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说完之后,承明殿里一片宁静,不少人情不自禁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有些惊讶。
他还没动,倒是沈琩出来说话了。
“韩牧将军劳苦功高,三年前大金犯我大秦,他带着人保护疆土,五城兵马司总督实施名归。折乌将军也是如此,她在三年前的大战里面,多次战胜大金,带兵追击,斩获敌方多人首级,为指挥使绰绰有余。”
沈琩的话一说,其他人也跟着说起来。众人猜测纷纷。
皇上特意将人调回来,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了,想要太子殿下娶妻生下皇长孙了吧?
如今四皇子生不出子嗣的传言已经传的十分邪乎,什么四皇子上辈子做了缺德事所以导致没有孩子,当然,也有一些碎嘴的要反驳一句:那哪里是上辈子做的缺德事,这辈子也没少做!知道某某某吧?就是四皇子害死的。
这些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四皇子听闻后大怒,但是说的人都了,法不责众,他就想如法炮制,给太子殿下也来一次谣言,不过如今皇帝倒是不惯着他了,太子出手后,皇帝便也没插手,于是,转而让人贴出了四皇子的人造谣的证据。
真就是贴。
将那个造谣的人绑住,绑在大街上,身边全是写着他罪状的纸,脑门上还贴着一张纸。
如此一来,四皇子倒是又被气了一顿。朝廷中的人便有些嘀咕:太子对四皇子的手段,怎么越来越……幼稚且明显了呢?
如此,倒是过了几招,朝廷上的人也渐渐的明白了立场,如今,站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已经没多少了。
下朝后,武帝留了太子殿下说话。
他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等她回来之后,赶紧生个儿子,不然,这太子之位,你占着也没用。”
太子殿下不理,依旧站着。
武帝便一把将桌子上的砚台砸下去,若是二十二岁之前的太子殿下,必定会笔直的站着,受着这一砚台的砸撞,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十分懂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见砚台撞击过来,往旁边一挪,嗳,没砸到。
武帝:“……”
他气的发抖:“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皮没脸的。”
太子殿下依旧没理。他觉得如今自己也算是抓住了武帝的软肋。
以前,他还为武帝虽然对他行事恶心,但是对天下百姓爱护的性格十分烦心,不过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为了天下苍生,武帝的身子差一天,他就不得不捧着他一天。
再是打压,他也舍不得废了自己扶持四皇子上位。
不然,他死后,大秦就要亡了。
这还是三年前那场大金发起的袭击战争引发的后续。
那时候,大金突然犯大秦,大秦拨了银两和棉服过去,谁知如此紧要关头,四皇子竟然想从中牟利,被抓住后,虽然砍了不少人的脑袋,但是四皇子却依旧被保了下来。
不过也是从那次后,武帝好像就看明白了什么,从此之后,只用四皇子恶心人,不再用四皇子处理朝政之事了。
这种微妙的态度,不仅是朝臣,就是四皇子自己也感觉到了,如此,蹦跶的也弱了一些。
太子殿下得以推行了不少的善政。武帝这个人,善政是支持的,太子殿下便也跟他相处的和气多了。只是,这种砸东西,虽然时不时还会发生,不过以前丢的是折子,如今丢的,是砚台。
出了承明殿的门,他去给太后请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死了,你也没有子嗣,被列祖列宗嘲笑了呗。”
太子殿下:“……”
他还不知道武帝会在意这种梦。
太后叹气一声,“他也老了。”
太子殿下默了默,“是,也病了。”
武帝的病就好像一夜之间来的,身子渐渐的不行,太子殿下看着倒是心绪复杂。
不过既然知道了,也就是这么回事,他从太后宫里退出来,发现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
太子殿下怔在原地,叹息了一声,慢慢的走出宫,喃喃道:“想来如今是共淋云中雪,相思满白头。”
***
青州,折乌看着头上的雪,骑在马上,骂了一句:“格老子的,又下雪!再下几日,就要出不去了。”
江罕听见她的话,道:“你少骂几句吧,如今正在跟大金和谈呢,被韩将军听见了,又要骂咱们在大金面前丢脸了。”
折乌哼了一声,“咱们都打胜仗了,要什么脸面没有!大金那群手下败将,说话都说不利索,你跟他们谈诗词,他们懂吗?他们听不懂,这不是欺负人没文化吗?还不如骂两句他们还能听懂的,大家一起交流嘛。”
说到这里,她将鞭子卷了卷,指着一个地方道:“哎,韩忠这个畜生,是不是又去韩先生的营帐里面蹭吃的了?”
果然,就见韩忠在那边舔嘴呢。
折乌骑着马过去,一鞭子啪的甩在他左边,韩忠熟练的避开,笑着道:“你打什么打,我正要去找你呢。”
折乌昂着头:“你找我做什么呀?”
韩忠嘿了一声,“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好事,京都的信件已经到了韩将军那边了,你自己去看吧。”
折乌一听,心中欢喜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是太子殿下的信过来了吗?”
韩忠摇头,“不是,太子殿下倒是没给你写信,信是太后寄来的,不过送信的人是陛下指派的。”
折乌心就忍不住跳动起来,她立马骑着马转身,“我去韩先生那边,你们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了。”
韩忠见她着急的不行,对江罕道:“她要回去了,你要跟着一起回去吗?”
江罕摇头,笑着道:“折乌走了之后,才有我施展拳脚的余地,不然总是被她压着,我倒是不如她了。”
韩忠给了他一拳:“你本来就不如她,走吧,如今大金的人听见她的名字就忍不住哆嗦,她杀人不眨眼,你可不行。”
江罕也只是说说而已,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折乌三日后就要跟着韩牧将军要走的事情了。
他内心嘿了一声,假惺惺的跟折乌道别,“真是舍不得了。”
折乌:“………”
你别笑的这般开心啊。
她道,“除非你是不回北直隶了,不然,我早先回去,稳扎稳打,等你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要在我的手下混。”
江罕却是打算不回去的了,他摇头,“以后我是想将我的父母都接来青州的,这一次贺铭会跟着你回去。”
折乌唔了一声,道:“你真想好了?”
江罕点头,“想好了。”
折乌就不劝了:“你自己想好了就成。”
等到走的那日,她对江罕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努力的人,努力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无论你现在是作何选择,总是不会错的,因为你不会让自己活的很坏。”
江罕拍了拍她的背,“你也是,共勉。”
这一别,恐怕就是半辈子。折乌又看向韩先生,韩先生如今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但依旧还是不能上马,不能弯弓射箭。
折乌只要每次看见韩先生站在练武场里面看他们练习,便恨四皇子恨的牙痒痒。
她不舍道:“先生,等以后我到京都安稳下来了,你来京都吧,说好了,我要给你养老的。”
韩先生嗯了一声,“我也很是想念灵山书院,等我身子好些了,等朝廷的大局稳下来,我就回京都去教书。”
她道:“阿乌,你是朝廷编册在案的大秦第一位女将军,就是再往上说,前朝大夏也是没有像你这般的,你是想上战场的女子们的标榜………阿乌,你要知道,即便前路再难,也要记住初心,可知?”
折乌郑重的点头,她知道韩先生说的意思。整个大秦如果出了一个折乌,那只是点缀,如果出了千百个甚至上万个折乌,便是盛世。
她哎了一声,“先生,我会努力的。”
她又依旧跟别的人道别,这才磨磨蹭蹭的上了马,贺铭早就忍不住了,阴阳怪气的道:“磨磨唧唧的,以后常常写信不就得了吗?”
折乌叹气:“贺将军,不是我说你,你自己人缘不好,没人肯跟你道别,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你羡慕我人缘好,你就直说,何必在这边像个怨妇似的呢?”
贺铭呵了一声,打马走开了,韩牧将军道:“好了,不要吵了,既然到齐了,那便走吧。”
韩牧将军是韩家嫡系的子弟,他为人老实,倒是不笨,很是忠君护国,一路上折乌常听他道:“这辈子我能去京都见皇上,真是荣幸之至。”
折乌:“………”
她嗯了一声,不接话。
韩牧将军便问她京都的事情。他是个务实的人,问的是买肉多少银子,买什么米最实惠。
折乌觉得武帝应该是喜欢这一类人,因为有时候韩牧将军说话,他总有一种和沈琩在说话的感觉。
她就摇头,“韩将军,您到时候若是觉得京都的肉贵,可以在院子里隔出一间屋子出来养猪。这样一年到头,便也能省下很多银子。”
韩牧将军之前就在家里养过羊!他其实也是有这意思的,他还听闻折乌在太子府里种过菜。
于是立马打听,他的儿子韩土刚刚过去,听见这话,恨恨的瞪了眼折乌,只要一想到都要去京都的宅子里住了,却要养一头猪………不可能是好几头猪,他就头疼。
可是父亲却是个执拗的人。好在他如今也算是知道怎么劝父亲,立马道:“阿爹,万万不可以,京都不像青州,在皇城底下,宅子是寸土寸金,那么贵的院子,怎么能用来养猪呢?”
韩牧将军就可惜的道:“那以后家里就少买点肉吃吧。”
折乌嘿了一声,韩将军是她见过最抠门的人了。
韩牧将军就问她,“到时候,要不,咱们两家一起买肉吧?这样会便宜一些。”
折乌却摇了摇头,“不要。”
韩牧将军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为什么?”
折乌就不好意思的道:“我家殿下会给我买肉的,不用自己掏银子。”
韩牧将军十分羡慕,“真好啊,竟然不用自己买肉。”
折乌嘚瑟的很:“您知道吧?我不仅不用自己买肉,连衣服也不用自己买的哟。”
韩土便发现父亲的羡慕更甚,只得叹气:“………阿爹,我知晓了,以后你吃的肉跟衣裳钱都由我出。”
第110章 重逢
这一路上, 折乌都与韩牧将军每日说京都的事情,她还热情掏出了五年前离开时,她给太子殿下画的肖像。
贺铭见到那肖像, 顿时一个寒颤——着实是画的太丑了。画的丑还不算, 每每却还要人夸。
若不是之前见过太子殿下, 贺铭都以为太子殿下就长这个丑样。他抽搐着嘴巴, 转过头去, 但是不看那张丑丑的画像,却还是能听见折乌吹嘘。
“太子殿下思念我的时候, 就下雪,就下雨, 就下冰雹。”,她还道:“我想殿下的时候,会给他写诗。”
她催马过去, “韩将军, 我昨日新得了一首诗句, 你要不要听一听?”
韩牧将军跟她走了一个月的路,倒是也知道了她的性格,知道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 于是头疼的看了眼那张丑图, 道:“你说吧。”
折乌便将自己做的夸赞殿下的诗句吟诵了出来。
“发丝如雪立如松,君子为兰又似钟。”
韩牧将军虽然只是武将,但好歹也是韩家从小养育出来的,他皱着眉头道了句, “这诗句——”
贺铭见他想要说实话,连忙道了一句:“很好,做的很好。”
韩牧将军一顿, 便也迟疑的道了句:“是,很好。”
——他虽然于诗文知道一些,但是却没有多大的造诣。贺铭没说之前,他是觉得这诗句不好,且即便是换个别人来说这诗句好,韩牧将军会认为别人在捧折乌的马屁。
但这个人是贺铭,韩牧将军就觉得那定然是自己不会鉴赏诗词。毕竟贺铭跟折乌之间,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对付。
——贺铭没少被折乌打。
但其实到这里为止,韩牧将军还是觉得折乌这首诗是不好的。万一贺铭所以认为是好,也是因为没什么文化呢?
这般一想,倒是安心多了。不过,等第二日到了北直隶的时候,一位黑脸的将军热情的迎过来,跟折乌热情的抱了抱,然后便跟折乌说起了诗词。
韩牧将军就挺折乌将昨日说过的诗说了一遍后,那将军就哎呀呀一句:“五年未见,竟然不曾想到,你对诗词的造诣竟然有了如此进益,让俺老武钦佩啊。”
韩牧将军:“………”
他现在,是真怀疑自己的诗词品鉴能力了。
今晚他们是要在北直隶住下的,然后再启程去京都,折乌就期期艾艾的看向四周,问脸更加黑了的武将军:“太子殿下没来吗?”
武将军懵逼的摇头,“太子殿下忙的很,怎么可能来啊。”
折乌不信!
不过近日确实没有刮风,没有下雨,更没有下雪和下冰雹,殿下许是真没想她?
如此心伤。她还以为太子殿下会早早的到北直隶来等她呢。
虽然刚刚一直跟韩牧将军说话,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一蹦一蹦的。
折乌便唉声叹气起来,又去见了秦将军等人,直到回了营帐,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殿下就真的忍心不来看她?
折乌的心,凉嗖嗖的。
她脱掉衣服去屏风后面洗澡,一边洗一遍继续叹气。
不过,再叹第四口气的时候,她耳朵一竖,鼻子一闻,然后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