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就那么多人，还都是些无聊的静等生命倒计时的老人，平日里谁头疼脑热都能议论半天，更何况吵架了。
虽然大门紧闭，但王福山知道老街坊们肯定都在听。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要脸的啊，顿时气的撸起袖子：“敢这么给你叔说话，今天我要替你爸教训教训你这个小兔崽子。”
王宝柱才不怕：“你才兔崽子，我爸要活着，早教训你这个不孝子了。”
李琴本还想劝的，顿时不乐意了，上前指着鼻子就骂：“你骂谁呢，小小孩子没个教养，没爹妈真不行。”
这可是终极大招了！
王宝柱眼睛通红，掰住指到鼻子尖的手狠狠一推。
问候自己死去的父母，这下使得力气不小，李琴猝不及防，蹬蹬撞到墙上，泼妇本性爆发，哎哟一声扑上来就挠。
面对个女同志，还是自己的亲婶婶，王宝柱多少有些忌惮，把人推出去就有点后悔了，稍微迟疑了那么一下，没能躲开，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毁容了？
他如今可就一张英俊的脸值钱。
王宝柱热血上涌，什么婶婶，见鬼去吧，抬脚狠狠揣在李琴小腹。
男人真要动了手，女人一般不是对手，李琴捂住肚子，痛的直不起腰。
眼睁睁看老婆被打，王福山也红了眼，大骂一声，还没近身也挨了一脚，王宝柱仗着年富力强一堆俩不落下风。
接下来就是混战了，两口子齐心合力，一个死死抱住，一个连挠带挖，场面鸡飞狗跳。
没人搭理顾秀敏了。
搁往常，两个都是心肝宝贝，能心疼死。
可她好像根本没看到没听到，拿着房产本飞快跑到大门，刚要开门，身子忽然一晃。
背后儿媳妇的尖叫，孙子儿子的吼叫，变得那么远又那么近，天旋地转的，顾秀敏捂住脑袋，难道地震了吗？
三人还继续乱战，还是隔着门缝看热闹的张银莲发现情况不妙。
“别打了，你妈你奶奶晕倒了！”
巷子进不来救护车，叔侄俩一边轮流背，一边不忘攻击对方。
“小兔崽子，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老兔崽子，奶奶要是有问题，也是被你气的。”
医院离得很近，医生简单检查，人立刻送往急救室。
新的问题来了，这次不比上次，看起来很厉害，得先交笔不小的押金。
“快去啊，愣着做什么，奶奶的钱都给你了。”王宝柱英俊的脸蛋满是红色挠痕，看起来有点狰狞，“别告诉说你没钱呀，没钱就去想办法，去借去卖店。”
王福山还真没钱，前几天拿的钱刚交了房租，如今加起来不到一千块，交了吃啥喝啥？
这种事李琴擅长。
“你这叫什么话？奶奶没养你呀？她为什么住院？还不是你卖了老白猴？你要有点良心就快去把押金给交了，我今天把话撩这里，你要敢不管推卸责任，我就敢去你公司闹，让大家伙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王宝柱昨晚一顿提前消费全花了，卖老白猴的钱除了车，都还给李总了，工资卡里到还有点，可女朋友马上生日，包买不成，要一点不表示，就等着分手吧。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在家里可以打闹，医院是公众场合，真动起手没准上热搜。
王宝柱狠狠盯了眼两人，装作不甘心的样子留下句我去提钱往外走。
李琴还挺得意的：“看吧，这孙子心虚了，老公我可警告你，可千万不能心软，住院费就得他负责。”
王福山忙不迭点头：“放心，我好歹是他叔，敢不听话我打死他。”
夫妻俩得意洋洋等了好一会，渐渐觉得不对劲，医院旁边好几个提款机，怎么还没回来？
等醒悟过来跑出去，哪里还有王宝柱的影子。
王福山气的一拍大腿：“王八羔子玩金蝉脱壳呢，竟然跑了。”
后悔不迭也没用，李琴掏出手机，打了好便悻悻放弃：“老公，怎么办？”
亲妈昏迷住院，王福山做不到坐视不管，咬咬牙道：“先把家里的钱拿出来，我再想办法借点。”
“总不能一直借，老公，我刚说过让你别心软，医院可是个无底洞呀，以后可怎么办？”李琴小心打量着男人神色，见拉下脸话锋一转柔声道，“妈住院，我知道你心急，我也难受，可王宝柱是妈的亲孙子，这事因他而起，咱现在要交了钱，他肯定以为咱们好欺负。”
王福山不耐烦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李琴小心翼翼看看经过的白衣护士，压低声音道：“跑。”
王福山：“.......”
——
顾晨来巷子扑了个空，赶到医院，和四处找人的护士见了面。
剧情提前上演了，倒也不出意外，即使正常发展，顾秀敏住院后为了医药费，儿子孙子也是互相指责。
他交上押金，抱着用衣服包裹的白猴坐在外面等。
顾秀敏没大事，急火攻心脑出血，好在送的及时，没有生命大碍。
有李万里的安排，顾秀敏出了抢救室，便被安置到高级病房。
人醒来时，过去了整整一夜。
黎明曙光穿过明净玻璃，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顾秀敏慢慢睁开眼睛，一时搞不清人在哪里，看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顾晨连忙挣扎着坐起身：“顾大师？”
没有隐瞒的必要，顾晨轻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你的儿子孙子电话到现在还是打不通。”
顾秀敏似乎不意外，苍白的老脸浮起抹淡淡笑意：“多谢顾大师，上次白猴的恩情还没报，新的又赶上了，哎，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报。”
说到白猴，她想到了什么，四处翻找。
“顾大师，麻烦你帮我喊下护士，我的房产证是不是给收起来了？”
有个房屋中介得知她急着卖房子，答应直接收购，拿着房产证可以直接给现金。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顾晨摇摇头。
除了部老人手机啥也没有，替换用品都是李万里让人买的。
顾秀敏明白了，挣扎下床，她得赶紧回去，赶紧卖房子救老白猴。
顾晨轻声叹口气，揭开一直裹着的外套。
灵宠最好的归属，为主人而死，主人亲手埋葬。
有那么一刹那，顾秀敏人是空的，好像不存在与这个世界。
她没说话，短短的几步距离，她走的很慢，慢的仿佛穿越过无数时光。
等把白猴抱在怀里，大颗的浑浊老泪才滚滚而下。
这一辈子，她经历的太多了，年轻时男人死，抛下她和两个幼子，好不容易带大，大儿子又走了，抛下几岁大的王宝柱。
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老伙计，你怎么走我前面呀，真剩我一人了。”顾秀敏紧贴着老白猴早已冰凉的脸，毛发也是冰凉的，“这辈子，欠你的还不上喽。”
过去一夜，老白猴身体硬邦邦的，眼睛微睁着，仿佛在看着什么。
顾秀敏懂。
她把目光凑过去，不知道笑还是哭：“当年你来的时候呀，还是个没断奶的猴崽子，就拿这种眼神看我，哈哈，别怕，再过段时间咱们会再见面的。”
顾晨没打扰没劝，静静坐在那，等到顾秀敏看过来才低声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顾秀敏苍凉笑笑：“大师是说上辈子的事？”
第一次见面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不求回报帮自己，顾秀敏空闲时候想过，可上辈子太遥远了，也回不去啊。
“你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多，看不破，将继续无休止轮回。”顾晨不能点的太破。
此次幻境的难点就在这里，物质只能改善无法改变，得顾秀敏自己看破，亲情亲情，先亲才有情。
不是一厢情愿，也不是一味付出，可以不求回报，但不能践踏。
之前顾晨没有太大把握，迷失本心的顾秀敏，活脱脱一行走的娘道，即使王宝柱卖掉老白猴，她表现的很气愤，但气愤是可以消失的。
过不了多久，可能经不住王宝柱的苦苦再次原谅。
顾秀敏表情茫然：“看破？”
顾晨把目光长长停留在老白猴依旧往前伸的前爪上：“对。”
第151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的性格很难大变，除非生活经历重大波折，而越根深蒂固的东西越难。
顾秀敏一辈子为了孩子活着, 让她放弃，恐怕比放弃生命还难。
然而顾晨觉得老白猴的死是个机会，生着帮她养家带崽, 死了让她早日看破, 或许这才是白猴最大的心愿。
顾秀敏表情有一刹那的迷茫。
老白猴因孙子的贪欲而死, 自己晕倒住院, 醒来不见人影，每一件放出去, 都能让街坊邻居当做不孝的反面教材议论好久。
其实就算没这两件事，活了一把年纪，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她也知道, 儿子孙子对她到底如何。
顾秀敏不知道是解释还是什么，喃喃道：“不是的，福山和宝柱被我宠坏了, 其实还是很孝顺的，主要生活难呀, 没摊上个好家庭.......”
她絮絮叨叨找了一大堆借口。
顾晨静静听她说，也没指望立刻能想通。
那应该算她唯一的支撑吧，承认等于天塌了。
当前重要的, 先办老白猴的后事。
顾秀敏大概知道欠的太多没法报答，所以没拒绝, 第二天一早, 跟着顾晨来到城外一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亲自动手, 艰难地一点点铲出个坑来。
老白猴生前的东西一样没拿，什么黄马褂带绒球的帽子，如果真有下辈子，她希望老白猴就做一只普普通通的猴子，每日山间玩耍，饿了吃野果，渴了有山泉，无忧无虑。
他不喜欢耍猴戏，为了她才不得不。
黄土一堆，从此阴阳两相隔。
顾秀敏的泪好像流干了，只剩满目哀伤。
等再回到医院，顾晨正要再点上几句，没曾想，自己的麻烦先来了。
顾志远和孙玉华风风火火跑进病房，见面就是一声嚎：“爸，我可找到你了。”
随行来的还有李万里。
电话一直打不通，在孙玉华鼓动下，从网上找到李万里集团的电话。
大老板病重住院再出院，内部人自然是知道的，同样也看到了恭敬为顾晨开门的新闻，听他说完不敢怠慢，一级级上报，传到了李万里本人这里。
师父的儿子，他也不敢怠慢呀。
虽然能感觉出父子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但师父的家事，除非师父开口。
顾晨淡漠道：“别乱喊。”
顾志远：“......爸，您还没消气呀。”
这次来他做好了充分准备，如今的顾晨可是不同往日，瞧李首富的态度，比想象的还要看重。
“爸，儿子知道错了，来接您回家。”顾志远按照商量好的抬手狠狠先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又给了孙玉华一巴掌后双膝跪地。
真没演戏，巴掌声清脆极了。
孙玉华脸立刻肿了，跟着跪在地上：“爸，不怪志远，都是我拿离婚强迫，他因为这事一直恨我。”
保住顾志远，等于保住了她。
顾晨侧身躲开，客气道：“当不起。”
说完看了眼李万里：“他们和我没关系。”
语气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李万里却差点出了汗，这是做错了呀。
同样一大把年纪，他见过的比顾秀敏还多，天家无父子，豪门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为利益亲人反目成仇不要太多。
所以他很理解。
不用顾晨吩咐，李万里知道怎么多，招手让人过来，毫不客气押住跪在地上不停认错的两人就往外拖。
顾志远宛如被拖出去斩首的犯人般剧烈挣扎。
医院是公众场合，工作人员只能把人拖到外面挡住。
顾志远连续冲了好几次见进不来，听身边的孙华宇嘀咕几句什么后忽然大吼：“爸，你是不是找了个新老伴？”
和顾秀敏肩并肩站一起的顾晨：“.......”
“爸，小心上当受骗。”顾志远听李万里说父亲还医院还以为身体出了状况，等听完解释早就怀疑了，什么朋友，父亲的朋友他都认识，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小老太太。
想想也对，父亲态度大变坚定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绝对事出有因。
孙玉华心细，刚才一直观察两人，柔声跟着劝：“爸，咱们先回家再说，您要真喜欢，我们做儿女的不会反对，您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跟极品没法讲道理，顾晨哭笑不得摇摇头，转身要走又顿下，向李万里说了几句什么。
看起来上次的提醒好像没起到作用。
按照原剧情发展，顾志远最终下场很惨，原身留下的钱花光之后，孙玉华离婚带着孩子找亲爹去了。
李万里心领神会，小事一桩。
等一切安静下来后，顾晨把原身卖掉房子，被送去养老院孤苦伶仃的事大概说了遍。
顾秀敏叹气感叹：“顾大师，你也是个苦命人呀。”
“可不，白养那么大。”顾晨陪着感叹几句话锋一转，“我现在和他们断绝了关系，轻松的很，这辈子的遗憾要这辈子解决，才能走的踏实。”
顾秀敏听出了话外之音，牵扯到自身，她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做不到顾大师那样洒脱，今天这个情况，有我的责任，我没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吧，反正也管不了太久，谁让我生了他们呢。”
顿了顿，又歉意道：“我知道顾大师是为我这个老太婆好，可我真放不下，即使像您说的那样下辈子依旧浮沉苦海，我也认了。”
好像也不出意外，能轻易看破的不叫幻境。
顾晨没再相劝，安慰几句告辞离去。
还有个办法，让剧情再次提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