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乌就停下来,“不知这位先生是——”
那妇人笑道:“你不记得我了?”
看来是认识她的。她摇摇头,“不好意思,我走的太久了,而且我不太记得别人的脸。”
懂。妇人道:“你在丙字院里读书的时候,我在甲字院,不过我现在是丙字院的先生了。”
原来是这样。折乌点了点头,笑道:“做丙字院的先生,不轻松吧?”
她们是最调皮的。骑马要先生盯着,射箭也要先生盯着,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乱子。
妇人道:“是,不轻松,但是我算是得偿所愿了。你应该是不记得了,我当年想来丙字院,家里人不让。”
这般一说,折乌突然想起来了。她还记得当年有个姑娘要来丙字院,但是栗莲花还去威胁过她家里的人,最后不了了之了。
妇人笑道:“后来我嫁人了,便立刻来做了先生。”
这可真是,真好。
折乌便恭喜她,“得偿所愿,便是人间一大喜事。”
于是两人分别,刘先生道:“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番的渊源。”
折乌:“先生,当年并不像现在这般的平静,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背着弓箭来丙字院的时候,就拉坏了韩先生的弓。”
刘先生笑道:“我知道,这事情还传着呢。”
“我当时可吓坏了,后来带着太子殿下来书院里面还弓,就遇见了丙字院要被撤掉的事情。”
刘先生唏嘘道:“如今,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
折乌嗯了一声,十分文化的道:“时光不再。”
不过她今天是来看蕊姐儿的,她就跟着去了迎客的地方,道:“烦请先生帮我唤蕊姐儿来了。”
她今天到书院来看蕊姐儿都是带着态度来的,刘先生哎了一声,走出去,到了甲字院里。
她知道折蕊。
折家跟沈家的事情,再加上里面还有一个传奇人物折乌,折蕊刚进书院的时候,就被人天天在背地里说道。
不过她对折蕊的印象却十分好。即便别人说什么,她都挺直了背,站在那里做自己的事情。学花茶,学史书,样样学的好。
如今定北侯家虽然败落,但是上面有太后娘娘帮着,传出话来,说是会给折蕊赐婚,下面还有折蔓这个堂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几年的铺子借着韩家的东风,已经混的风生水起,虽然大家对她的看法十分鄙夷,觉得商贾之事不好,可是暗地里,却是羡慕折蕊什么都有最好的。
何况,太后的意思,大家猜测着,就是折乌的意思,折乌的意思,就是太子殿下会去做的事情。
到时候,折蕊没准是大家过的最好的。那些谣言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嫁人后的事情。
如今折乌回了京都,大家都看着呢。
刘先生叹口气,都是孽,是大人造的孽障。
她在门边,就要进去,就见里面有人在阴阳怪气的讥讽折蕊。
“我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这人啊,就是得寸进尺,还没多大呢,就想着勾引男人了。”
刘先生赶忙进去,果然,折蕊轮起凳子就要打。
小姑娘,人狠话不多,砸也不砸人的身上,就往那嘴臭的姑娘身上砸,一凳子下去,该闭嘴的闭嘴,还没闭嘴的已经吓的哭了。
刘先生:“……”
她走过去,严厉的道:“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你是威远候家的侄女吧?我明儿就要上威远候家问问,问问你家的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才能教的出张口狐狸精闭口狐狸精的姑娘。”
威远候家的姑娘受了吓唬,再被刘先生这般说了一顿,哪里还受的住,捂住脸跑了出去。
刘先生就道:“蕊姐儿,你跟我也出来一下。”
折蕊不服气的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昂着头出来了。刘先生看见就笑了,“怎么,还敢斜视先生啊?没打算教训你,跟我来吧,有人想见见你。”
折蕊顿了顿,她知道是折乌来了。
折乌来了啊。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对折乌是没有任何怨恨之心的。她还有些愧疚。她想起很久之前,她是见过折乌的。
那时候,在灵山里,她只以为这是个很可怜很惨的姑娘,谁知道后来,她又兜兜转转成了自己的姐姐。姐姐是真惨,堂姐跟她说起过姐姐被阿娘抛弃给狼群,又被养父母虐待了十年的事情。
若是当年太子殿下没有救下来她,说不定,她就跟她们村的那个阿梨姑娘一般,成了青楼的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屋子,见人坐在那里,就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她不知道要叫她什么。虽然是一个娘生的,可这些年,她去看娘的时候,总能听见她的谩骂之声,她觉得她们母女两是有愧人家的,她不能叫出一声姐姐,那叫什么?叫折将军?
可她还是想叫姐姐。
索性就不叫了。
折乌见到人之后,就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被教的很好。
她道:“蕊姐儿。”
蕊姐儿索性不叫人了,她就哎了一声,道:“您来了啊。”
折乌就道:“蕊姐儿,不必拘束,我就是回来了,忙完了事情,想着来看看你。”
她对沈家定北侯家的人都没好印象,但是对折蕊还是很好的。她记得那个吐槽威远候不好的小姑娘。
她拍拍旁边的位置,“听说你学了茶道,可能给我沏壶茶?”
当然是可以的。
蕊姐儿就坐下来,她如今已经虚岁十三了,再过两年就能找婆家,堂姐却还是没有意愿去找。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向了这个念头,但是脑海里一想,就停不下来了,于是两人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折蕊是没有印象了,然后就听见自己说了句,“您那里,可有能介绍给阿蔓姐姐的人?”
折乌一愣。
然后笑起来,笑的折蕊不好意思极了,才道:“你是个好姑娘,但是你家堂姐有自己的想法,不成婚未必就是不好的。”
折蕊还不能理解这些,虽然她年纪少,但是她已经将堂姐的婚事操心起来了。不过折乌不让说,她就不说了。
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折乌见状,也有些头疼,其实她自己也是个闷葫芦。
折乌就道:“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啊?走哪里去?
折乌:“去你堂姐家里蹭顿饭?”
也不是不可以。折蕊就道:“那容我去给先生说一声。”
折乌嗯了声,然后顿了顿,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是违和,皱起了眉头,终于在折蕊要出门的时候,喊了她一句,“蕊姐儿,你就说,要跟你姐姐一起出去一趟。”
折蕊身形颤了颤,哎了一声,快步走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能看的出眼睛是红的,看来是哭过了,折乌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蕊姐儿笑起来,“阿姐,堂姐估计在铺子里。”
折乌哎了句。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很好,她觉得折蕊是跟她最像的。
等到了折蔓的铺子外面,老远就看见她在那里备货,跟一群人交谈,折乌还看见了贺铭!
哎哟,这可让自己撞上了!她让蕊姐儿将脑袋缩回去,“别看,别看,你知道吧,你要是看她们了,她们就会知道咱们来了!”
这没有自己的介绍,都能碰上,可见是有缘分的。
折乌就带着折蕊站在一边听,让折乌失望的是,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贺铭应该是来买东西,折蔓脸上也淡淡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折。
不过贺铭不是在北直隶吗?他突然回京都,也没说告诉她,而是跑到了这里买东西?
等到贺铭走了,折乌就走过去,嘿了一声。
瞧见她那样子,折蔓就翻了个白眼,然后便看见了折乌后面的折蕊。
折蔓沉了脸,“阿乌,你是不是带着蕊姐儿逃课了。”
折乌可没有!她道:“跟先生告了假的。”
那也不该。“那你也该在蕊姐儿沐休的时候去看她。”
折乌就承认错误,“好吧,我下回在沐休的时候再去看她。”
折蕊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她道:“还……还去看我啊?”
折乌听的有些心酸。折蔓就瞪了她一眼,“白疼你了,小没良心的。”
折蕊甜甜的笑了笑,然后就被折蔓发现她手上有印子,她憋着没说,折乌却是问了,“我刚都没看见,你这是怎么了?”
好像被什么划破了一点皮。倒是不要紧。
折蕊就道:“被凳子划着了,不要紧。”
折乌便慢吞吞的嗯了一句,然后道:“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就说。”
折蕊哎了一声,然后连忙去问折蔓,“阿姐,刚刚那个——是谁啊?”
“客人,来买东西的,还能是谁。”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折乌,都是她乱说话,才让蕊姐儿误会了。
折乌就道:“行嘛行嘛,没有什么就没有什么,干嘛要瞪我哦。”
她扯着调子一说话,折蔓就笑了,叹气道:“我没那个心思。”
知晓了。
折乌就不说了,也不准备继续搭线了,不过贺铭倒是个厉害的,已经寻着味道上来了。她就不管了,婚姻么,还是要看缘分的。
折乌回去就跟太子殿下道:“这世上的缘分,肯定是咱们最深。我一直都觉得,我跟殿下是分也分不开的,是老天爷拉的线,绑在一块了。”
太子殿下就笑,笑的折乌狐疑极了,凑过去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太子殿下就道:“是,是,咱们啊,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折乌嘿了一声,觉得太子殿下有些不知羞。她也就是那般一说,太子殿下却说的折蔓肯定。
不过,她还是有事情要问太子殿下的,这事情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折乌问:“殿下,这些天来,我倒是也听闻了您不少的事情。”
她拿了块枣糕,问:“殿下,您要不要吃?”
太子殿下还是不喜欢吃枣糕。他道:“你问吧。”
折乌就嚼吧几口,问:“殿下,我听闻,你抓出了好几个贪官?”
这事情说的是太子殿下三年前突然抓住的几桩江南贪官的事情。那时候,好几个人线都埋的深,太子殿下又没到过江南,但他突然请奏去江南,然后将江南肃之一清,很是得了不少人的称赞,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因为这件事情,武帝还破天荒的没有去恶心太子,给了他不少的权利,让他慢慢的派了人去江南,掌握了江南的事物。
那些说书的说起来,简直就是将太子殿下神化了。
太子殿下却沉默了起来。
沉默了半响,他才珍惜的抱起身边的人,“阿乌,等老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啊?
这跟她老了,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不会逼问殿下,她就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道:“那就老了,你再说吧。”
她也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看太子殿下这般,应该是老年才能说的秘密。她想着,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哎,真愁人。她晚上睡不着,爬墙进门,溜进太子殿下的被窝,将人闹的一点脾气也没有,才算是安生了,安安稳稳的去睡,第二天,还要去护城军上任。
她也不是护城军的头头,她的唯一一个上官姓风,是个少见的姓氏,看着大概四十五的年岁,其实已经五十了,过几年,怕是就要告老还乡。谁都知道,她来护城军,就是接替风大人的。
折乌进去后,任的是指挥使,她站在那里,众人就不敢说话了。护城军里也有打过战的,但是折乌敢说,这里没一个人,有她杀的人多。
她杀的人多了,有时候气势上就显了出来,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的时候,就有些刹不住,上次,刘瑞云和刘天玉的孩子们就被她吓哭了。
但是大家都没说。折乌后来去见两人,都不敢见两人的孩子。
护城军这边没什么问题,都乖的很,她下了值,回到太子府里,跟太子殿下说了一句话,“殿下,好像,大家都挺适应我在外面任职的。”
从去兵营里,到去了护城军,即便有人少见多怪,但是都没人在她的耳边说什么她只能呆在内宅的闲话。
现在想一想,好像是太子殿下从一开始就没将她藏起来,他将她公之于众,好像就在炫耀什么稀世珍宝,并告诉大家,孤家的珍宝要来你们这里历练,都准备好吧。
于是,大家只有忐忑和观望,不然,太子殿下都说她能做的事情,你说她不行,那不是跟太子殿下作对么?
不过,也是她自己能行。打了几次,就没人不服了。
太子殿下就道:“要是孤给你开个诗社,大家肯定不服你,可是孤让你去的,是兵营,你最是擅长的,就是他们不允许,也不行。”
这倒是。她满足的躺下,然后跟太子殿下道:“明日我晚间要去威远候家,她家的老夫人做寿。”
太子殿下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情,他不满道:“你去她家做什么?”
威远候到底是刘瑞云的夫家。“瑞云亲自给我递了帖子。”
她看了看殿下,然后道:“那个宗子平,气死我了,竟然变成了这般,殿下,他们成婚都没几年,听说已经纳了不少妾氏了。”
太子殿下就瞪了她一眼,“孤要是想纳妾,还要等以后?”
那倒是。可是男人也太不可靠了。
“瑞云让我去,我得过去,不然,她还不知道被谁欺负死呢。”
那倒是不至于。太子殿下就道:“京都敢打掉丈夫门牙的,倒是只有她一个。你放心,她是委屈,但是绝对没有受气。”
他叹息道:“阿乌,这是她家的事情,你不能多掺和,知晓不知晓?”
折乌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怕自己掺和了进去,到时候刘瑞云又埋怨自己。她点头,“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