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你有事?”
沈明烟点头,将笔记本挪了过去,屏幕正对着贝苔。
“说是有个旧城区涂鸦改造的项目,问我有没有兴趣。”
是画室接的项目,只要是画室的学生都能参加。
贝苔之前也在画室混过几天,勉强也算是学员,一翻邮箱才发现自己也在邀请的名单上。
地点是在海城,若是平时沈明烟早就回绝了,然而她比赛的作品还没着落,沈明烟也想着出去碰碰灵感。
“这个项目是半年前就定下了,没什么大问题。”
周行朗将调查到的消息发在沈明烟手机上,又叮嘱了几句:“你想去就去,不用有顾虑。”
虽然回了国,然而周行朗的时间也不见停下,甚至比之前在国外更忙。
宴会第二天就离家去外地出差。
不过事关妹妹的事上,他还是抽了时间出来调查一番。
因为是和当地政府合作的项目,所以薪酬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杨澜虽然是画室的创始人,不过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却不是她,而是之前画室一位资深老师。
沈明烟之前没和对方见过面,所以更乐得自在。
贝苔也跟着过来,刚开始几天她还有顾虑,害怕钟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后来见沈明烟比自己还坦荡,贝苔就完全放飞了。
改造的地方不小,连着附近十条巷子都在改造的范围内。
不止是杨澜的画室,当地几个美院也在受邀之列。
大学生永远是热情活力的一员,想法也都是天马行空丰富多彩。
秋日暖阳比认识时候都舒服,沈明烟在附近小卖部买了一盒雪糕,戴着鸭舌帽穿着卫衣,就那样坐在大榕树下,慢悠悠晃着脚。
贝苔今天因为生理期没来,大榕树下只有沈明烟一人。
前方几个大学生正在为涂鸦的主题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倒显得沈明烟这边岁月静好。
钟樾过来的时候,沈明烟一盒雪糕刚好见底。
“沈知清”那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沈明烟手中的雪糕盒差点惊得丢掉。
电视剧中的久别重逢总是加了夸张情节,然而现实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秋日,她和钟樾又一次遇见了。
沈明烟呆呆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钟樾一双疲倦的眼眸。
他手指蜷了蜷,双目直直盯着沈明烟,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又动了动双唇。
“沈知清。”
这回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下一刻,男人倏地大跨步朝沈明烟走来,不由分说将人抱在怀里。
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画画,钟樾现在嘴角都上火起泡,倒是符合了找人多日未果的邋遢形象。
“杨澜说你在这里,我还不信,没想到……”
他声音隐隐带了哽咽,低着头,好像在为之前的事辩解。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解释清楚的。”
“我和余乔什么关系都没有。”
像是急于撇清之前的误会,钟樾一股脑将之前未完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钟家少爷。
只是一个苦苦找寻恋人多日的可怜人。
本来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大学生因为钟樾这一番动作彻底安静下来,个个探了脑袋过来,脸上无一不是写着“八卦”两个字。
当今社会,只要不是自家房子塌,没有人对吃瓜不感兴趣。
钟樾是背对着他们还好,沈明烟却是正对着那群大学生,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
不过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勒的。
……
“后来呢后来呢?”
贝苔本来因为痛经疼得死去活来,一听有八卦,恨不得当场打车过来。
“靠!早知道我今天爬也要爬过去!居然错过了吃瓜第一线!”
沈明烟偷偷在鸭舌帽下翻了个白眼。
“什么都没有,只是解释了之前余乔的事,让我不要生气,还说明天会过来。”
甚至还提到了老爷子后院还未完成的墙绘。
“他说那面墙他到现在都没动过一笔,就是想等着我回去一起完成。”
钟樾将一个苦苦寻找恋人的形象演得入木三分,就连远在酒店的贝苔都忍不住掉泪。
“怎么办,听着好像有点惨,我现在开始怜爱他了。”
又开始为沈明烟的身份忧心:“不过他明天还过来,那要是知道你是沈明烟怎么办?”
今天是贝苔不在,她说话没遮没拦的,一天天沈明烟沈明烟的,迟早会露馅。
贝苔忧心忡忡:“要不,我明天就不去了吧,省得给你拖后腿。”
她可没沈明烟那么好的演技,估计没两天就会被钟樾看穿。
“没什么拖后腿的,他早就知道了。”
“什么?!”贝苔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沈明烟抬了抬帽檐,随手将手中的雪糕盒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金属桶发出清脆一声响后,又瞬间恢复安静。
夕阳西下,沈明烟一张小脸完全掩在帽子之下。
她毫不留情点评钟樾刚才的演技。
“表演痕迹太重了。”
“看着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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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贝苔:“……”
她现在对钟樾更加怜爱了。
又庆幸自己当时在奈良没脑子一热想骗沈明烟扳回一局, 否则就得像钟樾一样,被沈明烟耍得团团转还浑然不觉。
沈明烟的画技只是中等水平,贝苔就更不用说, 所以两人分到的区域较为偏僻。
贝苔抱着手机惴惴不安:“那我明天……就不过去了吧?”
虽然钟樾之前只是自己的相亲对象,但其实当时两家已经有联姻的想法。
前未婚妻和前女友一同站在一处,钟樾作为前未婚夫以及沈明烟前男友被隔绝在外?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贝苔瑟缩了下肩膀,飞快甩了甩脑袋, 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可怖的画面从脑中清除。
沈明烟本来就没打算让贝苔掺和进来, 过来参加涂鸦只是为了给比赛做准备。
钟樾于沈明烟而言,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变数。
沈明烟不介意钟樾的出现,也不在乎对方不戳穿自己的身份。
她唯一在意的是,钟樾能给自己的创作提供新的思路。
而且在画画上,钟樾的水平确实更胜一筹。
贝苔:“……”
贝苔忍无可忍表达自己的想法:“沈明烟,你好像一个渣男哦。”
还是提起裤子不认人那种。
贝苔的叹息声随着电流声一并传了过来。
帽檐下, 沈明烟轻轻笑了笑, 并不在意。
“宝贝, 别忘了你现在躺在谁家的床上。”
贝苔立刻倒戈。
“当然啦, 钟樾本来就是个渣男, 你这样最多也只能算为名除害!”
……
涂鸦改造这种项目看似简单, 然而没有主题这种事对沈明烟而言却是最为困难的。
就像之前报名的油画比赛一样。
所以她没打算那么快动手,只是沿着巷子观摩了其他人的战绩。
速度快的已经开始动笔,橙黄色的颜料涂了厚厚一层, 沈明烟一眼就认出那是梵高的向日葵。
梵高的向日葵她从十岁左右就开始学着临摹, 笔触、色块、光线的角度。
即便是闭上眼睛, 沈明烟也能准确无误落笔。
沈明烟看得认真,连后面的钟樾过来了都没注意。
直到□□上的小姑娘转身,低头朝她笑了下, 提醒了沈明烟一声。
“那是你朋友吗,他在那边等你好久了。”
小姑娘是昨天那群大学生中的一员,自然也将昨日两人的谈话听了去。
这会见当事人就在自己身后,只恨画画耽误了自己吃瓜。
沈明烟顺着女孩的视线回头,果然看见了榕树下的钟樾。
站的位置刚好是昨天沈明烟坐的那处。
长长的榕须快要延到地面,钟樾的身影几乎掩在后面。
看见沈明烟回头时,钟樾也抬眸笑了笑,朝她走了过来。
好像只是老友相逢,钟樾只背手站在沈明烟身边,一语点破沈明烟现在的想法。
“还没想好画什么?”
从之前给老爷子绘墙开始,钟樾就发现沈明烟的毛病——
她只能完成命题作文。
沈明烟没否认,这本来就是她的短板。
就算之前的“四季”,也是钟樾先提出的,她顶多在钟樾的想法上加以润饰修改。
沈明烟如实点头:“……钟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沈明烟分配到的区域恰好是在向日葵女孩旁边,即便再怎么躲,□□上的女孩也能一字不落将两人的谈话听了去。
更别提沈明烟还注意到,女孩悄悄将耳机摘下,白色的耳机线在手指上卷了又卷,最后塞回衣兜。
时不时还朝沈明烟和钟樾站的位置望了望。
三人各自藏着心事,所以当一个小孩偷偷朝这边跑过来,谁也没注意到他的身影。
直到那一桶颜料被小孩推翻,□□上的女孩才猛地惊醒,惊呼一声后,一个踩空差点从上面摔了下来。
“——小心!”
沈明烟一惊,也顾不得刚才的烦心事。
还好她及时将□□扶稳,才免了一场祸事的发生。
这边的动静自然没瞒过附近的人。
这边好几条巷子都是美院的人,即便那小孩再怎么灵活,也架不住美院人多势众。
没两下就将人逮住。
那小孩嘴还挺严,不管怎么说都不肯透露一字,直到有妇人找了过来。
画向日葵的女孩也是美院的学生,叫舒微。
虽然没从□□上摔下,不过胳膊还是难免擦伤,手臂红肿一片。
沈明烟扶着人,听着那妇人拽着小孩和舒微道歉,眉头却越皱越紧。
那妇人态度还算好,然而那小孩从始至终却一直拿眼瞪人,也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
挨了母亲好几下巴掌也不肯低头道歉。
“对不起啊,他可能以为你们和下午过来拆迁的人是一伙的,所以才推了人。”
“拆迁?”沈明烟狐疑。
妇人尴尬笑笑,指着后面一个废弃的工厂解释。
“我和他爸都是在那边工作的,不过因为工厂污染大,所以正准备往郊区挪。”
“他从小就在工厂长大,下午工人过来拆厂时,他还抱着柱子不松手。”
小孩好像天生就念旧,对政府政策更是一窍不通,只知道从小玩耍的地方即将被拆去。
“我就一个没留神,没想到他就跑了出来,还伤了人。”
“抱歉啊姑娘,要不你上我家一趟,我家里有伤药。”
本来就是乌龙事件,更何况那妇人还连连道了好几次歉,所以最后舒微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今天的不幸归咎于自己的倒霉。
拒绝了妇人的赔偿就往后走。
围观看戏的人也渐渐散去,倒是沈明烟频频转身,朝那小孩看了好几眼。
“想到画什么了?”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钟樾真的和自己心有灵通,只是一个眼神,钟樾立刻明白了沈明烟心中所想。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工厂。”
旧城区改造,基本所有人都在憧憬改造后的模样,没有人会去怀念它先前的样子。
久而久之人们的记忆只会被新印象所覆盖。
“我刚才拍了照片,等会可以用上。”
钟樾将手机递了过来,又很快在白纸上完成了初稿。
寥寥几笔就将工厂的轮廓画了出来。
沈明烟甚至还注意到,钟樾留了一片空地,在上边胡乱涂了几个人头。
“这是刚才那小孩?”
“嗯。”
从那妇人第一次说出拆迁两个字,钟樾基本就已经在脑海中完成了作品。
他想将现在的老城区留在墙上。
“不过一面墙不够,我刚和杨澜打了电话,右边的两面墙也都算在你头上。”
不止是工厂,连着后面准备拆的公园,也一并被钟樾算在里头。
工程不算小,杨澜又介绍了两三个学生过来,不过被钟樾拒绝了。
“我不习惯和外人合作。”
沈明烟还沉浸在画作中,倒是旁边的舒微听完,按捺不住内心疯狂乱撞的小鹿,悄悄朝沈明烟的方向探了探脑袋。
这只小鹿在钟樾给沈明烟上药时,直接撞在了树上。
……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舒微擦伤的左臂上,没有人留意到沈明烟的手心也受了伤。
就连沈明烟自己都没注意。
直到钟樾让自己摊开手心,沈明烟才发现掌心中央有血丝冒出,大概是刚才扶□□时不小心弄伤的。
两个当事人没想多,然而这一幕落在旁边几人眼中,却无端多了好几层滤镜。
以至于远在酒店的贝苔看见偷拍的照片时,吓得直接从床上跳起。
落日余晖洒落一地,沈明烟半蹲在水泥地上,右手还被钟樾捏着。
拍照的人很会抓角度。
两人戴的都是鸭舌帽,帽檐一高一低相叠在一处,莫名暧昧了许多。