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们这些文弱书生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俺们这些将士们抡着大刀砍贼人的时候,你们这些书生们怕还在被窝窝睡着头觉呢!”
“说的好听,杀灭寇贼,连人家的屁股都追不上,还杀个他个奶奶个球!”
文人甲:“有辱斯文!”
文人乙:“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文人丙:“路将军可是怕了那区区贼寇,不敢应战?”
路将!军:他娘的,一群子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咋都听不懂人话嘞!不都说了船跟不上嘛!
此时别说路将军了,殿上的武将们哪个能心里好受。跟黄将军同僚数年,甭管是敌是友,但对方这能耐,大家伙心里头也大都是有数的。那都是实打实人头里堆出来的。
如今不过一次战败,便被一群刀都不一定拎不起来都文人们这般诋毁,众人不由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再则,路将军说的对,这船只一事一日不解决,跑都跑不过人家,沿途海岸这般长,整天只顾上捉猫猫了,还打他个球?
要是沈煊在此,估摸着就要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军功起家,而后夺取政权建立瑞朝的司马家,终究还是走上了重文轻武的道路。
而后随着一个又一个武将站出来为黄将军发声,朝堂之上愈发嘈杂了起来。
而后续一月之余,随着朝中争吵日益趋近白热化,然而每每提起这个,殿上那位仍旧不发一言。
甚至有臣子去往大明宫“请安”,然而却被告知,太上龙体欠安,非有要事不得打扰。
眼瞧着朝上众人逐渐吵出了火气,几位斯文有度的大臣们好几次都撸上了袖子。
而此时的沈煊,却正和他家“夫人”苏云起一同坐在楼上喝着小酒。
两人此时所在正是京城当中最大的酒楼,飞鹤楼。据闻,□□爷曾少时曾是楼中常客,甚至在黄袍加身之后数次驾临此地。
楼中正堂之上小心悬挂着的笔墨便是最好的明证。
高楼之上,沈苏二人临窗而坐,窗外正是喧闹繁华的的市井之音。
沈煊伸手夹起一块儿鸽子肉放到了嘴里,说实话他感觉有些失望。颇有种盛名之下,颇为不负之感。尤其是在知晓这些价格之后。
沈煊眼中情绪这般的明显,苏云起哪里看不出来,瞧着这位颇受陛下看中的“御前新宠”沈大人,苏云起嘴巴不自觉的抽了抽。
“赫之就半点不担心那边儿如今进展如何了?”
只见苏云起手指轻轻往正!正南方向指了指,意思在明显不过。
“赫之可别告诉为兄,你当真就半点猜不出来陛下迟迟不肯下诏的缘由?”
他这半个事外人都为这事儿提着心呢,反倒正主儿看起来丁点儿没受影响。
“便是猜到又了如何呢?苏兄你我二人力所能及,也不过至此而已。”
这家店中菜却是一般,酒到是非凡品。光是闻着,便有些醉了。
说话间神情也显得有些慵懒。
“至于陛下如何行为,那边儿事情是否顺利,又岂是咱们能插手掌控的?”
他要真不担心才有鬼了,从朝中消息陆陆续续传至耳中,他便大体知晓陛下究竟做出了何等决定。
没有谁能一下子云淡风轻。
可终归有所为,有所不为。倭寇一事,哪怕有三分把握,他都不会吝惜开口的。最坏也不过失去帝心罢了。
苏云起见此一愣,随机便明白了什么。而后亲手拿起酒壶给二人一一满上。
“来,咱哥俩今儿个不醉不归。”
沈煊见此也高高的举起了酒杯,窗外威风轻轻吹起二人的袍袖猎猎作响。
“好,好一个不醉不归!”
沈煊再回到家中天色已晚,还是被小厮扶着才堪堪跨过门槛。
第二日,沈煊醒来。事实上他是被压醒的。沈煊睁开眼却瞧见一团正在蠕动的小胖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时不时还蹦哒两下。
见沈煊抬起身子后更是兴奋不已。“铁,铁………”
小身子蹦哒的更欢畅了。
沈煊如愿将小家伙高高举起,瞬间,房间内都是大宝咯咯的笑声。
沈煊见此却不禁有些愧疚,这些日子是他忽略大宝了。小孩子心灵最是敏感,哪怕他们实际上什么还都不懂。
沈煊伸手小心翼翼将大宝留在脸上的口水擦去,一旁的顾茹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沈煊彻底放松下来的第二日,泉州便有急报传来。
在数次憋屈的被动之后,海岸当地,终于迎来了首次大捷?
第144章
不过半日, 泉州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之中。
朝中上下,登时便是一派欢庆。说到底,甭管是自幼熟读圣贤书的士大夫, 还是刀棍中拼杀出头的将军将帅。
都将上国臣民的尊严看的极重。得此消息,自是抚掌而庆。
然而对于某些官员来说,此般大捷却是惊大于喜。
众人也都不是傻子, 联想到陛下这些时日的宛如隔岸观火般的行为, 登时心口便是一阵寒意。
想想他们前些时日种种行径,如今却仿若跳梁小丑一般, 被高台之上的当权者尽数收入眼底。
归根结底, 还是他们小瞧了这位骤然登基, 无甚根底的新皇, 走的太急了些。
日后总要愈发小心则是。
宁王府。
一道极为温润的声音悠悠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玉质棋子叮咚落于盘上的声响。
“大哥又何必这般生气, 黄将军此次大捷, 终归是为我朝拿回了面子。”
“哼, 那姓黄的还真是命大,如若不然依着弟弟的妙计, 区区倭寇,何足畏惧?届时右翼军便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如今一切成空, 弟弟让为兄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吴王本就生的高大,长年的军中生活更是磨出了一身煞气,此时怒极了的模样更为煞人。
说话间只见对方手掌狠狠的砸向桌面, 上好木料做成的桌子一瞬间便散了架, 散落地面带起重重灰尘,可对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意一般。
吴王依旧涨红着脸,愠怒难消。从司马彦这般角度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司马彦温润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而后又仿若无事的拨弄起棋局来。
一副专心至极了的模样。
这使得本就生怒的吴王怒意更甚,只是想到这位弟弟的能耐,吴王司马鼎终归是将满腔怒意生生压下。
“那接下来咱们兄弟又该如何是好?那姓黄的此次回来说不得便要加官进爵,手底下兵崽子更足了些。”
“若那位真是老爷子的人也就罢了,偏生不长眼投了头上那位………”
说起这个,司马鼎更为气恨,亏他当初还百般欣赏这人。想着要收为己用。若非眼前之人,他还不知晓对方早早换了主子呢!
怪不得对他诸般示好无动于衷,当真是可恨至极!
宁王司马彦笑笑没有说话,龙椅上那位,平日里瞧着倒是一片端肃,私底下手段可是丁点没少。若非如此,怕是也难入他那位好父亲法眼。
这才短短两年而已,朝中归顺者与他所料怕是只多不少。
心中这般想着,司马彦依旧专心摸索着棋子。只等到对方耐性即将告擎一之时,这才缓缓开口。
“那位终归已是一国之君,名分在上,再有个三五年,怕是迟早要真正掌握朝堂。”
“今日之事,不过仅是个开头而已!此时眼前之事,重点却也不在于黄将军是否升的上去。”
“那是何事?能比对方势力上涨还要重要?”吴王对此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马彦手上依旧不停,不疾不徐的捻起一颗棋子,棋盘上形势即刻翻转。
“左不过人心二字!如今陛下于众士人当中力保黄将军,这收买的又何止是一人之心?”
当年的帝位之争,他这位大哥头脑并不十分突出的大哥,如何能风头极劲,倍受众将推崇。
除了长子的身份之外,不在乎“自己人”三字。
天下承平日久,除了边关小规模的骚扰之外,再难有真正马革裹尸之时。相比于治国之才的文人们,武将地位却是日趋下滑。甚至内阁当中,屡有文人随意插手军队之事。
再加之□□爷隐隐约约的忌讳,朝中武将身份更是日益尴尬了起来。
武人粗俗,然而却不乏眼明心亮之辈,会选择大哥也在情礼之中。
至于大哥口中那些个交情人脉,司马彦反倒不置可否。这世上能迫使人踏入险境的唯一理由。
唯有触手可及的巨大利益。
“如今陛下此举,想必朝中众将心中必有一番想法。”
话音刚落,司马彦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桌上的棋局已然胜负已分。玉色棋子最后生生被逼的没了退路,不得已孤注一掷。结局不意外自然是惨淡收场。
而此时的吴王心中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长年的军中生涯许是让眼前的吴王显得稍许鲁直了些,然而这不代表对方当真没有脑子。今个儿之所以这般毫不掩饰怒气的前来宁王府,未尝没有试探一番自个儿这位弟弟的心思。
可再多的怀疑也抵不上今日这一语,他如今手上实际在手的兵权并不十分成气候。他在朝中真正的根基是什么自己也并非全然无知。
当今此举,于他来讲,何尝不是在釜底抽薪。
不行,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不知想到了什么,吴王殿下很快便匆匆离去。
来人走后,只见一位身着灰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走了进来。
男子面相极为普通,全身上下无一处能让人印象深刻,属于丢在人堆里立时便找不出来的那种。
男子一进们便跪在地上,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殿下,距奴才查到的消息,一月之前,在黄将军战败受伤消息传来当天,陛下曾急召二人如殿。”
“哦?可查到这二人身份?”
“一位是大理寺少卿苏云起,另一位………则是翰林院侍讲沈煊。”男子微微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主子对这位态度颇为不同。
可这位明明已经是当今心腹,主子………
“是他啊!”司马彦轻喃道,若是对方倒是极有可能。
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棋局,司马彦却想到了当日马车之内种种。这世上任何事务均可以伪装,唯独一个人的见识与眼界却是怎么都装不出来的。
难得遇上一位思维见识可以与自己同步之人。想来若是换个身份,两人说不得便能是另一位伯牙与子期。
可惜了,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知己二字,此生终归是与他无缘。
****
翌日,黄将军一队人马终于班师回朝,队伍当中还辑压着诸多贼寇。
喧闹的大街之上,众百姓争相围观,时不时还有大姑娘,小媳妇儿香包,花朵袭来。偶尔也有几颗硕大的果子飞过。
走在最前面的黄将军更是重点关照对象。
见方才还安稳坐在马上的将军一个利落的侧身,一颗硕大的梨子呼啸而过。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乎声,走在后头的副将心中却是一个激灵。
“将军,您的伤?”
“无妨。”
黄将军挥挥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副将哪怕心中担忧,也只好先行退下。
一旁路上的的沈煊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看来对方身上怕是迄今为止仍未痊愈。
偏偏对方却是此役当中,功劳最高之人。无他,正是这位身负重伤的将军,却是亲手夺下了匪首的头颅。
看着对方极力挺直的腰板,沈煊见状忍不住心生敬佩,这般铁骨铮铮的人物,若是就此没落也太过可惜了些。
一军将领的感觉何其灵敏,沈煊这才看了没多久,便瞧见一双利目直直的射了过来。
沈煊惊了一瞬,连忙露出一副友好的微笑。见着沈煊手中还抱着小孩,黄义登时明白是自个儿误会了什么,随后也冲着沈煊这边点头示意。
“舅舅,方才那位将军可是在看咱们,舅舅难道您跟对方认识?”
一旁的长生颇有些激动,俗话说,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哪怕如今士人为上,可对长生这般体弱多病的少年来讲,将军尤其是获胜归朝的将军还是颇有神话意义的。
“那位是黄义黄将军,不过虽是同僚一场,你舅舅跟这位到是无甚交集。”沈煊解释道。文臣武将平素里极少能有所接触。
长生见此轻轻的哦了一声,随后便又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随着众将士走近,人群中喧闹愈发大了起来。沈煊本来还怕惊着大宝,谁知小家伙却是个妥妥的人来疯。这时候还挣扎着往沈煊脑袋上爬。
小身子还歪着极力想往里头挤去,沈煊连忙将调皮的小家伙巴拉了下来。
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大宝也就是沈致远小朋友普一被拉回来便扯着嗓子大声嚎了起来。
可怜沈煊怎么哄都无济于事,一旁的长生也跟着焦急,连黄将军什么时候走过去都没注意。
沈煊最后无奈,又见人群已经散去了不少,只得把小家伙拎起来抗在了脑袋上。
大宝的嚎声几乎立马便停了下来。
长生: “…………”小表弟当真不是故意的吗?
沈煊“………”臭小子才多大啊,居然都敢跟他老爹耍心眼子了。
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个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年代,沈煊这般举动还是颇为引人注目的。
一个个的跟看稀奇一般,饶是沈煊再厚的脸皮都颇有些尴尬。更别说一旁的长生了,对方甚至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只有大宝还骑着自家爹爹不亦乐乎。
未免再被当大熊猫,沈煊连忙带两人准备离开。直至坐上了马车,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此时大宝小家伙冥冥之中也知晓自个儿玩过了火,被放下来后难得乖巧了起来。
沈煊“………”日常手痒,可惜没法发泄。
而沈煊不知晓得是,对面酒楼之上,有一双眼睛一直跟随着父子二人,直到二人背影消失在了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