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京赶考之时,她还亲手替他做了两双鞋子,千层底的鞋穿起来十分柔软舒适。有一双穿坏了,另一双他舍不得穿一直收着。
他一直都记得她生辰之时,那么多人赠她贵重的礼物,似乎要将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她却独独执了他送的梅花,眼眸中倒映着上的星辰对他:“孟公子,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我很喜欢。”
孟恪一直在想,或许那便是她在向他示意。但他那时只是个穷书生,家徒四壁,空有一身才学,哪里配得上她?于是他便奋发图强考取功名,想着当了官之后便回去寻她。
可这一耽误便是两年,待他得知她及笄的消息,准备告假去三川州向她提亲之时,却听了她选秀女的消息。
再后来,她就成了太子妃。
如今她出现在他眼前,明眸善睐光彩照人,便是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这般晃神的功夫,她身旁的男子咳嗽了一声。孟恪回过神瞧了一眼,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拜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平身。”
太子略略抬手,便带着苏亦行落座。
孟恪起身落座,却不敢抬起头来。他怕一抬头,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那个黄毛丫头,竟然已经出落成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孟公子当初进京赶考,中举的消息传回来,我还替你高兴来着。都还未来得及祝贺,今日当敬你一杯补上。”苏亦行举起酒杯道。
孟恪手忙脚乱捧起酒杯:“下官…下官区区事,怎值得让娘娘挂齿。倒是娘娘大婚,下官还未曾恭贺……”
苏亦行一饮而尽,孟恪也闷头喝了下去。却听太子嗔怪道:“虽你酒量好,也不能这样不加节制。少喝一些。”
苏亦行乖巧地点零头。
“孟大人,今日相邀其实是我的主意。”太子不疾不徐道。
“殿下言重了,臣人微言轻,您若是想见,直接召见便可。”
“权宜之计,多有不便。何况,我早听闻孟大人为官清廉,刚直不阿,也颇有些才学,也想结交一二。”
“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殿下一向欣赏有才学之事,也是真心结交。我替殿下敬你一杯!”
孟恪一抬眼瞧着苏亦行,便全然忘记要推辞,五迷三道地又灌了一杯酒。苏亦行也不含糊,还没落座多久,就寻了好几个理由灌了孟恪七八杯酒。
第99章 苏家套路深
孟恪是个实诚人, 哪里经得住这么劝, 加之心中苦涩,便多喝了几杯。
眼看着已经微醺, 气氛也活络了不少。
苏亦行瞧了太子一眼, 声音轻柔:“殿下,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颇为疑惑。”
“何事?”
“正如殿下所闻, 孟大人是百姓心中的好官, 又有真才实干。偌大的京兆府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来京城两年了, 却还没有升迁呢?反倒是那个四平州的蒋发财步步高升, 都成了刑部侍郎了。”
孟恪一惊, 他一贯知道苏亦行敢想敢言,却没想到她在太子面前也敢如此。连忙道:“朝廷官员升迁自有规矩, 陛下想必也有考量……”
太子冷哼了一声:“什么规矩?真要是有规矩, 孟卿家早就该被提拔到要职了。”
孟恪从方才的绮梦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太子似乎应该被禁足宫中, 如今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府?
他冒出了些冷汗, 原来苏鸿信请他吃的是鸿门宴啊!
“殿下抬爱, 下官受宠若惊。”
“孟贤侄也不必自谦,你的才学老夫还是了解的。”苏鸿信笑道, “太子殿下, 老臣作保, 孟贤侄可堪重用。”
太子颔首道:“今日一见, 为人谦虚谨慎, 不错……”
苏鸿信立刻对孟恪使眼色,孟恪有些懵。这是…这是苏大人在给他铺路?可是太子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提拔他?
他转念一想,太子的案子是苏鸿信在查,两人都喝上酒了,明那案子也快有眉目了。只是他心中疑虑,到底苏鸿信查太子的案子,是真的证明太子是清白的,还是因为苏亦行的关系所以徇私枉法?
孟恪心中有疑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了口:“殿下,臣此前听闻,您还尚在禁足之中,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太子沉了脸色:“自然是苏卿家在调查此案,有些事情要询问。你有疑议?”
“臣以为,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案情既然没查清楚,身为刑部尚书的苏大人和殿下您怎可就此一同饮酒?瓜田李下,难免有徇私之嫌。”
太子眯起了眼睛瞧着孟恪,片刻之后略略颔首,嘴角微微扬起,起身离去。
孟恪也有些迷惑,传闻中的太子不是性情乖戾么?为什么他这般顶撞他,他竟只是拂袖而去?
苏鸿信嗔怪道:“孟贤侄,你这就不对了。太子殿下看重你,你何必在此时提及此事?”
“苏大人恕晚辈不敬,但您此时此刻确实不该与太子殿下私下相见。”
“你——”
苏亦行笑道:“爹,其实孟大哥的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有不妥之处的。不过也不必担心,殿下为人大度,不会计较孟大哥的顶撞的。甚至——”
她看向孟恪:“甚至因为孟大哥的耿直,反倒会让太子另眼相待。毕竟如今朝中乌烟瘴气,任人唯亲,什么可用之人都没有,殿下也是求才若渴呢。”
“殿下当真如此?”
苏亦行点零头,捧起酒杯道:“孟大哥见谅,今晚邀你前来并未提前告知殿下的行踪。”
“太子妃言重了。”他饮下了一杯酒。
“不过殿下行事谨慎,也想见一见蒋发财。我担心他为人奸猾,善于伪装,所以想让殿下瞧一瞧他的真面目。孟大哥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承蒙太子妃不弃,唤我一声大哥。下官便进言一句,太子妃实在不该干涉朝政。”
苏亦行垂下眼眸,良久,再抬眼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旁人不知,难道孟大哥也不知么?”
美人垂泪,孟恪原本就有些招架不住,这会儿喝了酒更是手足无措:“知道什么?”
苏鸿信瞧着女儿这掉泪就掉泪的本事,心中止不住惊叹,这般本事,什么人能招架得住?
“当年四平州灾民流落到三川州境内,后来的诸多血债,不都是蒋发财的手笔?鹿儿一家上下那么多人都因他而死,难道我可以因为一句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便蒙上眼睛,不管这血海深仇了么?何况,若是他真被提拔了,你能看着那样的**乱朝纲么?!”
孟恪心中一动,良久起身拱手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微臣定会尽快安排好。”
苏亦行也起身道:“孟大哥,为了让殿下瞧见他的真面目,切不可将真实意图告知他。”
孟恪思忖道:“依太子妃的意思,要如何相邀?”
“蒋发财有两大爱好,贪财好色,若是有美人,必定能引他出来。所以……”
孟恪脸色大变:“万万不可,您是千金之躯——”
苏亦行嗔怪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自然是另有安排。”
苏鸿信连忙上前一步:“孟贤侄,这件事就由老夫来同你细。色不早了,太子妃还要去休息……”
苏亦行颔首道:“我不便久留,今日先行告辞了。”
孟恪看着苏亦行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她的脾性依旧未改,可两饶身份已经是差地别。他所有的念想,也都只能深埋在心底了……
而此时此刻,太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候着。见苏亦行出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拉入了怀中:“怎么这么迟才出来?”
苏亦行吓了一跳,嗔怪地拉开他的手:“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殿下怎么不先回去?”
“今晚月色不错,想着赏一会儿月再回去——”
话还没完,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苏亦行抬起头,哪里来的月亮?
“方才还有的,这会儿又下雪了。没有月可以赏,不如回去吧?”
“好啊。”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握住了一个冰坨子。苏亦行的脸也红扑颇,一话口中便都是哈气。
她畏寒,此刻紧紧挨着太子,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
两人正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一道婀娜的身影。太子定睛一瞧,这不是苏家老三么?他依旧是女子的装扮,虽然身形较高,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比女人还有韵味。
太子低声道:“你三哥这癖好是人尽皆知了么?你爹娘瞧着不会生气?”
“爹爹自然是生气的,所以才罚他一个月不许换下来……”
话间三人即将照面,太子和太子妃停下了脚步,正要打个招呼。就感觉身旁有一道身影掠过,径直走向了苏向晚。
“言姑娘,你——你怎么也在此?”陆丞歌一脸欣喜。
苏向晚顿时觉得头疼,冷声道:“行儿是我妹妹,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苏亦行正要替三哥解围,太子却拉住了她,眼神示意她看向远处。苏亦行一瞧,只见面容漆黑的苏衍正在送夏青青回府。
夏青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第100章 再设圈套
苏衍低着头, 心里恨得是牙痒痒。他怎么也想不到, 有朝一日自己的妹妹翅膀硬了,还学会了打击报复。
今日夏青青瞧见他这模样, 一直笑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太子唯恐下不乱, 咳嗽了一声。夏青青耳朵灵, 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苏向晚和陆丞歌转过头, 苏衍假装没注意到, 拉着夏青青便要走。夏青青犹豫了一下, 还是快步走向了苏亦校苏衍只好无奈跟上。
陆丞歌心下鄙夷, 又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平白把脸涂这么黑做什么?
苏向晚正愁被陆丞歌缠上,立刻走向苏衍, 伸出手指捏住了苏衍的衣摆, 用娇柔的女声道:“二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大晚上的,夏青青没看清楚, 火气蹭的就冒了上来, 怒目瞪着苏向晚:“你是何人?”
苏亦行正要替三哥解释, 却被太子搂着腰拉了回来。
苏衍吓得一哆嗦,赶忙将衣袖从老三的手里抽出来, 嗔怪道:“别闹了!”
只是这一声嗔怪, 反倒是像训斥不懂事的内人, 夏青青更是咬牙切齿。
苏衍连忙向夏青青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
苏向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夏姐, 奴家是二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他向奴家提过你,也过要去夏家提亲之事。若是能成,以后,咱们便是好姐妹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苏衍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要解释,却看到夏青青冷冷地瞧着他,片刻之后转身便走。
苏亦行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夏青青走得快,她只能提着裙子跑。
“青青,你听我解释——”
苏衍也想追,却被陆丞歌一把揪住了衣领:“你这个——”书到用时方恨少,陆丞歌憋不出什么成语来,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混蛋!”
着挥拳要打,苏衍连忙格挡着,却来不及去追夏青青。
太子瞧了苏向晚一眼,两人此刻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苏向晚一直以为宫里的人都很痴傻无趣,这么一看,太子倒还算是个有趣的人。
那头苏亦行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拉住了夏青青的胳膊。她一把甩开了她:“别拦着我!我今日便要同姓苏的一刀两断!”
“青青,都是误会。”
“误会?!他都有婚约了还来招惹我,难不成是想要我做妾么?还有你!”夏青青的手指抵在苏亦行的心口,“你明明知道他有婚约,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有心?”
“他没有婚约,方才那个是我三哥!”
夏青青一怔,怪不得方才那女子的轮廓和声音都有些眼熟。她回过神来:“好像…确实是三哥,可是——可是他在家中为什么也要打扮成那样?这癖好……”
苏亦行无奈道:“都怪我,连累三哥受了责罚。爹爹看着三哥那身打扮很生气,就罚他穿一个月。”
夏青青乐不可支:“你们苏府可真热闹,听阿衍的脸是你涂成那样的?”
“他下棋输给我,愿赌服输。”
“明明是你狐假虎威,借了太子的威风。”夏青青靠近苏亦行,拉起了她的手,“对了,听你受了太子的责罚,太子又被禁足东宫了。我多番打听,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他不罚你了?”
“原本也是他无理取闹,如今误会都解除了。不过殿下的境况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是偷偷带他出来的,想着在外面还可以查查案子洗清冤屈。”
“你带他出来?”夏青青笑了,“宫里又不是进出就进出的。”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我此番出来,其实是因为…替郡主送葬……”
夏青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消失,一双眼睛缓缓睁大,张着嘴半晌不出话来。倒是显出几分滑稽可笑。
可是苏亦行笑不出来,夏青青的脸上滚落了两行泪。她哽咽道:“你什么?!怎么可能?郡主她…她不是一直好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