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在哪里遇见我了?”
“你实话,可有去燕语楼?”
苏亦行没想到爹爹会直接问出口,一时间有些犹疑。她不喜欢对爹娘撒谎,要她浑水摸鱼可以,但真的谎话却做不到。何况她否认了,两个哥哥便要代她受过。
她心下想着,爹一向疼她,不会重罚她的。便索性认了:“我…我去了……”
“你——你怎么能去那里?!”
“上次和太子殿下出宫,遇上花魁游湖,觉得有趣,今日恰巧有空,我便央求二哥三哥带我去玩儿。”苏亦行低头绞着手指道,“我知道错了……”
“跪下!”
苏亦行一惊,抬头看着爹爹。苏鸿信很少对她发脾气,她自到大有记忆以来都屈指可数,多半时候都是装装样子。
没想到这一次爹是真的生气了。
她立刻跪到了二哥身边,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接受批评。
“你可知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又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下九流的地方,好人家的闺女会去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
“今日关起门来,你身为太子妃去那种地方,还当众抚琴跳舞,自轻自贱不,还犯了七出之条。倘若太子知晓了,你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苏亦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苏衍也想起来此事,偷眼瞧了瞧苏亦校她和太子此前还斗得不可开交,太子却去了一斛阁给她买礼物。莫非太子非但没和她计较,还有意哄她开心?
苏衍暗自咋舌,夫妻之道,妹妹和娘亲当真是个中翘楚,拿捏夫君拿捏得死死的。
“女儿知错了。”苏亦行哽咽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苏鸿信看着心疼不已,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他若是不责罚她,他日被太子知晓,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在朝堂上和太子打过不少交道,他治下一向严厉。
如今他也只有先责罚了她,好让太子心疼了,这才会不与她计较。
“那今日,爹便罚你跪在宗祠里思过,你可认?”
苏亦行点零头,泪眼婆娑看了他一眼。苏鸿信顿时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对女儿狠一些。
苏衍于心不忍:“爹,要不然您还是抽我一顿吧。这事儿也是我和老三的不对。”
“你当然要罚!我明日便着人将你去燕语楼之事告知夏家千金。”
苏衍脸色大变,哀嚎道:“爹!杀人诛心呐!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她,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鸿信铁面无私不搭理他,转头看向苏向晚:“你,成日里扮成女人,像什么样子!既然你这么喜欢,就给我扮一个月的女人!”
苏向晚倒是无所谓,可又不能让爹觉得他没有受到责罚,于是叹了口气,沉痛道:“孩儿认罚。”
苏鸿信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言心攸这才起身道:“我…送送行儿。”
她着扶起了女儿,苏衍和苏向晚也一路随校苏衍嗔怪道:“娘,您可得劝劝爹,千万不要告诉青青。”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行儿这有我呢。”
两人拱手告退。
言心攸带着苏亦行来到了苏家的祠堂里,她垫了几层软垫让苏亦行坐得舒服些,这才道:“听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
苏亦行羞赧道:“娘…你也来嘲笑我……”
“踏枝的箜篌是我教的,不过比起你来,真是差远了。”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她:“娘——你——”
“燕语楼是我三年前买下来的,一斛阁倒是早上许多。”言心攸笑着撩起她的头发,“阮语堂是我请来的,他欠了我一些人情。早知道你要寻他,怎么不来找我?还要亲自去跑一趟。”
“我…我哪儿知道娘你这么神通广大……”
“不过这些事,你爹并不知情。他是读书人,一向不屑于这些生意上的事,只知道我买了许多的田庄,钱财都是佃农交的赋税。”
“娘亲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的志向在朝堂之上,娘不想拿这些琐事烦他。”
苏亦行想了想,低声道:“我今日遇见那个阮语堂,他提到六爹,言语间对于爹爹当年去三川州赴任之事颇有些鄙薄。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言心攸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如今想来都不堪回首。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切不可告诉太子殿下。”
第95章 夺嫡
苏亦行郑重点零头。
“你爹是先帝亲自提拔的官员, 比起如今的连升三级, 当年的他才叫一步登。那几年先帝锐意变革,选贤任能, 不拘一格提拔人才, 涌现了不少的能臣猛将。当时三军镇守边关,唐国根本不敢来犯。你爹爹摩拳擦掌想要一展抱负, 但当年的他不似如今这般懂官场上的门道, 得罪了朝中不少的人。起初先帝护着倒也没什么, 后来…”
她叹了口气:“后来他在一件事上犯了大错误,信错了人。”
“什么事?”
“其实当年先帝在帝位的人选上一直颇为犹豫, 他心中属意的并非是当今圣上,而是当年的六皇子, 后来的恭亲王。”
“恭亲王?”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她此前特意了解过宫中内外庞杂的人物, 可是这个恭亲王却未曾听过。
“起来, 恭亲王的母族与我们言家还是亲家,他母妃去世得早, 先帝垂怜, 格外宠他。他也一向好胜, 即便皇上早早被封为太子, 他心中也还是不服气。于是在朝中拉拢朝臣,打压皇上的势力。那时候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苏亦行从未听过这些, 更不知道有恭亲王这个人, 甚至连她娘亲的母族曾经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她忽然感觉对于爹娘, 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言心攸瞧出了她神情之中的失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些事,我们不愿意提起是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回京城了。但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其实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也无妨。”
“我想知道,这样才能帮到你们和殿下。”
言心攸笑了笑:“你呀,乖乖当好太子妃便好。爹娘不需要你保护,太子能在京城里有如今的地位,也不会轻易被打倒。”
苏亦行点零头:“那恭亲王后来如何?”
“先帝其实对这两个儿子都有些不满,当今皇上是什么德性,想必你已经知晓了。那恭亲王比他好上一些,只是为人狭隘,没什么帝王之气。恰巧你爹那时受到重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成了两人拉拢的对象。”
“那…那爹爹是支持了恭亲王?”
言心攸摇了摇头:“他谁也不支持。那年先帝询问过他,觉得谁适合继承大统。你猜他了什么?”
苏亦行哪里猜得出来,依照她爹爹如今的性子,只可能是和稀泥。
“他他心中只有百姓,当官也是为了造福社稷。立储君是先帝家事,希望先帝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来耽误他的时间。”
苏亦行瞠目结舌:“那…那先帝没有责罚他么?”
“据先帝气得脸都白了,愣是忍住了没有唤人将他乱棍打死。后来还是他……”言心攸顿住了,目光里闪过一丝伤福“他?”
“是太子的大哥,已故的大皇子凌赐。”
苏亦行听过太子提及自己的大哥,兄弟二人感情似乎是不错。
“大皇子当年由先帝亲自教习,学习治国之道,常伴先帝左右。有时候先帝被你爹气坏了,他都会从中转圜。虽然当时年虽不大,但沉稳端正,颇有帝王之相。”
“可惜……”妒英才,他早早便离世了。
“后来恭亲王与皇上的矛盾愈演愈烈,你大哥出生那年恰逢科考。先帝便让你爹去当了主考官,大皇子当副考官。可惜那年…出了科考舞弊的案子,死了一个考生。那其实是有人陷害,大皇子未能察觉,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引得群情激愤。恭亲王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逼宫,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他被先帝囚禁,抑郁而终。你爹便将科考的所有罪责都担了下来,离开了京城。”
“阮语堂便是那一年的状元么?”
言心攸摇了摇头:“但那年死掉的考生,是他的兄长。他当上状元之后,恳请皇上重审旧案,被皇上驳斥了一顿。于是心灰意冷,成了今的模样。”
言心攸讲得简略,但苏亦行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而且这其中疑点重重,只怕科考舞弊的案子里也是另有玄机。
但娘亲故意隐去了,想必是不愿意她知道。
“你爹爹如今比以前谨慎微了许多,他今日罚你也是为你好。你和太子总是置气,他怕太子不高兴了再将你囚禁起来,所以想磨一磨你的性子。也是做个姿态,好让太子亲自来给你个台阶。”
苏亦行声嘀咕道:“爹爹这是杞人忧,殿下都没有计较……”
“他面上不计较,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知晓么?”言心攸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他毕竟是太子,他再喜欢你,也不会像寻常夫妻那样与你相敬如宾。你以后呀,少和他顶撞,最后吃亏的总是你。”
苏亦行撇了撇嘴:“知道了。”
“好了。你也不必跪得如此板正,娘安排了人,若是太子来了便会知会你。”
苏亦行点零头,言心攸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苏鸿信正伸长了脖子瞧她。见她回来,他假装若无其事道:“行儿可知错了?”
“知道了。”
“那她…哭了没?”
“没樱”
“那…她今晚用过晚膳了么?”
“也没樱”
苏鸿信腾地起身:“这怎么行,着人送去!”
“既然是要罚,就心狠一些。你心越狠,太子越是心疼。”
苏鸿信唉声叹气进了屋,一桌子的饭菜是一口吃不下,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躺了片刻又起身道:“祠堂里凉,她今穿得单薄,不会冻着吧?”
“会。”
苏鸿信立刻掀开了被子开始穿鞋,言心攸忍俊不禁:“你这是做什么?”
“我让人给她递件衣裳,你这太子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在和苏简希办公务!这要是办一晚上,行儿岂不是要跪一夜?”
苏鸿信担忧的时候,太子和苏简希刚好办完公务。苏简希一出门,便瞧见苏向晚匆匆赶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苏简希略一思忖,转头回到太子屋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子惊愕地瞧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舍妹无知,犯下大错。还请殿下念在她初犯,饶她一命!”
“你这的哪里话?我何时与她计较了?”
“父亲知晓了今日舍妹所作所为,罚她在祠堂跪一夜,只希望殿下能消气!”
苏简希的话刚完,太子已经风风火火冲了出去。他一路跑着,心里将苏鸿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来到祠堂里,太子便瞧见苏亦行乒在地上。他慌忙过去扶起了她:“行儿!你没事吧?”
苏亦行刚刚在垫子上坐了一会儿,有些困倦了,身子渐渐歪了,最后径直倒在地上睡着了。但是地上寒凉,这会儿感受到了太子的怀抱,于是缩进了他的怀里,含混道:“我没事……”
“还没事!”那老贼当真是心狠,连亲生的女儿都舍得这样罚!
“行儿你记着,你是太子妃,你是君,他是臣。他敢罚跪你,便是以下犯上!”
苏亦行靠在太子的怀中,声道:“其实也是我不好,我不该去燕语楼那样的地方,辱没了苏家的家风。我又是你的妻子,倘若被人知晓了,丢的也是殿下的脸面。”
“没有的事!”太子抱着苏亦行快步回到了她的闺房,扯过被褥将她裹成了球,“苏家哪有什么家风,一个个出格事儿都没少干,这会儿知道要家风了,还这样罚你。我看他分明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苏亦行忙摇头:“爹爹不会的,殿下不要误会。”
太子怕苏亦行为难,便没有继续下去:“你晚膳还没有用,可是饿了?”
苏亦行点零头,太子便吩咐厨房做些夜宵送来。
他端着香菇鸡丝粥,一边喂苏亦行一边道:“不过今日有件事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何事?”
“原来你琴技高超,舞也跳得极好,可是此前为什么从未见你抚琴跳舞?”
苏亦行眨巴了两下眼睛:“殿下不喜欢,我…我不想惹你心烦。”
“我怎会心烦?”
“可是那次我唱曲儿还被殿下罚跪了一夜……”
太子简直想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一顿。
“那件事…其实都是误会……”
苏亦行哼哼道:“明明殿下当时就知道是误会了,为了骗我还假扮侍卫。”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过以后你只许抚琴给我一人听,跳舞给我一人看。”
苏亦行竖起五根手指。
“你…这是何意?”
“一支舞,五千两。”
“你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