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你不知道吧?你们家老夫人之所以让你放弃掉沈眉这个赔钱货,那是因为有新的女儿进了太子府了。”
沈琩一点儿也没反应过来,他傲然道:“臣知晓,外面都在传臣的小女儿沈染对太子殿下有仰慕之情,可那只是玩笑话罢了。臣的女儿,绝对不会嫁给太子殿下的。”
皇后咯咯笑了出来:“本宫说的可不是沈染那个蠢货,本宫说的是折乌。”
这话一出,屋子里面倒是有两个人是平静的。那便是太子,武帝。
就连太后都震惊的道:“什么?折乌是沈大人的女儿?”
太子殿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如此,便是确认了皇后的话是对的,不是信口雌黄。
沈琩和沈眉互相对视一眼,沈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沈眉却看向皇后,“敢问皇后娘娘,折乌姑娘是我父亲和何人所生?”
太子定定的看向皇后,他知道她今日能说出来,应该是留了后手的。果然,就听她道:“这件事情,马上就会传的全京都都知道了。”
皇后不无得意的道:“若是今天四皇子安然无恙,那还好,可若是四皇子有了难,太子没有遭到贬谪,这件事情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们这些聪明人没有想到吧。一个私生女,如何能当的起这大秦的皇后?即便将来你力排众议,也不能让她这身世换一个吧?”
太子殿下问:“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皇后嘴角慢慢的塌下去,眼神渐渐的诡异起来,“对于你们没有意义,可是对于其他人却是有意义的。”
太后闭上眼睛,唤人:“还不快将皇后也押起来。”
沈琩愣愣的,还有些傻的模样突然问太子:“臣,臣没有啊。”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皇后已经被压下去了。太子没有回答他,只道:“皇上,请让儿臣探查皇后身边之人。”
武帝点了点头,叹息道:“愚蠢。”
今天的事情,本该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谁知四皇子和皇后的承受力也太弱了,将好好的事情搅和成这般。
太后也疲惫的道:“沈琩,你和老四的媳妇先去偏殿候着,哀家有话跟皇上说。”
沈琩魂还没回来。还是四皇子妃扶着他出去,心中有些想不通的事情,这时候全都想明白了。
她有时候总想不通,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会这么决然的放弃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觉得是为了家族,是祖母和父亲都看好太子殿下。
毕竟四皇子跟太子殿下一比,实在是没有可比性。她便将这个苦果咽在嘴里,卡在心里,这半年来,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祖母和父亲的选择是对的,她享受了沈家女带来的荣耀,就该为沈家做一番退让。
可是如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念头原来都是错的。
不是她想的国之大义,不是她想的储君风姿,而是因为,她被替代了。
因为一个私生女。
沈眉自小就是京都明珠,作为沈家女,她是高高在上的,即便被四皇子和皇后磋磨多年,她的心依旧高傲。
可此时,她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她走出宫殿,问父亲,“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沈琩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为父都不曾逛妓院,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虽然喜欢喝几杯酒,但却从来不曾在外面醉过,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何况都过去了十五年了。
沈眉呆呆的坐下,喃喃道:“那就是祖母知道。”
祖母啊。她也算是养在昨天膝下的。
如今,她怕是就要随着四皇子软禁起来了。祖母会救她吗?
她又看向父亲,父亲此时愁眉不展,绞尽脑汁在回想以前跟谁有过露水情缘,却忘记了,四皇子要是被圈禁起来,作为四皇子妃的她,也是要随之去伺候的。
她捏着手,人生第一次,有些迷茫起来。
她这一生,有何意义呢?
而另外一边,太后也在问:“她的母亲是谁?”
武帝缓缓道:“定北候的妻子。”
太后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闭上了眼睛。
第100章 野种
从白天又到了黑夜, 期间,太子殿下和韩将军没有回来,折乌坐在韩将军的床头, 给她擦时不时出来的汗珠子。刘家姐妹一个端水盆,一个拧手巾, 神色都越来越抑郁。
刘瑞云一个暴躁的性子, 也等的哀哀戚戚起来, “先生不会真的救不活了吧?”
折乌摇头,“不会,总会好的。”
韩先生还没带着她回青州呢。先生说,她这辈子是不会再嫁了, 若是以后她老了, 可能就要找个人给自己养老。
折乌当时一听就乐了,她欢喜的拍先生的马屁:“还是去我家吧,先生。到时候我来给您养老。”
韩先生满意的笑了笑,还有些得意:“我的学生满天下, 到时候你这个后来的, 怕是排不上。”
折乌哄她:“可我是先生最优秀的弟子啊。”
这倒是没错。韩先生便承诺:“到时候,我允许你每月来看我几次。”
回忆里生动的脸如今躺在床上, 折乌叹了一口气, 突然耳朵一竖,放下手巾就往外走, 她耳朵灵, 能听的见是殿下和韩将军回来了。殿下的步子有些重, 怕是事情不好。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跑过去,“殿下,怎么样了?”
韩将军就带着点怜惜的表情看了折乌一眼。折乌不明所以——如今这种情况, 怎么会用这种眼神来看她?
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太子殿下就牵过她的手。“阿乌,孤有事情跟你说。”
折乌觉得这话很是熟悉。
她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太子殿下查到了她的身世,便也是说的这句话。
她点了点头,自觉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崩溃的呢?若是别人的事情,那她可能会伤心,会感慨,会流泪,可是她自己的,她一点儿也不怕。
她跟着殿下走了。刘家姐妹赶忙走过来,刘天玉聪慧,知道不问折乌的事情,便问给韩将军下毒的人。
韩将军闻言脸色又恨恨的扭曲了一下,朝着两个刘和韩家三兄弟道:“四皇子和皇后已经被关起来了。”
几人先是心下一松,然后又愤怒起来:“如何敢做下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这是刘家姐妹问的。韩家三兄弟则是脱口而出:“这将我们韩家置于何地!”
韩将军便摆了摆手,“如今事情已经落下了,我这就回去写信给父亲和叔父大人,请他们两人明示。”
若是说句难听的,皇上能为了韩先生软禁四皇子,已经是给足了韩家的面子。但是,这个软禁的命令能有多久呢?若是等他们离开京都,是不是就能将四皇子放出来?
这种事情,还是要家里的长辈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他进去探望过韩先生之后,便去写信了,正在这时候,门边有人来报信,说是定北候家的折姑娘上门探访,说是有着急的事情要见折乌。
韩将军问:“可是你们韩先生的学生?”
刘天玉点头:“是。去年的学生里面,只有我们姐妹,定北侯家的姐儿,还有阿乌。”
韩将军心中一转,缓慢点头:“她先时来了,门童没让进,如今再来,怕是有要事。我且在这里听一听。”
刘家两姐妹对视一眼,点头,都觉得有些奇怪。
***
折乌这边,太子殿下正在跟她说皇后最后发疯般的话。
“孤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叹气,“已经在让人查了,但她不知道是何时埋下的引子,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怕是难查出来。”
折乌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她笑着道:“不过是传出来被人说道罢了,哪里值得您这般皱着眉头呢。”
她伸出手,慢慢的去抚平太子殿下的眉毛,一点点的,见殿下的眼神里,难得的流露出忧伤,笑的更欢快了。
殿下啊,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只懂得瘫着张脸,即便不高兴了,也不过是不吃饭罢了。他的情绪,永远都藏在心里,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情绪。可是现在,他却为了她,知道了惶恐,知道了怜惜,知道了忧伤,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欢喜。
她将头靠在殿下的腿上,轻轻的道:“殿下,我很高兴。”
外面的流言算得了什么呢?外面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可以中伤她,她们可以伤害她,可是,太子殿下是始终为她提着灯的。
这便足够了。她不是个贪心的人。
“即便没查到,那便让他们去说吧。”,她笑着道:“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便不会是只让一人去说,她应该是留了后手的,您能查到一个,那其他人就能闻风而动了。”
她叹息了一声,“殿下,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您没有注意到皇后呢?”
太子殿下身子一僵。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对四皇子都足够的重视,但是韩先生的事情,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对皇后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是皇后却早就已经埋好了坑等着他呢。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太需要力量。现在的他被压制着,四处受制,有很多地方都忽略了。
折乌便环住他的双腿,半坐在地上,仰起头看他:“殿下,您才二十三岁啊,您已经很厉害了。你看我们村那个秀才,都二十五岁了,啧。”
这世上的人,能在二十三岁做到太子殿下这般的有多少呢?
她伸出手,这回换她去摸太子殿下的头了,“您不要因为这两件事情就妄自菲薄,别人是用尽千方百计来做这件事情,今天做不成,明天还能做不成么?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百日防贼的。”
太子殿下却笑不出来,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今日,倒是你跟孤讲道理了。”
太子殿下虽然是个讲究人,但他实在不会矫情,他将折乌塞到凳子上坐着,继续道:“孤猜测,四皇子和于家人给韩先生投毒这事情,父皇应该不知道。他们这招又狠又毒,虽然冒险,不过只要成功了,便能将孤这个太子的名头拿下来,所以,四皇子很心动,他等了很多年了。”
于家也是。
两家一拍即合,便做下了此事。皇上之所以从头到尾站在太子殿下这边,也是对四皇子的狠毒和冒险有了新的认知。
“当年,他对孤有所忌惮,今日,便也能对四皇子有所忌惮。都是疯子罢了。”
不过,皇后知道折乌是沈家女儿这事情,怕就是皇上透露给皇后,让她去查的。
太子殿下猜测,“他最是喜欢这些把戏。四皇子即便有他的扶持,在朝中的风评也越来越不好,他开始慌张了。你是孤欢喜的人,他看出孤是想迎娶你做太子妃的。”
折乌愣愣的看过去。
太子殿下继续道:“孤之前说过,他这个人着实矛盾。他不会阻拦你去做将军,但是他也不喜欢你做太子妃,他觉得孤与你太碍眼了,便不得不出点烂主意,凭白的恶心人。”
“皇后刚开始不说这件事情,反而是着急了才说出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怕是皇后在他那边也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在皇上的眼里,皇后,孤,你,都是他手中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四皇子会突然做下下毒之事,皇后又疯了一般。不过对于他来说,倒是觉得畅快的。”
“在四皇子这件事情上,即便他也不耻四皇子对韩先生下毒之事,但是,孤与韩将军步步紧逼,他一直都在被压着,对于帝王来说,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想来,孤从中查探,他也会有所阻拦。”
太子殿下的表情第一次难得的有些凶狠,“阿乌,孤向他折腰,他会越欢快的在腰上给孤重重的一锤,孤挺直了腰,他就拿着弓箭,时刻瞄准了孤的脊梁。”
“他讨厌孤,可他只有孤这么一个可以稳住江山的儿子。他想保护着他的江山,也只能用孤。他这般来来回回,根本不管孤是恨他还是敬他,他对儿子们,对妻子,对宫妃,都不在乎。”
“所以,孤当时在宫里,也不敢跪下去求他。”
折乌一点儿也不奇怪武帝会做这种事情。她还有点能揣摩出他的意思:你们不是很得意吗?那便试试万人讥讽时,能不能再得意了。
四皇子废了,太子也不能爬的太快。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殿下,他这是害怕了。”
太子殿下却看着窗外出神:多年前,他没有力量,如今他还是没有压制住皇上的力量。
他是不是走的太慢了。
等了会,他回过神,喃喃道:“如今,只看太后娘娘,能不能让他住手了。”
***
另外一边,折蔓匆匆进来,见折乌不在,着急的不行,她求韩将军:“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要跟阿乌说,将军,求求您帮帮忙,快把她叫出来。”
刚刚叔父叔母突然在房里大吵起来,她躲在一边听得,惊掉了三魂五魄,悄悄的套上马车偷溜了出来。
韩将军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凉:“可是………她的身世?”
折蔓瞪圆了眼睛,脸色一白:“您也知道了?”
但她还不知道韩将军所说的身世是知道了多少,她也不认识韩将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只道:“将军,这话我只能对阿乌一个人,麻烦你了。”
韩将军知道轻重,立刻带着人往里面走去,折蔓见了折乌,立马就道:“阿乌,你跟我来——我听见叔父叔母在吵架——”
折乌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平静的道:“说我是沈家女?没有关系的,我走的也不是闺阁这条路,到了兵营里面,并没有多少人看重身世。”
可是,这身世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一个极好的借口!折蔓看看几人表情,想来也是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可又怕她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出来的话已经大逆不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