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干什么的?要去主家?”道边有个□□着上身的中年汉子。
老吴拱了拱手,“敢问郑铎郑老哥可是在此,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今次来了燕州,特来拜访。”
那中年汉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吴,“不是来攀亲戚的吧?这么多年上门混饭的也不少了,都是打着主家远方亲戚朋友的旗号。”
“主家老宅闭门有些时日了,你们走吧,家主近日不见外人。”
老吴与洛素心中一跳,郑家老宅闭门了?
等等,“郑铎,是郑家家主?”老吴小心翼翼地问着。
那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是啊,你不知道?”
“当初行商之时遇见了郑老哥,只当是一行商,确实不知。”老吴回道。
那汉子又打量两眼,似乎是信了几分。
“就任家主,也是近五年了,你既是行商是遇见的,平日许是会见你,现在......”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看好两人能够进到郑家老宅,但还是指了路。。
老吴谢过,马车向前,很快,两人就来到了郑家的老宅。
这是一处占地极大的院子,在这一片的庭院之中,也是十分的显眼。
大门紧闭着,里面仿佛没有半点声息。
老吴叩响了大门,门环“咚咚”,似有回声。
过了半晌儿,似乎是门房透过门缝。
“门外何人?不接外客,请速速离去。”
“在下姓吴,曾在梁州受骗,受过郑铎兄长之恩,兄长还借了我银子充作路费,今此前来燕州,特来拜访兄长,还请通传。”
老吴言语之间,很是客气,手中的衣袖里一块银子也递进了门缝。
门缝处的人根本没接银子,“近日主家不接外客,我代你去通传了家主,若是不见,烦请日后再来吧。”
说罢,那门房就速速离去。
老吴与洛素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今天,他们进不进得去这郑家的门。
那人刚才透着门缝,洛素看了一眼,身上无妖气也无阴气,只是郑家闭门究竟是为了何?
等了半刻钟的时间,那门房就再度出现在门口。
“家主请两位一见,只是大门不便,还请两位请走前方的角门。”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一般大门只向上级的外客而开,平日里都走角门小门,老吴赶着马车到了郑家的角门,已经是有仆人在此等待了。
引了两人进门,马车也被仆人接走安置,洛素和老吴看着郑家的大院子,一进又一进,外檐粗犷,并没有想象之中那等豪奢,来往之人,看着都很是利落,只是好似都刻意压低了脚步一般,声音放得很小。
老吴有些不解,都说燕州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各个都是豪放的不行的性格,二十年前遇见那位兄长的时候,对方更是十分豪迈,可眼下这些仆役,还有来往的人,各个有着别扭的感觉,说话都是小声,让人心生怀疑。
“这位便是吴先生?家主有请,还请随我来。”一位管事带着两人穿门进院。
不只是两人进门的角门,这管事带着洛素和老吴走的这一路,也没什么生息。
老吴本想问问,这大门怎的不开?但到底是初次上门,又不熟悉,不好擅自开口。
等到了正堂,就见一位高大魁梧的汉子立于堂内,见到来人,主动迎上来。
看见老吴,连上几步,上上下下打量着。
“吴小弟,当真是你!还以为是哪个浑的前来蒙我!既是来了燕州,怎不先来封信。”
郑铎声音浑厚,拍了拍老吴的肩膀,说罢大笑了起来,见到老吴很是高兴的模样。
老吴见着昔年的恩人,也很是激动。
“数十年未见,兄长风采依旧。走了不少山郊野路,也不知这信比不比我这脚程快。”
郑铎揽了老吴的肩膀,“老弟,这可是侄女?初次见面,我这做伯伯的也没有准备见面礼。”
在鄞州吴家,洛素可是吴家的小姐,认过的干女儿,说是老吴的女儿,倒也是无错。
郑铎随手掏了掏,身上却没有带什么东西,只取到了自己的钱袋,看都未看,直接递给了洛素。
“大侄女,来,这是伯伯给的见面礼。”
郑铎看着洛素,心道这吴老弟倒是生了个好容貌的小女儿,这是记着这吴老弟家住鄞州,那是对女儿家一等一的好地方,怎的带了女儿前来燕州。
“使不得使不得。”老吴连忙推回去,这怎么整的两人跟上门打秋风似的。
虽然郑铎的年纪更大一些,但高大魁梧,比起老吴力道更强,直接将这钱袋就塞到了洛素的手里。
“我这做伯伯的给侄女见面礼,你管什么事,权当是一点零花钱,日后见面还是要补的。”
“侄女只管拿着,伯伯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日后你爹若是不给你零花钱,只需管伯伯要。”原本是在正堂内接待着两人,寒暄了一番过后,郑铎直接带着去了他的小书房。
郑铎的年纪比老吴还要大上五六岁,老吴如今也是年近五十,两个半百之人,在如此时代,足可以称得上是老人了。只不过,老吴显得年轻倒是有缘由,这郑家的家主郑铎,看着也没有多么的老态,头上的银丝,也不过是寥寥几缕。
小书房之内,郑铎与老吴正在叙旧,虽然有着书信来往,但到底了解不多,你来我往,简直是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都是行商出身,老吴身家不低,郑家更是一州豪富,十分有话聊,提起这么多年的经历,每每说到激动处,就拍手叫好。
洛素安静地呆在一旁,她的视线扫过这小书房内,郑铎说话声中气不足,呼吸也有些短促,整个人蒙着浅薄的黑气。
书房内的博古架上,两个盆景已经渐有枯黄之色。
老吴状似无意间问及,这郑家的大门,怎的不打开了。
郑铎倒是没有隐瞒,“就要到了郑家百年祭祖之日,大门关闭,待到祭祖那日迎接祖先归来再开。如今上上下下进出都是走小门的。”
老吴恍然大悟,“赶得倒是不巧了,兄长相比事务繁忙,倒是我们叨扰了。”
郑铎不在意地挥挥手:“祭祖之事,主要有着老一辈和法师操心,吴老弟能够前来,我是高兴都来不及,这上上下下都叫我家主,许久没有能好好说话的人了。”他感慨着。
“如今因着怕惊扰祖先,怕干扰法师作法,这偌大的主宅,说话走路都要小声些。”说着,郑铎摇头,似乎憋着了。
听着郑铎的话,老吴偷摸看了看洛素,这事,是不是跟郑家祭祖有关系?
洛素突然插了句嘴,“郑伯伯,敢问您最近可是有胸闷气短,浑身乏力,眼前发黑?”
郑铎骤然抬头,眼神游移不定,“侄女是学了医的?许是近日忙了些,人的岁数也上来了,这半个月时不时就胸闷,便是找了家里的郎中,也只说是操劳过度的成因,喝了药也不见好。”
他心道,这侄女都未曾搭过他的脉象,莫非是从面上看出来的病症不成?
洛素并未正面回答,反倒是换了话题:“这博古架上的盆景,上一次绿的是什么时候?”
郑铎不知她怎的换了话题,抬头看过去,这大侄女将两盆盆景搬了下来,这盆景眼见着青翠浓绿的,可好似一个晃神一般,那博古架上的盆景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枯黄了!
这书房是他日日待着的地方,怎的没有发现?再者平日里管家也是亲自收拾书房的,发现这盆景出了问题,必然是要换下侍弄的,两人这都是一叶障目了不成?
不对,不对,他刚眼见着还是绿的,怎么一下子就变黄了?
郑铎仔细想了想,“半月之前,应还是好的。”这两个盆景送上来的日子也不长,应当是半月前下边铺子选上了来的一批,送过来的时候,定然是好生鲜活的。
他见老吴与洛素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吴老弟,大侄女,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郑铎从先前的聊天中已经知道,这吴老弟和大侄女一路上没有跟商队,是自己过来的,而且路过了几州之地。郑铎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这吴老弟年轻的时候是他亲身遇见被骗过的,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商路沉浮多年,已经很是老成,甚至敢只身带着女儿上路,况且瞧着两人过来的时候,都不见什么狼狈模样,必然是有着几分本事。
再者这吴老弟的身份郑铎也是知晓的,鄞州的布庄商人,与他郑家根本犯不着,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过来骗自己如何,眼下两人的如此作态,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洛素沉吟一下,抬手化了一面水镜出来,郑铎心中一惊,还没有开口,这大侄女的水镜就放到了他的面前。
水镜莹莹,清楚地照耀着郑铎的脸,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只是在这水镜之中,整张面孔都有着一层黑气缠绕!虚幻之中,甚至层层叠叠,不断萦绕。
“这......这”郑铎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所见。
“这几日即将祭祖,莫非是先祖回来看我们了不成?”他想了想,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
却见那大侄女摇起头来,“若是你郑家先祖回来,自知阴身对生人有害,只会默默看着你们,怎会舍得伤害你们这些子孙后代。你身上这是被种了煞,这博古架的位置,算是这书房中的凶煞之位,又对应你的身体。”
“原本这里常摆着青翠的盆景,万古长青,算是化了煞对你身子也有好处,只是这盆景不知何时被人抽了生机,变成枯黄,你这身子也跟着受了牵连,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是卧病在床了。”
洛素抬头看着郑铎,“郑伯伯你这家主之位,便是占了半边郑家的地脉之气,与郑家气脉相连,底蕴支撑,倒是抵住了这煞,至于你所见的青翠盆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郑伯伯若是想起了可有谁动过这盆景,还需多多小心。”洛素缓缓说着,等待着郑铎的回应。
这位大侄女说的话,郑铎自然不可能全信,突然上门,又贸然说了这么些话,由不得他不思量,尤其是在这个关头。
郑铎低头沉思,细细想来,那盆景是半个月前新换上的,这书房一向是外人不得入,这么些日子郑家闭门,除了自己贴身的管家,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进来过。
那人是被请来祭祖的法师,郑铎心中的疑心本来就不小,经过洛素这一说,更是犹疑不定起来。只是这位大侄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她来到这里,说这些事有心还是无心?
郑铎虽然性格豪放大方,但身为家主,自然有其审慎小心的一面。
吴老弟和他女儿是上门的客人,客人提醒的好意不可不受,只是具体还需要他自己来斟酌了。
谢过两人的提醒,老吴与洛素车马劳顿,管家说给这贵客的客房已经是安排好了,便请了两人前去休息,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两人才走了出去,就见有人似乎匆匆而行,来到正堂,没有打照面,洛素和老吴便转了道,两人的马车也被安置了进来,马儿此刻有些萎靡,面前放着上好的草料都不动一口。
洛素看了它两眼,马儿焦躁地刨了刨地,马眼看着洛素,扯了扯缰绳想要往外走,意思是,咱们什么时候走?
两人把马车里的东西搬进了房里,虽然郑家有家生的侍女仆役伺候着,两人都是让人守在了外边,不必伺候着。
用热水洗了澡又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便有那正院的管家请两位贵客前去用饭。
到了正堂,洛素本以为她是跟着郑家的女眷一起吃的,但未曾想,这饭厅里,一桌子菜,居然只有三个座位,也就是说,今晚这顿饭,只有郑家的家主郑铎,老吴和洛素了?
两人本以为郑铎要说些什么,谁料郑铎也没有抬起话头,只是介绍了几道菜,燕州的特产名菜,让两人多吃些就开席了。
食不言寝不语,等放下了碗筷,郑铎似乎终于准备好说话,他思来想去一下午,仔细想想这半个月来的事情,越是细想,越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翻了曾经的家谱典籍,百年前的祭祖大典,也与现在不同。
“大侄女先前问我,可是有人动了我那书房中的盆景,思来想去,除了我,我那贴身的管家两位也是见过的,再就是现在为我郑家准备祭祖大典的那位法师曾来过书房,还夸我那盆景养的不错。”郑铎有些苦笑着。
这是每一代都与他们郑家紧密相连的法师高人,对方若是要害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法师名曰三山,三山一脉,与郑家紧密相连,便是我郑家先祖攒下家财基业,也是得了三山派老祖的助力。只是三山传人不喜入世,唯有每一代定下传人之后,会来郑家拜访,并由时任的三山传人负责郑家的祭祖大典。”
郑铎不是不信,但这三山派和郑家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破裂过,若是对郑家下手,做什么手段,这又是为什么呢?
但若是说郑家对三山派的人有多熟悉?多了解?那也是真没有,据说是当年郑家老祖曾经救过三山的祖师一命,帮助三山祖师度过一命中大劫,三山祖师也给了回馈,帮助郑家赚取了第一桶金,之后便消失了,只留了一句话,‘若想郑家世代传,莫贪虚名守旧地’。
等到郑家随着大乾开国老祖打下基业,不接受簪缨功勋,留守燕州,也是按照当初的三山祖师留下的这句话来办的。
每一代的三山传人都会来到郑家一行露脸,只是知道此事的人,都是家主一脉,绝密中的绝密。
这次来到郑家负责百年祭祖大典的,就是新一任的三山传人,郑铎也是第一次见,如同自己的先祖一般,他给了这位三山法师充足的信任和几乎随意调用的资源,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所不同。
“你如何确认这人就是三山传人?”老吴不禁问道。这随便上来一个人,若是假冒的可怎么办?
郑铎从身上取出一件符牌,这符牌之上有令牌的花纹,有符字,只不过这些符头和花纹全是倒过来的,这符牌也只是一半,像是被人分割开来一般。
“这符牌乃是先祖所留,世世代代,三山传人手持另一半幅符牌前来现身。”
“半月前,这位三山传人就手持符牌出现在郑家门口,算着又是百年祭祖的日子,虽是一次未见,但我也未曾怀疑过,这些天他做些什么,只当是为祭祖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