非皇室宗亲,二品大员往上,否则京兆府若要拿人,可是连圣旨都不用的。
不过,毕竟是在京城发生的命案,置于京兆府衙,倒也无有可置喙之地。
“钱大人此人,同家父还是有些交情的,并非是那等徇私枉法之人。对方既然这般大的手笔,想必手中证据怕也不会少吧?”
谢瑾瑜微微沉吟。
“老爷果真料事如神,此次前去报案的乃是那位去了的魏夫人家中亲弟,还有那位先夫人身边儿服侍的贴身丫鬟为证。”
“甚至连魏大人老家嫡亲的叔伯都站出来指责魏大人品行不端,得势后苛刻族亲。魏老夫人辱骂儿媳等等多了去了。”
一旁小厮说罢摇了摇头,被自家嫡亲的小舅子指认便算了,连家中族亲都大老远的赶过来,可见那位魏大人为人怎样了。
渍渍,还是当了榜眼做了官儿的呢?这人品,当真是不咋地
。也不晓得自家老爷打听这位干嘛?
沈煊垂眸,将下头小厮种种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反倒明白,无论那位魏中丞清白与否,背后定是有人在暗箱操作。
那位先夫人的弟弟便罢了,这家中族亲就实在太过于不寻常了些。同为寒门子弟,没人能比他更加明白。
族中出一位进士,甚至举人有多么重要,那可是阖族的靠山,不论关系如何,那也是收益不菲的。倘无外力加持,便是在如何,也绝不至于做出这等状告亲侄之事。
若是不成,一个农户如何对抗身为官身的侄儿。便是成了,也只能沦落为阖族的罪人。
除非,当所得利益远大于即将承受的风险……
沈煊抬头看向一旁的谢瑾瑜,只见对方眉目微松,显然也是这般的想法。
“为今之际,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毕竟魏中丞也算是为陛下效力,且此事若是当真有幕后黑手,怎么也脱不了那位。”
虽然他们也可以派人私下去查,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落得把柄。
谢瑾瑜轻轻点点头。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天成帝便下了旨意,妻者,齐也。今奏有朝中重臣弑妻,其影响委实恶劣至极。责令京兆府严加审查,更兼大理寺从旁协助。
沈煊同谢瑾瑜心头具是一松。
得了指令,一切具是好办多了,谢瑾瑜虽官职不高,但因着身份之故,本人也颇为能为,这一年下来在大理寺中也算站稳了脚跟儿。且此案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牵扯到皇室之间的斗法,他们这等小虾米可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君不见那位魏中丞不就是一封弹劾便把自个儿霍霍到牢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