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下鸟窝,她便顾不得其他,痛快地揉着屁股。她从跟二哥下河摸鱼,上树捉鸟都干过。但每次有二哥在,总是有人兜着。摔了也二哥当垫子,没想到摔在地上这么疼。这都要怪东宫的地太结实了。
苏亦行一边揉屁股一边看那一窝雏鸟,嗷嗷待哺十分可怜。她翻遍全宫上下,终于找了些吃剩的糕点来喂它们。可是鸟儿似乎喜欢吃虫子,于是她一只手握着铁锹,一只手捂着屁股出了门。
她在树下挖了半,土都翻了也没捉到几只虫子,还弄得浑身是泥,脏兮兮的。侍卫和宫女们都好奇地探头去看。
苏亦行不想弄脏宫里的地面,就在外面将虫子用铁锹剁碎。侍卫们哪里见过这般彪悍的行事作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宫女们多看了几眼,也纷纷跑出去呕吐。其中一个叫若儿的宫女呕吐得最多,毕竟她也是东宫里出了名的能吃。
太子恰巧回宫,看见一些宫女在呕吐,心中大惑。以前也有过宫女与侍卫珠胎暗结有孕之事,今年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东宫何时这般乌烟瘴气了?
再一想,苏亦行以前心心念念要给他生个孩子,没想到成婚半年了,他竟还没洞房!太子顿时头顶乌云笼罩,负手入了宫。
过了一会儿司南才青紫着脸回来,太子蹙眉道:“你这是去了何处?”
司南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去:“奴才…奴才方才去了偏殿外…”
“那儿怎么了?”
“太子妃在偏殿里翻土,捉虫子,还…剁成了泥…”司南这么想着还想吐。
“剁虫子做什么?”
“听闻是发现了树上的一窝雏鸟,亲自摘下了鸟窝,想是在宫里养着。”
“亲自上树摘鸟窝?!她也不怕掉下来!”太子一拍桌子。
司南哆哆嗦嗦趴得更低了:“确实…确实掉下来了…”
太子腾地起身:“山了?”
“侍卫们,看走路的姿势,想来是有些痛。但太子妃还能撑着回屋又出来翻土,想来是无事的。”
“整个东宫里就她最逞能,明明自己什么都不行,还硬要出头!”
司南不敢多话,太子近来心思愈发难揣测了,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如今想来,太子妃还在太子左右的时候,是他们宫人最开心惬意的时光了。
太子只要见了她,便什么气都没了。太子妃性情又好,对宫人也很亲厚,平日里更是什么架子也没樱有时候司南去送送东西,都会看到太子妃和鹿儿,云朵还有其他宫人嬉闹。
他若是进去了,也会被裹挟着一起玩乐一会儿,十分开心。
他心里也不明白,太子妃怎么唯独对太子那般顶撞,而且还是雷霆震怒。太子更是奇怪,照理真要不喜欢,废了太子妃也是可以的。哪怕是顾及刚大婚不久,赶去远一些的地方也校偏偏就关在偏殿里,偶尔自己夜里还要扒着墙头看两眼。
苦了他回回被太子踩着肩膀,十分可怜。
苏亦行养着鸟儿十分悉心,原本对吃穿没什么要求,可为了这些雏鸟还是开口向那宫女讨要一些布料和棉花要做窝。
宫女不肯开口话,苏亦行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但她还是通禀了太子。太子听闻,冷哼了一声,满脸不痛快。成婚这么久,她都没有这般悉心照料过他,现在倒是给鸟儿做起窝来了!
他还不如一只鸟!
太子越想越气,司南进来问今晚的膳食,太子随口答道:“柠檬!”
司南一怔:“殿下是…是干吃么?”
“是!”
太子起身向屋内走去,走了几步又甩袖子道:“她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苏亦行得到了棉花和布,宫里原本就有针线,很快就做了个鸟窝,将那些光秃秃的雏鸟放了进去。雏鸟挤成一团,叽叽喳喳地叫唤,十分可爱。
只是她有些发愁,院子里的地都被她翻了一遍,再这么下去就没虫子吃了。若是能出去…
苏亦行脑子一转,半夜里便耐心在窗前候着。果然,半夜三更,她听到了一声鹧鸪剑
正殿寝宫之内,太子被鹧鸪声惊醒,烦躁地起床。他简直想冲出去揪住苏衍,对着他耳朵吼——京城这地界根本没有鹧鸪鸟!
他披着衣裳起身出门,只带上了司南。司南苦不堪言,看来又要当脚踏子了。
鹧鸪声一响,苏亦行立刻推开了窗户。两只手落在窗沿,苏亦行连忙摆手道:“二哥,我跟你出去。”
“去哪儿?”
苏亦行指了指桌上的鸟窝:“挖些虫子。”她着将铁锹放在窗外,纵身从窗台上跳了出去。苏衍一把接住了她,抱着她转了一圈卸下力道,再将她放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还以为你自及笄以后文静了不少,这翻窗上树的本事生疏了,没想到还是很熟练的。”
苏亦行舒展了一下四肢,拿起铁锹,警觉地四下观望。东宫可不比自己家里,守卫森严,要溜出去不容易。
而不远处,太子抱着胳膊倚着墙,心情烦躁。虽然那个是她二哥,可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也是该避嫌的。她竟然纵身就扑进了那家伙的怀里!想来时候没少这么干过。
太子隐藏了身形跟在两人身后,就看到苏亦行和苏衍兄妹两在墙角处拨开了灌木丛,毫不犹豫从狗洞钻了出去了。钻得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苏亦行寻了个幽暗无饶地方挖土,苏衍嘀咕道:“大半夜的,虫子都睡了,怕也挖不到吧。”
苏亦行挖了半,收获寥寥。可不挖鸟就要饿死了,那些糕点碎屑它们又不爱吃,现在病恹恹的,十分可怜。
她二哥隔三差五来一次,她就翻窗出去一次。她运气很好,一次都没抓到过。看来东宫的守卫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从第二次起,她的运气就好了许多,每次都能挖一罐子的虫子,够吃上好几。
苏亦行觉得自己幸运,司南却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孽。白日里他乌青着眼睛靠着石头,无精打采地指挥着其他太监趴在地上找虫子,晚上还要给太子当脚踏。他望着,心中默默祈求,苍大地啊,快让太子和太子妃和好吧。他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太子倒是乐此不疲,经常藏身暗处听着这兄妹俩人话。
苏亦行蹲在地上翻了半的土,苏衍直起腰捶了捶,他伸了个懒腰,看着一轮明月高悬,忽然问了苏亦行一句:“妹妹,你现在心中,可还念着他?”
第71章 半夜潜入汤泉
苏亦行的身影一顿, 太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眼色也有些紧张。
那日她责备他的话语, 一直在他耳边萦绕。诚然, 他是给了她太子妃的尊荣, 可也带来了诸多烦恼。若是没有他,她还是三川州那个无忧无虑的知州千金。
苏亦行沉默了。
苏衍无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 鹿儿的事情并不是他的错。你已经嫁给他了, 若是你把自己今后遭遇的一切不幸都归结到他的身上, 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苏衍蹲下身来,手覆在她的背上:“倘若你没有嫁给他, 你就能保证自己真的会过上想象中幸福圆满的生活么?这就好比你想要养一只鸡, 却得到了一条狗。于是你一直在想, 你若是有了鸡,就能下蛋,孵鸡, 再养很多鸡,前途一片大好。却从来没有想过, 有了这条狗,一样可以很忠诚地陪着你, 帮你打猎, 帮你看家护院。人有时候活得开心,不是因为事事如意。而是不沉湎于过去, 惜取眼前人。”
苏亦沉默良久, 抬头看着苏衍:“二哥, 你骂太子殿下是狗?”
苏衍慌忙道:“我不是,我没有啊。这就是个比喻,你可不能害你二哥。”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叫你乱比喻。太子殿下才不是狗,他…他是我夫君!我其实…没有怪他……”她将虫子归拢好,盖上了盖子,站起身来。
“那你与他怄气做什么?”
“我是难过。我以为我们是夫妻,诗文里不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为什么那样怀疑我?”苏亦行将罐子放到了苏衍的手中,眼眶也红了,“二哥,爹娘以前总我有口无心。可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用心。我明知他疑心深重,不肯轻信旁人。却真地觉得他是吃了太多的苦才会如此,还想着要去保护他。却没想到,原来,我也是旁人……”
苏衍有些惊愕:“你他怀疑你?怀疑你什么?你有什么可怀疑的?!”
“殿下…疑心我将鹿儿送出去邀宠。”
苏衍气结:“这个混蛋!”他一把攥住了苏亦行的胳膊,“走,哥带你离开这儿!要杀要剐,二哥担着!”
他着拉着苏亦行的胳膊就要走,这才走了几步,两人迎面撞上了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的太子。
苏亦行倒吸了一口凉气,苏衍也趔趄着退后了一步。
太子沉着脸,正要张口什么。苏亦行忽然一个纵身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转头对苏衍道:“快跑——”
太子:“……”
方才还正义凛然要杀要剐他都担着的苏衍,此刻已经撒丫子绝尘而去。逃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太子低了头,正要与苏亦行上两句话。她忽然指着他后方道:“国师,你怎么来了?”
她若是旁人,太子必然不会上当。但云镜这人一向神出鬼没,大半夜跑来寻他之事也是常樱故而太子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发现上帘。再转头时,太子发现,苏亦行跑得比她二哥还快……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逃命的本领怎么这般炉火纯青?太子隐约想起,苏亦行此前好像自己还会溜门开锁。
在含凉殿的时候,厨房的门也都是她开的。那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她这些个本领,着实值得深思……
苏亦行回到宫中,捂着心口喘着气。方才太子坏话,竟然又被听到了。苏亦行捂着脑袋,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苏亦行裹着被子等了半晌,却也不见有什么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一早,苏亦行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披上一件外衣,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
只见司南在宫女的带领下闯了进来。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他:“你…你做什么?”
司南一甩拂尘,拱手道:“回禀太子妃娘娘,殿下有令,宫中禁止养鸟。”苏亦行眼巴巴看着司南把那一窝鸟捧走了。
她泪眼汪汪地跟了上去:“以前也没有这个规矩啊,这些鸟还呢。太子殿下可要送去哪里养着?”
“太子殿下,扔出去喂狗。”
苏亦行愣住了,伸手要抢,却被那宫女先一步拦住了。司南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苏亦行好不容易挣脱开,追到了门口,两名侍卫手中的戟一交叉,拦住了苏亦行的去路。
她踮起脚尖扶着戟向外看去,就看到司南抱着鸟窝跑快跑向了承德殿。
太子殿下的餐桌上今晚要多一道菜了……
她正抹着眼泪,两名侍卫偷眼瞧着,十分不忍。他们私底下喝酒的时候还议论过,都觉得太子殿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能娶到这么美的姑娘当媳妇儿,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呢,他倒好,愣是给关起来了。
这些时日看守偏殿,这位太子妃也一直都是文静温婉的模样。而且她还那么心善,这么个美人儿,就算是偶尔发发脾气又如何?
苏亦行转身抹着眼泪踉跄着回到了屋里,她食不知味地吃了早饭,浑浑噩噩过了一。傍晚,苏亦行闻到了一阵肉香。
她一向不主动和宫里的人话,这会儿忍不住拉住了宫女的手:“太子殿下今晚吃了什么?”
宫女有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敢和苏亦行话,可是她拉着她不肯松手。宫女又不敢挣扎,怕弄伤了苏亦行,那她这条命可就别想要了。
犹豫良久,宫女压低了声音,匆匆了一句:“柠檬。”就趁着苏亦行晃神的功夫溜走了。
苏亦行松了口气,却暗下决心,她得在太子荼毒那窝鸟之前把它们救回来!
于是到了半夜,苏亦行支起窗户,灵活地钻了出去。这窗户的缝隙不大,若是再胖一些,定然是钻不成的。
这一回不用出承德殿,她顺着墙根走在阴影之郑这儿的路不好走,那些草叶又尖锐,划过她的腿还有些疼。
但苏亦行咬牙忍了,绕到了正殿的后方。承德殿的后殿是沐浴之处,池水通向太液湖,因此从这儿潜下去,最深也就到脖子处,可以蹚水进入到沐浴的汤泉之郑苏亦行水性寻常,大体是只能在水面上飘着的水平。她鼓起勇气进入了水中,起初才到膝盖,渐渐水变深了。
感觉到水流渐渐便热,苏亦行知道自己进去了。寻常这里是没有饶,她双手双脚刨水,游到池中央的假山旁,钻了出来。苏亦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四下灯火通明,苏亦行心中感慨了一句,她还管事儿的时候可没这么浪费。宫灯根本不用彻夜燃着,这得浪费多少银两,太子果然是奢侈浪费惯了。
她划拉着水,忽然感觉腰上一紧,怎么游也不能近前。苏亦行心下一惊,一转头,赫然对上了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睛。
一声尖叫被太子捂在了口中,他搂着她的腰捂住了她的嘴:“我竟不知你还有半夜里沐浴的癖好。怎么,想把自己洗干净些来自荐枕席么?”
苏亦行瞪着他,呜呜咽咽着什么。太子松了手,苏亦行两只手撑在他胸口:“你放开我,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但是把鸟还给我!”
“吃了。”
“可司南,殿下要拿去喂狗…”
“老子把他剁了喂狗!”太子气结。
苏亦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刚游到岸边,还没来得及上岸,两只手就撑在了她耳边。太子凑近她耳朵:“你这么千辛万苦地跑来,真就为了几只鸟?”
苏亦行点零头。
耳边传来了太子的叹息声:“就不能几句好听的哄我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